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希木在晚宴后半段才來,主持人介紹后季辭才知道,峽江銀行給了他一筆十萬塊的獎金,見他形象明朗健康,又一身正氣,就邀請他參與他們十五周年宣傳片的拍攝。
主持人介紹完之后,葉希木感謝了峽江銀行對他的幫助與支持,并祝福企業未來的發展會更好。
很多人在這樣的場合說話會怯場,很容易語無倫次,更別說是初出茅廬的高中畢業生。
但葉希木表現得很沉穩,吐字清晰,普通話也很標準。雖然話說得不多,但大方得體,沒有任何多余重復的語氣詞。
沈總對季辭說:“今年這個狀元,是你們江城的吧?”
季辭點頭:“對。”
“挺難得,少年老成!鄙蚩傉f,她又對旁邊峽江市支行的寧行長說,“我記得去年的省文科狀元也是峽江市的,你們峽江市很出人才啊。”
寧行長道:“我們峽江市向來尊師重教,從古至今都蠻重視培養人才,狀元出過不少!
季辭道:“都說我們峽江市有一股龍脈,護著市中心的文筆峰,庇佑峽江市文脈順暢!
寧行長笑道:“你還懂點風水?”
季辭道:“我是外行。不過江城人都這么講嘛,我們那邊叫‘龍尾老街’,就是龍脈尾巴在的地方。”
沈總聽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道:“龍脈挖不得是吧?你可以啊,三兩句話又能繞回來。”
季辭笑道:“沈總,為了爭取這么個機會,我也是拼了。”
過了一會兒,大約是有人提點,葉希木一一前來和銀行領導還有股東交談。
葉希木來找沈總的時候,季辭退去了洗手間。她故意逗留了很久,出來的時候,葉希木已經離開了晚宴會場。晚宴已近尾聲,她與沈總還有幾位新認識的道別之后,就也離開了會場。
她乘電梯下到酒店的地下車庫層,出電梯之后感覺有一點暈,就靠在墻上休息了一下。她晚上喝了大約四五兩,有點多,但還好。她還是頭一回做這種事,也不知道最后能起多大作用。她知道自己還很青澀,但她盡力了,沈總的那些問題,讓她明白了投資人最關心的是什么,后面找人拉投資,也有了使力的方向。
很突然地、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這條路上。過去從來沒有想過,如果讓她想,她可能根本不會去做——本來以為自己就會像之前那樣很懶散很廢物地過完一輩子。
看了一眼手機上拍下的車位號,她站直身體,慢悠悠往停車位那邊走。代駕一直無人接單,可能因為她把目的地定在了龍灣老屋。她開始考慮要不要在這家酒店住一晚再回去。
走了幾步,意識到自己走的不是直線,她又調整回來。隨即,手被穩定地牽住了,往一個明確的方向帶過去。
“嗯?”季辭感到迷惑,葉希木怎么還沒走?記得剛才聽到有人說江城支行的客戶經理開車帶他回去。
“沈總跟我說了,說你想把龍灣的地自己買下來。”
“啊?”季辭感覺自己的大腦變得遲鈍!吧蚩?跟你說這個做什么?”
“她跟我提到你。”葉希木停頓了一下,說,“我就告訴她你是我女朋友!
季辭頓時停下腳步,她覺得自己酒醒了!斑@能說嗎,葉希木?”
“如果她不愿意幫你,我說了也沒有關系。如果她愿意幫你,肯定會調查你,我直接告訴她,總比她自己看到網上那些烏煙瘴氣的帖子強。”
季辭細一想,是葉希木說的這么回事,但是她考慮的出發點不一樣。
“我是不希望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
不管怎么說,在傳統觀念里,還是會有很多人,尤其是年紀大的人,接受不了他們這種相差六歲,身份背景還有行事風格相差極大的組合。
尤其是在葉希木現在這個備受關注的時候。
“不會的。就算有不好的影響,我也不怕,平常心!比~希木拉著她往車旁邊走,“你和我爸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我為了多拿點獎學金就把你們放在后面,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他的手心干燥溫暖,季辭爬上車的副駕駛,閉上眼睛,感覺車和人都在緩慢地融化流淌,心中仿佛有一個許多年來一直空無一物的地方,慢慢地被填滿了。
葉希木開車把季辭送回了江都風華。
燈沒按開,月光從落地窗邊瀉下一地清輝。玄關邊上,兩個身影緊密而激烈地交===纏在一起。
頸邊刺痛,她緊緊抓著他黑色的襯衣,感受到衣料之下堅實的肌群。他向下,她的手指也隨之無力地滑落到他的小臂上,抓不住的結實臂圍,把男士襯衣撐得滿滿當當的寬闊肩膀,都在向她宣告面前的已經是一個孔武有力的成年男性。
禮裙落到地上,她抓住他的頭發,他重新抬起頭來,咬她的嘴唇。身體最嬌嫩的部分摩===擦在他的襯衣和西褲上,很難受。她斷斷續續地說:“去買……”
“不去了!彼麑Υ鋵氁粯拥負崦,吻她的臉和眼睛,“我得回去。買了我就……我明天都回不去了!
月光下,她的眼睛里像有委屈的淚光,酒香和醉意彌漫在她暈紅的腮邊。他喜歡她喜歡得想要吃掉她,叼住她脆弱的喉嚨,讓她的雙腿夾緊自己。半醉的她變得很溫馴。
葉希木一直等到她洗完澡,在床邊陪著她睡覺。季辭跪坐在床上,用化妝棉蘸了卸妝水把他嘴唇上、臉上和脖子上的口紅印子擦掉,葉希木說:“擦掉了也沒用,我爸已經看出來了!
季辭問:“他怎么看出來的?”
葉希木說:“我也不知道,他回家站了一會兒,就問你是不是在家里睡過。”
季辭忍笑道:“你爸是警察嘛,鼻子比誰都靈。”
差點又來一遍。
葉希木一直陪她到她睡著才離開。
*
李佳苗在志愿的選擇上舉棋不定。
6月28號開始填志愿,到7月2號為止。
清華和北大的招生老師都聯系了她,基本上專業都任她選擇。剛開始知道分數的時候,家里人都既高興,又不高興,當晚家聚的時候,舅舅丁曉吉甚至感慨“既生瑜,何生亮”,父親李圣強也抱怨,如果不是多一個葉希木礙事,她就是峽江市的市狀元了,當上市狀元,還能拿幾萬塊的獎金呢。
李佳苗則已經不再在意這些,和葉希木在駕校聊天的那個傍晚,她就已經想通了。
在她看來,她和葉希木的主科分數不相上下,甚至在英語上擁有極大優勢,最終總分差距從過去的一二十分拉窄到了六分,她已經完全證明了自己,她在主科上就是比葉希木綜合實力強。而對于打算選報金融專業的她來說,理綜分數并不那么重要。
還有一件事情,她瞞著了沒有告訴家中的任何人,甚至包括她的父母。
香港大學招生辦也聯系了她,對她的英語分數很是青睞。港大愿意為她提供五十萬的獎學金。
她猶豫不決。
在過去,她心中只有清華北大兩家,并沒有考慮過去香港。
她隱約有一種感覺,去了香港,她就只會繼續一直向外走,直到遠走高飛,再也不回。
本來28號就應該填好志愿,但趕上家公去世,她跟老師說了往后推兩天。
她對家公丁禮善的感情變得很復雜。
在靈堂吊唁的時候,她沒有哭。但是在殯儀館見家公最后一面的時候,她看到家公的嘴唇沒有包裹住暴突的牙齒,模樣和生前幾乎判若兩人,這樣巨大的沖擊,終于讓她忍不住痛哭了出來。
她說不清楚自己在哭什么。也許在哭過去十八年,至少從她這一方看來,和家公異常真摯的感情。
也許在哭自己看清了這個家族的虛偽自私冷漠,卻最終發現自己和他們沒有兩樣。
又或許在哭高考出分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在家聚上歡喜慶祝,包括她自己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沒有人注意到家公在家族群里微弱地提了一句:「吃了兩塊冰西瓜,我肚子不是蠻舒服」
過了一個多小時陳川看到,回復說:「家公涼到肚子了,開水泡點胃藥暖一下」
家公后面沒有再回復。
家婆向來睡得早,八點就睡,而且和家公分房,沒有注意到家公的情況。
誰都沒有想到家公竟然會這樣走掉,可能連家公自己都沒有想到。
家族里沒有人提如果那天晚上不著急慶祝李佳苗高考大捷就好了。李佳苗自己都不愿意去想,如果那天晚上沒有家聚,沒有為她慶祝,大家對家公的關心和注意是不是會更多一點。
是不是家公就不會死。
李佳苗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家公的遺體被推進去火化,她都還在哭。吉靈云、陶欣和丁曉慶陸續前來安慰她,但她的眼淚一直就沒有停止過。
吉靈云嘆息說:“我們苗苗跟家公的關系最好,最舍不得家公走。”
陶欣也說:“苗苗是最重情義的人!
只有她的母親丁曉慶沒說什么。
一直到回到家公家中,李佳苗依然一直被一股悲傷包圍。
家婆已經從醫院回來,但依然很虛弱。
李佳苗聽到家婆在家公的書房對舅舅丁曉吉說:“這些書你們都搬走吧,都是你爸留給小飛的!
舅舅說:“留給小飛干嘛?我們又不看,應該留給李佳苗,李佳苗之前不是最喜歡那套紅樓夢嘛!
家婆嘆氣說:“你爸生前最看重這堆書,認為是他最珍貴的東西,之前寫的遺囑里面就說要留給小飛。如果你們不要,那我就去跟曉慶說!
那股悲傷忽然又消失了。
李佳苗想,她要去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