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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你不好奇本宮的血瞳嗎?

    瞧著伴隨著聲音虛弱,面色也開始泛白的長公主,秦承民急的對外疾呼太醫。

    聽得動靜詢問而來的太醫嚇得要命。

    蘇敬儀和秦延武拿著鎮國公軍令過來時,就見這營帳鬧哄哄的,就差人仰馬翻。

    蘇敬儀無辜的眨眨眼,看向秦延武。

    秦延武依著自己的記憶,外加曾祖的指點,不敢開口說些什么。

    只勸蘇敬儀與他再靜靜等等。

    見秦延武小小年紀,如此耐得住性情,一點不八卦好奇,蘇敬儀帶著佩服,昂頭欣賞大漠孤煙直。

    軍隊駐扎之地很荒。

    可以說就毗鄰國境界駐扎。

    但可能因為人少,亦或是唯有軍隊駐扎。眼下這自然風景,蔚為壯觀。好看的,他只能嗷嗷叫,脫口而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經過千錘百煉的精秒言語來贊嘆。尤其是順著他視線往去,五步一哨三步一崗的士兵們沿著國境線駐扎,巋然不動著,仿若與自然都融化為一體,為落日畫卷添了一抹人煙氣。

    一點都不像他。

    風一吹就覺鼻子里都是沙子味,恨不得捂著口罩,找個地方好好避一避風塵。

    克制住自己手捂鼻翼的動作,蘇敬儀靜靜等著。

    都覺自己能成為名副其實的“沙雕”了,他才見到了疾步而來的傳說中統帥秦承民。

    按著禮法,他可以喊一聲表哥的將軍。

    感嘆著,他打量了眼秦承民。

    秦承民據聞出生的年歲不太好,是秦家最為艱苦的日子出生的。因此從小就跟著各種磨煉。這話他原先也秉承狐疑,可今日乍一看這表哥乍一看比蘇從斌這種京城養大的侯爺還蒼老的面貌,就徹徹底底信了。

    是滿臉歲月苦難留下的風霜。

    一抬手,那手糙的,很像農民日夜操勞的手,也像最普通士兵的手。竟是粗糲與老繭。

    跟蘇從斌是真真完全不一樣的貴胄。

    點評著,蘇敬儀難得的感覺自己身世挺不好的,還往秦延武身后側了一步。

    也就是這一步,他發現秦延武都有些小緊張,束手束腳的。一點沒有京城里人人彎腰,也帶著尊敬的“曾孫少爺”的從容坦蕩。

    琢磨著,蘇敬儀想想這個據說只見過親爹一回的崽,硬著頭皮出生:“拜見秦統帥,我等是奉鎮國公之命,前來先行察看忠武公安葬相關事情。”

    聽得身側蘇敬儀的解釋,秦延武回過神來,朝自己親爹彎腰:“請恕孩兒公務在身,不能拜見父親。”

    秦承民看著一板一眼,神色還頗為肅穆,有兩分佯裝大人的強勢,但莫名言語都有些委屈,他不免都有些傷感。但到底他也鎧甲在身,有太多的話語也不能開口訴說。因此只能硬聲道一句好:“先查閱公務。還往兩位理解,這……這到底營帳之內,路引公文這些都得好好檢驗。”

    “對。”秦延武板著臉道。

    蘇敬儀:“……”

    看著這父子倆交流透著疏離,蘇敬儀笑著先配合地上種種文件。等經過確認之后,他就笑著開口問:“秦將軍,恕學生膽大啊。這軍規既嚴明,我們先前來時怎么感覺鬧哄哄的?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發生?”

    你解釋清楚一下啊,就連鎮國公都知道父子離別,是變著法的湊出個時間來讓你們父子提前團聚團聚。免得儀仗隊過來時,你們倒是不好歡喜父子相聚。

    秦將軍引著兩人進入帥帳之后,才開口:“祖父既愿意信你一二,我也不瞞著你。剛才是長公主突發舊疾,故此隨行太醫們都慌。當然我也慌。公主殿下心結難解,但皇上是想著殿下隨你們歸京。”

    蘇敬儀聽得解釋。對長公主舊疾倒是沒怎么上心,嘴巴里說著擔心的話,但雙眸卻看向秦延武。

    秦延武知道緣由后,唇畔張張合合半晌,最后點點頭。

    雖然他來之前也想過會不會父親知道消息,來迎接一下他們。但到底他是小大人了,沒生病的小大人了,所以還是可以理解自己父親更關注忽然生病的公主殿下。

    “那公主好些了嗎?”秦延武斟酌著開口:“我和敬儀也真是公務前來,有一件事還得公主姑姑一起商討。”

    “還沒。你們等等——”秦承民話還沒說完,聽得外邊的腳步聲當即閉上嘴。而后看眼秦延武,就見人也驚覺的唇畔緊緊閉著。

    見狀,他微微吁口氣,眉眼間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

    他的孩子,雖然他只在抓周和……和他五歲時見過面,但祖父將人養的很好,很好。

    幸運著,秦承民又看向蘇敬儀,就見人有樣學樣也閉上嘴,甚至眼里還帶著警惕。這樣的模子,讓他都有些詫異,詫異自己記憶是不是出了錯。

    這透著些小狼崽子的眼神可忒不像蘇從斌了。

    就在秦承民感慨時,聽得外頭守將的呼喚。他心中咯噔一聲,腳步都急切了兩分。可還沒等他掀開簾賬,便見長公主已經一身男裝入內。

    可不管怎么收斂,長公主眼里的血瞳還未消散。

    這血瞳也是皇上愿意長公主常年在邊關的原因——世人皆認為異瞳是不祥之兆亦或是圣人征兆。具體如何歸類,權看當權者怎么看。

    武帝對于自己的女兒擁有異瞳,自然認為是祥瑞。更別提長公主之所以有異瞳,是……是因為王府血案,這血活生生的飛濺到公主眼中造成的。

    是公主自己不愿在京,不愿呆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激起對過往的回憶。

    但這樣的緣由到底是私密事。眼下直接在蘇敬儀這個蘇家人面前曝光出來,他不免還是有些擔憂。

    長公主沒錯過秦承民眼里的擔憂,沖人安撫一挑眉,而后直接兩眼幽幽的看著蘇敬儀,啞著聲開口:“你就是蘇敬儀?我倒是奇了,你有什么能耐,讓祖父倒是愿意你入族譜。”

    迎著這聲直白的質問,蘇敬儀倒是狠狠松口氣。

    只要不扭捏,能張口說出來,那都好解決。要命的是讓人猜猜猜的,那誰猜得準老一輩的恩恩怨怨。

    就像那誰誰表弟!

    心里大逆不道埋汰著,蘇敬儀面上很恭敬的開口回答:“回長公主殿下話,我是蘇敬儀。論起讓舅公欣賞我的能耐,可能就是我流落在外卻依然頑強的自立,可能相比較我生父侯爺的身份,我更在意他是不是有父親的擔當。因此脾氣,合了舅公的喜歡。”

    聽得蘇敬儀一提及舅公兩個字還透著與有榮焉的驕傲,長公主眼眸幽暗了兩分,步步逼近蘇敬儀,問:“若是舅公對你的欣賞只是讓你日后為我所用,為我沖鋒陷陣呢?”

    這一聲質問,都透著些狠厲。蘇敬儀愣了一瞬,想要扭頭看看他看中的小金主。但念頭浮現腦海那一瞬間,他還是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逼著自己抬眸看向來勢洶洶的長公主殿下,男裝的秦無病。

    據說也的確有安排“秦無病”接班的心思。

    想著自己聽聞的小道消息,蘇敬儀字正腔圓:“秦家從名字上都能看得出理念來,家族延武將的安邦的忠誠,行事作風對得起百姓,承民之理。故此您若是為民護國,我毫不猶豫沖第一個。哪怕我武功不行,但我還是很聰明的,我去研究炮、彈,大炮炸敵!”

    聽得如此毫不猶豫的回應,長公主直勾勾的盯著蘇敬儀,眉頭一挑,問:“你不好奇本宮的血瞳嗎?本宮說的是,血瞳被視作不詳,那當如何?”

    一聽這話,秦承民聲音都急了:“殿下!”

    秦延武也有些愁:“姑……姑,這……這事,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啊。”

    “蘇家不是秦家門下?”長公主反問道:“怎么,還得再一次自立門戶?”

    這帶著前仇就很的話來襲,蘇敬儀回答的更加毫不猶豫了:“當然不了。我爹那多忠誠啊,風雨無阻的,就連鄉試過后累到精疲力盡都沒忘記中秋家宴呢!”

    就沖親爹這份堅持,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舅公不感動嗎?

    太后娘娘不感動嗎?

    替自家父親強調著,蘇敬儀道:“就血瞳而已,很嚴重嗎?長公主殿下,學生若是沒記錯的話,皇上都敢用武為號,甚至給您定的是長公主殿下?換一句話說,皇上何時在意過世人言語了?”

    “還有就算有些人嘰嘰歪歪的。您放心,交給我。”

    “我蘇敬儀其他不成,罵人還是很厲害的。還有蘇琮。想當年蘇琮敲登聞鼓,那告狀告的全場文臣臉都白了。”

    秦延武聞言連連點頭:“姑姑,您可以信敬儀的。敬儀辯駁可厲害了,我也跟著敲登聞鼓告狀呢。當時告狀的時候百姓也很明智的,一點都不會人云亦云。老百姓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蛋!”

    蘇敬儀昂首:“就是。”

    長公主瞧著滿眼只有傲然,只有從容,甚至對她沒有任何異色,甚至也沒打量過的蘇敬儀,權衡一瞬后,啞著聲道:“行。我信祖父的目光,他既然愿意重新容納你,我也不會給你使絆子。”

    說完,她直接問:“你們兩個來干什么?”

    “隊伍出事了?”

    “不,是鎮國公怕……”秦延武聲音小了些,看了眼長公主又看看自己剛見面不太熟的爹,道:“怕有些守將因為蘇敬儀祖父的事情,到時候打起來驚擾了祖祖的安寧。”

    “他當什么是什么人?”秦承民聞言暴怒:“從守將立場而言,那誰守得住國門。若是蘇從斌過來,我們倒是嫌棄兩句虎父犬子,縮頭烏龜。蘇敬儀來我們嫌什么?他一個剛認祖歸宗的小子能夠短短幾年時間考縣試院試了,我們還嫌?是覺得自己家里孩子很成器不成?”

    秦延武:“我也考上縣試了。”

    “不是說你。我……”秦承民見狀急了,“就是打個比方而已。咱們沒必要牽涉下一代下下代的恩怨是不是?”

    蘇敬儀跟著寬慰秦延武。

    秦延武見狀趕忙笑著回答:“我就是道一句客觀事實而已。父親,孩兒等你休沐了再給你報喜,我把成績單也帶過來了,曾祖讓我帶過來給你看看的,我是文武縣試小童生。是秦家五代第一個呢。”

    “真厲害。”秦承民與有榮焉的驕傲著。

    長公主也贊譽。

    開心過后,長公主才問起她來之前聽到的話語:“你們找我商討什么事?”

    聞言,秦延武看蘇敬儀,見人頷首應下后,自己壓低了聲音,訴說道:“想問姑姑借一下御廚做蛋撻。我們聽到對面不安分,就想著用蛋撻……”

    “直接打不就行了,還得這么麻煩?”長公主沒好氣道:“徹徹底底把他們服,省得每年秋天來打秋風,不要臉的玩意。”

    “這貿易戰也是戰爭。”蘇敬儀道。

    “貿易戰?”長公主問:“鎮國公的脾性能同意你搞這種貿易戰爭?”

    “國公爺同意啊,國公爺還說要學歷史。”蘇敬儀見長公主一臉質疑,再看自己這個便宜表哥也困惑的模樣,干脆又說了一遍貿易戰的源頭。歷史上也真真實實發生過的。

    “春秋戰國知道吧?”

    秦承民點點頭。

    長公主見狀,有樣學樣點點頭。

    作為學渣,其他眼神不懂,但這種不懂裝懂對知識透著真摯困惑的純粹眼神,他可忒懂了。但礙于此刻學渣是身份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因此蘇敬儀還是頗有眼色從春秋戰國的大背景開始講:“東周末期周王室的勢力逐漸衰微,各諸侯國開始爭霸。在這禮崩樂壞的時代,各大諸侯為了崛起爭霸天下各顯神通。當時所有諸侯國都沒想到在東海之濱小小的齊國會成為第一個崛起的霸主。”

    長公主矜持的點點頭,好像有那么點點的印象。

    見人眼里的血色稍褪兩分,兩眼珠子對知識的愈發單純迷茫眼神,蘇敬儀愈發用詞通俗:“帶領齊國強大的霸主叫齊恒公。而齊恒公之所以能夠雄起離不開一個叫管仲的人。”

    “管仲是個能耐的人,貿易戰就是他創造出來的。”

    “他為了收服魯國。就是現在的山東。通過他智慧善于總結的腦子,發現魯國盛產一種

    紡織品,名為魯縞,就像咱們現在穿的蜀繡錦繡,可好看了。”

    “這玩意受齊國齊恒公喜歡。”

    “咱們正常人想法肯定是在齊國也養蠶,好養出一模一樣的魯縞來,是不是?”拉長了音調,蘇敬儀視線從秦延武父子倆慢慢移到長公主。

    哪怕已經聽過了一回了,但聽到這個問題,迎著蘇敬儀望過來渴望互動的眼神,秦延武還是忍不住點頭,高聲回答一聲是。秦承民也開口:“既是國君所喜歡又是貼身衣物,不好被其他國家掌控。”

    長公主迎著蘇敬儀看向她一副求答案的眼神,也忍不住開口:“哥說得沒錯!既要爭霸,那索性將魯國打下來,那也是將縞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蘇敬儀聽得這霸氣的想法,笑笑:“對,我們都會這么想。但人管仲就不一樣啊。管仲為了控制魯國,朝齊國下達了政策禁止齊國人從事紡織行業,所有紡織品都必須依靠從魯國進口。”

    “他瘋了嗎?”長公主慍怒。

    “就是啊,這圖什么?”秦承民不解。

    見狀,蘇敬儀完全對兩人的“淵博學識”有了徹底的了解。

    第102章  催急了就招蘇敬儀當駙馬!

    管仲這么有名的案例,這兩都不了解。

    這文化基礎,恐怕都不如舅公!

    感慨著,蘇敬儀娓娓訴說:“這樣的政令下達之后,魯國的老百姓就覺得紡織養蠶有賺頭。于是為了錢,就紛紛荒廢了田地反而養蠶種植。等一年兩年后,他又下令不進口了。這政策一下達,魯國的縞賣不出去了老百姓虧本了不提。農地荒廢了。甚至因此引發了饑荒。這魯國就不得不朝齊國低頭了。”

    “這就是經濟貿易戰!”

    “這是不是有點賭?萬一魯國下令老百姓一半養蠶一半繼續耕種呢?”

    “那管仲還有其他妙招啊。”蘇敬儀將大名鼎鼎的管仲購鹿、橫山之謀、陰里之謀、青茂之謀通通訴說了一遍,“總結起來他通過控制市場、操縱價格、壟斷資源等手段,達到削弱或征服敵國的目的。”

    “咱們的蛋撻之謀就是借鑒管仲。咱們本就有食用牛乳的風俗,咱們通過假意貴族少年愛吃蛋撻,跟他們簽訂合約,讓他們養牛養羊。等他們養多了,咱們趁機去買牛羊。把牛羊買過來,跟咱們的優秀牛羊配種,咱們自己養出品質更好的牛羊來。”

    “咱們有了競爭品之后,把他們牛羊的價格打下來,讓他們賤賣牛羊,繼而直接把草原賣給咱們。”

    “就像咱們國內某些地主侵占良民田地的手段。”

    秦承民看著說到最后意味深長,帶著奸詐的蘇敬儀,唇畔張合半晌,最后硬聲道:“這奸計,皇上同意了?”

    “他們那些人不年年賤兮兮小部隊犯邊,還扭頭哭窮索要貢品。就不會到最后逼他們賣草地的一步。”蘇敬儀見秦承民這個據說老實憨厚的將領眼里有一絲的不忍,立馬說的擲地有聲,也維護帝王的威嚴偉岸形象。

    “你這些手段本宮倒是懂了。”長公主倒是不覺得這計策奸詐,她眼下更不解一件事:“你怎么就篤定蛋撻能夠忽悠那些游牧呢?他們也算見過不少好東西的。而你,蛋撻還得問本宮借御廚研究?”

    “您只要把御廚給我,我保準蛋撻您一口氣能吃兩個!”蘇敬儀恨不得舉手發誓。

    若不是他來的路上才聽到那些游牧賤兮兮的,要大軍頂撞老國公的亡靈,他才不樂意貢獻出蛋撻呢。

    這配方他是打算給他爹的。

    讓他爹好跟老李那個政客在搞好人人吃的雞雞蛋的活動上,把雞蛋吃出花來。畢竟江南地區的購買力,還是強于南方。這南方新吃食都風靡了出來了,北方還家家戶戶不能吃雞蛋,那北方百姓自發不甘心了。如此一來就可以倒逼北方也跟著改革創新。

    聽得人如此自信,長公主一抬手:“行。”

    蘇敬儀得到這一聲回應,微不著痕吁口氣。秦延武也跟著拍拍胸膛,而后積極催促起來蘇敬儀趕緊去嘗試:“我們就兩天時間。父親還有姑姑,能夠幫我們盡快配齊相應的人手還有食材佐料嗎?”

    秦承民看長公主一眼,見人毫不猶豫應下,道:“回將軍府?眼下這到底離對方駐軍太近了。萬一煙霧冒出來,讓他們分辨出一二來呢?”

    蘇敬儀立馬表示安全問題上聽從秦承民安排。

    于是一行人立馬轉道將軍府。

    蘇敬儀也顧不得奔波的酸痛,立馬請秦承民召喚大漢,好攪拌出黃油來。另外又跟傳說中的長公主隨行御廚連筆帶劃:“皮,酥皮,放在窯爐里烤的點心酥皮做過沒?”

    御廚聞言雙眸都亮了:“您要吃這些精致的糕點?小人會,小人超級會啊!”

    蘇敬儀看著欣喜若狂的御廚,身形一僵。

    長公主看著身形瞬間跟個小雞崽一樣的蘇敬儀,倒是好笑,好脾氣的解釋道:“本宮不耐吃那些精致的玩意,導致這王御廚做來做去也只能饅頭上雕個花。”

    秦承民聽得這話都頗為不好意思,“這……這是我沒帶好。”

    他小時候窘迫了,這長大后雖然秦家重歸權勢之家。但他習慣養成了,對吃食就不太在意。且他身在軍營之中,他又不像祖輩那般能耐,唯一能夠讓麾下信服的便是同甘共苦了。久而久之,養得長公主行事作風也就隨他。

    不挑食,還挺好養活的。

    “哥,這跟你又有啥關系,我天生也不愛吃那膩歪玩意。吃那精致玩意浪費時間,不如練武!”

    蘇敬儀聞言瞳孔都瞪圓了,駭然看著長公主。

    長公主眼眸一瞇,睥睨蘇敬儀:“怎么,有問題?”

    “不。”蘇敬儀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獻上自己最真摯的敬意——直接雙膝跪地:“您這般行事,那是百姓之福。”

    這長公主絕對是御姐女王。

    若是活在現代,沒準都能自己當霸總姐!

    而不是到底要披著一身男袍,才能在世人眼中立足。

    帶著些憐惜,蘇敬儀叩首倒是愈發真摯兩分:“學生也多謝長公主殿下大氣,讓御廚能夠跟著我研究。”

    見蘇敬儀眼里唯有佩服,沒有那些有的沒的嘰嘰歪歪,長公主一抬手:“起來吧。趕緊折騰。”

    “折騰后,你還有延武,跟我聊聊你們兩到底怎么讀書考縣試的。”長公主最后落重了音。

    秦家軍師教文也教了那么多年。且秦家文科也傳承了那么多代。哪怕對外謙遜唯有秀才的實力,但到底也算肚子里也有些墨水的。

    那沒道理,她沒墨水!

    她不管什么身份,那都是管定國公喊祖父的!

    外加上,她也的確得歸京看看,問皇帝爹多要些人馬。

    所以也得臨陣磨磨槍,萬一武帝一時興起考查她功課怎么辦?

    蘇敬儀頷首應下:“是。”

    秦延武對此可有太多話要說了,是點頭飛快。

    敲定講縣試故事后,蘇敬儀表示對御廚兩個字有了更深的了解后,就直接將自己記憶里的烤爐說出來:“就是那種烤燒餅的吊爐。這外頭是泥,內里燒柴火,鐵鏈掛在梁間,再置放鐵盤……”

    他記得看過美食文,就那種泥土筑成圓形烤爐,上部開口使空氣保持流通,然后底部生火。待爐內溫度達到一定高度時再將火熄滅再撥出爐灰,而后將調好的面團放入爐底利用爐內余熱烤熟。

    原理跟烤箱差不多。

    “有。咱西北也不是什么窮苦之地,這烤爐咱軍營里就有。燒餅我們吃的。”都不用御廚開口,秦承民立馬就道。

    “你不會說的跟花邊月餅差不多的玩意吧?”長公主問道。

    雖然不太知道花邊月餅是什么玩意,但蘇敬儀還是很果斷篤定這個世間還沒有蛋撻。于是他干脆略過這個硬件設備,搞蛋撻皮和蛋撻汁液。

    “最重要就是黃油。”蘇敬儀拿出自己早已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原材料,指指拿過來的整整一捅牛奶,沖御廚道:“大力出奇跡,攪拌牛奶,使勁攪拌。用盡吃奶力氣攪拌。這樣攪拌……累了換人來攪拌。要等牛奶浮現出一層黃黃的……”

    御廚聽得形容,問的小心翼翼:“您是要吃醍醐?”

    蘇敬儀干脆問是什么玩意。

    御廚看長公主。

    長公主言簡意賅:“聽命行事。”

    御廚見狀趕忙派人去城中最貴的酒樓直接買了回來:“這邊牛多牛乳就不少,那邊傳過來的奶皮子香醇味美綿甜可口,也有不少人食用。”

    蘇敬儀看著眼前這奶皮子,忽然間就想起來自己上輩子看到過的一句話老祖宗可會吃了,尤其是貴族老祖宗。

    感慨著,蘇敬儀開始安排利用這快接近的黃油的奶皮子過濾出最為純粹的黃油,而后制作酥皮,蛋撻汁。

    原以為起碼要折騰兩天的東西,在御廚的巧手之下,不到兩個時辰便完成了。

    蘇敬儀看著鮮鮮出爐蛋撻,瞧著這蛋撻雕花的酥皮,再看看御廚。

    因沒有錫紙蓋,他是老式的蛋撻。

    直接酥皮做底。

    所以這一層層疊加起來酥脆的皮啊……

    御廚有些激動:“這香氣倒是獨一份的濃郁霸氣。只不過到底托底的造型簡單了些,若是能夠雕出些花樣子來,那定然受娘娘們歡迎!”

    蘇敬儀:“……”

    忒有事業心了。

    就在蘇敬儀感慨時,秦延武看著搭配在瓷白碟上的蛋撻,哇了一聲。

    這蛋撻金閃閃,搭配著酥皮朝外翻卷,仿若盛開的花朵一般,煞是漂亮。更為奪人眼球是這蛋撻中間的花朵點綴著一抹褐色的糖斑。

    對于一個愛吃糖葫蘆為了吃糖都蛀牙的人來說,實在是再再再也控制不住了,要動手吃了啊。

    尤其是香氣還這么濃烈!

    直沖天靈蓋!

    秦延武沖長公主還有自家父親匆匆抱拳后,便端起碟子,而后用不耐用筷子,直接捏起往自己嘴巴里一塞:“嗚……”

    而后舌頭忍不住往外一吐:“有些燙燙燙。不……好好好吃。”

    接連說完好之后,秦延武倒是小心了些,一口一口慢慢咬著,感受著嘴巴里分泌的香甜。

    見秦延武這個她皇帝爹也寶貝的孩子像是沒吃過好東西一樣,這貪嘴著。長公主倒是奇了,抬手拿起一個。

    “先驗證。”秦承民急道。不說有沒有毒,就是新出的玩意,他們哪能直接吃?得讓牲畜嘗嘗,看看會不會拉肚子之類。

    “沒事。咱們親眼看著還能有問題不成?”長公主說完之后,張口就咬。

    “祖宗燙啊!”蘇敬儀見狀眼疾手快,疾呼:“這有湯勺這有小筷子,你們用啊,用啊。”

    “御廚這都搭配的那么好看,你們欣賞一下再吃啊。”

    什么叫牛嚼牡丹,他今日算看見了。

    這不愧一家子!

    “嬌氣。”長公主回懟了一句,繼續咬。

    這捏著雖然有些溫熱,但也不至于用燙來形容。

    但下一瞬間,長公主眼眸都瞪圓了些。

    這一咬開,唇畔與酥皮與蛋撻液相觸碰的那一瞬間,她倒是明白要小心什么了。

    外層松脆,內層香甜潤滑,是恨不得一口能夠吸入肚腹之中。裹挾著剛出鍋的熱氣,那都要快灼人心肺了。

    可不燙?

    但好吃啊!

    想著,長公主一手抓著自己吃了一半的蛋撻,繼續吃,一手又去抓一個。

    好吃。

    太好吃了。

    奶香味十足卻不腥,軟滑香甜,哪怕有些酥皮,可這些酥皮也入口就化了。因此吃一個壓根跟沒吃一樣。

    一口氣吃了五個,長公主看著還勸諫的秦承民,直接抬手拿起一個往人嘴里塞:“哥,好吃!”

    被塞的秦承民:“……”

    濃烈的香氣瞬間化作劍刃,筆直的刺進了秦承民的心坎里。

    蘇敬儀看著這三兩手不停的拿,沉默的轉頭看向御廚。就見人抹著淚,激動著朝京城方向叩首:“皇爺,卑職終于找到長公主殿下愛吃的糕點了,嗚嗚嗚了,卑職終于有用武之地了。”

    蘇敬儀:“……”

    你們開心就好!

    開心就好!

    ***

    確定后世的黃油在現如今富貴階層也有市場了,蘇敬儀第二天和秦延武經過軍醫太醫認證都活蹦亂跳的,便辭別秦承民和長公主,帶著御廚和大部隊匯合了。

    雖然葬禮規矩,不能用葷腥。但忠武公老爺子都說了,不用太守規矩,他老人家好歹也是喜喪。

    故此鎮國公大手一揮,給所有人都加餐。

    護送的侍衛們:“……”

    “老爺子在天有靈看著你們吃得香,他老人家才開心,不然他心心念念重歸西北干什么?為的就是看著這一地百姓,看著這守城的將士們吃得飽暖的暖。眼下,咱們吃,咱們還督促下一代讓我們吃得好!”

    “讓我們也能吃四菜一湯加個甜品,跟那些所謂的游牧貴族一樣,甚至比那些貴族都吃得好。”

    哪怕靠近草原,可牛乳到底還是矜貴之物。

    因此一聽鎮國公這話,士兵們有幾個年輕的直接紅了眼圈,大家都小心翼翼捧著蛋撻慢慢的啃著。

    蘇敬儀看著自己手中分到的蛋撻,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好像不是龍傲天也挺好的。起碼他沒什么大出息,幻想工業革命腳踩**,只是誤打誤撞的幫百姓豐富了餐桌,讓百姓能……盡可能的吃雞蛋。

    而不是所有雞蛋都攢著去賣錢。

    感慨著,蘇敬儀也有樣學樣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慢慢吃。

    甚至吃完之后,還帶動貴族少年們一起去攪牛乳,方便讓所有士兵們都吃得到。

    “來給我太外祖送行的咱每人送一個蛋撻。”蘇敬儀沖秦延武道:“怎么樣?”

    秦延武毫不猶豫應下。

    這回是喜喪,安葬之日按著皇上安排都要吊唁,都要讓百姓來一起吃席。

    鎮國公對此也贏得痛快,還讓蘇敬儀寫信歸京:“就這攪拌的力氣活讓我家安安干一干,讓他給他娘她們也送個蛋撻。”

    “還有以后,萬一安安送我歸北疆呢。到時候他也得自己攪拌攪拌,也顯得心誠。”

    “您?”

    “都是戰場下來的人,安排死后很正常。”鎮國公拍拍蘇敬儀肩膀,低聲:“你還是有些文人憂傷那種調調的。這不好。”

    蘇敬儀謝過鎮國公,也幫人按著要求寫了一封有關蛋撻如何制作的信,最后還添加一句歡迎御廚們在此基礎上創新。

    鎮國公看過之后,美滋滋的派信使送信。

    而后帶隊趕往西北總營。

    剛到達,就見嘉峪關外錦旗獵獵。

    見狀,鎮國公臉都黑了。

    而對峙的兩幫人聽得動靜,全都回眸望去,便見大周旗號迎風招展。

    代表皇家威嚴。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面特殊的旗號。

    一把長槍,簡單卻又透著些大氣。

    尤其是旗幟也是以黃為底。

    長公主看著高舉這特殊旗號的秦延武,眉頭一簇。但此刻她也是按下心中詫異,言簡意賅訴說眼前這幫人犯賤:“打著給曾祖吊唁的旗號來的,要聊聊榷場開設以及攤位劃分等等問題。”

    “鎮國公,這榷場南來北往的番邦們友商們也都看著呢。本皇今日也真是來真心吊唁而已,這——”

    三皇子慢慢拉長了音調,環視著不遠處被他們鼓動前來的榷場商賈們,好幾個眼鏡眼色都不一樣,碧發金眸的,儼然來自更為遙遠的西方部落。

    但不管如何,這些人都是沖商,*沖中原這位肥碩土地而來。

    鎮國公順著掃了眼烏壓壓的一幫看客,眼里的含義一閃而過。但無奈他這回來也真不是來宰西北這幫沙陀的。因此他硬生生的回眸看了眼新旗幟,逼著自己默念經濟貿易戰。而后抬手,擲地有聲,“來者是客。那話怎么說來著?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此話一出,早就訓練有素的一幫皇親們在蘇敬儀的安排之下,立馬架起了自己最為嫻熟的嗩吶古箏等等樂器。

    所有貴族少年們,第一次直面這帶兵對峙的少年們只覺自己的熱血豪情隨著《吾輩請長纓》歌聲一聲聲的燃燒起來,而后他們幾乎都是從內心迸發出最為真摯的呼喊:“請大周百姓放心,請祖宗們放心,強軍建國有我輩!”

    前來想要趁著安葬日試探一二的眾番邦們:“……”

    為首的沙陀三皇子目光橫掃過前來的一幫人,眼里帶著警惕。

    這幫人若不是大周精心挑選出來的,那他們日后打秋風恐怕就更為困難了。甚至也不能再趁著帝王新舊交替,大周動蕩時,借機謀取好處。

    “我大周少年——”秦延武只覺某些打量比臭水溝的里的老鼠還陰鷙,讓人只覺惡心。他用盡力氣,將皇上特意由大周貴族少年得來點子的旗幟往沙地上一插:“歡迎友商。”

    “我秦延武以秦家曾孫之名歡迎友商來祭奠我祖祖。”

    “蘇敬儀登記諸位吊唁的禮金。”

    “請!”秦延武抬手。

    蘇敬儀立馬掏出紙筆。

    沈睿清清嗓子,緊緊跟隨蘇敬儀身側,飚高音調:“吾乃衍圣公后裔,跟隨皇上與衍圣公也登廟祭過祖。論守禮文教,我孔睿還是能自問懂上一二的。諸位遠道而來,我等必然好生招待。”

    “我吟誦一首初升送給諸位友商。”

    秦承民見狀差點喊出聲來,但見鎮國公與有榮焉的模樣,還是默默閉上嘴。畢竟他知道皇帝派鎮國公來巡查,更直白點就是防著打起來。

    他執行命令沖鋒行,安排調度的機警還是缺了些。

    長公主看著兩人,確切說一行人配合的模樣,訝然。

    京城的貴族子弟好像都跟記憶中不一樣了?

    看著文文靜靜的,但莫名就覺得這個初升不是什么好東西。

    畢竟先前《吾輩請長纓》這般熱血。

    正想著,長公主就見孔睿嘴皮子一張,道:“彼陽若至,初升東曦。緋霧颯蔽,似幕綃綢……”

    長公主瞬間看向蘇敬儀。

    其他詩,她一概不會。

    但這種罵人的,她還是從家書里看到過,印象十分深刻。

    罵人的!

    這蘇敬儀也夠有種啊,直接帶人罵所有番邦。

    不錯!

    感慨著,長公主眉頭一挑,忽然間覺得自家祖父的建議也不錯——催急了就招蘇敬儀當駙馬!

    第103章  要不你上。你家正巧了缺軍功呢!

    “豈有此理,你敢罵我們?”沙陀三皇子慍怒著打斷孔睿的背誦。

    此話一出,長公主當即握緊了手中槍。

    若不是有家書,皇帝爹的,祖父的,還有姑姑姑父……一封疊加一封,給她講述京城發生的趣事,給她講述蘇敬儀這個流落在外的武將崽子文氣,懂用“諧音”來當眾罵人,解氣真解氣,以她的才智一時間都還不會察覺這首詩有問題。

    她堂堂土生土長,享翰林院院士隨行教育的公主都第一時間聽不懂。

    這區區一個番邦人,反應如此機警。

    喝令還脫口而出大周語。

    這不打下來,都對不起這幫雜碎對大周的覬覦!!!

    與此同時,蘇敬儀看著怒喝的沙陀三皇子,眉頭一擰,飛速用京城方言跟秦延武道:“這番邦看起來消息挺靈通的,咱們的英雄事跡他們都一清二楚?”

    “廢話,要不然他們挑今天來挑釁?”孔睿都不等秦延武開口,憤慨著:“我明白為什么那些老祖宗愛寫邊塞從軍詩了,實在是對方犯賤。咱大周文人這骨血里也該流淌著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豪情壯志!”

    最后一句,孔睿說的是字正腔圓。

    他來之前,親爹還有祖母,給他爭來爵位的祖母指點過了,好好干!干好了,他們這一支自立門戶一下成為帝王推崇的“皇孔”,區別與北孔南孔,也是可以的!

    再說了他也討厭某些膩膩歪歪的話。

    不來邊塞走一遭,是真沒想到這些在京城鵪鶉一樣守禮的,口口聲聲仰慕上過禮教的人如此的無恥!

    秦延武鄭重點點頭,撩起衣袖:“我覺得還是直接打一頓最方便了。”

    聽得這聲聲不帶避諱,就差喊出來的話語,沙陀三皇子眼眸微微一瞇,仗著自己騎著馬,是居高臨下的看著秦延武。

    秦延武這個正兒八經的秦家繼承人,看著跟秦家先輩一樣,是個莽夫。倒不像京城某些人說的那般,有些文才。

    不過這樣也好。

    老對手,知己知彼嘛!

    思忖著,沙陀三皇子用沙陀語言扭頭道了幾句后。看著手下放開韁繩的牛羊四處散開,大部分十分乖巧的朝大周邊境而去,他笑得篤定,揚聲道:“吾輩請長纓這的確大氣,秦家未來有如此棟梁,你們大周百姓倒是可以放心。但對于我們而言,本皇子倒是想問問你們是不是想要以戰養戰?否則你們為什么當眾用激將法激怒我們?是想要我們率先動武,好讓你們師出有名,好讓你們借此獲得軍功,保持住你們秦家這國公爵位?”

    一連串的話不帶停歇,仿若害怕被人打斷一般。聲音更是洪亮至極,唯恐在場其他番邦人士聽不見,也害怕在場的大周商賈一行人聽不清楚。

    當然這話一出,大周將士們的火氣壓抑的火氣全都燃起來了。個個捏緊了手中刀槍劍戟。若不是尚存的理智在,都要不等軍令就直接撕了對方。

    迎著飄蕩在半空滿是挑釁的話語,鎮國公是當機立斷,立馬按住揮槍帶著凌厲攻擊的長公主,低聲:“別中了他的全套。”

    長公主咬牙:“就容這么猖狂?”

    “在我曾祖喪禮上?”

    西北一行的將士們也雙眸帶著火焰看著鎮國公。

    瞧著一句話挑著內部都有些分歧,蘇敬儀再看眼那不受控制的牛羊肆意奔跑著。他一個激靈想起了某些借口找人入侵的歷史,當即聲音都急了些,來安撫內部摧毀以戰養戰如此惡毒的誅心攻擊。

    據說秦家當年也被攻訐過,那昏聵的先皇就借此機會各種打壓秦家。把秦家好好的一個子嗣豐盈的鐘鳴鼎食之家作踐的現如今都得湊人頭。

    連他蘇敬儀還有蘇琮都算上,成小輩了。

    這秦家還湊不出五個青年子弟。

    “長公主,鎮國公,秦將軍,容晚輩斗膽。眼前這位沙陀三皇子沒準就是來用激將法來激怒我們。畢竟當今武帝勵精改革,定國公執掌青官處。眼下定國公是武將之首,更是文臣之首。”

    “是百官之首!”

    蘇敬儀一嗓子喊開,定性著定國公現如今的新身份。

    “說不定就有朝中敗類因為黨爭因為嫉妒定國公,為了自己的利益通敵叛國!”蘇敬儀擲地有聲,毫不猶豫扣黑鍋,甚至還挑釁的看著沙陀三皇子,語速更快更尖銳,也更加響亮:“不說以史為鑒的話,就今日,若不是有人通風報信,無君無國更無半點禮義廉恥,這幫人怎么會不約而同今日集結兵馬來要個說法?”

    他又不怕家丑外揚!

    給文臣戴高帽子,扣屎盆子,他甚至都樂意至極。反正不管如何,就沙陀這牙尖嘴利這奇葩邏輯,沒準大周的文臣沒準都覺得朝中某些小人教導的。

    猝不及防聽得這一連串連珠帶炮,犀利又狠厲的話語,也仿若幕僚們絞盡腦汁斟酌了千萬遍說出口的。沙陀三皇子眼眸帶著殺氣剮著蘇敬儀:“你這牙尖嘴利的到不愧是大周那三代榮侯之孫啊!”

    鎮國公毫不猶豫:“說以史為鑒的話,蘇敬儀你倒也對得起你祖父。那第三代蘇侯私德有虧,但論威懾四方,論知道宵小把戲以惡制惡以殺止殺,還是有一套的。”

    “這對付小人,他行。你今日也有幾分祖輩模子。”

    “要不你上。你家正巧了缺軍功呢!”

    邊說,鎮國公給長公主使眼色。

    除了貿易戰,他們還有招!

    見狀,秦承民也給長公主安撫的眼神,示意人繼續看看。

    鎮國公在這呢。

    就人這能耐,掀了戰車都行。

    長公主憋著氣,雙眸蹙著火焰看著鎮國公。

    她嫡親的姑父,她向來佩服的戍邊威懾一方殺出軍功的姑父,此刻竟然還能給第三代榮國侯一家出人頭地的機會。

    卻不許她這個在西北駐守多年的公主立功。

    哪怕有萬千理由,但終究很難讓人不歸咎男女之別上。

    長公主默默捏緊了手里的槍,眼睛充斥著些血色,一眨不眨的看著蘇敬儀。

    蘇敬儀迎著萬眾矚目的目光,目光幽幽的盯著賤蹄子亂跑的牛羊。一回想自己九年義務教育,他就渾身充滿了以史為鑒的膽氣,渾然不懼怕此刻真真的萬眾矚目:“鎮國公,相比第三代榮侯,為我蘇家開府還獲得超品之爵,讓我蘇家五代爵不降級的老太爺更值得我效仿。”

    “你家老祖宗立功那一場,俺們北疆人都管他叫炸腦花。為此還做了一道菜,腦花下鍋,冬天那血糊糊吃的可帶勁了。”鎮國公說罷,還給其他人顯擺顯擺在戍守北疆戰績上相比他,相比皇上,相比第三代蘇侯……還有滅絕一戰。

    那開國蘇大虎炸地道炸出個血染雪山,炸出個超品爵,也炸出了幾十年的北疆邊防安穩。

    “多謝鎮國公掛念,小子要不現場來個炸腦花?”蘇敬儀十分慶幸自己不禁嚇。他被武帝嚇唬將穿越交代后,這不來個白糖大、伊、萬都對不起他們蘇家抱的金大腿啊!

    “讓某些人明白明白,相比所謂的以戰養戰,我更喜歡一勞永逸,永絕后患?”

    “行!”鎮國公毫不猶豫應下,一抬手。

    當即就有士兵將炸、藥搬了上來。

    所有人嘩然著,就連秦承民都有些詫異的看著鎮國公,恨不得問出聲,不是說好了用蛋撻打經濟戰嗎?

    鎮國公給個放心的眼神,而后目光帶著些憐憫看著沙陀一行人,也掃了眼某些墊著腳翹著脖子湊熱鬧的各種人士。

    “倒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沙陀的軍師一見炸藥一包包的扛上來,甚至士兵身后還有一大箱子,看著像是大炮車。當即笑著道:“也就是個誤會。我們這牛羊都嚇跑了,我們找回便可。畢竟我們到底不如上國土壤肥沃,能夠安心種植。我們沙陀子民還是得靠著牛羊為生。這般金貴之物,我們得找……”

    話還沒說完,他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下意識的話語一頓,沙陀的軍師看向蘇敬儀。就見人昂首挺胸,手里拿著一支器物。像諸葛弓、弩一般精巧,能輕輕松松拿捏在手中。可隨著這“弓弩”冒煙,以及這在空中轟鳴的聲響,又像極了火、統。

    可大周的火統歷來比人還高,又操作困難,需要一前一后兩個士兵精心操作,稍有不慎都會先把士兵自己炸傷了。因此在戰場瞬息萬變的情況下,都不如刀槍好使用。

    因此大周戰場基本很少出現火統。

    攻城都是用大、炮。

    眼下這……

    軍師眼里帶著些迷茫,沖三皇子一挑眉。暗示自己沒有見過。

    見狀,三皇子眉頭緊擰成川,一眨不眨的盯著蘇敬儀。

    蘇敬儀昂首挺胸,“這些新式炸、藥我先不介紹。我介紹介紹這一支新式火統。”

    一聽到火統的名字,歷經過戰場的眾人嘩然聲更大了。甚至還冒出了些其他語言來,克制不住的看著能舉在手里的火、統,精巧的不過巴掌大的火統,:“這……這火、統如何這般精巧?”

    “這真是火、統?”

    “不可能吧?”

    “這大周近年改革不都是文改啊?”

    “……”

    瞧著一行人徹底沒了禮儀,沒了訓練有素的假面,一個個仿若沒見過世面發出驚嘆,蘇敬儀嘴角緩緩一勾,得意的笑。

    哪個男人不愛槍械啊。

    作為一個愛看小說的,相比工業革命的知識點,他手、槍的知識點記得更加牢固。更別提古代本來就有炸、藥,就有手槍的研究。那些小說考據黨都說了南宋時期就有手、**型了。還有大名鼎鼎富貴花乾隆,乾隆朝就有火、神、槍。

    這火、神、槍鐵鑄槍管,上有照門、照星。前裝,滑膛,發射鐵子。槍裝于木床上。床稍短于槍管,內的搠杖,下置木叉,便于瞄準射擊。槍后火門近處,裝有龍頭火繩槍機。

    模樣功能跟現代手槍也差不離了。

    所以在知道每逢秦家動蕩,這西北沙陀等等部落會習慣性找茬后,他就十分旗幟鮮明的跟皇帝跪求研究手、槍了。

    否則都對不起自己穿越者身份啊。

    也對不起武帝沒弄死他這個穿越者啊。

    再說自私點,小說都寫了秦家不存了,那他作為抱著秦家大腿的人,能不助力秦家枝繁葉茂?

    秦家不大權在握,遠在云貴苦哈哈的四品爹沒準都能被人弄死!

    因此他就斗膽建議了一下。

    沒想到封建乙方還真給力,研究出來了。

    就是有點毛病,鐵鑄槍管還他娘的能雕個logo,上書禮儀之邦。

    就是……

    蘇敬儀默念一聲禮儀之邦,而后毫不客氣對準亂跑的牛。瞧著就健壯的牛,距離他們這堆人還挺遠的一頭牛。

    他眼眸微微一瞇,對準之后扣下。

    剎那間耳朵轟鳴聲來襲,讓他有瞬間都覺天地鴉雀無聲。

    但為了免去戰火,他還是咬著牙,硬生生挺住了。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哞”鳴聲,眾人就見一頭牛側身翻倒在地,都還沒痛苦的掙扎。便徹徹底底不動彈了,唯有血液順著牛首咕咕往外流。

    全場鴉雀無聲。

    前來找茬的小部落將士們眼里已經帶著些畏懼了。

    龐然大物的戰車大炮射程能打數十丈,能打穿幾十斤的鎧甲,他們親眼見證過這番威懾力。哪怕沒有見證過,就粗淺的從斤兩的角度也能理解,這大、炮一個都有數百斤重,炸、藥更是需要三十來斤裝。這重量足以碾壓鎧甲,甚至炸得人血肉模糊。

    可蘇敬儀拿在手里的手統。看著就輕飄飄的。

    竟然……竟然眨眼間就殺了一頭牛。

    還不是距離蘇敬儀最近的一頭牛,是最遠的,看著距離都有一百來丈的。

    “要不諸位留下來陪我曾外祖?”蘇敬儀睥睨全場:“我作為孝子賢孫,給曾外祖找幾個伙伴下去陪陪他也是應該的。畢竟老人家打了一輩子仗。這忽然一下沒敵人可揍了,他多無聊啊。”

    長公主聽得這話,槍尖指向沙陀三皇子,慢慢的移到軍師身上:“殺了他。竟然還敢用牛羊為借口,牛羊竟然比喪禮重?”

    “該死!”

    蘇敬儀聞言,沉默一瞬,吸口氣舉槍對準軍師的大腿,毫不猶豫打了過去。

    軍師嚇得一顫,只覺自己都嗅到了血腥味。但還沒來得及跑,就覺自己腿像是被人活生生斬斷了一樣,疼的要命。

    沙陀一行人見狀,全都一顫:“你?”

    長公主側眸看眼只打大腿的蘇敬儀,眼里透著些埋汰。

    鎮國公給人使眼色,這崽子能打出去一槍已經算勇敢了。這壓根沒見過血!

    沒見腿肚子都打哆嗦了。

    考秦延武側身在人面前擋著。

    沒見過血的蘇敬儀默念歷史,手捏緊槍,迫使槍管對準怒目的沙陀一行人,咬牙:“你什么你?全都給我下馬跪下,否則看看是我的槍、快,還是你們掉頭就跑快!”

    第104章  但在科考上是絕對不會讓一步的

    在“真理”的說服之下,沙陀一行番邦只能老老實實跟隨進送葬隊伍。

    隨即,肅穆的哀歌響徹嘉峪關。

    隊伍緩慢又堅定的朝修好的墓園而去。

    臨近墓地,便看得見穿著麻衣的百姓,看得見個個紅著眼。特別是前來的百姓中還有壯漢背著白發蒼蒼的斷腿老者,那老者一見棺木掙扎著要自己拄著拐杖站穩:“要送將軍一程。安子你給將軍磕頭……”

    伴隨著這話,前來的百姓紛紛跪下叩首:“將軍一路走好!”

    秦承民見得這紛紛叩首的一幕,心中一顫,下意識的看向禮部的官吏。

    為首的趙何他認識,六十八歲了,是民兵。從十三歲時被征入伍又大戰結束退伍歸家后,他這一生一共遭遇了六次征兵。

    兒子,孫子,甚至曾孫也被強征入伍。一次次下來,最后他第六次被征兵,五十歲的趙何自己上了戰場。

    任何言語的慘都無法形容他的人生孤寡可憐。可趙何卻是依舊勇敢殺敵,道將軍不會放棄西北,所以他不當戰爭難民,他要守護家園。

    甚至他再一次退伍后拿著撫恤的銀子,收留了同村的孤兒,教著孤兒學武,再一次送孩子入伍。

    這一回,不在是因臨時大戰的征的兵了。而是考了武舉,是一輩子要扎根軍營之中。

    當然換句話說,趙何信任他們老秦家能夠死守西北。

    可這樣的信賴……

    鎮國公見狀輕輕拍拍人肩膀,朗聲道:“皇上巴不得自己外公因戍邊得民心呢。將軍也比什么忠武這些謚號好聽,比任何國葬禮儀祭文都好聽!”

    鎮國公這話是安撫遭受過猜疑的秦承民,當然也有借此表達心愿的念頭。

    他的愿望也是如此。

    有朝一日歸北疆。

    他的北疆好,他也要與北疆大地同眠,與自己豁出去血汗豁出去命的戰場同眠。

    隨行的禮部員外郎聽得鎮國公這大嗓門的話語,儼然說給他們這些文臣聽,無奈的笑笑,同樣朗聲開口回答。

    唯恐前來的某些老一輩還記得幾十年前昏聵先帝的恩恩怨怨,因此他說的格外的詳細,也格外的直白,力求讓莽夫們讓百姓們都聽得懂:“皇上建青官處,不管文臣還是武將都積極響應,都踐行為民之念,到大周的邊疆到大周的苦寒之地去建功立業!”

    “故此百姓該感恩將軍,感恩將軍平定、外、邦之亂,給百姓安定,感恩將軍懇求,有文臣來治風沙開荒地肥土壤助農種植,讓百姓從今后耕種,讓百姓從今后能夠吃飽穿暖。”

    秦承民緩緩吁出一口氣,朝京城方向彎腰鞠躬:“皇上圣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北的守將們見狀互相對視一眼,而后跟著秦承民跪地,呼喊帝王圣明。

    長公主抬眸看眼言語似乎透著真摯,不像記憶中那般矯揉造作各種話里有話的禮部員外郎,又看向仿若被感染,也跟著呼喊起來帝王萬歲的百姓,眼眸閃閃。

    她信父皇是明君。

    但父皇好像也跟記憶中不一樣了,辦事柔和還會說話了,沒那般莽直的暴脾氣,一言不合直接殺人。

    連帶文臣的行事作風都有些變化了。

    感慨著,長公主跟著行禮跪地,而后起身,清清嗓子,看向由衷敬意的百姓們,沉聲:“曾祖知道,定然會再一次感嘆自己這事喜喪。”

    “百姓們請起。”

    趙何隊長公主也知曉,聞言手用力扣緊拐杖,想要自己站直。

    百姓們對大名鼎鼎的女羅剎也眼熟,叩首過后,從順如流起來,靜靜的看著安葬,送最后一程。

    蘇敬儀感受著空氣中都流淌的敬意哀思,不由得跟著昂首挺胸。

    他雖然穿書后,待遇落差挺大的,連WiFi都沒了。

    可他還是能夠遇到家人。

    遇到善良的家人,會給他指引方向,會教導他怎么做人辦事的家人。

    因為家人,他蘇敬儀也略微的貢獻了一點點的小心意,讓這個世界能夠變得更加的溫和美好。

    帶著些慶幸,蘇敬儀作為孝子賢孫,跟秦延武在一起,帶著大周貴族少年們對著前來的眾人再一次唱起了《吾輩請長纓》,請西北邊境各城的百姓們放心,安心的生活,總有一代代戍邊的英雄。

    沙陀等心思各異的番邦們:“……”

    百姓們:“……”

    百姓們聽得直白保家衛國的歌聲,有些都忍不住紅了眼,啜泣的感慨:“真好,秦家還守著。皇上也好,咱們再也不用像從前那樣提心吊膽了。”

    “咱們西北這幾年本就好啊,那榷場占地都擴建了兩回了。多少番邦來咱們榷場。我跟著做些小本生意,都蓋了新房。”

    “我……”

    百姓們正激動感慨萬千時,忽然間就聽得一股濃香滾滾來襲,眉眼間都帶著警惕,看向安安靜靜的番邦祭奠者們。

    他們邊境老百姓還是知道老仇敵們貴族的模樣的。他們可以不仇視番邦百姓,但這些貴族過來,絕對沒什么好事。

    莫名其妙的香氣,沒準就是敵襲的信號彈!

    番邦眾人:“……”

    番邦眾人也頗為詫異,互相看對方,想要借此從仇敵眼中觀察出這大周又又什么新武器。

    被看著的最多的便是沙陀三皇子。

    但三皇子這一刻是恨不得咆哮出聲,他是真沒有收到任何的風聲啊!

    但是他有眼睛的,這儼然是從火頭軍那邊傳過來。

    是大周自己的火頭軍!

    欣賞著“短暫聯盟土崩瓦解”的精彩畫面,鎮國公作為祭奠的主持者,字正腔圓訴說了蛋撻:“用新鮮牛乳和雞蛋做的,最是外酥里嫩、香甜可口,還老少皆宜!是秦家對大家的謝禮。”

    “蛋撻的搭,那是欽天監精心算過的。當然咱也懂,這搭可以帶來好運與福氣。例如文昌塔有助于提升學業與智慧,例如十三層佛塔等等,都是祁福之物。而蛋是咱們普通人家都想要的。因此為名,便是蘊含著秦家對大家的希冀,希冀為你們帶來好運與福氣,以后有雞蛋吃有牛乳喝,全都豐衣足食!”

    “當然也是皇上對大家的希冀。”

    “因此我們一起吃蛋撻感恩將軍!”

    親眼見證蛋撻如何被蘇敬儀比劃做出來的秦承民看著說的一本正經,飽含情感的鎮國公,暗暗在心里再一次感慨:難怪是國公!

    這話,他作為秦家人,作為秦家的繼承人,聽得都有些躁得慌。

    感慨著,秦承民只能跟著點頭,而后再一次朝京城拜謝帝王的隆恩,而后便開始帶著西北的將領主持百姓們列隊好領取蛋撻,好入座吃席。

    對上過戰場的百姓先領取蛋撻先落座,誰也沒有意見。這些人將由秦延武一個個的發放。

    收到任命,秦延武鄭重點點頭,微笑著將剛出爐的蛋撻緩慢的雙手捧起送過去,操著訓練過好幾遍的西北方言:“感謝您前來。小心燙,您慢慢吃。”

    聽得這一聲帶著熟悉的鄉音,第一個來領的趙何哽咽:“您……您……您還會咱西北話?”

    臨時學的秦延武迎著趙何激動的雙眸,感覺自己老臉都火辣辣的。這學方言,是蘇敬儀在知道會下令發蛋撻時,帶著他一起學的。說在民間,老百姓更會覺得鄉音親切。就好像他們參加大興縣四大才子選拔活動時,這前來領取冰糖葫蘆的老百姓基本也是講方言。

    “我……我只會幾句。不過我已經到戍邊的年齡了,我會在軍營里好好學的。”秦延武鄭重回應道。

    光這回應也足以讓趙何等人激動,連連說好。而后趙何帶著些驕傲,小心翼翼的接過厚油紙片包裹的蛋撻。

    他從未見過蛋撻,但看看跟著將士一起“身先士卒”的秦延武,又看向一個個耐心發送的京城來的貴公子們,好像再說不用怕,這西北一直被京城關注著。

    吃完這個還有,還有源源不斷的蛋撻。不用擔心安生日子只能過個十年,過個幾年,番邦再一次撕毀合約舉兵來犯;也再也不用擔心太平年間京城的皇爺昏聵要殺將軍,逼著他們送兒子參軍,逼著他們要交翻倍的稅。

    光這樣的認知在腦海里閃現,他就愈發覺得蛋撻矜貴,讓他想要慢慢的品嘗。

    但是這一股濃烈的香氣,縈繞在鼻翼,讓他不自禁的張開缺牙的嘴。而后他整個人渾濁的眼都亮了三分:“好……這個好吃!”

    “嗯,您慢慢吃。”秦延武含笑著,雙手捧著蛋撻發放給下一位。

    百姓們:“……”

    一位一位的發放著,一個時辰后秦延武到都覺自己有些手酸了,可瞧著還有殘缺的百姓,他又揉揉肩膀,認認真真繼續發放。

    他是西北秦家軍的繼承人,就理該他苦一點,就理該他負責將蛋撻雙手捧著,贈予給為保家衛國殘缺的將士,贈送給信任西北軍跟著死守邊城不肯離去百姓。

    其他前來的貴族少年見最年輕的秦延武都沒有喊酸喊疼,咬著牙繼續堅持微笑,微笑著分送蛋撻。哪怕身側飄蕩飯香,他們也要爭口氣。哪怕到最后人數太多,都來不及烘烤,他們也要等出鍋后送到餐桌邊。

    別問,問就是蘇敬儀說的民心。

    他們皇親子弟尊貴來源于百姓,偶爾反饋百姓一二也行。

    只不過偶爾刀子眼可以瞪瞪蘇敬儀——在京城他們也偶爾贈粥給窮苦百姓,但是京城百姓跟西北百姓人數不一樣啊!

    挨刀子眼的蘇敬儀:“……”

    蘇敬儀昂首挺胸。

    勿以善小而不為!

    思想改變也一樣!

    再瞪,搞變形記了。

    瞪回去過后,蘇敬儀眼眸瞇著,留心那不老實的一桌貴賓們。

    被關注的貴賓們互相大眼瞪小眼。

    他們能來偵查大周的,都算得上本部落的佼佼者,喝牛乳都像平民百姓喝水一樣簡單。可不管他們絞盡腦汁想著自己先前喝過各種風味的牛乳,都無法將眼前這散發濃郁奶香的蛋撻跟自己記憶中的口感聯系在一起。

    這蛋撻外皮酥脆柔韌,雖然他們部落少見但他們去過京城見過大周繁華,自問也吃到過類似的酥餅。

    關鍵是這內芯細膩柔滑,不像蛋羹液,卻又有種無法形容香柔。

    尤其是這香氣,太過霸道猛烈了,直接攫取了人的所有注意力。

    雖然打大周是聯盟,但私下也是爭奪水源的老仇敵了,因此眾人也自問破知己知彼,看得出仇敵隱忍的詫異。

    三皇子見狀干脆攔下送蛋撻的火頭軍,道:“我們這一桌再上一盤。你們大周也不會這么小氣,待客規定這數量。”

    “不好意思,蛋撻就是限量供應。諸位貴賓,若是喜歡,可以憑戶籍亦或是榷場文書去大周蛋撻鋪購買。”火頭軍回答的鏗鏘有力。

    貴賓們:“……”

    貴賓們偷瞄了眼鎮國公,又看眼蘇敬儀,厚著臉皮蹭了三天的席面。又派人一大早就去所謂的大周蛋撻鋪購買。

    購買歸來之后,廚倌們拼命研究。

    研究了三天三夜,除卻雞蛋牛乳混合液體的腥氣稍微減弱些,壓根研究不出其他方法來。

    沙陀三皇子氣悶的回到自己大營,看過近些年榷場變化以及周邊政績,又詢問軍師如何。

    “若是再無救治之法,只能斷腿保命。”下屬小心翼翼開口。

    “那火統輕而易舉的就打穿了我們的鎧甲?”

    “是。”

    沙陀三皇子聽得如此決然的回應,氣得面色漆黑:“那我們在榷場談判時就毫無底氣,任由人宰割?”

    下屬不敢回答,迅速的跪地。

    沙陀三皇子:“……”

    不能打,又打不過。

    還得想著兩國榷場繼續。

    頭疼不已,沙陀三皇子先去慰問軍師一二。見人面色蒼白,但眉眼間還有兩分厲色,看著依舊爭強好勝,他寬慰兩句便又引道目前的困境。

    軍師隱忍著疼痛,低聲:“榷場咱們哪怕掙不到利益,但也有能夠讓大周貴族讓秦家跳腳的辦法。”

    說著他強撐著身體,靠近沙陀三皇子,低聲耳語兩句。

    沙陀三皇子震驚:“那女羅剎——”

    話語一頓,他看著面容輪廓平庸,不像他們部落歷經風沙吹拂都稍顯立體的五官,沉默片刻,點點頭:“軍師說得有理。”

    ***

    長公主打了個噴嚏,直接豪邁的拿出手絹擦拭一二,道:“這絕對有人咒本宮。”

    被叫過來的蘇敬儀瞧著一身男裝的長公主,據說要開個秦家子弟內部會議的“秦無恙”,當即同仇敵愾著:“那咱們貼個反彈符,咒回去?”

    長公主嗯了一聲:“本宮找你來不是捧哏的。你當初怎么就不一槍崩了那軍師?”

    “這……這……”

    “那個衛禮賢是先帝奸佞子弟,家族敗落后跑到那邊出謀劃策。”

    蘇敬儀聞言恨不得立馬崩了對方:“請公主恕罪,這我真沒想到。鎮國公給我們看的情報都是對方不敢打也不想打,只是賤兮兮的想要榷場分成,想要錢。”

    “早知道那軍師是大周人的話,那我肯定眼睛一閉就開槍了!”

    殺人他是怕的。

    但賣國賊不是人,他不怕!

    “你們要清楚,鎮國公是鎮國公。咱們是西北子弟,要首先站在西北軍的立場。”長公主道:“父皇不愿開戰,就算開戰也只想海戰。可咱們也不能容忍那些人次次打秋風。蘇敬儀你有那個火、統,為什么先前來的時候不說?”

    聽得這似乎問罪的話語,蘇敬儀舉手:“來之前舅公吩咐的,說盡量別動槍,也別跟您說。您風風火火的,要是被激怒率先動手,那朝臣會攻訐您的。且京中已有奪嫡苗頭了。皇子們不敢把您卷入其中,但……”

    說著,蘇敬儀看著秦家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秦延武看著一臉糾結的蘇敬儀,自己開口訴說從自己曾祖嘴里聽到的消息:“蘇敬儀的姐姐是蘇貴人啊。有些人異想天開的還想用沈安安來試探蘇家試探秦家,看看我們會不會扶持蘇貴人生個孩子,亦或是讓蘇貴人養個孩子。”

    一聽這話,長公主眉頭緊擰成川,看了眼秦承*民。

    秦承民懂長公主的驚詫——定國公,他祖父要是沒忘記蘇貴人這號人物的話,怎么會提出駙馬這件事啊?這輩分越忒亂了啊!

    “等等,”長公主按著額頭:“本宮……本宮若是沒記錯的話,父皇先前給我來信還說過狀元毒餃子。”

    蘇敬儀萬萬沒想到親爹的毒餃子威名遠播。

    “從父皇字里行間來看,他對縮……咳咳咳……”長公主斟酌:“蘇侯這位童年發小,拐著些情誼的表哥還勉強算有個好臉色了。”

    “曾祖給我的家書還說蘇侯去云貴,這父皇戲謔文成公主進藏,就差按著嫁閨女的規格準備嫁妝了。”

    “公主,這……這不是嫁妝,是準備利民的種子,帶了些工匠書籍,是打算把中原的先前生產經驗傳給少民們。”蘇敬儀糾正。

    他還真挺對不起爹的。

    讓親爹的外號從縮頭烏龜到文成公主。

    “那也說明父皇還是把蘇侯當做哥們的。既然當做哥們,以父皇的性情,不會對蘇貴人有好感吧?說實在點,他也不缺這么一個妃嬪啊。”長公主沉聲總結。

    “殿下您不愧是皇上的女兒。”蘇敬儀贊譽一句,眼眸一轉,趕忙說來自家貴人姐姐在后宮中名為妃嬪實則只是照顧太后的工具人。

    若是可以,他都希冀長公主日后能夠撈姐姐一把,能脫離后宮。

    聞言,長公主微不著痕吁口氣。

    雖然她眼下還沒決斷,但她到底年紀大了,總要有個兜底的解決之法。

    確定自家父皇對蘇貴人沒任何情誼后,長公主嗯了一聲:“行,本宮有數了。本宮會好好收斂脾氣的。”

    “既是祖父開口,本宮也不問你們兩問什么不提火統之事了。”

    “接下來那些文臣查榷場,鎮國公巡邊,你們就給我上課。”長公主道:“祖父都說我年齡大了,那我必定要回京一趟。”

    “我文學也得交差。”

    秦承民聞言欣慰的都想哭了,接連點頭,讓蘇敬儀和秦延武好好教。末了,還低聲一句:“切忌,不可外傳。”

    被叮囑兩人互相大眼瞪小眼。

    長公主直白:“家丑不可外傳,懂嗎?本宮的墨水相當于家丑的程度。”

    “您謙遜了。”蘇敬儀趕忙道。

    但不到一個時辰,他都想拍一下自己的賤嘴。

    秦延武都顧不得跟自家親爹有沒有機會相處的事情了,結結巴巴:“不……不……不對啊,我……我記得我看過姑姑送回的家的對聯啊。筆鋒窮勁有力不提,對聯朗朗上口。是姑姑自己做出來的啊!”

    長公主坦誠:“代筆。本宮唯有字練的不錯。”

    蘇敬儀翻翻他們帶來的縣試題,看著長公主龍飛鳳舞的“沒聽過”三個字,嘴角扯了一下:“您要速成,對吧?”

    “這事還真得找我!”

    長公主看人這般自信的模樣,問:“你有辦法?本宮蒙學在京,還是學了些。但論語這些沒碰過。那什么女則之類更是翻都沒翻過。”

    “學《女則》這些干什么?”蘇敬儀道:“您不想成婚,是跟朝中老古董干架。老古董們四書五經熟,《女則》他們又不熟。您要從氣勢上打壓他們,您要讓他們啞口無言,那就要用他們的邏輯打敗他們。”

    “因此抓住四書五經的核心觀念,才是重點!”

    聽得蘇敬儀提都不提《女則》這些世人眼中女子必須學習的玩意,長公主滿意的一挑眉:“有道理。”

    “那我去拿我們帶過來的縣試參考資料,經典題型……”蘇敬儀介紹自己之所以能夠短時間榜上有名的原因。

    長公主:“……”

    秦承民聽得都有些佩服:“學習原來還有這么多方法啊。”

    “哥,您有空也來聽聽?延武學的可快了,還會舉一反三。我們有時候都自己互相講課的。”蘇敬儀聞言,立馬笑盈盈邀請著。

    秦延武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教敬儀騎馬。”

    “那你也好樣的。”長公主篤定著:“咱們老秦家第一個擁有文武功名的人。”

    秦承民也引以為傲著:“等你娘安頓好后勤幫廚的家眷,到時候我們休沐帶你玩玩好不好?”話語到最后,有些拘束。

    秦延武毫不猶豫:“好。”

    回應后又覺自己好像挺孩子氣的,不像來戍邊的,立馬紅著臉補充:“那……現在……現在上課。”拒絕的話,他說不出來。

    蘇敬儀本也想點點頭,但一見小金腿眼巴巴的孺慕,一想人才九歲沒見過爹娘三回,還是止住了自己蹭“導游”之心,打算有空自己去玩玩。

    規劃著假期,蘇敬儀便積極投入上課中。

    畢竟當老師啊,給公主當老師,那說明秦家越發接納老蘇家了,連家丑都分享了。

    那么以后他的爵位穩穩當當能夠到手了。

    他蘇敬儀只要在咬牙奮斗幾年,考上進士,繼承爵位,就可以順順遂遂挑三揀四,選一個閑職:

    比如去翰林院,風花雪月,再也不怕寫歌跳舞了被嘲諷了!

    或者去工部當個員外郎,跟封建乙方們聊聊生活小發明。

    亦或是去兵部這秦家大本營當團寵,發展文藝晚會,哈哈哈哈!

    哎喲,想想背景通天的古代貴族生活美滋滋。

    就在蘇敬儀為了美好生活奮斗時,家書隨著國務六百里加急的傳往京城。

    武帝看完挑釁最終被火統制服的西北鄰居們,屈指點點桌案,請來定國公:“這京城釘子最近沒收拾有皮癢癢了。”

    “老臣立馬召兵部好好收拾收拾。”定國公面色沉沉,道。

    為了肥田還有番薯一事,他們最近都盯著粵海鄰居們。沒想到西北這些被打的殘的還敢野心勃勃。

    “不管東南西北全都敲打一遍。還有將最近的炮火演練一二,威懾一下。讓他們近年都安生點。”武帝直接道:“蘇琮的糧種肥田之策,明年開春朕就會下令全國府衙圈畫百畝地進行嘗試。”

    定國公應下。

    又聊了些家務事,知曉秦延武在西北表現有模有樣,蘇敬儀雖然沒殺人但也一槍立威,定國公欣喜著小苗苗們茁壯成長。

    也就愈發關心起蘇琮這個孤零零的小苗苗了。

    他辭別帝王下衙后,專門去了一趟李慕卿,這個也算機警乖覺的文臣家,詢問江南院試風氣如何,會不會有心擋著蘇琮。

    李慕卿見一跨進大門就問的定國公,嚇得豎手指指天立誓:“國公爺,請您放心,我們江南自古以來便是文教鼎盛之地,論對科考的重視那是全國出名的。誰若是敢在江南科考動些歪腦子,我們江南自己人都要打死他們的。”

    定國公看著說的認真的李慕卿,揮揮手示意左右退下,小聲:“我腦子沒糊涂,先前你提及那個作弊那個米雕那滔滔不絕。”

    “雖有些作弊,但那最多也就縣試。但下官敢發誓,院試肯定沒有。要知道這院試高中可是秀才,是有功名的秀才啊!”李慕卿強調:“秀才,您知道秀才要干什么嗎?春節要做詩詞歌賦清明節要做詩詞歌賦中秋節重陽……但凡節日,那都是要有宴會邀請要吟詩作賦的。另外出門祝壽,春日秋日風景好在外踏青等等也要來一首。”

    “作弊的沒法躲那么多宴會。遲早會被曝光。”

    “故此,咱從為官角度說也不會用自己前途幫人作弊。”

    定國公緊蹙的眉頭舒展一些,問:“那有沒有優秀的子弟,能夠跟蘇琮比肩而立的。”

    “那自然是有。連中兩元的也不少,爭小三元定然有。”李慕卿傲然回應:“我們江南出才子的。倘若因蘇琮某些才子避開這一科不考,那對蘇琮也是折辱。”

    掃眼政客的眉眼間因才子兩個字迸發出的光芒,定國公默念“避開”、“折辱”等詞匯,挑眉一笑:“對。小年輕有才華得自己爭出名號來!”

    “你能這么說,那本國公覺得江南政客們也差不離,不會給蘇琮設坑。也不會再琢磨什么揣測上意讓江南籍貫的才子不參加院試,以此送蘇琮小三元名號。”

    “這絕不可能!國公爺,您不知道,這蘇琮算京城教出來的。我們江南才子看京城籍的才子本身就不太順眼了。眼下讓蘇琮連得兩元,肯定是全金陵的才子們都憋著一口要在院試揚名,力壓蘇琮!”

    “您放心,我們是有些官場俗氣,但在科考上是絕對不會讓一步的。”

    “這是我們江南才子千百年的名聲!”

    定國公:“……”

    收到消息的武帝倒是對蘇琮的成績愈發好奇了,低聲喚來鐘刑:“去京城賭坊壓一個,賭一賭蘇琮的名次。順帶也看看京城對江南的小才子們熟悉不熟悉。”

    鐘刑應下。

    與此同時渾然不知皇上還有閑情雅致賺上一筆,蘇琮踏進了院試考場。

    第105章  琮賢弟不愧是曾經大周最年輕的秀才公

    夏日燥熱。

    江南的熱,又有別京城。

    若不是去歷經過大旱的山東,又走過粵海,蘇琮都覺水土不服四個字能把自己硬生生攔在了功名之外。

    考生如此,料想閱卷官們呆在貢院里悶頭改卷,也難受的很。

    蘇琮思量再三,斟酌著力求簡明扼要,直切要害,摒棄些江南文風的華麗。哪怕因此或許會被某些人揣測出卷子由來,也無所謂。

    反正他還是有榜上有名的自信。

    想想,或許是家人給予的底氣。

    帶著些驕傲,蘇琮落筆。

    正凝神聚氣寫著,他忽然聽得一聲痛苦的哀嚎——“蒼天負我!”

    頃刻間巡邏隊伍,好奇切切聲,抬眸觀望聲應有盡有。蘇琮緩慢的放下筆,讓自己盡量融合這種“閑的沒事干的八卦”環境中,也看一眼。

    看一眼從似乎考瘋了的老童生。

    瞧著被巡邏士兵堵住嘴,往外拖的老童生。

    見人奮力掙扎的手白皙的沒什么老繭,但一身青色棉麻儒袍隱晦出幾分寒門的家底來。蘇琮當即眼里一點同情都沒有。

    哪怕蘇從斌這侯爺,大名鼎鼎的毒餃子狀元郎,他的手上虎口處都有積年握刀的老繭。據聞為了應對科考,也下廚做飯,手指上都有些傷痕。所以他同情不起農家嬌兒。

    農家嬌兒不事生產,也……也行。但在科考一事上,那就要全力以赴,豁出去命的學。

    不好好學習,喊蒼天辜負,有病!

    這題雖然比京城的院試題看起來偏了些,難了些。但根據他對江南科考的了解,也算常規——據李慕卿之子李尚學介紹,因江南才子多經常文斗。有時候斗得太頻繁了,連帶師門家門甚至地域都斗出火氣來,那么臨近考期的話,這考題就會難。比如,院試就以鄉試的標準出。

    這標準一出,所有真材實料的才子們自然脫穎而出。當然考官也會兼顧踏踏實實的學生。難題六成,基礎平常題三成,還有一道簡單題。

    只不過考官也壞心眼的,考題難題程度不會一二三按著難度梯度緩慢增加,會進行順序替換。

    據說這也是對考生能力的篩選。

    當然像這一科,因有他這個名聲在外,曾經被剝奪過秀才功名的,又因番薯糧種被獲得參考機會的前大周最年輕的秀才公來參加考試,考官們為避免某些攻訐,就干脆采取堵嘴的老辦法:都一樣的難,你們自己一支筆文斗去!

    想著種種小道消息,蘇琮緩緩吁出一口濁氣,繼續垂首答題。

    完成一張又一張的答卷后,半月后蘇琮交完最后一場答卷,隨著人、流出了府試考場。

    一跨出考場大門,蘇琮就聽得周邊考生的各種議論:

    “得虧我會取舍,我到底交卷之前寫完了。”

    “我家夫子說得對,那些人就偷巧,全都難。這一科神仙打架,我來見識見識也好。”

    “兩年又兩年,老夫能夠有幾個兩年啊。”

    “院試兩年都沉不下心來,那鄉試三年一次怎么熬啊?老人家,你穩重點啊,別丟了咱們江南的風骨。”

    “怎么愛出《孟子》……”

    “……”

    與此同時思恩一見滿面憔悴的蘇琮,趕緊上前攙扶人:“過暑氣了?別硬撐著啊,先前好幾個都被家人給抬走的。”

    李尚學帶著自家府醫也過來,自己端著酸梅湯:“今年這天是有些熱,琮弟先喝口酸梅解解暑氣。”

    “多謝李兄。”蘇琮笑著回應。

    思恩也和氣點點頭。

    李家幫著蘇琮辦妥瑣碎手續,還拿了不少地方優秀學子的文章讓人知己知彼的。外加上皇爺說李慕卿這個尚書還算識相,跟著搞江南雞蛋人人吃得起,這點也算乖覺本分。因此,他這跟著忙前忙后的李公子還算客氣:“多謝。麻煩你打聽一下啊。我聽說這場挺難的。好幾個都哭著出來。”

    作為江南本地的豪門望族嫡長,李尚學聽得這話,見蘇琮精神尚可,沒有畏難之色。他環視著周邊考生們。

    除卻每年新增的童生能夠參加院試外,還有歷年積攢下來的童生。因此這考生有老有少,上至五六十歲下至一十二歲,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對科考的炙熱。除卻他們江南本地重學風氣外,亦也是院試這一場是門檻——院試榜上有名者,便算秀才,便有了功名,可以見官不拜,可以免除徭役,名下有了免稅的田畝。

    哪怕像他們李家算得上世卿世祿,可他們的世卿世祿亦也是建立在科考的基礎之上。若是科考斷掉了一代,那他們李家也會逐漸泯然眾人矣。因此考試的壓力,對他而言也頗大。

    也是因此,他能夠懂此刻考完后人間百態。

    迎著一聲哀慟的哭嚎,李尚學邀請兩人上了馬車后才低聲解釋:“的確如同先前揣測有些難。不過這樣一來其實對心態穩重的考生也有好處。這樣一來就會放寬改卷的標準。不滿兩位,愚兄先前能夠院試榜上有名,便是占了難題的好處。我才智平平,勝在苦讀,又家中歷練倒是取舍安排得宜,堪堪有名。”

    “家中叔伯長輩也有如同我這般的。故此我們倒是能夠琢磨出一二門道來。優秀者那是精益求精,考官對前十的排序會錙銖必較些,但對普通卷子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們家能琢磨,其他家亦或是書院亦然也能琢磨出來這些門道。故此您不用擔心因為難導致其他考生非議。甚至他們還會因此愈發佩服前十。”

    緩慢鋪墊著,李尚學聲音都小了些:“前十的角逐應該會激烈。”

    “只要考官們憑試卷定名次,我是無所謂自己第幾名。”蘇琮想想蘇從斌還與人老爹利益往來,甚至還想要引著更多江南商賈前往云貴。于是他開口見縫插針,也想讓李尚學多見見民生:“先前豁出去爭名次,那是想要家族榮光,只能從這些虛名下手。現如今多番歷練,我更明白敬儀所言,功績應該從提升百姓衣食住行入手。”

    看著說著淡然,甚至眉眼間還帶著對蘇敬儀這位傳奇真少爺的欣賞佩服,李尚學笑著彎腰作揖:“兩位賢弟如此豁達通透,經世務實之念落在言行之中,著實讓愚兄佩服。來年我若是會試進京,也定要厚顏無恥拜訪敬儀賢弟一二。”

    “要不會試之前,我們鄉試高中后一同去云貴游學,而后在一起歸京?”蘇琮積極:“據我爹來信,道禮部也會派官吏前往云貴等地查勘禮儀教化。李兄你貴為禮部尚書之子,也該為父分分憂。”

    李兄聽得炸響耳畔的“我們鄉試高中后”七個大字,都有些結巴:“可……可……可以我之才,明年鄉試我是萬萬不敢想。”

    蘇琮笑著:“我們一起游學。在游學之前,我們效仿京城一年期府試團,來個限定的一年期鄉試沖刺,也可。”

    “就是來都來江南了,咱一起回京。”思恩也道了一句:“跟著我游學,你們家總不會怕你被綁了被殺了吧?”

    李尚學:“……”

    李尚學:“……”

    李尚學都不知自己怎么回家的,嚇得跟叔伯們商議,又連夜寫信進京告訴爹。問問自家最出息的爹是不是搞錯了。

    這蘇琮怎么不像傳聞中的才智雙絕,而是厚顏無恥一絕啊?

    思恩將李家的信攔截下來,遞給蘇琮。

    蘇琮一目十行掃過之后,示意人趕緊復原,讓李尚學的求助信送往京城,邊低聲解釋:“這家族繼承人,迎來送往這些方面無憂的。以李慕卿這入閣當閣老之心,也會堅定不移上行下效。故此李尚學亦或是李家子弟倒是好弄到田地里頭,讓他們到底知道些農家事。”

    “恩爺,你把我這份鄉試團的信快馬送進京。我原本想著在科考期間是耕讀的。但一想院試撞見手指白皙嫣然沒下過地的老童生,我又擔憂。想要請皇爺派些人,讓秀才公們也偶爾下地。”

    “可咱們今年考期短,眼下六月,明年八月就鄉試了。滿打滿算十二個月,新科秀才們肯定不愿意來,忙著一鼓作氣拿下鄉試。那些屢敗屢戰的老秀才們萬一各種挑剔,到時候跟京城那樣沒幾個人報名怎么辦?”

    “會來的。江南這些人活絡的。”蘇琮道:“再說了,就我這名次,我直接炮轟整個江南才子不如京城,一大半江南才子都能來踢館。”

    “他們來都來了,我能讓他們空手出門?”

    見人眼里迸發出的精芒,思恩摩拳擦掌:“放心,就這些肉票……不,秀才公打一頓也好,讓他們抗得過八月的考舍是不是?”

    說著,思恩愈發期待蘇琮的名次了。

    一天天盼著,等著。

    眨眼間到了放榜之日。

    思恩直接裝備齊全,帶著千目鏡,想要榜單張貼出來那一刻,就看得清清楚楚。

    蘇琮也有些緊張,手指捏了捏筆。

    他要知道成績的那一瞬間,就立馬在早已寫好的家書上再添上一句,然后好分別送往云貴、西北,讓家人們能夠第一時間知道分享自己的成功。

    就在蘇琮也有些緊張時,便聽得左上方人群涌動,伴隨著一聲“榜單”來了的呼喊。聞言,蘇琮下意識的抬眸往去,凝神屏氣豎耳傾聽著。

    隨后不知誰高呼:“今年頭名是蘇琮,就那個京城來考試的蘇琮!”

    京城考試的!

    蘇琮!

    對方喊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戰鼓敲響,帶著威懾力,傳遞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的腦子里。

    蘇琮只覺自己腦海轟然炸開了滿天的煙花,只覺自己捧到了沉甸甸的紅薯,只覺自己看到了一錠錠排列整齊的銀元寶,只覺自己看見了父母驕傲,蘇敬儀與有榮焉的開口不愧是我爹,而后雞飛狗跳……

    萬千的畫面閃爍著,蘇琮都不知該如何形容心情時,就發現自己肩膀被人抓住,搖晃:“蘇琮你好樣的,趕緊去參加武考。順帶再給皇爺捧個武秀才回來。反正也沒規定說不能參加武考。”

    陪同看榜的李尚學都不敢去看周圍人什么臉色,趕忙將自己斟酌過的恭喜話語說出來:“琮賢弟不愧是曾經大周最年輕的秀才公,眼下愚兄是親眼所見,你這天才之名是真實至名歸,愚兄佩服!”

    “這一回,無人再指摘你功名了。”

    一聽這話,來看榜的某些人眼里都染上了兩分同情看向蘇琮。

    蘇琮雖然不是實打實的江南學生,但是蘇琮這坎坷的人生還是蠻讓人同情的。因不是侯府公子,就要連帶剝奪了秀才的功名,就要重新一次次的科考。

    可這回事實證明,天才就是天才。

    哪怕離開侯府后戴罪立功,沒有名師指點,忙著種田尋找糧種,卻也能夠依舊榜上有名,且還名次亮眼。

    又一次小三元。

    小三元。

    江南金陵府的小三元啊!

    難怪曾經的那啥啥要聯動文臣剝奪了蘇琮功名,然后用商戶子弟攻訐打算用科考名額來拿捏蘇琮呢。就蘇琮這才智,生在農家也能青云直上!

    “李兄說得對。在下金陵祁回,恭喜琮賢弟了,實在實至名歸啊。不知日后能否有機會朝琮賢弟討教一二?”

    蘇琮笑著應下,將話題引向一年期鄉試團,最后目光環視在場所有人:“在這一年時間里,歡迎諸位前來討教。亦或是來參加模考。”

    祁回:“……”

    在場所有人:“……”

    聽到消息的江南人士們:“……”

    江南眾人各有各的揣測時,最新的喜報已經快馬加鞭北上西行南下,忙得不亦樂乎。

    武帝率先接到捷報,跟定國公一起美滋滋:“這小子好樣的。他在江南巡田又問蠶農發展,打算學些經驗回去粵海發展粵秀。”

    “這忙的,有時間備考鄉試嗎?”定國公還是有些擔憂:“不可當驕兵啊。”

    “舅舅您放心,蘇琮時間規劃那井井有條的。才不像蘇敬儀磨磨蹭蹭。”武帝說著幽怨的看著定國公。

    定國公莫名:“您有話直說。敬儀他也有目標啊。等西北回來,參加后年院試。”

    “可問題關鍵是蘇敬儀祭禮過后,撒丫子野了。逛街買買買,騎馬摔了,拄著拐杖指指點點烤羊肉,還讓孔睿他們一起入游玩的畫。一群頂著大周貴族的少年郎,嘉峪關風景畫,各種角度的風景畫,畫了兩百張。”

    “雖然外祖是喜喪,但他們太喜了。”最后一句武帝都帶著殺氣。

    “這事我知道。我覺得他們挺孝順的,他們把畫還拓印了,燒給我爹呢。”定國公感覺他爹知道都要歡喜的:“除卻風景畫,他們還畫了不少販夫走卒。還走訪百姓,畫百姓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生活對比的畫像。”

    “敬儀來信說了到時候名為《孝子賢孫贈大周定國公畫卷》,還要刊印出版呢,讓我爹好好跟他的叔伯兄弟們炫耀炫耀。”

    武帝抓重點:“但這個鬼忘性大啊。之前縣試后玩了一春節院試模考就忘大半了。現在西北玩著,等他回來信不信三字經都不會背了?”

    “這下一科院試還兩年……”定國公舌尖一咬,改口:“是得好好學。要不讓延武帶著少年團先回京?”

    武帝不語。

    “延武還小,領不好頭。讓秦無病帶著一行人歸京?”定國公問。

    武帝聞言嗯了一聲:“把延武也帶回來。孩子還小,跟著鎮國公轉轉,回來先習文練武要緊。起碼有秀才功名了,才送他入伍學習。”

    定國公對此應的毫不猶豫。

    說實話,孩子們走了,偌大的定國公府就他一個人了。

    空空蕩蕩的,靜的讓人都害怕。

    這些時日,他基本就厚顏無恥以青官處為家了。起碼在青官處,還能看小年輕拌嘴呢,哪怕小年輕用典,他時常都聽不懂。

    可看著就熱鬧。

    要是能打起來就更加熱鬧了。

    ***

    帝王的詔書飛速朝西北發送。

    甚至比江南蘇琮的報喜家書還快一步到達。

    蘇敬儀看著催促他帶隊回京參加考試的書信,一愣,而后開心往驛站跑:“肯定是蘇琮榜上有名,又小三元了!”

    沒跑幾步,他就見信使騎馬飛奔而來。

    顧不得馬蹄揚起的灰塵,蘇敬儀沖過去。

    果不然就是家書。

    拆完之后,他看著蘇琮的報喜信,與有榮焉跑到秦延武身邊,“你琮叔,我兒子又是小三元了。”

    秦延武知道真假少爺誰出息誰是爹的游戲,聞言困惑:“不應該說我爹又是小三元嗎?”

    “蘇琮又不在,還不能過過嘴癮?”蘇敬儀昂頭:“我養出了個小三元崽子!”

    秦延武:“你……你好無恥啊。”

    “偶爾就要這樣無恥的。”蘇敬儀勾著秦延武,抬手指指嘉峪關對面:“咱要跟那些無恥的人打交道,就要用無恥的邏輯打敗無恥。否則他們不到十年覺得自己休養生息兵強馬壯了就打。打不贏就認慫喊著和睦友好,你得活生生氣死。”

    小金腿可不能跟劇情一樣,太過有道德了。

    秦延武眼眸一瞇:“那對,那些人好無恥的。模仿不出來,竟然派暗樁來往蛋撻里下灰塵!真不知道禮部那些人跟他們一次次的又什么好聊的。”

    埋汰著,兩人聽得身后傳訊兵的呼喊,前往營帳。

    鎮國公道:“文臣這幫人談的差不多了。沙陀一行人要跟著去京城獻禮,參加皇上壽誕。”

    “一路上都注意點,別被他們踩著你們立名聲。”

    “多謝鎮國公。”蘇敬儀彎腰作揖,表示一定要遠離這幫番邦人。

    “延武你也回去,跟著考秀才。考完再來。”

    秦延武點頭若小雞啄米。相比跟父母團聚而言,他要變得更厲害,到時候對罵都能罵上一個時辰不喘氣。

    見兩崽子乖巧應下后,鎮國公清清嗓子,低聲:“記住是長公主要回京。那些文臣嘰嘰歪歪的,你們兩到底也是兄弟侄子,就你們帶著皇親在公主車架護著。千萬別給那些番邦挑釁公主的機會。”

    “公主脾氣有些急。”

    兩人齊齊點頭。

    他們知道急。

    公主學習是那個急脾氣的。

    恨不得一夜速成!

    比他們還學渣渣。

    第106章  當我們不知道你們做題毀尸滅跡啊?

    官方隊伍啟程,蘇敬儀已經哆嗦著換上了裘衣,啞著嗓子給長公主補課,確切說也是補長公主來自京城的作業,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作業:“……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

    蘇敬儀一頓,神色困惑的看眼長公主,慢慢往下念:“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長公主聽得蘇敬儀從頭到尾念著,眼眸微微一瞇,沉聲道:“經過基礎背誦階段,本宮已經能夠第一時間知道這段來自《中庸》了,我還預習過了。”

    邊說她拍拍自己身側的《中庸》,以及程顥《中庸義》、程頤《中庸解義》、朱熹《中庸章句》,催促:“能開始動筆寫文章了吧?”

    雖然他父皇不管皇子公主都是“丟”上書房教育。

    但上書房那一群臣子還是會自然的區分出皇子教育公主教育。

    故此她厭惡功課。

    但家書里她是字正腔圓要求一視同仁。

    故此她的功課來自上書房皇子。

    與此同時,蘇敬儀見長公主特意強調預習兩個字,他沉默一瞬決定坦誠。

    因也算小弟,混熟了,蘇敬儀沒恭敬的道一句“回稟公主”的禮儀用詞,只十分真誠回應:“我有些陌生了,我念念,聯想記憶法回憶一下要點。”

    “而且您這作業選段,跟我們考生備戰方向不一樣!”

    長公主:“……”

    秦延武見長公主眼神都有些詫異,也擰眉想了想,最后道:“姑姑,這段話真有些陌生啊,好像是國家政策大局方面的。我們縣試府試,甚至院試都不會出這么難的論頂頭上峰施政比較題目的。我們目前做的都是單一的歸納題。”

    他文科學的很慢,曾祖也不曾催促,就按部就班慢慢學習。沒想到公主殿下的文課竟然這么難的。

    跟他出閣聽學的難度都差不多了。

    “對。客觀說您的作業都是偏向管理,御下治民。我們考生是被管理,是要學會執行命令,落實具體切實的措施。”蘇敬儀翻了翻都有些泛黃的作業紙,總結著:“所以理解的角度,答題的方向都會不一樣。”

    “再說,您應該不用八股寫文章吧?”最后,蘇敬儀聲音都壓低了些:“咱距離京城也沒幾天了。隨性寫跟按著八股寫,不一樣的。”

    封建版的一盞燈,一個晚上,一個奇跡——是他們一群人群策群力的奇跡,長公主就負責最最最基礎的背誦背誦再背誦。

    畢竟四書五經是基礎。不扎實,準露餡。

    “我要知道八股文章的好壞。否則以后我如何點評考生的文章?”長公主沉聲道:“本宮是大長公主,可以招攬客卿的,也可以舉薦官吏。”

    “我總得知道她們才學如何吧?”

    望著長公主眉眼間的自信飛揚以及唯才是用,蘇敬儀雙眸眨眨,小心翼翼靠近:“姑姑……”

    長公主白了眼蘇敬儀。

    “咱們小輩各論各的,姑姑,您說對吧?”蘇敬儀還給人倒杯茶,雙手恭敬的份上:“您看在小侄子我這么全力以赴,傾囊相授的份上,能不能日后幫我個小小忙。”

    “別撒嬌,直接說。你也不看看你跟延武差幾歲。”長公主接過蘇敬儀遞過的茶杯,直言道。

    “公主殿下您英明。忙真很小,就是您歸京后若是有什么宴會,能不能貴手一抬給我的姐姐們發個請帖?”蘇敬儀諂媚著:“據說這貴婦圈子還是有些等級的。我不求姐姐們一下子被眾星捧月的,有您一句話好歹讓她們在她們的小圈子里不受陰陽怪氣。”

    “你的姐姐們,就那些庶女?”長公主問:“你家那嫡長姐入宮伏低做小的跟個宮女一樣,不就是想要個顏面撐個腰。可眼下按著世俗規矩,有你這個弟弟在了。你姐姐們還用擔心夫家待她們不好?你反倒是要擔心他們會不會飄起來。”

    “不知道你在本宮面前也算伏低做小的辛苦,不知道蘇侯在云貴吃糠咽菜,以為太后一句話全家興旺發達有權有勢了。”

    “聽說蘇侯在祖父面前可是十幾年如一日,風雨無阻。熬夜考鄉試還要去中秋守著?”

    秦延武聽得這番話,想想自己幼年所見的場面,表情凝重:“敬儀,姑姑說得也對。姐姐們要是好,知道你們辛苦,心能夠往一處使,那抬顏面還是很容易的。像你娘十幾年如一日心性不變,曾祖都看在眼里這才會讓她進國公府學禮儀,幫著擋*住某些閑言碎語,讓她能夠做好侯夫人。”

    迎著這聲聲也是為他好的話語,蘇敬儀目帶感恩抱拳感謝:“多謝。我也懂。就是我跟姐姐們年齡差距有些大,又沒什么機會相處。這不,一聽長公主殿下您如此英明,我也想著看看能不能也幫我打探一下姐姐們到底過的如何。”

    “我這年歲,要是相處久了,還有人嘰嘰歪歪男女七歲不同席。”

    “行,打聽的事情包本宮身上。連帶蘇貴人本宮都給你打聽的清清楚楚。”長公主承諾著。

    “姐,您就是我的親姐。您以后有什么吩咐,招呼小弟一聲,能辦妥的我絕對一句廢話都沒有,立馬照辦。”

    “風大也不怕閃了舌頭。”長公主笑著:“趕緊教八股文速成法。本宮進京可是要在上書房顯擺顯擺的。作業少做幾張也行,反正也就父皇會問一句。到時候就說我心情不好撕了,其他人也不會追根究底盤問。”

    蘇敬儀:“……”

    蘇敬儀羨慕的看眼長公主,從順如流的介紹著:“那咱們先用兵部優秀的八股文打基礎,然后在學我爹推薦的官方優秀八股文,尤其是順天府老李往外貼的告示這些,堪稱雅俗共商,最后學習圣旨……”

    將一步步進階的參考模板羅列著,蘇敬儀瞧著握筆記錄的長公主,微微吁口氣。

    長公主雖然學渣,但跟他情況又不一樣。人是屬于遷怒夫子型,才叛逆不聽課。

    感慨著,蘇敬儀詳細拆分上書房精選語段,一一做分析,最后總結:“揭示了強者的多元面貌。咱們評價一個人也不能非黑即白,比如我那個傳說中的祖父,舅父他們就很客觀。”

    略帶了一句客觀的私貨,蘇敬儀繼續道:“做強者,既要堅守原則、保持獨立,又要以寬容心態去教化他人,面對苦難要百折不撓再接再厲,面對生死無畏無懼。”

    “咱們知道圣賢的大概意思后,然后就要結合圣賢斟酌破題的總論點……”

    長公主自動將“強者”替換成帝王,聽得津津有味。

    她就說呢,都是一個爹生的。

    怎么就偶爾回京見一面的妹妹們,溫溫柔柔的。

    弟弟們才十來歲就琢磨奪嫡了。

    感情啊書都不一樣。

    在公主車攆之外,隨行的翰林侍講聽得傳出的教導聲,眼里陰鷙一片。

    他本是前途無量的榜眼,結果遠赴西北吃黃沙。

    更可悲的是,長公主壓根無視圣賢言說,男扮女裝,儼然牝雞司晨。

    等回京之后一定要好好拆穿!

    其他皇親子弟們互相對視一眼,皆覺得這夫子態度是一天比一天的差。到達京城前夜,眾人推著孔睿去朝公主匯報匯報。

    不管他們公主娘郡主娘縣主娘的嫁給誰,父族有什么想法,但都跟游離政治外的長公主殿下無關。

    眼下區區一個夫子而已,竟然白眼翻的都不帶掩藏了。

    瞅著就大逆不道!

    屋內寂靜無聲。

    蘇敬儀和秦延武小心翼翼看著長公主。

    長公主嗤笑:“酸腐而已,不必在意。本宮能被攻訐的一點也就是秦無病而已。放心,非但我,就是祖父老人家也心理有數。我們會處理好。”

    見長公主都提及定國公了,孔睿都跟著蘇敬儀秦延武一起點頭。

    翌日車隊出了驛站,分成兩列,禮部迎著前來恭賀萬壽節的番邦們走西城進京。

    他們大周貴族團和公主走東城。

    沒了“盯梢”的某些人,蘇敬儀都不用裝扮小宮女,直接男裝進公主車攆,幫著臨陣磨槍。畢竟離皇宮還有大半天呢,還能撲棱搶救一下,再做兩道題。

    秦延武打著哈欠也入內,拿著自己昨夜不會做的題:“敬儀,這道題你做做,好難哦。”

    “來不及了,不會做撕了吧。”蘇敬儀道:“咱挑會做的。公主姐,您趕緊學著點品鑒夸人的詞匯。聽說您弟弟他們都來接您了。”

    長公主嗯了一聲,抬手抽過秦延武手中的幾張紙,毫不猶豫撕扯成碎片,丟進手爐中。望著火星子燃燒出來的灰燼,長公主掃眼精致到形容不出的冬日供暖手爐,問:“這宮里送過來的玩意全名叫什么來著?”

    “畫琺瑯鳥獸紋手爐。”蘇敬儀熱情無比說全名。當時太監贈禮他聽得清清楚楚的,御品中的極品呢!

    “姐,您不喜歡賜給我?”

    “瞧你沒見過好東西的模樣。你別丟了秦家的顏面。”

    “畫琺瑯啊,這技藝據說是最新出上貢的。”蘇敬儀強調自己真沒見過世面,當然更為要緊的是想要搞到眼前這個貢品。

    “敬儀這個恐怕不行。”秦延武道:“若是雕刻其他東西便罷了,這爐腹部兩面刻有母獅幼獅嬉戲。這圖是寓意“家慈有愛,膝下承歡”,又是皇后派人贈送過來的。姑姑送給你,就會讓那些朝臣覺得姑姑不懂事,也會覺得你不懂事。”

    蘇敬儀一愣,長公主也看向秦延武:“還有這寓意啊?”

    “是啊。皇上送我很多東西,曾祖也擔憂過若是有人利用這份喜歡,到時候坑我怎么辦。所以給我講過某些忌諱,某些有些寓意的圖文字樣。”秦延武道:“所以我仗著自己還小,放話不收禮,收禮不如收糖葫蘆。”

    “這擔心有道理。就我,對這種玩意都不怎么上心,到時候隨手轉送給我那些公主妹妹們,沒準都會讓某些人酸溜溜的。畢竟皇后也算頗為照顧本宮,有什么好東西都先緊著我,派人這千里迢迢的送。”長公主心有余悸著,反省道:“你到時候把那些忌諱也給我送一份我看看。”

    秦延武應下。

    “蘇敬儀你也好好學。”長公主道了一句。

    冷不丁被點名的蘇敬儀小聲嘟囔:“我待人接物好像還沒到御用這個級別。”

    “很快就到了。”長公主意味深長:“想想文成公主。”

    蘇敬儀一聽爹這新外號,點頭若小雞啄米。

    秦延武也跟著點頭。

    皇上太損了,他以后一定要爭取自己先取個好聽的外號,才不要被叫孫孫公主之類的。

    感慨著,秦延武往打開的手爐中丟作業:“還有姑姑,要是皇上問起我在西北的表現,您不能說我一天吃八個蛋撻。”

    “我現在明白了,他面上不說但會讓鐘刑來嚇唬我的。”

    “行。咱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長公主應得痛快,又丟了一個紙團。

    蘇敬儀見狀問一句:“姐,這題您給我抄下了嗎?這些題目適合蘇琮做。我到時候要偷摸給他送去的。”

    “放心,都抄了。只是這些上書房紙張,銷毀掉。”

    就這樣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兩個時辰后,蘇敬儀和秦延武下了車,鉆進馬車內裝扮一炷香。而后精神抖擻的騎上馬。

    又行了十來里,蘇敬儀就見前方錦旗獵獵,御林軍肅穆而立。被拱衛的便是大皇子。

    客觀而言,他是第一次見大皇子。

    見這位傳聞中跟蘇琮君臣得宜的明君。

    感慨著,蘇敬儀仗著自己也算秦家人,跟在秦延武身側上前兩步,彎腰行禮:“小臣拜見大皇子。”

    大皇子和氣上前一步,攙扶住秦延武:“諸位客氣了,我只是奉父皇命令來接姐姐,也來接諸位兄弟而已。大家都是一家人何須多禮。”

    秦延武微笑著:“禮不可廢,行完國禮還要家禮拜見,不然就顯得我們外出歷練還沒長大模樣了。”

    說完他又率先行了家禮,呼喊一聲:“叔。”

    其他跟隨的宗親,見狀互相對視一眼,喊叔喊表哥喊什么都有。

    大皇子笑笑,側眸掃了眼混跡皇親中,跟一行人關系似乎都不錯,甚至一群自持身份的人都容得了蘇敬儀站在秦延武這個秦家未來繼承人,站在武帝偏寵的孩童身邊,眼眸微微一瞇。

    但也沒說完,只是徑直朝公主車攆而去:“拜見定國大長公主。”

    ——對于下一任帝王而言的恥辱,便是如此。現任帝王直接將人一步封到了公主爵中的最高級。

    “免禮。”長公主掃眼彎腰鞠躬的大皇子,笑笑:“本宮離京許久,不說對京城有些陌生了,便是對弟弟都有些陌生了。”

    “沒想到你都長這么高了。英姿勃發的,是個俊小伙子。”

    “長姐您說笑了。”

    “……”

    見同父異母的至尊兄妹兩聊著天,蘇敬儀恭順等著。等著兩人聊天,等著車隊重新啟動,等著入宮拜見……

    忙完之后,蘇敬儀躺在闊別了大半年的微博堂大床,養精蓄銳兩天。

    休養回過神來后,他自己乖覺的朝定國公匯報進展,以及在西北的所見所聞。

    “那沙陀不成氣候,折騰來回不過想多要些錢罷了。”定國公道:“眼下你重點還是科考。”

    “凌敏今年院試考上了,是秀才公了。”

    “你不能輸給他吧?”

    “舅公您放心,我在西北學習的。”蘇敬儀應得擲地有聲,響亮至極。

    秦延武也昂首:“祖祖,我明年也考試,我對自己可有信心了。”

    “好,你們有信心就好。”定國公笑著應下:“都好好學。今年萬壽節皇上要見個血,你們小孩子就不去參加了,都去蹴鞠山莊學習。”

    “再不去,蹴鞠山莊都要改姓凌了。”

    見定國公說的輕描淡寫,蘇敬儀權衡一瞬,壓下自己的好奇心,乖巧點頭。

    秦延武小聲:“祖祖,是秘密不能說嗎?”

    “能說。”定國公抬手拍拍秦延武肩膀:“就是教訓一下番邦和某些酸臭文臣,把海外孔子學院這件事敲定。”

    “這事沒什么兇險,就是要聽某些文臣放屁。皇上不想在你們小孩子面前罵娘。他有些軍痞習性,罵的挺那啥。”

    作為親舅舅,定國公都覺自己要大逆不道埋汰兩句的。

    秦延武道一句他們該罵,也就不好奇了,問定國公有沒有吃好喝好。蘇敬儀也跟著彩衣娛親,見老爺子樂呵呵了,問:“那過年我們還能松快兩天嗎?”

    定國公:“……”

    一個時辰后,秦延武看著侍衛提溜出來的大包裹,扭頭看蘇敬儀。

    蘇敬儀扁扁嘴。

    但也不敢多說什么。

    畢竟定國公先前一句咆哮“當我們不知道你們做題毀尸滅跡啊?”已經說明了長輩們知道作業一事了。

    因此越早滾回蹴鞠山莊對他們越有利。

    第107章  這青官處之首卻是帶頭戶籍造假!

    剛到蹴鞠山莊地界,蘇敬儀都有些不敢信的看著道路兩邊蔓延開來的小吃攤。小販們身上洋溢著熱切的微笑:“諸位路過的文曲星們瞧一瞧看一看,團長蘇敬儀最愛的蛋撻啊。這香氣四溢啊,這香偕音想啊,吃上一口想起文章,才華洋溢啊!”

    “客官來我們這邊看看。大鐘設計圖。瞧瞧那大鐘樓,多醒目多有緊迫感。蹴鞠考團們能夠一舉拿下都虧了時時刻刻在這緊迫中,讓他們明白考場時間的珍貴。”

    “還有這個倒計時牌匾,誰都都說好。”

    “來吃一口熱氣騰騰的狀元水餃啊,保佑咱孩子無災無難到公卿!”

    “……”

    蘇敬儀聽得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吆喝,看著街道上坐的食客們。不是儒袍書生,便是帶著孩童來,一副要沾喜氣的模樣。

    短短半年時間,這……這變化太快了,讓人都有些接受不來。

    恍惚著,他拽著秦延武到達山莊大門,昂首對著懸掛的匾額看了一遍又一遍,又翹首望著高聳入云,滴答滴答走動的鐘樓,喃喃著:“咱們確定沒來錯地方。”

    學校小吃街都搞出來了。

    凌敏他娘是福王一脈,從帝王角度論,宗親關系疏遠了些。因此他沒隨行西北,便接下管理代團長的擔子。

    但是這管的也太好了。

    不愧是勵志要當侯爺的伯爵孫子啊。

    說話間,蘇敬儀就見埋汰的伯爵孫子,現如今的秀才公,外加代管團團長出來了。

    “恭喜啊,終于秀才公了!”蘇敬儀抱拳恭喜著,言語帶著顯而易見酸溜溜。

    凌敏楞了一瞬,而后笑著回應了一句:“那必須啊,我的目標可是侯爺!”

    “等著你當侯爺。”蘇敬儀見凌敏被刺激一句,眉目清明,依舊端得理智繼承人模樣,倒是放心了,認認真真彎腰佩服,送上恭喜:“你能成秀才公,那是付出血汗的。想當年縣試一出門就邀請我備戰,這努力我現在想想都還后怕。”

    凌敏聞言笑笑,也沒邁步,抬眸眺望不遠處熱鬧的,透著人間煙火的街道。

    蘇敬儀繼續夸:“更絕的是你竟然還能夠有精力管出一條街來,是真正的踐行經世務實之策啊。”

    沒想到蘇敬儀夸的這么“狠”,凌敏倒是有些羞紅臉,不好意思的解釋:“這多虧了你快馬加鞭送過來的蛋撻。安樂侯按著你所言來了個限量版,就放在客棧里賣,吸引了不少想吃蛋撻又琢磨不出配方的貴人。”

    “外加上蘇琮小三元的成績也傳回來了,我也還行考了第四名,算武勛子弟中頭一回……也不對……”凌敏糾正用詞。作為天才蘇琮的仇敵,他還是開心的。但競爭歸競爭,該屬于自己的榮耀還是要強調清楚:“非天才中的武勛子弟頭一回能夠占據順天府院試第四名。故此不少武勛都想把孩子送過來也學學文。”

    “因為蹴鞠山莊特殊性,東家說賺點錢回回本。故此我才收了些子弟。”

    “這人一多,大家也就跟風來玩玩。外加上李大人那邊還吩咐國子監學生來這邊學學皇子下地種田。所以我膽子一大,跟我舅舅那邊商討一二,就下令開了這么一條街。”

    介紹完變化后,凌敏問:“這有關府試團變化的信件你沒收到?”

    “可能在路上錯過了。我最近都忙著做作業。”蘇敬儀解釋,拉著凌敏往回走,邊低聲道:“你接下來要繼續管啊。我被要求要院試,要榜上有名那種。”

    凌敏看著苦著臉的蘇敬儀,側眸看秦延武。

    秦延武斗志昂揚:“我來之前可跟祖祖說了,明年我要一鼓作氣拿下府試院試,成為除蘇琮外武勛中最年輕的秀才公!”

    蘇敬儀攤手:“我……我想慢慢學的啊。”

    凌敏見狀輕蔑一笑:“你爹才四品,我爹二品了。”

    “蘇敬儀你在磨磨蹭蹭不用心,我那個小叔要回來了喲。”

    蘇敬儀聽得這拉長的一聲“喲”,那個仗權勢拽兮兮的模樣,臉一沉:“我蘇敬儀要成為所有仗勢欺人紈绔的陰影。”

    撂下狠話之后,蘇敬儀走向學堂的步伐走快了兩分。

    秦延武佩服的看眼對癥下藥會激將法的凌敏,而后跟著昂首挺胸:“一起考秀才!”

    “對!本團長回來了。”蘇敬儀揚聲:“所有人集合,咱們一年期府試團自動升級,跟著團長一起考上秀才!”

    收到團長中終于回來的眾人:“……”

    安樂侯激動的熱淚盈眶,率先打破了半年未見的疏離:“蘇敬儀,你終于回來了。延武,我也好想你啊。”

    被深情呼喚的兩人眼睛都瞪圓了:“你……你……您老是安樂侯?”

    滿打滿算也就半年吧,眼下安樂侯穿冬裝,都顯得勻稱了。

    勻稱了!

    不再胖到一個人頂一個小門的那種胖,說句話就喘口氣,透著不健康。眼下喊人的嗓門都洪亮兩分。

    安樂侯聞言嘴一扁,只覺委屈:“你……你們不認識我了,那……那琮哥回來之后還能認識我嗎?”

    “認識,當然能認識了。安樂侯減肥之心那么決然,蘇琮知道后不知道得多開心得多自豪。”蘇敬儀道:“你現在要是落水了,他拽得動。”

    安樂侯哼一聲:“我不要跟你好了。”

    “沒事,你只要跟學習好就行。繼續保持下去,然后縣試考上,給蘇琮回京一個驚喜。”蘇敬儀順手PUA安樂侯跟著一起往死里學,然后一一看向其他團員,做到一視同仁。

    被關心的眾人:“謝謝,我們都很好。”

    見一個個都說自己對學習進度安排挺滿意,蘇敬儀也就不多問了,以身作則,立馬投入學習中。

    凌敏言簡意賅的介紹了蹴鞠山莊陸續聘請,也經過磨合留下來的十五位先生:“十位詩詞文章各有所長的夫子,八位舉人兩位秀才;五位武師,教騎馬射箭錘煉體魄。”

    “這夫子目前管……”

    一一介紹后,凌敏輕咳一聲:“因為目前團里就我是秀才,所以我算獨子開了班授課。除卻團內的李中契、王廷勝兩位舉人夫子教導外,我外祖那邊為我請了一位陳學大學士。這位大學士有官職,故此只能休沐日前來授課。”

    蘇敬儀點頭:“你有什么話直說就行啊。”

    “你現在是跟我一起上課還是府試團?還是單獨開院試團?”

    作為團里目前唯一過了府試的童生,蘇敬儀沉默一瞬,靠近凌敏問的十分真誠:“一只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敢。凌未來小侯爺,您有沒有覺得咱們這個團缺了什么?”

    “吉祥物,大名鼎鼎《論語》著作人孔子的他老人家的后裔。”凌敏瞧著蘇敬儀閃過狡黠的目光,表示自己懂:“咱們先學兩天。孔睿自己不過來,禮部的人也會把他丟過來的。”

    “禮部的人?”

    “別忘記了,他當初代表皇家尊儒念祭文好幾個字不認識呢。”凌敏道:“據我爹娘說接下來好像祭祀典禮挺多的。長公主殿下回來了,又恰逢元后冥誕,以及明年又太后七十大壽。禮部讓孔睿出面,總比請山東那位衍圣公配合方便。”

    一聽到還有小伙伴加入,蘇敬儀放心了:“那我跟你一起上課。鄉試的某些出題思維都能拓寬我的思路。我難題都會了還怕小小院試?”

    凌敏笑笑。

    等到了課堂,蘇敬儀看著映入眼簾的黑板上寫的課程安排,沒忍住驚恐:“我靠。”

    魔鬼時間安排啊!

    換算一下就是四點起床。

    四點半晨讀。

    五點上武課。

    六點開始練字三張。

    七點吃飯。

    七點半上課。

    一直各種串講課程到十一點半。

    十二點吃飯。

    十二點半睡午覺。

    下午一點半起床騎射課。

    兩點半開始團務盤查。

    四點半做卷子。

    六點半吃飯。

    七點半拿到最新的邸報課,帶著團員學習邸報分析。

    九點鐘太極拳。

    十點上床默背。

    十點半休息。

    這時間課程的安排,跟蘇琮當初安排,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古代的繼承人好會科學安排啊!

    蘇敬儀顫抖著往后退兩步。

    凌敏:“我爹真能蔭庇我小叔了。”

    蘇敬儀氣得一腳大跨步:“不就是學習?”

    一代沒落,需要三代重新崛起啊。

    憋著一股氣,蘇敬儀拿出了當年閉門苦讀的精氣神,勵志跟上凌敏的節奏。不用夫子照顧他的進度。

    凌敏都有些緊張:“要不做一張院試的卷子?今年各地院試的卷子,基本都收集過來了。”

    “做就做。我在西北也讀書的,且十分用功。”蘇敬儀很自信自己臨陳磨槍出來的才華,跟凌敏一起進了模擬考舍。

    團員們邊學習邊好奇看一眼在考舍里聚精會神的兩人。

    半月之后,經過全體夫子加班加點的考察,成績一夜便出來了。

    夫子們都有些詫異:“以您府試的成績,這做院試的卷子,說實話我們一開始都有些擔憂。但沒想到您是一次次的讓我們驚艷。士別三日刮目相待。”

    凌敏看完蘇敬儀的試卷后,有些詫異的看眼蘇敬儀,“雖然有些不敢信,但你也的確挺聰明的。那我們繼續努力,再想辦法多一節溫習鞏固的課程?我們互講?”

    蘇敬儀:“……”

    卷王中的卷王啊!

    感慨著,蘇敬儀含淚應下一聲好:“蘇琮畢竟要訂婚了,我才不想我還沒個秀才功名,到時候不能給他撐腰。”

    凌敏一行人聞言齊齊善意笑笑,甚至第一次與蘇敬儀接觸的夫子們雙眸都帶著敬佩看向蘇敬儀這個真少爺。

    若是蘇敬儀沒有被惡意的調換,在蘇家長大。就憑蘇從斌對學習的看重,這蘇敬儀定也是三歲開蒙。

    那不敢說少年舉人,起碼也能當個秀才公了。

    不過現如今也能勤能補遺憾。

    夫子們互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自己的目的——讓蘇敬儀補補補,多讀書,加大難度。

    渾然不知道夫子們對他這般看重,蘇敬儀只覺自己每一天的豬腦子都過栽了,學的都有些頭昏腦漲,要吐了。

    正重重劃掉一節中庸課,蘇敬儀熱淚盈眶的看著他竭力要求的蹴鞠課,立馬丟下筆,抱著球呼朋引伴時,就突兀的聽得一聲鑼鼓:“全城戒嚴,非令不得外出。山莊內民眾有序撤退歸家!”

    蘇敬儀一楞。

    凌敏眉頭緊擰,“我去打聽一下怎么回事。”

    話音落下,凌敏就聽得一聲少爺的呼喊,回眸望去就見自家心腹喘著氣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宮里出大事了。”

    “你慢慢說,不急不急。”蘇敬儀看著嗓子似乎都要冒煙的侍衛,趕忙給人倒杯茶。

    侍衛卻不敢喝,唯恐自己說慢了,耽擱了大事:“那沙陀一幫人不安好心的,竟然在酒肆中放話求娶長公主。有些酸腐就借此上奏,就差挑明了定國公府子弟秦無病,未來的長公主駙馬就是長公主自己男扮女裝而已。皇上因此震怒,下令誅人三族。那上奏的酸臭文臣御史大夫又嚷著定國公道貌岸然,知法犯法,說朝廷徹查隱戶,這青官處之首卻是帶頭戶籍造假!”

    第108章  按著時間算,父皇該跟忠武公先后去世的。

    蘇敬儀簇著火焰,逼著自己冷靜去找秦延武。

    剛狂奔沒兩步,就見秦延武拽著大名鼎鼎的楚統領,紅著眼跑過來了。

    見狀,蘇敬儀雙手死死緊捏成拳。

    他不能慌。

    他娘的他都活了兩輩子,不能真把“責任”全都給秦延武這個才十一歲的崽子來擔。

    “不急。秦無病遠在西北呢,咱們只要安排妥當,他們也找不到證據。”蘇敬儀飛速湊秦延武耳畔安撫道:“咱們用無賴打敗無賴!反正眾所周知,不代表有證據。”

    “可容貌相似啊。”秦延武急道。

    “逼急了,讓長公主當秦無病,甚至對外說是太子爺死而復生。”蘇敬儀看著紅眼焦慮的秦延武,心疼著,因此火氣燃燒的就更加旺盛:“看京城那些權貴誰還敢橫!”

    “看那些活著的皇子外祖們急不急!”

    “他們是弄酸臭老古董守舊派系容易,還是愿意把秦家卷入奪嫡中,讓秦家支持太子登記?”

    秦延武聞言驚駭的眼睛都瞪圓了,唇畔張張合合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竟然……他……他打破腦袋都想不到竟然還能這樣?

    還能這樣?

    鐘刑也驚恐,甚至帶著畏懼看著短短幾息之內就想到應對措施的蘇敬儀:“難怪皇上讓我過來一趟。蘇敬儀,你這大逆不道的,但是……但是夠一針見血啊。”

    字字佩服著能夠眨眼間捋順矛盾緣由,拿捏利益,分化利益突破口的蘇敬儀:“京城這幫人上躥下跳的,無非也就是為了爭儲。蘇敬儀你好好科考,我不跟定國公他們爭你進錦衣衛了。你這人才就該靠著科舉站在朝廷上,罵死那些不愿意改革的守舊老頑固!”

    萬萬沒想到錦衣衛竟然這般看重他,竟然還要跟定國公爭他,蘇敬儀愈發覺得自己胸腔內燃燒著熊熊滾燙的熱液:“叔,我想進錦衣衛!咱們一起改寫錦衣衛歷史也行啊!”

    鐘刑迎著人渴望的真摯眼神,想想蘇敬儀一次次拿出錦衣衛“出身證明”的彪悍過往,還是婉轉拒絕了:“那你以后就不好拿錦衣衛的文書了。”

    “咱兩個部門互相合作,未來才能輝煌啊。”

    蘇敬儀:“……”

    “行了,你們不用擔憂。京師會派一隊兵馬來保護你們的。放心也就例行威懾一下。”鐘刑寬慰過后,便也不停留,趕緊回皇宮。

    目送著人一眨眼就消失的聲音,蘇敬儀拍拍秦延武肩膀,寬慰人別擔憂。見人情緒收斂極快,他笑著贊譽,邊拉著人的手去集合其他團員,言簡意賅安撫眾人:“放心,安樂侯都在這,外頭沒什么大事。就是最近番邦來輕聲多,軍中演練一番。免得番邦人不懷好意,趁此窺伺。”

    秦延武雖然不解,但也跟著點點頭:“我也在呢。”

    對此言說,曹俊等與皇家沾親帶故的倒是信。畢竟若是真有風吹草動,以鎮國夫婦兩對安樂侯的看重,早就帶兵殺過來了。

    其他人雖然有些揣測各種風聲鶴唳之事,但他們身為京城人士有的確聽聞過武帝就差捧在手心里的三個心肝寶貝——秦延武、長樂侯秦無恙、安樂侯沈安安。

    這兩個心肝寶貝在,那的確應該無事?

    見有些人還心神不定,蘇敬儀大手一揮:“咱們自己內部也巡邏。那都巡邏都巡了,咱們學員就集中在考舍,做個卷子。做卷子凝神不會瞎想。”

    所有人:“……”

    眾人想想目前也的確沒有其他辦法,在護衛們來報蹴鞠山莊觀賞臺的百姓和小吃街的百姓們都有序離開后,也就聽從蘇敬儀的建議做卷子。

    待看到卷子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揣測所有的不安所有的……頃刻間都化作了一個念頭:這選段來自哪里?

    兩天后,鐘刑迫不及待趕到蹴鞠山莊時,順著護衛的指引,看過去。只覺自己腿肚子都被嚇軟了。

    原先以為安樂侯會六神無主。但沒想到安樂侯也在做卷子,雙眸那亮晶晶的。在寒風中都格外的明亮。

    其他人也一樣。

    一群人全神貫注,奮筆疾書的,考舍周圍彌漫著求學的刻苦鉆研之氣。

    見狀,鐘刑喘口氣,順帶還借了烤爐自己簡單的丟個高湯寶,泡了個面。等一碗熱湯下肚,他聽得身后響起的動靜,返回跟著攙扶急急忙忙自己要過來的鎮國長公主。

    鎮國長公主一見鐘刑還沒張口問一句安安如何,就發現自己嘴被人堵上了。

    鎮國公捂著自家公主媳婦嘴,低聲:“看,安安也在做卷子呢。等他明年下場給咱們拿個小童生回來。”

    鎮國長公主瞪圓了眼,不敢信的哆嗦邁步,小心翼翼靠近。

    而后眨眨眼,再眨眨眼。

    定睛看過去。

    發現自家孩子眉眼間透著從未有過的認真,握筆一筆一劃寫著,無懼此刻吹刮的寒風。以致于整個人隱約間都泛著光了。

    看著,她忍不住低聲:“真是咱們安安?”

    鎮國公也有些哽咽,“安安真需要跟好孩子們多在一起,看看現在多好。我都不敢認了。”

    鎮國長公主止住心疼,“那咱們等做完卷子。”

    鎮國公嗯了一聲。

    鐘刑在一旁無奈,他可等不了卷子做完。順手給兩位泡個面,讓兩人暖暖身后。他就直接現身在蘇敬儀考舍敲了敲:“蘇團長,你傳令一下考試暫停。這軍中演練結束,鎮國公要巡邊威懾一下北方。這抽空來看眼孩子。”

    聽得這話,蘇團長也知道鐘刑他們知道自己對外的說辭,因此毫不猶豫起身大喊考試結束。

    忙著做卷子的安樂侯:“……”

    安樂侯聽得響動,后知后覺的看眼在自己面前的爹娘:“我不要回家。”

    “不回家不回家。是爹要去北疆一趟,來看看你。”鎮國公帶著些激動牽著安樂侯的手,看著人手肘上沾染的墨水,“有些文武雙全的模子了。等以后爹找機會,你跟著爹回北疆看看,也讓俺兄弟姐妹們在天之靈都開心開心。”

    安樂侯聞言點頭飛快:“好。”

    秦延武帶眾人朝鎮國長公主行禮又拜見鐘刑后,就拉著蘇敬儀邀請鐘刑到僻靜處詢問:“我祖祖沒事吧?”

    “沒事。蘇敬儀那主意說出口,王閣老他們臉都青了,掐得那些守舊老頑固節節敗退,順利推出了海外孔子學院。還順帶抓住了一腦子有病的鴻臚寺官吏。那官吏竟想著利用番邦威逼,想要讓長公主做皇家表率,符合他們心目中的溫良恭儉讓。”鐘刑介紹道。

    “那戶籍假冒這事到底怎么處理?”蘇敬儀直接追問要害。

    “西北來報秦無病英勇犧牲,長公主婚事作罷。”鐘刑道:“這是定國公拍案決定的。說王閣老他們這些人也算識相,也該讓他們心安。因此秦無病得戰亡,尸骨無存。”

    蘇敬儀聽得政治妥協平衡之道,只覺心理悶得慌。

    秦延武眼圈一紅,追問:“那姑姑的婚事怎么辦啊?不管姑姑嫁給誰,那些會腦補的文臣不還是要浮想聯翩嗎?”

    鐘刑聞言,視線帶著審視看向蘇敬儀。

    等待鐘刑回復的秦延武見狀眨眨眼,順著鐘刑的視線看向蘇敬儀。

    蘇敬儀立馬從懷里掏出了自己最最最重要的文書,高高舉起:“叔您這什么眼神?我可是你們認準的崽崽。”

    聽得蘇敬儀還如此理直氣壯說崽崽兩個字,一副自己才三歲的模樣,鐘刑咬牙:“呸。你再敢舉這破文書,信不信本統領撕了?”

    蘇敬儀依舊高高舉起,“您別轉移話題,我姐到底怎么收場啊?我們秦家中立多好,非得把我們卷入奪嫡紛爭中嗎?逼急了,我真想辦法讓我親姐爭寵了,到時候生一個!”

    落后一步過來的武帝聽得蘇敬儀這口口聲聲“我們秦家”,仿若自己真秦家外孫,戰隊站的那個忠心耿耿,氣得抬腿踹了一下蘇敬儀:“你別給朕大逆不道。朕還沒那么饑不擇食!”

    毫無防備被踹了一下腿。哪怕武帝控制力量,蘇敬儀還是趔趄了好幾下,才站穩身形。一站穩,他看著武帝,又看看前來的定國公,緊繃著臉行禮,然后委屈的拉長音調:“舅公。”

    定國公靠近蘇敬儀,看眼帝王。聽得人一聲“免禮”之后,他*自己彎腰將人攙扶起來:“你啊,重情義有膽色是好事。但也真要注意。你有情義,皇上難道沒有?也就是當初看在你家那亂糟糟的份上,收留一下你姐姐而已,你怎么能折辱玷污皇上的情義呢?”

    這重點圈化的都是情義二字,蘇敬儀聞言面帶羞愧,再一次跪地沖武帝行大禮:“請皇上恕罪,是小臣激憤之下口不擇言。”

    “行了婚事朕自有安排。反正按著你交代的,我家閨女還年輕。”武帝冷聲道:“你給朕好好考。這回,不蒸饅頭都要爭口氣。”

    “區區一個四品的官吏,就敢聯絡番邦,琢磨用和親之道來威逼公主!這大周境內這些雜碎想法,比沙陀那個三皇子想要言語逞強一下,自己不好過讓長公主也氣的番邦人還讓朕生氣。”

    一聽這話,蘇敬儀雙眸帶著崇拜望著武帝:“我再給您磕一個!”

    皇上沒追根究底過往,反倒是把女子婚嫁年齡記在心上。不管是因為慈父心理還是因為什么,但總歸對這個時代女子有那么一絲的善心。

    武帝定定看著蘇敬儀,望著唯有崇拜的眼,拳頭慢慢捏緊。

    他都不敢回憶。

    回憶自己的寶貝女兒開口,言語還有些鄭重:“秦無病不行,本宮真要嫁就嫁蘇敬儀。”

    他……

    定國公見武帝神色復雜,似想到了某件事,趕忙清清嗓子:“行了,起來吧,以后有你跪的。”

    “現在爭氣爭氣好好爭氣!”

    后宮蘇貴人的事情好解決。

    這位是真眾所周知,后宮彤史都記在清清楚楚的——無寵。

    但蘇敬儀光論出身,論自身才智,都不夠格當駙馬,當皇帝長女的駙馬。

    像民間,民間對長子長女的婚事都格外看中一點。因為這“長”的婚嫁,會是弟妹們的模板。

    娶媳婦,就最好要低于長媳的身世背景,否則妯娌之間矛盾多多,家宅不寧。

    找姑爺,長女的姑爺那就是這個家族對外宣告標準:家族要門當戶對,姑爺自身容貌要俊美、才學要出眾,最為重要還有品行好,可以三妻四妾,但不能寵妾滅妻。

    很顯然蘇敬儀不夠。

    蘇敬儀當長公主駙馬,其他生公主的妃嬪都要來皇帝跟前哭一回,暗損皇上怎么放低底線了?

    忘記了蘇敬儀他祖父什么德行了?太后嫡親妹妹,昭憲夫人什么下場了?今日能夠給您最最最寶貝的閨女指婚這么個家風不正的,焉知來日會不會讓我的女兒遠嫁,讓我的女兒去和親!

    所以客觀而言,他都不會同意蘇敬儀當駙馬,可偏偏啊他姐,他有能耐的姐覺得蘇敬儀這好那好,甚至還以他的名義給西北去信。

    此刻在宮中的太后仿若察覺到某些對她的怨念,她笑著擦擦鼻翼,看著身側來她這里躲清閑的長公主。

    “祖母,真是您的意思?”長公主有些不敢信:“那您為什么不自己給我寫明?”

    太后笑笑,慈愛的拍拍長公主的手。

    感受著人虎口處怎么也涂抹消失不了的老繭,太后目帶堅毅:“因為他骨子里會尊重女孩子,不會抹了女子的功勞,不會拘了你。”

    長公主聞言笑笑:“祖母這點我倒是信的,只是您為什么不直說?您不知道,今日這爆發出來,父皇那臉黑的,秦祖父都嚇了一顫。”

    光想起來,長公主都覺心有余悸。

    在她記憶以來,除卻那血夜,還沒見過親爹臉這般難堪。

    見自家孫女眼里帶著的一絲后怕以及七成的困惑,太后無奈吁口氣:“我以定國公的口吻給你提供一個參考,是為了避免你父皇因為自己的情緒,而不客觀公正的對待。”

    “你父皇有個心結,一直覺得發小不是自己挑選的,不像鎮國公是他自己挑選的兄弟。對于蘇從斌吧,他小時候想著人做無所不能的大哥,在他面前遮風擋雨的;長大后又想著這大哥蠢點沒事,聽他的話跟著他的步伐走,時時刻刻要把他的事放在第一位。但從斌這孩子吧,跟……”

    提及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太后都不知該如何形容:“從斌有些溫和,跟你父皇性格相反,說不到一塊去。”

    長公主聞言,扭頭往門窗看了一眼,靠近太后,小聲:“祖母,父皇把文成公主丟云貴是眼不見心不煩?”

    “那到底國事為重。”

    長公主聽得如此篤定的回應,嘴角緩緩一勾:“那就行了啊,我覺得父皇還是會同意的。蘇琮已經在跟南孔接觸了,從山東衍圣公一族挑一個,那我一言一行更被讀書人盯上,他不會同意。那剩下能選的,也就蘇敬儀了。”

    “祖父到底認了蘇從斌這個外甥,蘇敬儀這個侄孫。那他們也算秦家派系。挑選蘇敬儀就跟秦無病一個道理,干脆肥水不流外人田!免得再卷入奪嫡之中,那真正秦家左右皇位了。”

    最后一句,長公主湊太后耳畔,說得格外輕,卻也篤定。

    太后聽得這一聲犀利的話語,緩緩看眼近在遲尺的長孫女。

    雖然許久不見,但這孩子身上流淌著雙份的秦家血脈,讓她完全只有熟悉,沒有任何的疏離。

    “你若是覺得還行,那這事慢慢來。”太后再一次輕輕摸過長公主虎口的老繭,看著人手指上細微的傷痕,至今還未褪去的道道傷痕。

    “不管如何,我們總是虧欠你的。”

    “你要把你娘你大哥他們遺憾補全。你要活著肆意些,不要再被世人對女子的道德給束縛了。”

    “皇祖母,”長公主笑著改了用詞,鏗鏘有力著回應:“您放心本宮會的。”

    太后望著倏忽間血紅的雙眸,望著那眸子里倒影著蒼老的自己,笑著點點頭:“祖母老了,但一個孝子都還能打敗那些人。”

    “有哀家在,不會讓你被欺負了。”

    ***

    渾然都不知道自己眨眼間都被定好了駙馬一職,蘇敬儀見武帝也沒反對就起來了。本想說兩句話拍拍龍屁,但一見武帝拉著秦延武關心餓不餓,做功課累不累,別做太晚長不高等等家長里短的話語,也就不對人開口了,問定國公要不要喝杯熱茶。

    定國公笑著應下,問了幾句蘇敬儀近況,又催促人別忘記了給貴州送年禮,好好犒勞犒勞蘇從斌。

    蘇從斌或許要挨打了。

    蘇敬儀趕忙替自家老爹謝過舅舅的關心。

    最后還積極邀請定國公留宿一宿。

    定國公笑著拒絕,自己出面帶走淚眼汪汪的鎮國長公主。

    蘇敬儀對此無奈,看過安樂侯,見人精神奕奕,沒太多離別的傷感,也就肅穆說兩句官話安撫在場團員們,順帶給他們畫個大餅,好好經世務實好好干,機會多多。

    被蘇敬儀描摹未來吸引住的團員們愈發專心備考,就連夫子們都更加上心。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春節都變的無足輕重了。目前升級的秀才團團員們都只歸家過了五天的假期,便都返程繼續學習了。

    甚至等到正月十四元宵過后,孔睿帶著皇親們都又來一起沖刺縣試了。

    蘇敬儀:“沒人手搞縣試教研了。”

    孔睿毫不猶豫:“沒事。我們圖你們這學習氛圍。想想啊安樂侯都用心了,這對我們皇親來說那不亞于緊箍咒啊。我們再不用心,我們爹娘我們祖父祖母都要揮鞭抽我們還扣我們零花錢了。”

    “今年過年,我的壓歲錢都少收了一萬兩。”

    一聽這話其他皇親也控訴:“我也一樣。不知道誰開始提議的,說讓我們按著縣試成績領取月錢還有壓歲錢。甚至說壓歲錢延期到縣試第一場后。說我們再不學無術這第一場圣人言都要倒背如流。”

    蘇敬儀無辜的眨眨眼,跟著控訴:“舅公給我的壓歲錢也少了。不信問延武。”

    秦延武立馬機警的有樣學樣:“皇上說等我府試榜上有名,給我五萬兩。在此之前就給我一個銅板壓壓歲。”

    不能說是敬儀被催厭煩了,拉所有人下水,制定一個叫零花錢績效考核,跟官吏看考核發俸祿差不多的制度。

    皇親們:“……”

    就我們嘴賤,不該問。

    嗚嗚嗚,五萬兩啊。

    五萬兩壓歲錢啊。

    “學,咱們全都往死里學!”

    在皇親們悲憤之下,元熙十六年二月二,縣試來臨。

    一群人搖旗吶喊壓歲錢,沖進了考場。

    然后順利進入第二場。

    接下來便各有歡喜與哀愁。

    蘇敬儀干脆跟去年一樣,帶著其他府試團員們全都坐在考場外,看人間百態,體悟各種情緒,好寫出真摯情感的詩詞歌賦來。

    今年獨自送兒子進考場的鎮國長公主瞧著排排坐的一排年輕子弟,想了想,覺得自己也該做做姑姑,勸舅舅把秦無恙也送到蹴鞠山莊去。

    定國公對于忽然跑過來提建議的外甥女,表示驚詫。聽完人所言后更是復雜:“我也想過送無恙過去,但無恙到底心疾。若是帶著一群太醫過去住,則又容不了,豈不是依舊孤單?”

    “等蘇敬儀到國子監上學,我把無恙送國子監去。”

    “蘇敬儀去國子監上學?”鎮國長公主詫異:“不在蹴鞠山莊讀了?”

    “蹴鞠山莊臨時備考,正兒八經讀書還是得進國子監,得學各種天文地理,律法經濟,地方風俗等等。我問過李慕卿了,考秀才靠著把四書五經還有大家編注讀背足夠了,但鄉試就不夠用。”

    鎮國長公主聞言咽下安安府試院試怎么辦等等問題,艱難開口問:“蘇琮怎么辦?他在外也沒其他書給他讀啊?今年就是鄉試啊。”

    “你忘記他去過皇家藏書閣了?”

    迎著這反問,鎮國長公主小聲:“真全部記住了?”

    “記住了。”定國公篤定:“他先前送番薯回來,皇上都問過還不信抽查過,這記憶猶新,像剛背過一樣。”

    鎮國長公主:“這天賦,真是厲害。那我也放心了,到時候讓安安就跟著他身后好好學學。”

    “你這么想就挺好。”定國公見外甥女不再那么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護著孩子,笑著又聊了幾句境況,還約著人一起看榜。

    眨眼間放榜日來臨。

    安樂侯都有些羞:“等明年我就一定能考到第五場了。”

    “等明年你一定榜上有名。你才學了兩年呢,能堅持到第四場就很不錯了。”蘇敬儀贊譽:“我當初守孝可學了三年,才一鳴驚人。”

    安樂侯嗯了一聲,“放心我不會傷心,我給你們占榜,你們等會看得快。”

    “我們還帶了千目鏡,絕對能夠看得清清楚楚。”一群哪怕早就落榜的皇親,也精神抖擻著,要參與看榜。

    熬到第五場的皇親們倒是有些忐忑,有些甚至還不好意思的下車。

    蘇敬儀對此予以尊重和理解,然后也就自己看榜去了。跟著熱熱熱鬧鬧人擠人過后,他對這有三位榜上有名的皇親恭喜過后,就催促秦延武這些府試崽子們繼續專心府試了。

    最后臨時沖刺的時間總是飛快的。

    眨眼間四月的府試來了。

    相比縣試,這一回因有秦延武參考,蘇敬儀還是有些緊張,干脆每日送府試考生們進考場后,自己就盤腿坐車內刷題。

    凌敏想說一句不用這么緊繃,都被人反手塞了一套卷子。

    卷子拿在手里,凌敏就發覺自己手不停使喚了,往卷子上盡寫字。

    就這樣寫著寫著,府試結束了。

    因府試而來的所有團員們隨著放榜時間來臨,都有些焦慮,就連夫子們都被感染了一般,帶著些焦躁——這團員們的成績,也算關系到他們的名聲了,甚至他們能不能在達官貴人面前留個好印象就在這回的成績了。

    察覺到周遭心浮氣躁,蘇敬儀一招鮮吃遍天,干脆下令來一場院試模考。

    把所有人關進考舍里,繼續做試卷。

    做到沒腦子沒心思想東想西。

    這一日,所有人都在收卷時,忽然間就聽得外頭響聲一片。還沒來得及喊一聲護衛,便見一隊人馬一陣風似的刮進來。

    甚至都馬蹄都還在半空呢,對方只一手拉著,另外一手卻松開了大紅的喜報,高呼:“捷報!”

    “大興縣顏青高中順天府府試第一名。”

    被點名的顏青不敢信的雙眸緊緊追隨喜報,就見前來的護衛利索的翻身落馬,穩穩站定繼續道:“大興縣秦延武五十八名,大興縣鄭為一百九十六名。保定府海定縣盛柏蘭……”

    第一批報名的團員們,除卻沈大駿和安樂侯基礎實在太差縣試都還未榜上有名,剩下報名的人全都府試榜上有名。

    這個認知團員們都還沒回過神來時,全京城各府率先炸裂了:

    “全……全都榜上有名了?”

    “怎么會?那都有改行做賬房的,就說明先前屢次失敗都失去了學文的信心了,怎么還會榜上有名?”

    “短短兩年時間?當初我若是去參加了是不是這回也能夠榜上有名?”

    “我……”

    說著說著,不知是誰起個頭,開始朝蹴鞠山莊而來。

    收到消息的權臣們聞言有人搖搖頭:“真是富在深山有遠親啊!”

    “這舉動實在昏聵,實在昏聵!”

    王閣老小心翼翼尋大皇子,問要不要借此機會解散蹴鞠山莊。畢竟眨眼間,這蹴鞠山莊名氣倒是打出來了。

    縣試輔導皇親上榜的都有八位了。還有七八個都堅持到第四場了。相比前些年顆粒無收的狀態而言,眼下皇親們都有好學之名了。

    府試團員們更是六個全都榜上有名,還有秦延武名次還不賴。

    若在任由發展下去,蹴鞠山莊就是改革一派源源不斷的力量支撐了。

    大皇子眼里帶著寒意,道:“父皇若是想要在秦家一派中再選個駙馬爺,就不會放任蹴鞠山莊做大,會解散山莊。”

    “秦家一派選駙馬爺?可秦家核心都是武將子弟,年輕俊才都早早成婚了,呂勉這些都去戍邊了。”

    武勛家族栽培的子弟因為戍邊歷練,成婚都比較早。基本上十三四歲就成婚了,而后武舉中秀才,就立馬投身軍營。

    哪還有精銳剩下堪與長公主匹配?

    “外祖,你還忘記一人。”

    “誰?”

    “蘇敬儀。”大皇子一字一字道。

    自打他明白自己重回少年期,便反復揣測,綜合種種,他能夠確定改變事態發展應該是蘇敬儀。

    從蘇敬儀回京,還神神氣氣舉起錦衣衛的那張結案文書后,一切都與自己記憶中的掌權之路不一樣了。

    “不能讓蘇敬儀當駙馬。祖父,您讓秋旻多多跟長姐接觸接觸。”大皇子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父皇愿意嫁女的話,就說明咱們王家被信賴,更說明我可以成為太子。”

    王閣老看著人決然的,眼里迸發出一抹霸氣。他想信賴,可這一開口,萬一被武帝拒絕了,那便是更傷顏面。

    思來想去,他還是問出口這個結局該如何應對。

    大皇子面色沉沉:“那就——”

    撥亂反正!

    按著時間算,父皇該跟忠武公先后去世的。

    第109章  蘇敬儀仗著安樂侯爵袍開路,昂頭望著榜單上第三名字眼

    武帝打了個響亮噴嚏,嚇得鐘刑小心翼翼:“您切莫動怒,為一些酸腐氣壞自己不值當。”

    武帝笑笑:“朕氣什么?蹴鞠山莊考得好,說明朕是天子。這真正的天子門生受朕庇佑呢。朕打噴嚏,絕對是因為這個——”

    將身側的一份密旨朝鐘刑一揚,武帝咬牙切齒:“絕對因為這個。朕只是下令讓安定伯嚇唬一下蘇從斌,又沒真打。”

    “安定伯配嗎?要打,也朕去貴州揍蘇從斌。”

    聽得帝王這遠赴千里打個人的真摯情感,鐘刑語調都有些艱澀:“您也可以把蘇知府叫回來揍一頓。”

    “哪有什么意思?打人,得自己打才帶勁。”武帝毫不猶豫道:“這天下所謂的盛世,也得朕自己去看看才有意思。”

    “借著打人的名號,太、后——”

    刻意落重了音,武帝磨牙:“也只能睜一眼閉一只眼。”

    鐘刑:“……”

    “你趕緊準備,咱們等蘇敬儀院試成績出來就出發。先去江南看蘇琮鄉試成績看看江南那個一天一個雞蛋推行如何,然后跟鎮國公匯合西行貴州。”武帝安排著接下來的路線:“再轉道去粵海看看海,坐船北上。”

    “按著您這規劃,恐怕一年都不能歸京啊。”鐘刑聽得心幽幽一顫。

    “就一年,甚至朕打算兩年內不回京。”武帝沖鐘刑神秘兮兮一笑:“看看朕的兒子們表現如何。”

    “表現好了立太子。”

    鐘刑雙膝跪地:“皇上,您……卑職雖然讀書不多,但您……您這考驗是不是玩的有些大?”

    目前四位皇子。

    除卻四皇子年幼才七歲剛進上書房學習,其他三位皇子,尤其是大皇子那……那背后都是有些支持的。

    若是這些支持者為了奪嫡,心散了,不再凝神聚氣一心改革,推行民生。豈不是原有的改革成果都化為虛無了?尤其是眼下是紅薯推行的關鍵期,需要全國上下齊聚一心。

    武帝笑著拍拍跪地鐘刑肩膀:“老鐘啊,軍權掌握在朕手里,且朕先前和鎮國公又兵、變過。所以這京城的官吏要是能在朕盛年時期就兵變,朕得多失敗啊?”

    鐘刑面色一僵。

    “文臣打架,就讓他們打。”武帝霸氣說完,扣著鐘刑肩膀用力將人提起來:“咱們去蹴鞠山莊,不,沖刺秀才團看熱鬧去。”

    鐘刑見帝王篤定,帶著敬佩,起來。

    兩人趕往蹴鞠山莊時,山莊內的團長聽得護衛匯報,眉頭緊擰成川,看向排列有序的座位,又接著千目鏡看向門口那烏壓壓的儒袍學生們,不自禁喃喃:“咱們有阻攔山莊外的人不入內旁觀嗎?”

    “來的都是周邊村民。”凌敏這個代理團長頗為熟悉情況,道:“安樂侯和沈大駿不是獨立成團?我安排在東邊,那邊僻靜一些。說來我都眼熟好幾個小姑娘了。看她們不像是抱著做小諂媚之心來的,故此我也沒用計驅趕。”

    安樂侯聞言口吻帶著些佩服:“那些小女孩很厲害的,有個喚做七娘的超厲害,就跪在座位上,用柳枝沾著水在位置上跟著寫字。其他小女孩有樣學樣,跟著練習。她們這般刻苦,她們帶著的弟弟們也乖巧了不少,我看她們如此好學,也不敢太叫苦,很努力堅持。”

    若不是他們老沈家祖墳冒青煙了,他沈安安沒準也是很窮苦的百姓呢。

    所以就像琮哥說的,要珍惜機會,知識學到都是自己的。就好像他,刻苦學習,從來沒有松懈過。因此當沒了侯門繼承人的尊貴后,也能夠憑借自己的才學活的很好。

    沈大駿也附和。

    “團長,諸位同窗,要不我們幾個去解釋一二?”許良才上前一步,彎腰作揖著:“從前他們面對招生畏首畏尾,沒道理眼下見我們高中了又羨慕,甚至紅口白牙的污蔑造謠。”

    “大家能夠縣試有名,那就不是傻子,有自己的權衡。”

    他當初權衡利弊,甚至還算了命。

    雖然術士不好,可他卻還是咬牙來了。

    進入山莊之后,沒有臆想中的攀龍附鳳機會,但是知識卻是實打實學到手的。雖然還得干庶務有些累,可尊貴的皇親子弟也干了,那他干著干著也就習慣了,甚至還覺得積年累月下來,他都能掃帚揚起來,去外頭打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其他寒門子弟見狀也紛紛表示愿以文懟回去。

    見一個個面帶憤慨,要訴說蹴鞠山莊好的團員們,蘇敬儀言簡意賅:“你們忘記了,我從來不自證。你們一旦出入跟他們理論,不管怎么說,都不會讓所有人滿意。”

    “因此,咱們還是做一套院試卷子慶祝一下吧。”

    “目標可是秀才!”

    蘇敬儀說著橫掃在場的寒門子弟:“我說話直白啊,你們非但要院試榜上有名,還得是佼佼者,才能成為廩生。成為廩生,你們才有機會進府學甚至被推薦進國子監學習!否則你們接下來光學鄉試的內容,都得自己花大錢。”

    請愿的眾人互相對視一眼。許良才眼里閃過一絲落寞,但也努力笑著,“多謝團長指點。”

    廩生這個詞,他從前都不敢想。

    廩生,秀才中的佼佼者。按著規定,除院試前三名自動成為廩生外,剩下的名額由府州縣按著一定規矩評選出轄區內的前十名。

    這些人,每個月享有衙門發給的廩米六斗,能免費進入府學學習,能夠被地方官吏作為優秀學子朝上一級官學進行推薦。在京城順天府,那便是直接能推薦進國子監這最高級的官學中。

    另外,廩生還享有權利,要為本轄區應考的縣試的考生提供擔保。

    這擔保不是免費擔保的,會有一定的費用。

    這一筆費用,對于寒門子弟而言是巨款。

    且廩生也會被府衙招攬為謄抄員,負責抄錄縣試府試的試卷。若是字跡上佳,沒準還有機會被閱卷的考官們看中,不說鯉魚躍龍門,也算顯了些才名。

    以往因成績問題,他都不敢想這件事。

    現如今見蘇敬儀都說得振振有詞,他就覺自己滋生了野心,想要拿下順天府的廩生。

    許良才這般想著,顏青這本就有才名的天才等人更是,表示要奪一下順天府第一的成績,好對得起自己曾經也跟蘇琮齊名的過往。

    蘇敬儀拍手鼓勵后,讓護衛往山莊外懸掛一封告示以及院試倒計時的匾額,便帶頭復盤了。

    新鮮熱乎閱卷官的點評啊,他們得學。

    護衛們將告示往外張添,還敲鑼打鼓:“朝廷臺可查,一年期府試團因守喪,更名為兩年期備戰院試團。”

    “眼下距離今年的院試只剩下七十六天了。”

    “時間緊迫。”

    “故此,就不擺宴慶功了。”

    “前來討一杯喜酒的諸位,請等到院試結束后,我們一同招待。”

    聽得這聲聲似乎把他們當做普通百姓來個討個賞錢,有落榜考生慍怒著:“我們是來求教一二。這考試……”

    “知道我們家的團員答了什么題嗎?將全府張貼的答卷都看過了嗎?我們家團長一行人還在復盤答卷缺漏處,你們這幫人烏壓壓過來是覺得他們年紀小好欺負?是欺負我們家侯爺不在家嗎?我們狀元侯爺昔年還是順天府小三元呢,也沒見你們來敕造超品榮國侯府要一個求解啊!”護衛拿出自己昔年征戰沙場的狠厲眼神,瞪著開口的考生。

    萬萬沒想到一個粗布麻衣,顯然武服的下人敢這般開口跟他說話。開口的考生氣得甩了一下儒袍:“我好歹也是……”

    “也是什么?團長他們難道還錯了話了?我們這些年,沒少把孩子往看臺丟。這看臺來來往往的,大多就是我們周邊的百姓。我們十里八村親連親,能分百年出來的。來的書生也就三四個,稀稀拉拉的。”

    沒想到解釋的這么清楚,連他這個老百姓都聽得懂了。這幫看著斯文的人還要嘰嘰歪歪的。七娘掙扎開父母的手,上前控訴著。

    一見個小姑娘開口了,其他圍觀的百姓互相對視一眼,也跟著上前了:“就是,這老汪護衛他們難道說錯了?他們最是心善不過的。我有時候忙,把家里孩子往看臺一丟,他們還幫著照看孩子呢。”

    “我鄰家孩子來這邊聽了兩年。那風雨無阻的,先前我還笑話兩句,嘲他忘記地里農活。沒想到他今年農閑去碼頭找活。不用大夏天苦哈哈的扛包了,跟著計數管理了。”

    “還有我家大伯家的小閨女。那閨女啊,就是跟著姐去聽課的,順帶納鞋底。沒想到那貴人身邊的嬤嬤發現閨女手巧,是刺繡的好幫手。教了些花樣子后,乖乖,一張帕子能夠賣上二十文錢呢。現在橋娘都要拜嬤嬤學藝了,以后可了不得。”

    “我……”

    百姓們說著說著,看向前來的考生們眼神都不善了:“這些人是不是想要毀了咱們昌平的風水啊?自打有了蹴鞠山莊,咱們從來沒挺起來的腰板子都直了不少!”

    “可不能讓貴人寒心啊。先前這幫貴族少年告狀,就說了咱們老百姓也是有聰明才智的。才不是傻子,聽某些人言語就失了智。”

    “走,他們不走,咱們敢他們走。”

    “可別讓他們晦氣,到時候影響了貴公子們考院試!”

    “咱十里八村的一起堵著他們!”

    “不,要十歲以下孩子堵。我聽過課的。”七娘開口:“再不走,就讓弟弟們潑童子尿。孩子不犯法。這科考課上有的!”

    百姓們雙眸一亮。

    前來的考生們:“……”

    有些因一時震撼而來,有些哪怕被收買了,想要搞事。可見如今看著比他們情緒還激動,甚至好些個鋤頭都揮舞起來的百姓,面色鐵青。剛想高聲喝罵兩句,卻被一口一個唾沫呸的,只能連連后退。

    哪怕收錢不想退的,望著瞬間一排列隊噴童子尿的,也只能咬牙憤憤一句粗鄙而后離開。

    混跡人群中看熱鬧的武帝拍拍鐘刑肩膀:“那個小姑娘機警的,弄清楚身家背景,送給鳳寶。鳳寶身邊需要這么個靈活罵人打人的。”

    鐘刑應下。

    “還有把那幾個挑事的——”武帝雙眸閃過一抹寒意:“送到禮部衙門,問問禮部上下還不懂禮怎么寫,還教不好學生務實的話,效仿皇子。從今后所有考生都得下田一年,才能參加科考。”

    一個時辰后,禮部上下官吏看著踹開門入內的錦衣衛們,再看眼被丟過了一個疊一個的考生們。

    李慕卿陪著笑送走錦衣衛一行后,斜睨著疊成羅漢的八個考生,狠狠深呼吸一口氣:“帶著他們跟本官去大理寺報案!”

    “李大人,這事……”

    “禮部不要個公道,從今后禮部在六部中還有份量嗎?”李慕卿橫掃張口要家丑不可揚模樣的左侍郎,忽然間都覺自己明白武帝為什么寧可讓他官復原職,又調來董門大弟子想要取代人。

    著實這人太要所謂的顏面了。

    “更讓天下學子如何看我禮部?”

    “禮部干什么的,在場諸位同僚都忘記了?”

    丟下這厲聲的質問后,李慕卿也不去看右侍郎,這位董門大弟子的臉色,官袍一甩朝大理寺去。

    大理寺上下:“……”

    相比蹴鞠山莊正經團員榜上有名而言,非但大理寺,便是官場所有人都更在意眼前這出大戲——禮部尚書來大理寺報案!

    大理寺相比較之下,也算被官吏忌諱的部門。畢竟專查貪官污吏的。不管是本朝還是歷史上,自打大理寺設衙后,還難得有官吏主動來報案的。

    武帝對此后續,表示挺滿意的。

    這李慕卿不愧是想當閣老,還挺乖覺。

    而山莊內的蘇敬儀聽到送過來的后續消息,再看眼邸報都刊載了這一出千古案件,氣得嗷得對月叫了一聲:“他娘的,又多了一個時政考點!”

    眾人:“……”

    時間就在及時更新考點中眨眼消失,六月八日,院試開始。

    蘇敬儀神神氣氣,帶隊走進考場。

    然后出考場。

    每一場,他都信手捏來!

    貢院內,批卷工作緊張進行著。

    新上任的順天府尹想想前任因為蘇敬儀一行人縣試的去處,是耳提面命,再三強調,務必要做到客觀公正再客觀公正,讓滿朝文武都找不出任何錯處來。

    參與閱卷的考官們目光堅毅,表示自己懂。

    這一屆,考生不說矜貴,就錦衣衛上門找茬,禮部尚書去大理寺告狀一事,都值得他們引以為鑒,謹慎閱卷。

    閱著閱著,便到了放榜前一日。

    因知道要公平公正,知道不會有任何藏著掖著的齷齪小心思,故此考官們只覺自己都迸發了年少純粹的真摯,為自己看中推薦的卷子就爭的面紅耳赤:“名次怎么就不重要?院試前三可是廩生。”

    “這一份細看了虎頭蛇尾,不如我這一份甲卷。”

    “我這份才叫一絕。”

    “……”

    順天府尹只覺頭疼。

    這京城優秀考生多,能拼為甲的卷子本就優秀。眼下優中選優,他……他又不能來個五子棋讓考生自己決出個勝負來。

    只能忍痛的一一斟酌。

    等被催促離放榜的時辰只剩下一個時辰了,他才糾結出前三名來。

    見順天府尹定下名次了,熬夜等結果的考官們全都目不轉睛,恨不得自己上手幫著拆糊名。

    負責拆封的文書身形都顫栗了一下,迎著記錄員的催促才繼續小心翼翼持續拆:“順天府大興縣顏青……”

    順天府尹不敢信:“這……這團員中能夠有人考第一?”

    “大人,這應該是跟蘇琮曾經其名那小子。據說被考籃扔了一小紙條構陷舞弊才斷了科考路。后來那書院齷齪事爆發后,也還人清名,恩準能夠繼續參考。”考官中有順天府籍貫的,聞言立馬小聲提醒。

    蹴鞠山莊團員過往履歷,他們都清楚的。

    當然這人也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真好奇蘇敬儀多少名啊!

    在考官們都翹首期盼中,名次一個個的念下去,而后面色齊齊一變。

    一個時辰后,蘇敬儀仗著安樂侯爵袍開路,昂頭望著榜單上第三名字眼,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樂侯嚇得抬手捂耳朵:“蘇敬儀,你嗓門是有點大的!”

    “我出息了,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能夠這么出息啊!”蘇敬儀恨不得手指戳向榜單中的第三名。

    全市第三名啊!

    其他看榜的人有人善意笑笑,送上恭喜。在榜單下想要沾個喜氣的百姓更是恭賀聲不斷。

    蘇敬儀笑著謝過之后,又昂首繼續看。

    看著看著,他雙眸一亮,尖叫聲更加響亮,抱著秦延武:“延武,你六十六名啊。”

    秦延武一愣,而后墊腳:“我……我還沒看*到,我在哪里啊?”

    “來來來,我抱著你,你看。”

    安樂侯聞言更激動:“我鍛煉過了,你爬我背上看得更清楚。”

    “你……”

    混跡在人群中的武帝瞧著自家崽崽互幫互助的模樣,欣慰的點點頭,而后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沖鐘刑道:“跑!”

    第110章  我蘇敬儀也算改變書中蘇家第五代的命運了

    壓根不知道還有個驚雷等著自己杠,蘇敬儀看完自己小金腿后,也不忘其他團員。幫著一一確認過名次,除卻鄭為這個一心殺豬的大漢落榜外,其他人都榜上有名。

    他見鄭為除卻松口氣外,唯有真誠對同窗的祝愿,也就不勉勵人再接再厲了。畢竟對他而言,鄭為能夠殺豬,若是衍生出生豬產業鏈也挺好的。沒必要非得讓人繼承祖宗志向,做驗尸的仵作官。

    沖眾人約定好三日后齊聚蹴鞠山莊慶功,眼下各回各家報喜后,蘇敬儀就乖覺的跟著秦延武先回了秦家開宗祠慶祝。

    定國公驕傲滿滿,給兩人都發了大紅包,又下令給所有仆從雙倍喜錢。

    享受著秦家子弟一樣待遇的蘇敬儀感動無比,給自己沒見過面的祖母上過香告訴這喜訊,又一一叩首祭拜秦家祖宗們。

    拜完之后,他才回到蘇家。按著定國公給的“文人世家慶祝”步驟條例,也一一給自家祖宗們上香,報告這個喜訊,訴說著蘇家未來重新崛起有望。

    當然了,祖宗們也有個區別。

    他略微給自己祖父稍稍供奉了比較次的貢品。

    退出宗祠時,蘇敬儀還翹首望了一眼天。

    發現天依舊瓦藍瓦藍的,半點沒有玄學的痕跡,他靜默一瞬。

    返回宗祠,又給除某個人以外的祖宗們上香,虔誠無比:“我蘇敬儀也算改變書中蘇家命運,改變第五代的命運了,還望諸位祖宗在天之靈保佑我,保佑你們的大胖孫子,保佑我接下來可以順順遂遂。”

    叩拜之后,蘇敬儀將手中的香煙小心翼翼插、進香爐之中。

    望著裊裊香煙將蘇家祖宗的牌位縈繞,仿若無形之中真有靈在吸食這一份香火氣息。蘇敬儀一笑,起身走得是步步生威,威風凜凜。

    一出走宗祠,蘇敬儀就見俞嬤嬤上前,匯報的嗓門都響亮:“敬儀少爺,咱們老親故舊各家也送禮過來了,這護國侯……”

    蘇敬儀微笑著聽著。

    第一波禮都還沒報完,門房又來報告又又又有人送禮來了。

    聽得這絡繹不絕的,蘇敬儀覺得自己可是個小心眼小兔崽子,立馬挑選了兩個嗓門洪亮的去某個人房間外,繼續喊。

    喊的越響亮越好!

    被控制住的榮玉嬌:“……”

    蘇敬儀神神氣氣:“我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若是武帝不告訴他蘇從斌曾經“刺客”,他或許對榮玉嬌沒太多的恨意。畢竟他壓根沒相處過,畢竟榮玉嬌已經翻不起風浪來了。但一聽到這事,一聽到蘇從斌豁出去過命,他就忍不住厭惡榮玉嬌。

    若是榮玉嬌稍微有點腦子,以蘇從斌對太后的孝敬,仕途都會順遂很多。不會幾十年如一日被排擠,被嘲諷縮頭烏龜。

    不會人到中年,遠赴貴州。

    在現代貴州都有些窮苦,更別提眼下,是被視作苦寒之地的。

    瞧著榮玉嬌眼里閃過的悔恨之色,蘇敬儀冷哼一聲,慢慢悠悠鏗鏘有力:“蘇家主說了,回禮都翻倍。畢竟啊蘇家經過整頓后,什么都沒,卻也有點小錢。”

    “慶祝的宴會就跟秦家一起辦。畢竟吃食這塊出問題的地方挺多。這回除卻勛貴還有皇親子弟們,關系錯綜復雜的。”

    俞嬤嬤望著有模有樣的蘇敬儀,見人沒因為斗氣就自己主張操持宴會,剛欣慰想贊譽小主子兩句,就見管家急匆匆而來,神色都有些焦慮:“少爺,俞嬤嬤,幾位皇子派人來送禮。”

    “大皇子?”蘇敬儀退出榮玉嬌的院落,飛速翻親爹留下的迎來送往手札,翻遍了也沒說皇子來送禮怎么辦:“我爹高中狀元,好像也沒皇子當日就派人來送禮吧。”

    事后送禮,也是瓊林宴皇上喊聲表哥之后。

    權衡著,蘇敬儀干脆無比:“就說我已經回定國公府了,你們不好做主,退回去。”

    管家擔憂:“可是皇子啊。”

    “皇子又如何?皇上也就戲謔一句表哥,我爹官位又沒升。這幫人這么積極,不就是圖定國公?”蘇敬儀虎著臉,直接讓俞嬤嬤去回絕后,他立馬一個撒腿跑回定國公府。

    豈料專門在家慶祝的國公爺不在。

    “怎么了?”蘇敬儀小聲湊到苦著臉的秦延武身邊:“是朝中出大事了吧?你別愁,舅公肯定回歸來參加你的慶功宴。你可是老秦家第一個文秀才。”

    文秀才環顧四周,頗為周全著:“敬儀你站穩啊,我要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蘇敬儀見秦延武說的這般鄭重,倒是好奇了。從順如流盤腿坐在地上,然后請人開口。

    秦延武蹲蘇敬儀身邊,湊人耳畔道:“皇上留書出走了,命令祖祖攝政,董閣老從旁協助。”

    蘇敬儀:“你說誰干什么了?”

    “皇上留書……不,”秦延武糾正用詞,“微服私訪去了。”

    蘇敬儀微笑,寬慰著愁眉苦臉的秦延武:“皇上微服私訪也挺好的,這不是能知道民生,監察地方嘛。再說了皇上有武功,他肯定帶著鐘指揮使他們一起去吧?所以你不用擔心。”

    秦延武哼了一聲:“我才不擔心皇上安危呢。皇上微服怎么等等,帶上我們多好啊。我也想出去游學。”

    “本來說好讓我歷練的,結果又不讓去。他自己倒是跑走了。”

    “不氣不氣。等咱們以后做舉人了,就能出去看看大周風景了,看看祖輩們保護的大周是如何風光。”蘇敬儀寬慰著,見人鄭重點頭,慢慢話題引導到送禮上,“皇子送禮怎么解決?”

    “收下啊。”秦延武很篤定:“你眼下住定國公府,皇子們看這一點都要一視同仁。不然咱們兩個上榜就送我一個,顯得他們多小氣都不會做人啊。”

    聽到這解釋,蘇敬儀小聲:“那送到我家是不是有些問題?會不會跟皇上出京有關?”

    秦延武聞言想了想,“跟皇上出京應該關系不大。祖祖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皇上直接離開京城的消息。但送禮肯定是提前就準備好的。”

    “至于送到你家也好理解吧,畢竟你到底是蘇家第五代,以后要繼爵的。你現如今是秀才公了,都能按著規定蔭庇為官了。”

    “秀才對普通寒門是有功名在身了,見官不拜。對于勛貴子弟尤其是嫡長子那就是擁有蔭庇為官的憑證了。咱們蔭庇也是七品官,別人科考若是三甲同進士,還是從七品呢。”

    能一不留神當官的蘇敬儀:“……”

    直接有編制的蘇敬儀:“……”

    蘇敬儀不糾結了,昂首挺胸:“哈哈哈哈哈哈,那還考什么啊?”

    “可你不是要跟蘇琮比誰更厲害嗎?”秦延武看著雙眸詭異迸發亮光的蘇敬儀,嚇得一顫,急聲道:“咱們還要繼續讀書的。祖祖說了,咱們要進國子監學文練武!”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蘇敬儀道:“舅公眼下身子骨還硬朗,要不,我們去游學吧!要不然以后咱們長大了,舅公老了,反倒是不好外出了。”

    秦延武:“……可是皇上不在,我們武勛子弟無詔不能出京啊!”

    蘇敬儀如遭雷擊,整個人都焉了。

    定國公從宮里安撫好群臣回來就見垂頭耷鬧的蘇敬儀,就連自家曾孫面色垮著,當即納悶。

    護衛上前小心翼翼說明兩人都萎靡不振的緣由。

    定國公聽完之后,也跟著垮了臉:“就是啊,你們應該趁著年輕出去見識見識。見識民生疾苦,才更懂戍邊保家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有權之后要如何保持本心。”

    聽得老爺子這番透著人生閱歷賢明話語,蘇敬儀點頭若小雞啄米:“舅公,皇上什么時候回來啊?”

    “皇上要親眼見見紅薯耕種,見見南北風情。”定國公說完之后,招招手,示意兩人附耳過來:“在某些海外小島發現金礦,外加蘇敬儀你跟皇上交代的那個夢,皇上就想親眼去驗證一番,如何對方真有不軌之心,直接打。”

    聽到最后三個字,蘇敬儀立馬精神抖擻:“舅公,請您派兵好好訓練我。打那誰的時候,我也要上戰場!”

    “哪怕扛旗的都可以!”

    見蘇敬儀從未有過的狠厲殺氣縈繞全身,定國公倒是愈發奇了,區區蕞爾小國幾百年后到底能夠橫成什么樣子。

    當然也愈發警惕。

    蘇敬儀一個看著沒多少“腦子”的天真人,看著被后世滋養很好的善良人物,一提及這事就殺氣騰騰的,足以說明也國殤一詞。

    感慨著,他抬手拍拍蘇敬儀肩膀,應了一聲好后,就聊起設宴的事情。因突發攝政監國這事,要是再開宴,那是全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吏全他娘要過來了。

    這樣一來,就有點那什么了。

    可不開宴,心里憋氣。

    秦家五代唯一的文曲星,實打實有功名的文曲星!

    還有蘇敬儀,這多坎坷啊,但也爭氣,還第三名是能被律法明文推薦進國子監,而不是蔭庇進國子監。

    蘇敬儀和秦延武互相對視一眼,跟著點頭。

    不慶祝,他們也憋氣的。

    這些時日,真的很苦啊!

    秦無恙也難得加入出謀劃策兩句。

    第二天京城乃至順天府大大小小村鎮都有敲鑼打鼓,確保百姓是真真能夠獲益,吃上幾天,而不是一頓飽腹撐到吐。故此慶功宴花費全都化作實實在在的十斤面粉八斤豬肉一只活雞一條活魚,發給各家。

    順天府的百姓們都歡呼不已。

    哪怕有些捏酸的聲音,百姓們都直接懟回去了:“先前那個鼎鼎有名的登聞鼓,蘇侯爺自己都說了一百兩銀子他只給他一個兒子花,其他家族得分成十分給十個兒子花。”

    “現在非但蘇侯家獨苗苗,就是秦家也是獨苗苗啊。兩個獨苗苗的秀才慶功宴,讓我們所有百姓沾沾福氣怎么不行了?”

    “貴人一桌酒席多貴啊。”

    “就是,要是吃流水席,還不得搶兩個雞腿打起來,現在家家戶戶都有一只雞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多好的啊。”

    “你們不知道嗎?這里還有皇上的銀子。那定國公府掌柜敲鑼打鼓說了的,延武不一樣,那是皇上都看中的小武曲星。現在文武雙全,更好保護大周呢。”

    “還有鎮國長公主都加銀子了。這秦延武是她的侄孫啊。”

    “定國長公主也給銀子。”

    “他們有錢不正常啊!”

    “……”

    大皇子聽得這一聲聲,像是百姓發自肺腑的話語,眉頭緊擰成川。

    他著實是想不明白,一個皇帝怎么能容忍武勛這般收買民心。

    要知道他也當了五十年的帝王,是歷經過年邁諸子奪嫡的。

    所以他的父皇怎么放心離開?

    絞盡腦汁揣測不明白,大皇子換了幾個地方,確定沒有人尾隨跟蹤觀察后,他看向自己招來的齊子睿。

    日后他對準勛貴的一把刀。

    ***

    齊子睿看著舉手投足間透著貴氣的九思公子,頷首彎腰感謝過后,便尋了個借口告辭了。

    一回到蹴鞠山莊,他旁敲側擊一二最為活躍的許良才,聽得人歸家也遇到過某些鄉紳偶遇,他苦笑了一聲。

    “怎么,你歸家沒遇到?”許良才不信。

    府試成績出來時,跟他家沾親帶故的都圍擁過來了。得虧他時常訓誡,家中長幼才沒飄起來惹出禍端。

    “除卻鄉紳外,我還遇到一個人。”齊子睿嘆口氣:“那姑娘說的身世又像極了我家亡姐的經歷。可東問書院用女色迷惑如此齷齪手段我沒忘記。”

    “你知道便好,愁什么?”

    齊子睿小聲:“又有個富家公子前來拆穿。故此我懷疑人是連環設局。”

    許良才表情都有些驚恐:“說……說句難聽的,你家目前就你一個人。相比較之下卻是好拿捏些。給你弄個風寒病痛的,病倒在路上都無人照看。”

    頓了頓,他低聲:“咱們沒稟生名額。若是能夠舔著臉留在山莊,哪怕給安樂侯當書童,倒是比在外頭安全些。”

    說完,他目光一眨不眨的望著齊子睿。

    齊子睿自然懂人未盡之意——一起厚顏去求蘇敬儀他們一二,以他們寬厚善良的性情,或許會答應。

    “咱們還是得再盤算些周全的緣由。就如團長他們請的夫子,大家互相共贏。若是直接開口,倒是……”齊子睿有些躁得慌:“到底咱們攀附太多了,以后底氣都無。”

    聽得這話,許良才張張合合半晌,最后悶聲嗯了嗯。

    他們沒什么特殊的才智,甚至都沒個祖蔭——像鄭為,雖然才智平平,卻有祖蔭。他若是想要繼續讀書,便有去處。不像他們雖然是秀才了,卻不上不下。家里的銀錢請不起大儒指點,甚至去順天府府學求學,都要擔憂束脩。

    畢竟鄉試所考內容繁雜,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得知道大周的風土人情還得……總而言之買書的錢都不夠。

    兩人愁苦著,倒是養成了習慣,繼續做著題等著蘇敬儀和秦延武歸來,搞蹴鞠山莊的慶祝。

    等了又等。

    兩天后終于盼星星一樣的把兩人盼回來了,也把其他貴公子們都盼回來了。

    忙到嗓子都有些啞的蘇敬儀見齊子睿一行人敲門入內后欲言又止的模樣,直接無比道:“有話直說就行。”

    他這兩天統籌安排大調度,要跟活著的雞鴨魚肉打交道。畢竟他們不能游學,就只能先看看活物,免得他們都只能點評餐桌上的雞鴨魚肉,不知道現實里老百姓養一頭豬有多難。

    比如他蘇敬儀一張口一人十斤豬肉,就是拍腦袋吹牛逼。

    完全不管現如今養一頭豬的難處,不知道順天府戶籍人數。

    要不是秦家常年跟軍需打交道,有渠道有門路,他們連兩斤豬肉送得起卻買不到!

    因此他學習學習著,豬腦子過載了。

    思考不動了。

    齊子睿一行人趕忙訴說他們歸家后發生的事情。

    蘇敬儀聽得美人計都用上了,扭頭看看秦延武。瞧著人還沒長開的稚嫩臉,他止住自己喪心病狂的問,轉眸看優秀的代理團長凌敏:“你當秀才公沒美人計嗎?”

    凌敏翻白眼:“我的未婚妻是福王孫女,宗正已經上交縣主請命了。”

    頓了頓凌敏幽幽道:“福王就是宗正寺寺卿。”

    他身邊要是出現美人,那美人背后主子三族都能被夷了。

    秦延武見狀后知后覺:“敬儀你怎么不問我啊?”

    “祖宗,你身邊有人敢用美人計,你對得起所有人對你彎腰稱曾孫少爺嗎?”蘇敬儀說完,撓頭:“你們都有美人計,怎么沒人對我用計啊?”

    “我也獨自回家了啊。”

    凌敏埋汰了:“你身邊的護衛不是人啊?”

    “再說了,你看看你現在長的模樣。長開了還好看的。要找一個比你好看的美人,應該也有些難度。”

    蘇敬儀對此深表認同,“也對,我長得那么好看。”

    感慨完,不去看蘇家老仇敵什么臉色,他鄭重望著眾人:“你們能夠謹慎,我很欣慰。但秀才團結束了就是結束了。我不會在山莊了,山莊這兩年會變成蹴鞠山莊,就供蹴鞠。但你們吧,咱們到底都是

    第一回也有些情誼。”

    “你們若是不去繼續讀書,想要先賺錢在備戰鄉試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們去當刀筆吏。”

    刀筆吏,也就是師爺。

    這也是有些門道的秀才一條路。對他們這些毫無門路的農家子弟來說也算機會。因此齊子睿是毫不猶豫應下,“學生多謝團長,學生冒昧,能否專注刑名方向?”

    見人紅著臉,眼底還閃過一抹遺憾。蘇敬儀想想當初與人一番私聊的話語,知道人想要學習更多律法知識。于是他笑著應下:“我能找到的也就刑名師爺。畢竟昭憲法學院,也算跟我祖母有些淵源。”

    許良才聞言想想太后親妹這一詞,壓下一閃過的希冀,跟著彎腰感謝。

    盛柏蘭躊躇片刻后也應下。

    顏青彎腰:“學生會入順天府府學。”

    “府學?”蘇敬儀驚詫:“以往順天府第一名可以被推薦去國子監吧?”

    “國子監人才濟濟,學生在其中不會顯眼。去府學,反倒是成了鶴立雞群。”顏青沉聲道。

    且第一名,以往都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才能以秀才之名去國子監,否則國子監收貢生的門檻是舉人。

    見顏青眼里帶著深思熟慮過后的決然,蘇敬儀也就從順如流表達恭喜,而后看向錢鑫。

    錢鑫彎腰:“學生已是秀才,家中有門路送我去國子監結交些人脈。”

    對此蘇敬儀倒是意料之中。

    這皇商后裔來此就是結交人脈的。但勝在乖巧聽話,且錢鑫出圖賊快,不愧是家里做陶瓷的,那畫的真是一個字秒。

    所以他也愿意被人結交。

    最后他看向堅決要殺豬的鄭為。

    鄭為再一次鏗鏘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以后要做有墨水的殺豬佬,還養出好吃的豬來。到時候諸位同窗要罩著我。”

    見鄭為眉眼間浸是真摯耀眼的光芒,一點都沒以自己從事殺豬自卑,在場所有人都跟著彎腰作揖,含笑做出鄭重的一聲好。

    蘇敬儀當場點了好幾個豬肉菜后,才笑著訴說定國公對安樂侯和沈大駿這兩“走后門”的安排:“你們先跟我們去國子監鍛煉。蘇琮等鄉試過后會周游,去云貴一趟。聽說要捎帶你去看看。”

    安樂侯聞言當場顧不得跟混熟的同窗們分別之苦了,爽快道:“好!”

    蘇敬儀瞧著面色驟變的安樂侯,腹誹一句蘇琮腦后,環視在場所有人,笑著道:“那咱們就慶祝吧?酒席讓廚倌們準備著,我教你們玩狼人殺吧,新出的游戲可好玩了。你們玩玩也能學學分辨某些不懷好意的人靠近。”

    聽得出蘇敬儀話語中的善意安排,在場所有人尤其是寒門都恨不得立馬學習所謂的狼人殺。

    見群眾們如此熱情,蘇敬儀在黑板上介紹著狼人殺的規矩:“懂了吧?”

    所有人望著一目了然的規矩,齊齊喊懂。

    蘇敬儀滿意,“咱們玩。第一局……”

    暗中盯梢的錦衣衛們趕緊把這最新的游戲著重介紹,傳給遠在江南的武帝。順帶也弱弱提醒一句武帝,好像貌似有皇子接觸團員們了。

    嗯,本來他們也認不出偽裝過的皇子。

    但是誰叫有人女裝過呢。

    他們這些當下屬的可不得精益求精一下?

    因此就敏感的察覺這三眼五庭,人最基本的五官有那么幾分眼熟。

    十天后,武帝接到來信。

    對于皇子拉攏他只覺意料之中。

    但依舊慍怒。

    “來來去去也就許諾官位,給予金、錢、女、色了。”武帝嗤笑一聲:“奪嫡就不能像朕?去立軍功,或者直接上書推廣肥田推廣紅薯也好。真把朕當初說集齊十張獎狀皇子出閣當耳旁風。”

    正確的奪嫡,他分明教了啊——集齊十張獎狀。

    鐘刑小聲:“爺,您息怒,微服呢。”

    武帝緊繃著臉,讓自己欣賞著農田。

    臨近秋日了,這農田累累碩果,光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就連吹拂而來的風,都夾著果實的香氣。

    欣賞過后,武帝沒去打擾忙碌鄉試團的蘇琮,又去了一趟浙江。逛過著名景點后,他才返回來接蘇琮過中秋!

    交卷后的蘇琮本已經習慣去找思恩,沒想到思恩身邊竟然站著……

    身形一僵,他克制住自己跪地的膝蓋,疾步上前,朝武帝彎腰。

    “你哥他忙,我也算你叔父,來接你。”武帝攔下蘇琮行禮:“記得,把這事寫進家書里,讓你兒子羨慕羨慕。聽說他倒是勇氣可嘉的,書都還沒讀兩本呢,也下場要試一試鄉試的難度。”

    蘇琮聽得這別扭的關系,眼圈都紅了起來,彎腰,悶聲道:“多謝叔父。”

    “應該的。”

    “不過,我還是信敬儀的!”蘇琮吸口氣,勇氣可嘉的看著武帝:“我兒子最棒了。”

    武帝瞧著蘇琮兩眼珠子里全是與有榮焉的傲然,當即氣不順了,埋汰:“行行行,你爹最棒了!”

    蘇琮:“……”

    千里之外的順天府貢院,蘇敬儀狂奔出考場:“中秋啊終于輪到我彩衣娛親了!”

    雖然忠武公走了,雖然皇上也微服出巡了,但太后娘娘歸寧之事還是一如既往。故此,今年輪到他真正的挑大梁了,要學習蘇從斌做一個職場優秀男人——考試考到精疲力盡,還得厚臉皮蹭頂級國宴!

    “走,國慶寺!”秦延武也跟著歡呼:“咱們比蘇侯還厲害,交卷還早,還精神抖擻!”

    ****

    中秋佳節,合家團聚的溫馨之氣傳遍了大街小巷。

    但對于官場眾人而言,國慶寺的宴會更為重要。

    裝扮一新的蘇敬儀望著佝僂身,舔著臉說話的官吏和誥命夫人們,聽得疊加的一聲聲“曾孫少爺、敬儀少爺”的呼喚,微笑著昂首入內。

    他今日的昂首挺胸,亦也是蘇從斌卑躬屈膝換來的。

    跟著秦延武一路到達太后面前,蘇敬儀跟著彎腰行禮:“侄孫拜見太后娘娘。”

    太后笑著應下,和聲問過秦延武,見人滿腦子都是昂揚斗志,不會因為自己匆匆學了幾個月就參加鄉試畏怯,她才安心下來。而后她又笑著看向蘇敬儀,話說的更加明白直接兩分:“旁人都要火候到了才有勇氣試一試,你這孩子啊倒是猴精猴精的,要蹭一蹭閱卷官的點評。”

    “但不拘這回鄉試如何,你都要踏踏實實去國子監好好讀書。才富五車這詞也不是虛假的,要博覽群書。”

    邊說,太后環顧在場眾人:“哀家記得鄉試要考的可比院試復雜。除卻四書五經外還要考名家大儒的注疏。”

    “皇祖母您好記性!”長公主笑著道:“我啊可是延武好姑姑,延武這孩子下場要考試,我是立馬查了查,哎喲可難了。《四書》主朱熹《集注》,《易》主程頤《傳》、朱熹《本義》、《書》主蔡沈《傳》,《詩》主朱熹《集傳》,《春秋》主胡安國《傳》,《禮記》主陳澔《集說》。”

    “光聽得就讓人頭疼。”太后嘆口氣,但眉眼卻是肅穆至極,望著入場的子弟們,就差一一環視過去:“但不管如何,不光敬儀,便是在場的小輩們都不能在祖宗的功勞鋪上圖安逸。”

    入場的皇親子弟看著太后說著說著眉眼間都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嘆息,迎著自家父母橫掃過來的刀子眼立馬起身跟著彎腰感謝太后教誨。

    邊致謝,他們看向蘇敬儀和秦延武神色都帶著同情。

    老人家啊,知道鄉試要考的內容,光四書五經都得加上大儒注疏,結果倒好蘇敬儀他們才讀書幾年,就得下場考試。

    迎著一群人隱晦投射過來的同情憐憫眼神,蘇敬儀愈發感動。老太太也是怕他們這回名次不好,是寧愿自己開口幫著他們鋪墊一二。

    “請太后娘娘放心,侄孫……”

    太后瞧著蘇敬儀雙眸都遮掩不了的感動眼神,感覺自己不合時宜的想起了自己頭一回聽到蘇敬儀的彪悍實績——狗。但不得不說,蘇敬儀這感恩的,濕漉漉的眼眸,真的,光看著都讓鐵打的心腸能夠柔軟兩分。

    感嘆著,太后笑著打斷蘇敬儀的話,對身旁的定國公道:“不得不說咱老秦家風水倒是養人的。這孩子倒是愈發俊俏了!瞧瞧才認回多少年,這養得文質彬彬。”

    瞧著蘇敬儀的確精神奕奕的,往大堂上一杵著,跟金子一樣咻咻咻閃著光亮,定國公與有榮焉驕傲:“那是,俊俏的很。趕明兒問問文臣那邊有沒有京城美人公子排行,就像那個貌比潘安看殺衛階的,給咱敬儀也弄一個典故,好流傳后世。”

    聽得太后聽得如今都攝政的定國公都這般發話了,參宴的皇親們一個個笑著夸老爺子會栽培人。就連大皇子也笑著贊譽,眉眼里帶著些驚詫望著蘇敬儀。

    蘇敬儀今日有兩分連夜參加鄉試的疲態,但這一份疲態給蘇敬儀添了些脆弱的美感。不是后宮妃嬪那種精心設計出來的妝容,而是真真實實的憔悴,透著些真誠。因這一份由內而生的氣質,讓蘇敬儀整個人便添了些堅韌氣息,將人本就完美的五官襯著愈發耀眼明亮。

    跟記憶中的陰鷙扭曲的蘇敬儀完全不一樣。

    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這蘇敬儀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導致性情如此大變?

    像他自問有奇遇,卻也敢篤定除卻心境閱歷外,性格等方面并未有太大改變。

    蘇敬儀為什么會變化?

    思忖著,大皇子慢慢端著茶杯,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將鄉試注疏所用版本倒背如流的姐姐。

    說來,他這個長姐最厭惡讀書的。

    被注目的長公主迎著某道自以為隱晦,卻透著高高在上審視的眼神,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過。

    她其實也不厭惡大皇子這個弟弟。畢竟她和弟弟都是單獨排序,彰顯獨一無二。可偏偏吧,她這回來京,也不知道這個弟弟腦子哪里有問題了,時不時就用這種莫名其妙的高傲眼神看著她,甚至還用一種死人一樣的眼神悲憫的望著她。

    這些小動作,對方自以為掩飾很好。

    可也不想想,她可是名震西北的女羅剎,自襁褓開始就遭受刺殺的。對親爹都不熟,但對殺意很熟。

    埋汰著,長公主不愿中秋節搞事,只顧跟著彩衣娛親,看宴會節目。

    順帶遞給便宜弟弟一疊作業。

    蘇敬儀看著厚得小拇指高的作業,嚇得音調都有些飄了:“姐?”

    “你的寫法簡單,我能看懂。那些上書房的夫子掉書袋的,老子聽得頭都疼了。”長公主陰沉著臉:“一幫人還想我跟我那些嬌滴滴的妹妹一樣學習什么《女論語》!”

    “《女論語》是什么啊?”蘇敬儀有些看著慍怒的長公主,小心翼翼:“這……這女孩子不是學什么《女則》就行嗎?”

    古代女的,到底要學多少啊?

    秦延武震驚:“敬儀你不知道《女論語》嗎?”

    “我該知道嗎?”

    秦延武看著反問理直氣壯的蘇敬儀,想想人經歷又想想自己聽聞過的過往,趕忙小聲解釋道:“《女論語》是唐代貞元年間宋若莘、宋若昭姐妹所撰的有關女子訓誡的書,是貴婦推崇的書籍,分立身章、學作章、學禮章、早起章、事父母章、事舅姑章、事夫章、訓男女章、管家章、待客章、和柔章、守節章共十二章,每一章都詳細規定女子的言行舉止和持家處世事理。”

    “延武,你怎么知道那么詳細啊?”蘇敬儀都有些敬佩了。

    “因為先前你娘在秦家,就是宮中教養嬤嬤們教導《女論語》啊,教導如何做貴婦。祖祖也就跟我聊過這些事,說誥命夫人讀書明禮,也能相助官場。”秦延武鄭重道:“等回去了我跟祖祖說,你趕緊要上上課了。咱們不用精通,但基本上也要知道貴婦們學習什么,知道她們也很辛苦付出的,我們要尊重。”

    最后兩個字,秦延武板著臉,強調得格外肅穆。

    一見人扳著的小臉,蘇敬儀表示懂。

    他肯定不犯蘇家那誰的錯誤!

    邊說,蘇敬儀舉手發誓,而后輕聲:“有沒有教導貴公子言行舉止和持家處事的書啊?”

    家庭職場攻略來一本啊。

    他這么多年了,還是混不了古代貴族圈子。

    “你瘋了嗎?”長公主聽得蘇敬儀這話,直接問出聲來:“世家教育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家族底蘊不外傳。要是撰寫成冊刊印出來,豈不是人人都知道傳家之道了?”

    “你爹費心把你塞國公府,就是讓你跟著秦祖父耳濡目染,蹭延武的課啊。你倒好,還想直接要本書?”

    “那四書五經都刊印多少本了,也不是人人都靠此發家啊。”蘇敬儀嘟囔道:“咱傳家最重要還是明事理和執行力。道理懂沒用,你得實踐!”

    聽得這話,長公主想想自己這些時日挑燈夜讀,拼命學皇子的課程,好讓自己日后打敗皇子,去完成自己滋生的,不能為外人說的野心。

    這其中的苦難,讓她也覺得得寫本書。

    “延武,這個《女論語》是女人寫的對吧?我要是寫本有關教導女子的書籍,在本朝肯定比《女論語》還能服眾,是吧?”

    比如她覺得最后一章就可以不要!

    守啥節啊!

    “姑姑,是女子寫的。”秦延武一本正經回答問題:“但是我覺得在本朝您的書籍要流行,可以。就像圣諭十六條,成為科考就連紈绔子弟都會倒背如流了。”

    回答完后,他積極建議:“姑姑您要不出資去朝廷臺建立一個貴婦或者四大貴女選拔賽,以您的書籍為考核標準?”

    猝不及防聽到這確鑿可行的辦法,長公主滿意,抬手拍拍秦延武肩膀:“咱延武不愧是老秦家的雙曲星,就是腦子轉得快!”

    蘇敬儀瞧著似乎有心要改一改貴女規矩的長公主,舔著臉笑著:“姐,小弟提一點好不好?”

    “說。”

    “您知道的,我娘是醫女出身,我先前為了消磨些隔閡也翻過醫書。雖然當時人字不多,但月事兩個字……”蘇敬儀輕聲,小心翼翼觀察長公主神色。

    長公主淡然:“繼續說啊。”

    “這……我娘,就生母當時帶著我流浪。您知道那事吧一來有的姑娘疼的打滾,我娘就是那……”蘇敬儀在心里雙手合十,拼命給娘道歉,面上卻是一臉回憶過往的哀慟,邊小心翼翼道:“她那個*時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就跟我說女子月事重要性,說我以后要是有機會娶妻了一定要好好對待。”

    秦延武一聽好好對待,雙眸瞪圓,聽得更加認真。

    長公主看著雖然有些羞紅臉,但咬著牙一字字說的字正腔圓,沒有任何“晦氣”之色。要知道她當初

    第一回來月事了,褲子染紅了一片,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嫂子攔住哥哥,是躁得慌的低聲跟她說那事兒。

    那難以啟齒的模樣說起來她第一反應都是中毒,命不久矣了。

    直等微弱的聲音解釋完,她才懂來那事兒是長大了,是女子,哦,是婦女了。

    然后嫂子又低低的說了好些忌諱,叮囑著她來事兒千萬不能去習武,不能去廟宇不能去摸……

    迎著長公主府復雜的眼神,蘇敬儀看眼一臉聽講,月事一事上沒有被“古人封建潛規則污染”的秦延武,緊張著繼續編:“月事帶這種聽說是母女之間口口相傳的,當然也有些地方會私下買。我那個……那個賭博的敗家玩意你們也知道,他當時被引著就差青樓為家了,他就做過一款月事帶。我娘當時不知道提及來時還覺得那渣渣貼心……”

    得虧那渣渣死翹翹了,查也查不出來。

    “所以我就想著我能不能見見貴婦用什么材質啊?若是兩種月事帶的優點能夠結合起來,材質能夠更便宜些,我想做做這種月事帶。”蘇敬儀道:“讓我娘也能以我們為傲。畢竟我的才學有限,讓我立功給她老人家追封誥命挺難的。但是我可以記住她的疼,盡可能的讓她不再疼。也愿意推己及人,將這一份孝心,送給其他腦子不如我靈活的人。”

    秦延武聞言積極:“雖然我不知道月事,但要是我娘也有月事的話。那我肯定會買的!”

    “好崽!”蘇敬儀拍了一下秦延武的肩膀,雙眸帶著些懇求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抬手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只覺天地間只剩下那一句話——“我可以記住她的疼。”

    娘的疼弟弟的疼那一夜王府喪命的三十六人的疼,她記住了。

    血瞳的血,是王府三十八人的命。

    但這一回不像從前一想起便是滔天的恨意,她這一回詭異的內心平靜至極,甚至雙眸還能透著指縫去看蘇敬儀。

    看駙馬蘇敬儀!

    有了目標后,長公主應得頗為痛快,表示自己會好好查查貴婦們用什么月事帶。許諾后,她就迫不及待帶著迫切開口:“你這回鄉試多少把握?”

    “沒有把握。”一聽跟混熟了的長公主開口,蘇敬儀也坦誠:“太難了。注疏這些院試不考,就算考也是一句。鄉試不一樣,考就算了還得截搭題。”

    截搭題的難度,想當年蘇從斌也愁的,就連武帝都提蘇從斌愁難呢。

    三道截搭題,他只想出一道原文出處。

    秦延武聞言,也跟著哀嘆:“太難了。那些舉人能夠考上也真不容易,我親自體驗過了就稍微懂了些難處。”

    長公主:“……”

    長公主看看那蘇敬儀的臉,靜默一瞬,嘆道:“繼續努力就行。”

    反正世人選擇婚姻還有一條叫親上加親。

    反正當初提的時候父皇雖然動怒咆哮破口大罵,但終究沒有把話說死了。

    琢磨著,長公主又立馬加上一句:“你們在國子監好好讀書啊。本宮在宮里等你們學成教我。”

    “我不爭饅頭都要爭口氣,給那些酸臭儒生一點顏色看看。本宮也要出閣講學的,要表明自己享父皇偏愛也實至名歸,皇子能做的事情本宮也能做。”

    “且本宮也要報秦無病之仇!”

    聽得長公主這聲聲透著平權思想的話,蘇敬儀彎腰作揖:“請公主殿下放心,這仇我蘇敬儀幫您報定了。”

    “還有我。”秦延武踴躍無比:“我也要出閣講學,要當進士,讓他們看看!”

    “那咱們就往死里學,學不會了還有天才蘇琮呢!”蘇敬儀毫不猶豫給兩人打雞血。聽得兩人亢奮應下后,他抬眸看眼圓如銀盤的大月亮:“千里共嬋娟,蘇琮一定聽得到。”

    “公主,我給您講蘇東坡菜菜,他弟撈撈的故事。”

    “您知道蘇東坡他弟弟嗎?”

    “就那個東坡肉的蘇東坡?我先前聽你們講過他爹,蘇老泉。你們用蘇老泉來鼓勵我讀書不怕晚。”長公主回憶著,“他還有弟弟?”

    “他弟弟厲害,是宰相呢!”蘇敬儀豪邁揮揮手里的作業:“他弟弟啊叫蘇轍,說來蘇琮也算我弟弟。我弟弟呀肯定干的比蘇轍好……”

    在江南被李尚學拉著跟考生們一起瘋的蘇琮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蘇琮莫不是有佳人惦念?”有人仗著酒助興,開口打趣著蘇琮:“來,喝酒!咱們考完了還是得松快的,這吹拉彈唱不提,那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還是要的,來……”

    這邊剛豪情吟誦著勸酒,忽然就又突兀的哀嚎聲響起:“娘啊,我對不起您對不起祖宗啊,這一科難啊……”

    考場失利的痛哭聲恍若一盆冷水迎頭潑來,聽得在場考生們不少變了臉色。

    這鄉試考期近中秋,習俗都是最后一場他們提前交卷,暢想書生意氣,桂榜高中。哪有哭哭啼啼的,哭哭啼啼的倒不如不提前交卷,老老實實在考場上實打實的時間呆足夠了。

    還在蘇琮這個京城培養來的三連元面前,丟臉。

    察覺到眾鄉紳公子眼里閃過的慍怒,蘇琮笑著舉杯:“說來不滿諸位,我遭遇坎坷,原以為人生晦暗,卻不料比我經歷坎坷的蘇敬儀卻是豪邁無比。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來勉勵我,故此我今日才有幸能夠與諸位兄臺同參加鄉試,再一次搏一搏!”

    李尚學眼睛都亮起來了:“琮賢弟你剛才說什么?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

    “最妙的還是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同桌有書生立馬佩服的開口,“此句讓人眼前一亮,只覺豁然開朗。有李太白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豪氣。”

    “好詩好詩,不,好品性!”在他們隔壁桌的考生抑制不住激動起來,感嘆道:“難怪京中傳聞蘇敬儀短短三年便能夠改頭換面,文采斐然,面對質疑不卑不亢!”

    “有此佳作勉勵,區區一場鄉試算什么。這史上多少才子屢敗屢戰。我等今日既然出來賞月,就該好好賞月,欣賞咱們十年苦讀化作的累累碩果。”

    “不管科考成績如何,這才學終究是我們立身之本,才對得起我們離家求學。”

    “不知此詩題為何名?”

    “……”

    見同行之人大多眉目清明,帶著書生的贊賞,蘇琮緩緩吁出一口氣,笑著開口:“乃是鄭板橋先生所做《竹石》。”

    “鄭板橋先生?”

    “敬儀幼年流浪碰到的一位山野夫子。夫子以此鼓勵他們母子倆自強自立。”蘇琮說著,眉眼間還有與有榮焉的驕傲。

    他的母親還有敬儀多么堅強,才會讓先生見了都心生佩服,贈師一首。

    敬儀的品性更為堅強,知道此詩之好,是拼命解釋非他所做還署名,希冀先生之名能傳千古。

    感慨著,蘇琮見自己如何知道這首詩詞的始末都詳細說了一遍,希冀蘇敬儀的好品行也能在江南傳誦:“我原先孤身一人戴罪立功,敬儀寫家書……”

    聽得講述,其他桌喝酒聊天,亦或是先前哭嚎的考生們都止住了聲音,靜靜的聽著。越聽,他們除卻對蘇琮的佩服外,愈發對蘇敬儀都好奇了兩分。

    竹,君子也。

    蘇敬儀的人生履歷,也真當得起君子之稱也!

    蘇琮聽得周圍聲聲對蘇敬儀的好奇與贊譽,嘴角緩緩,端起酒,朝眾人示意后一飲而盡,其他人見狀也具備共飲。

    甚至不知誰開了頭,高聲朗著:“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咱們考完了,不管上不上榜,才學依舊!”

    “敬我們苦讀而來的才學!”蘇琮聽得這一聲有些耳熟但又略微陌生的話,靜默一瞬,也就干脆跟著舉杯,高呼道。

    其他考生們聞言雙眸透著豪邁,跟著舉杯相碰。

    喝著喝著,也都不分彼此,不管認識不認識,都盡興著喝。畢竟文人嘛離不開酒,離不開酒伴隨著的澎湃才思,甚至還有人現場作畫,請蘇琮附上竹石一詩。

    一身儒袍混跡其中的武帝跟考生們碰杯,開心著。還湊幾個呼號要建功立業的考生身邊:“跟著青官處走啊。”

    “到大周最苦最邊關的地方去建功立業。”

    “……”

    蘇琮揉揉有些酸的手,看著微服的武帝一副跟著盡興的模樣,無奈的搖搖頭。結束之后,將自己認識的找小廝,不認識的也請人盯梢著,免得一群醉鬼路上趔趄不認路。萬一出點事反倒是不美了。

    忙碌完后,蘇琮狠狠睡了三天三夜。

    睡的武帝都要喚跟隨的錦衣衛大夫過來了,人才醒來。

    醒來后大夫一番檢查,確定無事之后,蘇琮感謝過武帝,提筆寫家書。寫完兩份書信后,他又忙不迭去農田看看。

    他的時間有限。

    鄉試榜上有名后,最多也就三年時間能夠游歷大周。而其中大半年要帶著李尚學一行大肥羊一起去往貴州看看。因此江南若非日后乞骸骨了,他可能就來一回了。故此要多多了解風土。

    武帝瞧著又又又扎根農地的蘇琮,自覺的都不用催促的蘇琮,扭頭看鐘刑。

    鐘刑有數:“卑職立馬給蘇敬儀去信問問他鄉試成績如何。”

    “不用問,他鄉試榜上有名,都對不起鄭板橋的《竹石》。”武帝很篤定的開口。

    蘇敬儀要是有譜,能夠事后瞎編山野好心夫子來?

    肯定是因為這所謂的“經典詩句”他烙印在腦子里了,用慣了,寫在了家書中。

    心里埋汰著,武帝道:“告訴蘇從斌,最近好好練武。等朕趕過去揍他,要是十招之內輸了的話,朕就直接把蘇敬儀過繼出去。”

    “反正蘇從斌也是為了蘇敬儀才奮發苦讀,重頭再來,力爭狀元,是不是?”

    這一聲是不是,鐘刑都不敢聽。

    為了自己安全著想,他是立馬一字不落的書寫帝王圣旨傳信貴州。

    在錦衣衛侍衛快馬加鞭傳信時,鄭板橋的《竹石》在鄉試考生中流傳,漸漸也流傳到了江南大儒耳中。

    大儒們聽完全詩后,都有些好奇:“竟還有如此詩才流落民間,真是我文壇之悲啊。”

    “沒準就是那掛羊頭賣狗肉的不知廉恥的書院壓制了真材實料的才子,才讓人歷經坎坷,做得出這般絕句來!”

    “我得問問同年好友,看看他能不能找到這位先生。”

    感慨完詩詞后,眾人又道:“這蘇家兄弟才智不提,品行倒是上佳。”

    “昔年那咄咄逼人斷親絕孝,也是被人逼的吧。”

    “可憐啊。”

    “鄉試放榜之后,不管蘇琮成績如何,我等到時要邀請蘇琮多參加參加詩會。”

    “……”

    就在江南各家琢磨著要不要積極散發善意時,鄉試放榜了。

    蘇琮看著報喜衙役舉著“貴府老爺蘇琮高中南直隸金陵府鄉試正榜第一名”的大紅喜報到他面前時,一愣。等感受到唇畔濕咸時,他才驚覺自己竟然激動落淚了。

    可這眼淚……

    他是該落淚了。

    因抱錯被剝奪功名,他沒哭;因決心反抗他敲響登聞鼓,他沒嚇哭;斷絕師徒關系,被敬重的書院排擠,甚至用來做文章,成為天下辯題時,他沒哭;孤身一人登上船漂泊時他沒哭;好好一百兩銀子被剝削成十兩銀子,費勁腦汁要活命時,他更是逼著自己咬牙堅持;面對颶風海浪,他沒哭……

    現如今他終于可以好好的哭一聲了。

    好好的稍微稍微放松一下了。

    畢竟,他是舉人了。

    真的邁步進入新的征程了!

    武帝瞧著喜極而泣,難得露出些孩子氣模樣的蘇琮,笑著拍拍人肩膀:“好樣的,大四喜!也給朕爭口氣。”

    低聲說完,他激動的作為家長,打賞報喜隊伍,聽得眾人一口一句的恭喜,他忽然間都想把皇子們丟進考場考一個試。

    這原來當才子的爹,是這個滋味啊。

    “賞!”

    “好好賞!”

    “朕……真高興!”

    思恩拿著邀請函入內:“主子,有大儒請蘇琮參加宴會。”

    “什么蘇琮,叫蘇解元!”武帝糾正,說完看思恩,矜持道:“你回去考武試,到時候錦衣衛報喜,讓你師父他們也開心開心。”

    “是,卑職定會不辱使命!”

    武帝聞言滿意,拍拍思恩手,扭頭將邀請函遞給蘇琮,“趕緊給蘇敬儀也顯擺顯擺,催促他三年后努力。”

    “爺,敬儀沒準今年也能高中呢?”

    武帝:“你朝京城方向把你的大喜事好運傳給他吧。”

    蘇琮聞言立馬照辦,甚至還舉起了大紅的捷報,希冀這一份喜訊能夠化作白云,飄向京城。

    此刻京城貢院外熱鬧不已。

    蘇敬儀一行人又又又仗著安樂侯一身爵服搶占了榜單第一排的位置。蘇敬儀和秦延武飛速從第一個看到最后一個,沒看見自己的名字,互相對視一眼,而后齊齊捏拳:“下一回再來!”

    兩人自我鼓勵過后,壓下落寞,神色帶著擔憂看向凌敏。

    凌敏是他們中學習最認真,相比較而言備戰鄉試時間也最長的一個人了。

    可凌敏也榜上無名。

    迎著朋友們的擔憂,凌敏笑笑:“這才智出眾的都要苦讀十年才足夠火候下場,我……我這跟著你們速成,榜上無名也是情理之中。”

    原先還有人想要借機嘲諷一番,像凌敏蘇敬儀院試名次可是佼佼者,眼下榜上無名沒準都說明先前有些貓膩呢。但聽得凌敏這番話,有機智的考生立馬一算這些人讀書的學習,當即目光帶著些警惕觀察周圍,唯恐有人腦子被門縫夾了說出些嘲諷的話來。

    畢竟落榜了,才說明科考,說明這功夫不負苦心人,說明天道酬勤!

    像蘇敬儀這幫人鄉試書還沒讀透,文章火候還沒夠就敢下場,也就是仗著家里錢多,不怕交報名費而已。

    蘇敬儀沖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種視線神神氣氣一笑,“咱們能夠參加也是勇氣可嘉。去試卷處看閱卷標準。”

    “好。”凌敏瀟灑應著,讓自己學習蘇敬儀無視種種視線,心態平和。

    秦延武雖然有些難過,但他早已被寬慰數遍,眼下見“塵埃落定”了,他從戰爭復盤角度一想,也就淡然了,積極拿出手札本,去記錄自己答卷的缺漏處。

    本來啼哭落榜的考生們瞧著三人步伐堅毅,背影透著瀟灑,眼眸眨眨。雖然有人道一句他們可是貴族,背后有所依托,但也有人目光帶著佩服望著落榜的三人:“他們可是貴族少年,可是皇親慕學代表,這回全都落榜了,恐怕也有些壓力。”

    “我等作為考生也沒必要互相之間嘲諷,理當共同進步才對。”

    “火候都沒到就進考場有什么好感慨的。貴人做什么都對?”

    “三季人不可言說也。”

    “……”

    前來想要招攬些人才的大皇子聽得考生們的話語,看看不少人似被蘇敬儀和秦延武感染,將落榜的悲憤化作學習的力量,面色沉沉。

    這樣的榜樣作用,應該出現在二十年后,出現在蘇琮百折不撓好學向上獲得六連元后,出現在蘇琮作為縣令帶出一批經世務實的學生后,出現在他這個帝王勵精圖治改革弊端后!

    而不是現在!!!

    現如今雖然武帝推崇經世務實,甚至擺明厭惡農家嬌兒,可昏聵的和合帝在任期間留下的爛攤子,尤其是好逸惡勞尤其是愛好辭藻華貴泛泛而談等等虛而不實的思想影響一代人。尤其是三四十歲的人。

    因為這些人讀書,這些人參加縣試時,還是和合帝這個皇帝當家做主。

    一般而言能參加舉人考試的,三十來歲是主力軍。

    眼下這幫人,想法漸漸也偏向經世務實了。

    這個揣測出現在他腦海時,大皇子看著一個個被鼓動的面孔,忽然間心中一慌,甚至開始害怕起來自己是不是還有撥亂反正的能力。

    帶著一絲的后怕,大皇子悄然離開,尋找自己最為可靠忠實的盟友,低聲詢問婚姻進度如何。

    “長公主除卻對秦家子弟好臉色,連帶和氣對待蘇敬儀一行人外,壓根不見其他人。”王閣老帶著憂愁道:“駙馬之道,恐怕不行。”

    “那就只能讓其他公主的母妃催一催這位長公主殿下盡早定下婚事了。”大皇子眼里閃過一抹狠厲:“先前那沙陀三皇子不是很好的典范嗎?咱們大周男人就沒有這份求娶的勇氣嗎?”

    “可是殿下,老夫說句厚顏無恥的話,您這過于急切了。這能夠上門求娶的,誰也不是傻子啊。”王閣老到最后聲音都有些急切了。

    大皇子聞言眼眸閉了閉,啞著聲問:“那您能尋來糧種?耗費上數年培育,再花費十來年推廣?”

    “咱們有那么多時間嗎?”

    “眼下父皇明顯信任定國公,敢讓人攝政監國。朝中莫說提及太子了,便是讓皇子出閣講學,開始上朝觀政都無!”說著,大皇子都帶著上憤懣之氣。

    武帝提防他竟如此,都不愿意他出閣講學。

    要知道皇子出閣講學,代表才智優秀,代表能夠獲得政治權利,再也不是憑借血脈得尊貴的皇子了!

    “可哪怕男子上門求娶,皇上不再這婚事依舊不會落實。倒不如趁著人不在,想辦法讓蘇敬儀沒了當駙馬的資格?”王閣老低聲道:“反正蘇家風流,也深入人心,會讓人先入為主,只覺蘇敬儀傳承了其祖父的風流。更別提蘇敬儀的養父也是個風流還好賭之人。”

    “窮人乍富,賭一道或許讓人能夠跌入深淵之中。”

    聽得這建議,大皇子權衡片刻,低聲:“您當錦衣衛是傻的?蘇敬儀可是日日錦衣衛結案文書不離身。”

    “那不然……”

    大皇子聽得自家外祖父條條建議,確定自家外祖性情依舊,有點狠毒有點野心但手段依舊這些政客老手段。他暗中吁口氣,又叮囑告誡幾句辦妥武帝的吩咐,做好閣老的事,便回宮了。

    給自家母后請安,大皇子正打算旁敲側擊一二武帝飲食,就聽得嬤嬤來報:“皇后娘娘,大皇子,蘇貴人攜其弟來感恩娘娘您開恩,讓姐弟相聚。”

    “讓蘇貴人帶著敬儀去御花園轉轉,也莫要因一時失利傷感。”皇后笑著吩咐完,見自家兒子神色有些微妙,笑著道:文:“怎么了?”

    “母后對蘇貴人倒是寬厚。”

    “全看在人謹守本分的份上。先前國慶寺歸寧宴,太后是想帶著她一起的,是她自己知道身份。這樣的宴會,也該也只有本宮一人出席才對。”皇后解釋完,問:“我兒對蘇家不想拉攏?”

    “想。蘇琮來日必成大器。光蘇琮都有拉攏必要。蘇從斌這個人到中年奮進的侯爺,有句話叫會咬人的狗不叫。”大皇子眼里帶著些殺意,而后緩緩看向殿外,感覺自己都能看得見那絕代漂亮的花瓶,“母后,您可別覺得蘇貴人是個本分的。這人狠起來挺狠的。”

    為了蘇家的香火,蘇貴人這位庶母可以豁出臉面爬他的龍床。

    絕色美人一旦口蜜腹劍的,也真是讓人心動。

    皇后聽得這話,看著自家兒子從未見過的復雜神色,立馬殺氣騰騰:“她敢算計你?”

    “母后誤會了。”見皇后眼里閃過的殺氣,唯恐人因此借著皇后身份威壓,到時候跟蘇貴人身后的太后對上,大皇子屏退左右,低聲道:“她當初為了蘇家可以豁出去沒皮沒臉進宮。若是咱們想辦法拿捏住她,施恩她,是不是反過來可以控制蘇家?”

    “施恩她?她基本上慈寧宮隨侍奉,如何施恩?”皇后小聲道:“為娘也為我兒籌劃太子位,可不管如何籌劃,蘇貴人這邊還是插不進人手。”

    “若是我納她為側妃呢?”

    皇后如遭雷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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