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確認(rèn)了魔王的心意,祝明璽行事就隨意了些。
他遵循公主的要求,安排她住進(jìn)了離魔王最遠(yuǎn)且陽光充足的閣樓里。
然后又領(lǐng)著那一長串小矮人們走進(jìn)一樓離城堡大門最近的臥房。
當(dāng)然,沒給他們洗澡,也沒給他們松綁。
——這些小矮人剛剛的眼神可是恨不得生吃了他,要是把他們放開,祝明璽都懷疑自己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矮人們在路上還算安靜,可是一進(jìn)門,他們就拼盡全力把魔棒扔到祝明璽身上,對他破口大罵了起來。
“賣假魔棒的騙子!”
“虧我們兄弟三個那么信任你!”
“要不是你,我們也不會被魔王抓到!”
“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死后不能回歸眾神的懷抱,而要遭受亡靈族的奴役……”
“他的頭骨還要被做成魔器!”
“沒錯!我詛咒你的頭骨被做成黑暗系魔法球……”
“……”
小矮人們七嘴八舌地罵道。
祝明璽拾起地上的“魔棒”放到一旁。
“罵我可以,但不要太大聲,”祝明璽說,“魔王不喜歡吵鬧。”
小矮人們瞬間就把嘴閉住了。
祝明璽問:“你們剛剛說,如果不是我,你們也不會被魔王抓住,是什么意思?”
小矮人們紛紛用很微弱的聲音,和很憤怒的表情說:
“如果不是買了你的魔棒,我們就不會去森林深處!”
“如果我們沒去森林深處,我們就不會遇見魔王!”
“沒錯!”
“如果我們沒拿你的魔棒,我們看見魔王就會逃跑!根本不會被抓到!”
“沒錯!”
“如果你沒騙我們,我們也不會主動發(fā)起攻擊,拿著魔棒往魔王身上戳……”
……
“等等,”祝明璽突然打斷他們,深吸一口氣,“你們主動拿魔棒往魔王身上戳?!”
小矮人們面面相覷,然后看向祝明璽,齊聲說:“是你說你的魔棒可以驅(qū)魔的!”
祝明璽:“……”
行吧。
他現(xiàn)在總算知道為什么魔王出門收拾個老管家,回來的時候還能順帶提溜一串小矮人了。
不過既然小矮人們是意外收獲,不是專門去捉的,那事情就好辦了。
“我可以給你們松綁。”祝明璽開口,“但前提是你們不能攻擊我。”
小矮人們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他們目光灼灼地看向祝明璽。
可其中年齡最大的那位目光卻沒那么友善。
祝明璽接著說:“你們可以選擇逃跑,但我奉勸你們最好不要。因?yàn)槟銈儾豢赡芴映鋈ィ瑓s很有可能會激怒魔王,說不定還會成為白英的加餐。”
白英是魔王的龍,曙光大陸的所有人都知道。
小矮人們齊齊打了個哆嗦。
祝明璽繼續(xù)說:“我建議你們安安靜靜待在這里……既然你們被抓有我的責(zé)任,那么我一定會盡力說服魔王,讓他放了你們。”
小矮人們沉默了很久。
其中模樣最小的那位,眼睛紅通通地看向祝明璽:“……魔王會聽你的話,放了我們嗎?”
祝明璽蹲下來,輕聲說:“我不確定,但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停下來,看向之前那位目光不善的矮人:“所以我給你們松綁,你們能做到不攻擊我嗎?我可能是你們離開的唯一希望了。”
“可以。”
年齡最大的矮人聲音微啞地垂下了頭。
.
從矮人臥房出來后,天色已經(jīng)十分晚了。
祝明璽又累又餓又倦。
他吃了一個干面包填了填肚子,強(qiáng)打起精神提著油燈前往花園。
——從竊鼠精肚子里剖出來的那枚精靈花種還沒種呢。
為了不讓精靈花種再次被竊鼠精偷吃,祝明璽這次去花園之前直接捧了一個花盆,準(zhǔn)備將精靈花種暫時種在花盆里。
可等祝明璽挖好了土,施好了肥,準(zhǔn)備往盆里放種子的時候,就傻眼兒了。
——種子呢?!
只見他褲腰帶上空空蕩蕩,原本放了種子的錢袋消失得無影無蹤。
祝明璽立刻把魔鏡從口袋里拿了出來,急急忙忙地問道:“我錢袋丟哪兒了?種子丟哪兒了?趕緊幫我找找!”
魔鏡:【找不到。】
祝明璽慌了:“怎么會找不到?你找東西不是很厲害嗎?之前還幫我找到了花種殼,我拿到花種后都沒有離開過城堡,肯定丟不遠(yuǎn)……”
祝明璽聲音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了。
他低頭看向自己被撕爛了的衣擺,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想來。
果然,魔鏡很快確定了他的猜想。
【丟在了鏡中世界。】
祝明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閉上眼,腦中清晰閃過離開鏡中世界時,魔王伸出手來,目眥欲裂的那么一撕。
沒錯,魔王扯掉的不只是衣擺,還有裝了花種的錢袋。
魔鏡閃爍了幾下。
【魔王的鏡中世界是強(qiáng)制退出的,入口還未關(guān)閉,要重新進(jìn)去嗎?】
祝明璽面無表情:“……你想再碎一次?還是想讓我被困進(jìn)去,永遠(yuǎn)都出不來?”
魔鏡不再說話了。
祝明璽捂住臉深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重新站起來。
沒關(guān)系的。
祝明璽對自己打氣。
魔王那么喜歡他,只是弄丟了一顆花種而已,不可能要他的命。
.
第二天一早,祝明璽就像往常的安德烈一樣熬了湯,烤了面包,等待魔王用餐。
魔王很少在城堡里用餐,可今天卻坐在餐桌上,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祝明璽在他旁邊站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我可以坐在您對面一起吃嗎?”
魔王手中的銀叉在盤子上發(fā)出輕微一聲響。
然后他盯著祝明璽看了一會兒,才頷首:“可以。”
嗯,意料之中。
祝明璽端著餐盤,面色從容地坐在了魔王正對面。
雖然坐在魔王對面吃飯很有可能會食欲不振,但祝明璽還是這么做了。
沒辦法,誰讓他現(xiàn)在有求于魔王,要討好他呢。
.
“魔王大人,飯菜還可口嗎?今天是我第一次為您準(zhǔn)備早餐。”祝明璽笑著問他。
魔王用湯匙在濃湯里攪了攪,紆尊降貴地回答道:“湯還可以。”
祝明璽笑瞇瞇地說:“我做湯確實(shí)很拿手。”
突然,魔王將一把金色的鑰匙扔到了祝明璽面前。
“拿著,地下室的金庫鑰匙。”
祝明璽:“……”
啊,只是陪著魔王吃了頓飯,就把金庫鑰匙給他了?
這和電視劇那些動輒甩黑卡的霸總有什么區(qū)別?
就在祝明璽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清純不做作地收下鑰匙時,魔王就又開了口:“金庫里有一口魔法鍋,你去把它搬出來,把那三個矮人煮了。”
祝明璽:“……”
魔王揚(yáng)起下巴,示意他趕緊去:“你不是做湯很拿手嗎?”
祝明璽:“……”
祝明璽把那把鑰匙緩緩抓進(jìn)手心里。
他深吸了一口氣,直接開口問道:“您為什么要煮他們呢?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一個奴仆哪有資格問主人行事的原因?
這要是在一般情況下,主人就該勃然大怒了。
可魔王沒有。
他說:“告訴你也無妨。”
嗯,意料之中。
雖然魔王的寬容在意料之中,但祝明璽還是不自覺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體,心中輕松了一些:“您請說。”
魔王:“矮人的指骨營養(yǎng)價值高且魔力含量低,適合做精靈花種的花肥。”
祝明璽:“……”
原來是因?yàn)榫`花種。
……可精靈花種已經(jīng)丟了啊。
祝明璽心中一寒,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帶著些許笑意:“魔王大人,您不做飯不知道,骨頭湯最有營養(yǎng)的其實(shí)是湯,煮完湯的骨頭不但會營養(yǎng)流失,還會沾染上血肉中的魔力……所以不適合當(dāng)精靈花種的花肥。”
魔王倒是很聽取意見。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那你直接去把他們的指骨抽出來,磨成粉,做花肥吧。”
祝明璽:“……”
眼見說不通,祝明璽也沒轍了。
他嘆了口氣,抬起頭來:“其實(shí)我不想去。”
空氣瞬間陷入靜寂。
魔王抬頭看向祝明璽的臉。
他似笑非笑地問道:“哦?為什么。”
為什么?
當(dāng)然是因?yàn)樾“藗冎皇悄媚竟鞔亮四阋幌拢锊恢了腊。∮貌挥眠@么兇殘啊!
而且用骨頭當(dāng)花肥又是什么暗黑偏方啊!
還有一個原因——現(xiàn)在花種都丟了,就算把人家的骨頭磨成花肥也沒地施啊?!
其實(shí),祝明璽現(xiàn)在應(yīng)該順勢說出花種丟失的事情。
可是他不敢。
是的,他不敢。
既然魔王都想到用這么偏門暗黑的辦法來給花施肥了,那么那顆花種得有多重要啊?!
雖然魔王愛他愛得要死。
但魔王是一般人嗎?
他昨天還掐了自己的脖子呢!
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吧,但說明他有暴力傾向啊!
所以沒有一定的把握,祝明璽覺得還是不說花種的事比較好。
所以祝明璽準(zhǔn)備先試探一下魔王的底線。
他沒有告訴魔王:你不能抽人家手指骨,這樣太兇殘了。
和魔王說這種話,跟教訓(xùn)老虎不要咬獵物有什么區(qū)別?!
魔王只會生氣,覺得你不懂他。
于是祝明璽準(zhǔn)備曲線救人,試試傳說中的“恃寵而驕”。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向魔王,他素白著一張臉,睫毛輕顫了一下,將電視劇里那些圣父圣母白蓮花的形象糅雜在一起,模仿得入木三分。
他小聲說:“……我覺得這件事太血腥了,我做不來。”
魔王沉默了。
空氣安靜了相當(dāng)一段時間,魔王才打破了寂靜:“是有點(diǎn)血腥,那算了。”
祝明璽心中一喜。
這招行!
魔王還是很好說話的嘛!
可緊接著,魔王又說:“你去把公主的長發(fā)剪下來吧。”
說完,魔王看向祝明璽,眸色黑沉,似乎在說:這個不血腥吧,總能去做吧。
祝明璽:“……”
祝明璽還沒松出來的氣哽在了心口。
為什么要剪人家公主的頭發(fā)啊。
于是他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魔王言簡意賅道:“煉魔藥,當(dāng)花肥。”
祝明璽:“……”
怎么又是花肥!
那顆精靈花種是什么神之花嗎?!
祝明璽心中又有點(diǎn)慌了!
雖然公主的長發(fā)也不是不能剪——總比被抽手指骨好多了。
但祝明璽想起公主那頭金燦燦的美麗長發(fā),還是決定日行一善。
或者說,繼續(xù)試探底線。
主要是剪了也沒用啊,花種都丟了。
祝明璽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我還是不想去……剪頭發(fā)對我們來說是小事,但對女孩子來說,也太殘忍了。”
魔王笑了:“嗯,是有點(diǎn)殘忍,去把我的刀拿來吧。”
祝明璽:“嗯?拿刀干什么啊,我……”
“唰!”
不遠(yuǎn)處的彎刀瞬間出現(xiàn)在魔王手心。
并在下一秒架在了祝明璽的脖頸。
魔王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拿刀,殺一個不聽話的奴仆。”
祝明璽整個人都傻了。
啊啊啊啊啊真的要?dú)幔繛槭裁窗。浚∷皇菒畚覑鄣靡绬幔浚。∥以阽R子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余光中,魔王又將刀拿遠(yuǎn)了些。
祝明璽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只是嚇唬嚇唬他,他就說魔王不可能——
“啪!”
魔王用那柄巨大的彎刀貼在祝明璽的臉龐,他嗓音低沉而又華麗,猶如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鬼魅,令人膽寒:“你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純凈人嗎,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能種得出蚩游花嗎?一個月之內(nèi),種不出蚩游花,我就把你的骨頭一根根敲碎了,做花肥。”
“……是,”祝明璽連牙齒都在微微打顫,“我一定會把花種出來……”
祝明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他離開之后,空曠的餐廳只剩下魔王一人。
魔王把彎刀扔下,反而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把銀勺。
他拿起銀勺,微微偏了一下頭。
锃亮的銀勺上,映照出他蒼白脖頸上一道鮮紅的血線——剛好是他用彎刀橫在祝明璽脖頸的位置。
嶄新的銀勺瞬間被魔王捏成一團(tuán)廢鐵。
“若阿魔法——”
魔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道。
若阿魔法,是一名叫做若阿的魔法師自創(chuàng)的,鮮為人知的魔法。
傳聞,天才魔法師若阿有一個非常貌美的妻子。
他妻子的皮膚像雪一樣白,卻像紙一樣薄,就連被風(fēng)吹過的落葉都能將她的皮膚劃破。
除此之外,她還非常不能忍受疼痛,落葉劃過她的皮膚猶如刀割,若是被刀劃破了手指,那簡直像被人切斷了骨頭。
而她并非患了疾病,而是天生體質(zhì)特殊,因此無藥可醫(yī)。
若阿非常心疼他的妻子,于是耗費(fèi)三年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以身相代魔法。
他用獨(dú)角獸的鮮血,狼人族的毛發(fā),巨龍的鱗片,月輝照耀下生長出來的第一株花的汁液,以及自己的指尖血,制造出了一瓶魔法藥水。
從此之后,只要他用魔棒蘸一下這瓶魔法藥水,在妻子的手心里畫下魔法陣,就可以在一個月之內(nèi)代替他妻子承受所有的疼痛。
當(dāng)樹葉劃破妻子的臉頰時,他的臉會出現(xiàn)血痕。
當(dāng)?shù)度懈钇扑拮拥氖种笗r,他的手指會感到疼痛。
……
當(dāng)然,由于這對夫妻非常恩愛,夫妻生活十分和諧,這樣的魔法還可以隨時暫停。
.
魔王早些年見過這個魔法陣的卷軸,但對它非常不感興趣,認(rèn)為這個魔法陣簡直愚蠢至極,覺得自己一輩子都用不到它,于是掃了兩眼就把它丟棄了。
于是,他并不知道解除或暫停的辦法。
這并不是最令魔王憤怒的。
畢竟這樣的小把戲只能維持一個月,一個月之后,這個魔法陣自然會失去效用。
到時候,他不管是殺了祝明璽還是剮了他都不會產(chǎn)生任何后果。
最令魔王感到怒不可遏的是——
這個魔法陣必須由本人親自畫下。
而這也說明,有人竟能對他使用傀儡魔法,操縱他的身體,讓他親手畫下那個可笑的魔法陣?!
而他本人竟然對此毫不知情?!
那個人到底是誰?!
還有祝明璽……他果然有秘密。
.
與此同時,祝明璽慘白著一張臉趴到了床上。
他偏過頭看向窗臺上那個空蕩蕩的花盆。
內(nèi)心已經(jīng)像被大潤發(fā)的師傅按在案板上的魚一樣冷了。
他口袋中的魔鏡跳了出來懸浮在半空中,鏡面一閃一閃的,但一句話也沒有浮現(xiàn)出來。
祝明璽面無表情地看向它:“有95%的可信度?”
魔鏡:“……”
祝明璽:“你的本命魔法不會出錯?”
魔鏡:“……”
祝明璽:“他肯定早就喜歡我?”
魔鏡:“……”
祝明璽:“呵!”
魔鏡:【我能為您做些什么?】
祝明璽閉上眼,有氣無力地說:“……還能做什么?讓我進(jìn)入魔王的鏡中世界,找花種,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