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
趙仲針知道招子上的戲名可能不太正經,但是沒想到會這麼直白,難怪小郎剛才拉著不讓他看,要是署的是他的名字他也不愿意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足才女怒斥無禮書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那麼不正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記得昨天看的時候還是《三寸金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送到瓦舍會變成《天足才女怒斥無禮書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大郎明明沒有說話,但是在蘇小郎眼中,那源源不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具象化了一般一串又一串的嘲諷他。
蘇小郎:疲憊.jpg
笑夠了嗎?笑夠了就繼續聽書好嗎?
不就是戲名取的略顯直白,有什麼好笑的?
外面那些《包青天智斗盜糧賊》《曹操煮酒論英雄》《許褚裸衣斗馬超》和《天足才女怒斥無禮書生》都是一個格式,讓觀衆一眼就能看到主要人物和主體劇情,如此才能吸引觀衆。
酒香還怕巷子深,話本子連個香氣兒都沒有,沒有觀衆入場講的再好也沒用,取個勁爆點的標題有錯嗎?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不當說書先生怎麼知道要給話本子取什麼名字?
什麼都別說,聽書就完事兒了。
趙仲針忍笑忍的艱難,不敢和頭頂冒著黑氣的作者對視,集中精力繼續聽後面的故事。
才女怒斥無禮書生,後面還有纏足的各種壞處,本子還沒講完,繼續聽繼續聽。
纏足誤家誤國,有見識的女子對這種惡習深惡痛絕,聽聽那位才女的怒罵,“起自人間賤丈夫”,以後誰要光明正大的說他喜歡纏足,那就是主動承認他就是“賤丈夫”。
好罵好罵,再來點再來點。
朱六的口才極好,話本子經過他的改動更能調動情緒,臺下的聽衆反應熱烈,散場後還在探討那位怒斥無禮書生的天足才女。
“李娘子那麼有才,嫁到高門大戶當正頭娘子也使得,書生讀書讀傻了吧?”
“就是就是,正常人誰會非要女子將腳裹成三寸?三寸那還是腳嗎?”
“定是哪個瘋癲人僞裝成的讀書人,我們讀書人不是這樣的!
……
朱六退場休息,之後是其他人的場子。
後臺人來人往,有相熟的觀衆來到朱六跟前說道,“朱老板,消息挺靈通啊。”
朱六不明所以,但是面上依舊笑瞇瞇,“足下何出此言?”
“連我們這些老客人都瞞著,朱老板你不夠意思!睅讉觀衆擠眉弄眼,“昨天圣人才下令讓裹腳的宮人放足,今天你就換本子,恐怕不單單是巧合吧?”
他們知道京郊皇家別院之事也是巧合,昨天去那邊干活,看到有不愿意放足的宮人躲在水池旁哭哭啼啼,如此才從知情人口中知曉圣人下令不許宮人裹小腳。
雖然不知道圣人為什麼下令不許宮人裹小腳,但是圣人自有她的道理,興許過些日子京城和京城之外的地方也會不許裹小腳。
小腳不小腳的和他們沒有關系,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汴京小老百姓,家里人肯定不會為了所謂的“婀娜多姿”把腳弄傷。
小老百姓過日子最重要,最怕的就是生病耽誤做工,哪能主動把腳弄傷就為了好看?
富貴人家能這麼干,小門小戶可不敢。
他們原本沒把別院的事情放在心上,沒想到今天就在瓦舍戲臺子上聽到一出《天足才女怒斥無禮書生》,這朱六該不會接的是皇家的私活吧?
說書人大部分都是說他們自己的本子,但是也有例外,如果兩家有沖突,其中一家給錢讓說書先生明里暗里擠兌另一家的事情也時常能見。
只要對面錢給的多,就算本子爛的觀衆聽了只想叫罵也照說不誤。
朱六今天說的這個故事很新奇,聽的時候只顧得發笑,回過神來仔細想想,這不就是勸誡天下女子不要裹腳的嗎?
正經說書人怎麼會管這些,肯定是接的私活。
果然人不可貌相,沒想到朱六平時混跡在勾欄瓦舍竟然還有皇家的人脈。
難怪他先前講包青天講的那麼出彩,連皇家的人脈都有,開封府的人脈還會少?
能耐啊老朱!
老朱:……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人脈那麼廣。
朱六聽的嘴角直抽,琢磨琢磨又發現聽衆們有這種誤解對他百利而無一害。
要是聽衆以為他接的是皇家的私活,他這場子還不得天天爆滿?
再說了,他在明面上從來沒說過和官府貴人有關系,都是聽衆自己誤會的,就算官府有意見也和他沒有關系。
所以西嶺居士究竟是什麼身份?
朱六若有所思的搓著下巴,越想越覺得西嶺居士不簡單。
小小年紀能寫出那麼精彩的話本子已是難得,兩次的話本子都和朝廷有關,西嶺居士肯定和官府有關系。
他就是個說書的,知道的太多沒好處,左右本子上怎麼寫他怎麼說,西嶺先生的本子又不是禁書,拿錢辦事、咳咳、真是被他們給帶溝里去了,他還要給人家西嶺居士付話本子的錢。
朱六哭笑不得的捶捶腦袋,抱上錢箱去外面找人。
上一場散場和下一場開場之間有休息時間,這會兒臺下人不多,正好和小先生商量價錢。
蘇景殊將手邊空了的果盤放到旁邊桌上,示意朱六坐下,“朱老板,這個本子怎麼樣?”
“不愧是西嶺先生大作,獨具匠心巧妙至極!敝炝鶎㈠X箱打開,“小先生,這里是五十貫潤筆費,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
蘇景殊挑了挑眉,“你先說!
五十貫,比上次的價位高太多了,上次那個《包青天大破無憂洞》比今天這個本子多了兩三千字才二十貫錢,還是他以現場觀衆反響熱烈據理力爭爭取來的,不然這位逃滑的朱老板只愿意給他十五貫。
這次他還沒開口講價,怎麼一下子飛到了五十貫?
他的文筆進步很大?上個本子反響好所以朱老板良心發現?
可能性都不大,那就只能是後面那個“不情之請”了。
讓他聽聽是什麼不情之請值得這個鐵公雞多出那麼多錢。
趙仲針從來沒見過這種談判的場面,眼里的好奇快要溢了出來。
他就知道跟小郎一起出門肯定好玩,這不,又長見識了吧。
朱六不敢看他們年紀小就欺負人,或者說,自從上次被據理力爭多出了足足五貫潤筆費後,他就沒把這位西嶺居士當成尋常少年郎。
誰家小孩兒討價還價那麼熟練?
如今知道這位小先生身份極有可能不一般,更不敢把他當尋常小孩兒忽悠。
多出錢就多出錢,反正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賺的。
朱六是個說書人,吃飯的家夥就是嘴皮子,說什麼都能讓人如沐春風,買賣不成仁義在,做不成交易也不能紅臉,“小先生,今天您親自在場,老朱我也是實在人,不管接下來的合作成不成,這五十貫都是您的!
他的不情之請也很簡單,上次的本子小先生只賣了他一家,這次的本子能不能也只賣他一家?
京城頂尖的說書人都不屑于用和別人一樣的本子,但是那是因為本子不夠好,換成包青天這樣的長青題材,同一個案子能有幾十家瓦舍一起說。
包青天那個本子他是按照市價給的,好吧,他承認他壓低了點兒,可他壓低也是有原因的,滿城的勾欄瓦舍都在講包青天,西嶺先生的本子寫的好,別家寫的也不差,價錢自然不能太高。
這次的本子新奇的很,短時間內沒有哪個勾欄瓦舍能推出類似的故事,只要小先生不賣到別家,他就能趁別家推出類似的故事之前大賺一筆。
只要小先生答應,他之後還有重謝。
蘇景殊聽懂了,這是想要獨家授權。
如果是別的故事他就點頭答應了,可是這個本子不行。
不光不能授權獨家,最好還能讓京城所有的說書人都上陣。
圣人可以讓宮人放足卻管不了天底下所有女子,想讓煙街柳巷里那些為了謀生而裹腳的女子放足只能靠她們自己想開。
如果滿京城的說書人都在說纏足的壞處,都在說“起自人間賤丈夫”,男子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示他們愛看小腳,女子便不會明知道那麼多壞處還非要纏足。
腦子有坑的除外。
我佛不渡傻逼,他們努力讓正常人恢復正常就行。
蘇景殊蓋上錢箱推到小光國公跟前,喝口茶潤潤嗓子,然後和朱六較量口才,“朱老板,厚謝就不必了,不過我這里也有個不情之請!
他認識的說書人不多,老朱是混的最好的一個,後續這個本子有多少收益他都不在意,只要朱老板能幫他把本子傳遍京城,他們下個本子就搞獨家授權。
故事他已經準備好,兩個神經病之間的戀愛故事,保證比市面上所有愛情故事都吸引人。
和他的新故事相比,什麼狐貍精勾引書生都是弟弟。
朱六:……
他對西嶺居士的文筆和故事都有信心,但是下一個故事是下一個,他們現在說的是這一個。
剛才是他說急了,小先生需要他幫忙將故事擴散到全京城乃至全大宋,擴散之前能不能把錢箱里的錢還給他?
總不能讓他幫忙還收他的錢吧?
趙仲針看出他的意思立刻抱住錢箱,大有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勢。
這可是他們家小郎辛辛苦苦寫話本子掙來的,一整個故事才五十貫錢,給的少就罷了還想要回去,這是當他不存在?
只要有他在,誰都別想欺負他們家小郎。
朱六嘆了口氣,“好吧好吧,看在咱們是老相識的份兒上,這個忙我老朱幫了!
“多謝朱老板!碧K景殊笑的露出小白牙,“朱老板要是覺得虧可以把本子的署名劃掉,我這里只要錢到位就行,署不署名無所謂!
朱六正了神色,“小先生莫要如此,咱們這一行兒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您可以換成別的名字,但是不能隨我們處置!
代筆很常見不假,但是都是藏著掖著私底下說,可不敢大大咧咧的說出來。
買本子是一個假,找代筆又是一個假,培養個大手子太麻煩,還是別沒事兒找事兒了。
蘇景殊遺憾的搖搖頭,行吧,反正大家知道的是西嶺居士不是他蘇景殊,只要身邊人不滿大街的喊他就是那個寫出《天足才女怒斥無禮書生》的西嶺居士,他蘇景殊就是安全的。
迅哥兒的干過的事景哥兒也能干,寫話本子的事西嶺居士,和他蘇景殊有什麼關系?
趙仲針低頭肩膀直顫,笑也不敢笑出聲,生怕他們小郎惱羞成怒扭頭就走。
別人生怕署名的權利被搶走,他們小郎是生怕能署上名。
其實那個名字也沒有多見不得人,只是最開始看到書生才女下意識聯想到香艷的話本子,仔細一看就知道這個故事和香艷根本不沾邊。
說怒斥就從頭到尾都是怒斥,想香艷都香艷不起來。
談判這麼一小會兒,臺下的桌椅板凳已經被收拾整齊,只差他們這一桌還沒收拾。
雙方達成共識,朱六親自送兩位小郎君離開,看到遠遠跟在二人身後的高大侍衛,臉上的肉疼瞬間消失不見。
沒想到他朱六還有幫皇家辦事的一天,簡直賺大發了。
少年郎不覺得為皇家辦事有什麼,還覺得他白幫忙是吃虧,殊不知只要這件事辦的好,不光他朱六的名氣能更上一層樓,官家和圣人還可能有賞賜。
那五十貫是買故事本子的錢,後頭這些還沒算呢。
朱老板露出笑容,讓底下的徒弟夥計好好演,他去找瓦舍里的其他說書人談生意。
今天是他們這座瓦舍,晚上派人去別的瓦舍傳信,最遲後天早上,保證全京城的戲臺子都在怒斥“不知裹足從何起,起自人間賤丈夫”。
外面的街上,趙仲針好奇的問道,“小郎,那位朱老板的樣子好像是他虧大發了,我們是不是有點過分?”
雖然給的錢很少,但是按照他本來的打算是要花錢給這些說書先生讓他們講,現在反過來讓說書先生給他們錢,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說到底還是他們小郎有本事,寫出來的本子就是好。
趙大郎挺直腰桿與有榮焉。
“他沒虧,剛才都是裝的!碧K景殊見識過他娘出門談生意,很清楚到底誰才是吃虧的那個,不然他也不會那麼爽快的抱著錢箱就走。
別看朱六付了五十貫跟要了小命兒一樣肉疼,這些錢他說一場書就能賺回來。
別院的官家和圣人都他們今天要干什麼,也就是說他們有帝後二人撐腰,這事兒辦好了接下來的好處說不清,朱六不會看不出這些。
他出門又沒有隱姓埋名,朱六真想打聽的話很容易就能打聽出他是誰,能打聽出他是誰自然也能打聽出旁邊這位的身份。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提旁邊這位的身份,讓朱六來策劃全京城的說書人說同一場書也是擡舉他。
京城的說書人多的很,大相國寺熱鬧,最熱鬧的瓦舍卻不在大相國寺,能召集全京城的說書人商量事情的大有人在,朱六嘚瑟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唉聲嘆氣。
不用想,肯定都是裝的。
不行的話現在回去看看,那家夥肯定笑的連眼睛都看不見。
趙仲針聽他說里面的彎彎繞繞,越發覺得他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蘇景殊安慰道,“大郎是干大事的人,這些小門小道不知道也沒什麼。”
有這個心思可以用在和遼國西夏的談判上,那才是應該他上心的場合,和那些重要場合相比,戲臺子上的幾貫錢什麼都不是。
趙大郎晃晃腦袋,知道剛才的交易朱六一點都不吃虧後更覺得他們虧得慌,“小郎寫的本子那麼好,那個朱六只給五十貫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也就是他們小郎脾氣好,換成他的話沒有五百貫別想讓他走。
蘇景殊聽的倒吸一口涼氣,“大郎,你知道五百貫是多少錢嗎?五百貫足夠京城的四口之家寬寬松松過一年!”
朱六這回能給五十貫他都覺得那人反常,五百貫買一個話本子,他得是什麼神仙大手子?羅貫中提前降世也賣不出這個價錢好吧!
趙仲針脫口而出,“五百貫?只用五百貫就能過一年?還是一家四口?他們吃糠咽菜嗎?”
蘇景殊嘆氣,“有肉吃有茶喝,生病能抓藥冬天能添衣,是寬寬松松吃飽穿暖的過一年,不是吃糠咽菜!
皇子就是皇子,平時看上去再聰慧也還是有點脫離實際。
何不食肉糜?。亢尾皇橙饷?
趙大郎皺緊眉頭,“可是我爹一條腰帶都有三十萬貫!
蘇景殊:……
哦。
問:為什麼北宋那麼繁華卻還有個“積貧”的評價?
答:你猜。
問:國庫為什麼年年見底?
答:你猜。
問:北宋的改革為什麼那麼難推行?
答:你再猜。
猜個屁。
金字塔尖尖上的人隨隨便便出手就是幾十萬貫,過慣了好日子當然不愿意管尋常百姓的死活。
大宋幾代官家都有節儉的美德,可節儉也要看和誰比,和揮金如土的宗室權貴比是節儉,和尋常百姓比那是好的要上天。
先帝子嗣不豐,宗室的孩子卻是一連串兒的生,有那麼多揮金如土的祖宗在,國庫不見底才怪。
蘇景殊深吸一口氣,第不知道多少次嫌棄他生的晚。
他要是早生十幾年早早進入官場,非得、非得被貶進犄角旮旯里種紅薯不可。
話說回來,他去山溝溝里種紅薯好像也不是不行。
別人被扔進深山老林要擔心會不會餓死,他有隨身金手指不用擔心,不管發生什麼都餓不著他。
雖然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但是他學過的東西并不少。
不是這輩子的四書五經,而是上輩子的政史地和理化生,文有社會主義,武有十六字真言,高筑墻廣積糧,打土豪分田地,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偏門知識。
不夸張的說,後世的學生放到古代都是造反的一把好手。
雖然大部分人都學的很水,但是從小生活在那種環境之下,說學的都是屠龍術毫不為過。
如果去山溝溝里種紅薯的話,只要能讓百姓填飽肚子,走農村包圍城市路線完全不成問題。
問題來了,金手指什麼時候給他解鎖紅薯?
玉米紅薯棉花,這幾個穿越法寶他還都沒見著呢。
小小蘇雙目無神的胡思亂想,趙仲針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很快跑去街邊問小攤上販賣的貨物的價格。
他要學的功課多,平時并不經常出門,家里什麼東西都有,出門也很少買東西,就算買也是跟著的侍衛下人付錢,他只需要拿走他喜歡的東西就行。
剛才買零嘴兒也是這樣,看中什麼直接說,侍衛買好就會給他送過去。
趙大郎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問,以前上街從來不管價錢,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些東西那麼便宜。
糖水鋪的糖水一碗只要四五文錢,荔枝膏水、白醪涼水、金橘雪泡、砂糖綠豆應有盡有,喝的飽飽的也不過要十幾文錢。
小攤上的玩具首飾也便宜,大部分都是十幾文二十幾文隨便挑。
筆墨紙硯要貴些,好的筆墨紙硯價格上不封頂,可尋常人家也能買些便宜的,一兩貫錢便能買夠一兩個月用的紙張和墨錠。
成衣鋪的葛麻衫幾十文就能買,即便是最貴的蜀錦,一匹也不過二十貫。
這麼算下來,他爹一條腰帶能買下整條街還有剩。
所以他爹怎麼好意思天天哭窮?
趙仲針長出一口氣,看著街上的繁華錦繡心里堵得慌。
不怪蘇小郎剛才反應那麼大,他確實見識少了。
五百貫就足夠四口之家吃飽穿暖過一整年,他平時的吃穿能養活多少人?
如今已是深秋,糖水鋪子里那些夏日限定的冰飲已經撤的差不多,門口那個眼巴巴看著里面的小孩兒是不是一整個夏天都攢不夠一碗糖水的錢?
趙大郎正在傷心,看著糖水鋪子里那個手邊擺了一摞碗吸引了許多羨慕目光的小孩兒越看越覺得眼熟,“二哥兒?”
趙仲亂聽到熟悉的聲音嚇的打了個嗝兒,看到他哥沖過來趕緊獻殷勤,“哥你要吃嗎?給你吃,隨便吃,可好吃了!
趙仲針捏緊拳頭,憋了好一會兒的淚花有些控制不住,“隨便吃?你知道一碗糖水多少錢嗎?知道這些錢能買多少糧食嗎?知道尋常人家要多久才能賺到這麼多錢嗎?”
糖水鋪老板:。!
那什麼,他們家糖水出了名的物美價廉,這位小郎君別敗壞他們家的名聲啊!
就算這小娃娃吃的有點多,但是不能只看數量不看分量,桌上摞的那麼多都是專門為孩童準備的小碗,一文錢一碗里面只有一兩口的量,那些加起來也不到十文錢。
小郎君可以教訓弟弟,可也別說他們家糖水貴啊。
再次強調,他們家的糖水物美價廉,京城出了名的物美價廉,一點兒都不貴。
趙仲亂也被他哥這反應給弄傻了,“哥你別哭!我不吃了還不行嗎?”
他只是好久沒出門有點嘴饞,怎麼他哥的反應跟他吃空了國庫一樣?他也沒吃多少。
小家夥嚇的手忙腳亂,看到不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蘇景殊連忙喊救命,“小郎小郎。!我哥他瘋了。。
他真的只是吃了幾碗糖水,還都是小碗!
正在想象如果他真的被貶去種紅薯要怎麼翻身的蘇小郎:???
什麼情況?
第92章
*
趙仲針剛才打聽了半條街,知道了百姓日;ㄤN是什麼情況,也知道大部分人每天都只能賺一兩百文錢。
按照一天賺兩百文來算,出去吃喝花銷,緊緊巴巴過一旬才能攢下來一貫錢。
有自家的房宅住還好,沒有房宅的還要付房租,他還沒來得及打聽房宅租金是多少錢,但是肯定不會是幾十文錢就能搞定的事情。
這還是沒有遇到意外的情況下,要是家里有個病人或者在外面受了傷,去藥店又是一大筆花銷。
尋常百姓家的小孩兒連幾文錢的糖水都舍不得喝,他們家臭小子進來就是一碗接一碗,這一碗又一碗的得花多少錢?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什麼家庭啊這麼鋪張浪費,沒看到滿大街的人都被他的奢靡驚呆了嗎?
趙大郎氣的說不出話,嚇的他弟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趙二郎委屈巴巴的癟著嘴,雖然不知道他哥為什麼這麼生氣,但是這時候閉嘴肯定沒壞處。
——小郎救命,出大事兒了啊!
蘇景殊聽到動靜趕緊找過去,看兄弟倆都眼淚汪汪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糖水鋪要做生意,他們兄弟倆在人家鋪子里吵架實在不像話,正好再過一會兒就是吃午飯的時間,他們找個酒樓要個雅間盡情的吵怎麼樣?
趙仲亂小聲嘟囔,“我沒有吵架,我是在挨罵。”
蘇景殊朝他使了個眼神,讓他趕緊把糖水的錢付了,然後又讓外面的侍衛過來幫忙,這才連哄帶勸的把汪汪大哭的趙大郎帶走。
糖水鋪的老板看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遠,看著桌上那幾枚銅板不知道該收不改收。
街坊鄰居們都給評評理,他們家的糖水真的不貴。
水是上好的山泉水,金桔、木瓜、荔枝、楊梅等瓜果都是最好最新鮮的,茶葉也都是上好的茶葉,賣這個價絕對是物美價廉。
不信去別的糖水鋪看看,比他們家好喝還比他們家便宜的根本沒有。
剛才那幾位小郎君看上去挺富貴的,身邊還跟了那麼多身高體壯的護衛,別說喝幾碗糖水,就是把他整個鋪子都盤下來都不成問題,何至于為了幾碗糖水哭成這樣?
他也不是什麼冷血無情的人,喝不起的話可以晚上過來喝點剩下的嘗嘗味道,天太晚了不要錢也行。
可問題是那幾位小郎君喝的起。
糖水鋪的老板冤枉死了,要不是剛才哭鼻子的那位小郎君哭的太真情實感,他都要以為是同行家的小孩兒故意過來搗亂的了。
權貴人家都有這樣那樣的怪癖,興許那位小郎君的怪癖就是舍不得花錢。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越有錢越吝嗇。
尋常百姓家的小娃三五不時還能來碗糖水甜甜嘴,剛才在鋪子里喝糖水的小娃兒一下子點了那麼多碗還不重樣,一看就是從來沒喝過。
要是經常喝肯定有偏好,只有沒喝過的才會每樣都要嘗。
可憐的小娃,生在吝嗇的富貴人家還不如普通的小孩兒。
趙仲針和趙仲亂還不知道他們倆在糖水鋪老板眼里的形象,“吝嗇”的哥哥進了酒樓包廂後關上門不讓別人進,看著包廂里精致的擺設哭的更傷心了。
都是錢啊!這些都是錢!
蘇景殊聽他邊哭邊算十文錢能干什麼一百文錢能干什麼五百文錢能干什麼都快傻了,他只是說了句五百貫足夠京城的一家四口輕輕松松過一年,這反應是不是有點過頭?
趙仲亂吸吸鼻子,“我真的只是喝了幾口糖水!
為了留出地方吃別的好吃的,連糖水都沒敢買大碗,要的都是吃兩口嘗嘗味道就沒有了的小小碗。
自從他們家搬到京郊別院,他這是第一次被允許到勾欄瓦舍玩,下一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吃幾口糖水怎麼了?
哥哥過分QAQ~
趙仲針眼淚掉的更兇,“你自己算算花的錢多不多?這里花十文那里花十文,溜達一圈就把尋常百姓一天的工錢給花出去了啊。”
“我花的又不是百姓的錢。”趙仲亂抹了把眼淚,捏緊小拳頭和他哥對著吼,“我有零花錢可以用,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錢,和百姓有什麼關系?”
趙大郎聲淚俱下,“你的俸祿是哪兒來的?是不是百姓辛辛苦苦掙來的?”
趙二郎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句話該怎麼反駁,索性不和他哥講道理,“咱爹是皇帝,我憑什麼不能花錢?”
難道他少花一點百姓就能多掙一點嗎?
不啊,他花的多街上那些小販掙的才多,臭哥哥攔著不讓他花錢才會讓百姓沒法掙錢。
而且他也不是花成千上萬的錢買沒用的擺設,他只是吃了幾碗糖水而已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
蘇景殊聽的額頭直冒黑線,怕這兄弟倆吵上頭了再打起來,連忙擋在中間讓他們冷靜下來好好說話。
大郎冷靜冷靜,二郎也冷靜冷靜,雖然二位的話聽上去都很有道理,但是你們倆完全沒必要因為幾碗糖水吵啊。
那是幾碗糖水,不是幾座金山。
好吧,退一萬步講,他自己就沒有錯嗎?
要不是他多嘴和大郎說五百貫是多少錢,大郎也不會滿大街的打聽物價。
大郎沒有滿大街的打聽物價,看到二郎豪橫的喝糖水的時候就不會生氣覺得糖水要花好多好多好多錢。
打聽之前是“區區三十萬貫平平無奇”,打聽之後是“見鬼的糖水竟然要三文錢”,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大郎該不會長成葛朗臺吧?
蘇小郎頭一次覺得太較真沒好處,苦口婆心的快要打起來的兄弟倆講道理。
主要講給趙大郎聽,趙二郎這個小倒霉蛋今天純屬無妄之災。
即便要推行節儉也要循序漸進,再窮不能窮孩子,再苦不能苦嘴巴,要減少花銷可以從俸祿上入手,沒道理錢發到人家手上還不讓人家花。
趙仲亂鼓著臉重重點頭,“就是就是,不想要我花錢可以直接不給我,錢都給我了憑什麼不讓我花?”
趙仲針:……
蘇景殊繼續講經濟活躍的重要性,老百姓敢花錢吃喝是好事,如果天底下的人掙了錢都只存起來不往外花,小攤小販們還能賺到錢嗎?
不是所有百姓都有田産保底,大宋商業繁榮,那些沒有田産的百姓才能想辦法活下去,要是沒有田産還找不到別的生計,等著他們的就是大批落草為寇的農民起義軍。
不用要是,現在民間就有數不清的農民起義軍,朝廷管他們叫山匪賊寇,這倆詞兒皇子殿下應該不會陌生。
商業繁華尚且如此,要是經濟蕭條下來,大宋離亡國還遠嗎?
咳咳,扯遠了,總之就是,該掙掙該花花,有錢捏著不花不是好事,尤其對金字塔尖尖上這些宗室子弟來說,他們不花錢底下人怎麼掙錢?
花,讓他們花,只要別花超了去搶錢就讓他們盡情的花。
趙仲針托著臉唉聲嘆氣,“要是他們沒花超也要搶錢呢?”
宗室子弟里不全是好人,他爹沒有當皇帝的時候他聽過好多強搶民田或者巧立名目要錢的事情,那些家夥說的時候洋洋得意,根本不覺得他們做的是壞事。
或者說,他們知道那是壞事,但是不覺得有人能處置得了他們。
也的確沒人去處置他們。
蘇景殊:……
殿下,您看這是咱們現在管得了的事情嗎?
話說到一半,安慰人的人也自閉了。
趙仲亂看著他們倆肩并肩唉聲嘆氣整個人都不好了,“小郎,你再說兩句啊!
最開始說的不是糖水嗎?怎麼忽然拐到他聽不懂的事情上了呢?
蘇小郎揉揉臉,看看急的快要蹦起來的趙二郎,再看看旁邊還在自閉的趙大郎,眸光逐漸兇殘,“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薄1】
一起爆炸吧!
趙仲亂被他的話弄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擡頭看天上有沒有打雷。
“哥,我不喝糖水了,咱們回家吧!
小家夥瑟瑟發抖,他覺得他是個乖小孩,但是他不敢保證蒼天也是這麼覺得。
外面太危險,他想回家找爹娘。
蘇景殊頓了一下,“那什麼,我剛才說著玩的,小殿下別怕,大晴天的不會打雷!
趙仲亂不信,不光不信,還又往他哥那邊挪了挪。
——哥哥,怕怕。
趙仲針嘆了口氣,戳戳他弟的小胖臉給他道歉,“對不起,剛才是哥哥鉆牛角尖了,想喝糖水就去喝,家里不缺你喝糖水的錢。”
不過小郎說的也有道理,開源節流,開源不知道怎麼開,節流卻好節的很,直接降低俸祿就行。
朝臣的俸祿高是因為他們在替百姓辦實事,宗室子弟哪兒來的臉拿那麼多俸祿?
有俸祿還不夠,還去搶貧民百姓,給他們臉了是吧?
以前沒人管,以後他來管。
他爹是皇帝他說了算,有本事到別院打他啊。
趙姓宗室不管干不干活兒都會有個虛職,只要是宗室皇親,血脈再遠也有朝廷養著。
就他弟這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兒每個月都有一大筆進項,會干活嗎就拿錢?
趙仲亂聳拉著腦袋不說話。
他哥瘋了,得回家見了爹娘再告狀,現在還是任由他哥瘋著才好。
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他們爹是皇帝憑什麼不給他零花錢?
年紀小怎麼了?年紀小他也是大宋的國公!
就不許他提前拿俸祿將來長大了再為大宋效力。
哥說的沒錯,他現在就是愛鉆牛角尖。
哼,回家就告狀,誰都攔不住他告狀。
兄弟倆看著相親相愛重歸于好,內里各有各的小心思。
趙仲針拍拍衣擺站起來,攥緊拳頭目光堅定,“小郎你等著,我回家會繼續打聽宗室子弟和官員的俸祿,看看他們的俸祿能養活多少百姓!
蘇景殊:。!
“殿下!三思!”
慶歷年間的新政沒怎麼碰宗室子弟的利益都被打擊成那樣,他這上來就動宗室的錢袋子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
官家都不敢這麼干。
趙大郎無所畏懼,“別怕,我就是問問,沒想現在就動他們!
現在和那群蠹蟲打交道妥妥是他吃虧,怎麼著也得等到他能經得起流放的顛簸後才動手。
蘇景殊:……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他覺得他可能沒進官場就得被貶去山溝溝里種紅薯。
他和趙大郎兩個人一個種紅薯一個吃紅薯,凄凄慘慘冷冷清清,如果趙大郎最後能成功翻身,他們倆還可能成為青史留名的好朋友。
#論紅薯大帝和他種紅薯的小夥伴#
什麼鬼東西!快從他的腦子里滾出去!
蘇小郎身上的喪氣太明顯,明顯到趙大郎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趙仲針很想回別院大干一場,但是他還有那麼一丟丟的自知之明,肯定不會毫無緣由就大喇喇的讓他爹減少宗室子弟的俸祿,不然就算他天天待在別院不出門也會被那些膽大包天的混賬玩意兒打擊報復。
說句不謙虛的,他的仇家可謂是遍布宗室,京城但凡是個姓趙的八成都和他有仇。
沒辦法,那是他爹當皇帝之前結的私怨,現在他爹當了皇帝也沒法一笑泯恩仇。
那群混賬玩意兒倒是想一筆勾銷,想的倒挺美,世上哪兒有那麼好的事兒?
等著吧,他早晚要搞出個大的。
趙大郎陰惻惻的瞇瞇眼睛,嚇的旁邊的趙二郎沒忍住又打了個哆嗦。
蘇景殊嘆了口氣,已經不敢對這兩位報什麼希望,就想把他們多留一會兒緩緩心情,“二位,確定不吃個飯再走?”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只要過了氣頭上這一會兒就行,可能吃完飯他們就把吃飯之前發生的事情全忘了。
大中午的來都來了,侍衛們在隔壁正吃著,總不能不讓他們吃完就走吧。
聽說仁宗皇帝生前脾氣好的過分,有一次在外面口渴愣是忍到回到寢殿才要水喝,生怕提出要求會讓宮人來回奔波。
殿下和仁宗皇帝同樣都是老趙家的,咱壞的不學學好的,仁宗皇帝對自己人的好脾氣還是可以學學的,大中午的總不能不讓人吃飯是不是?
趙仲亂捏捏肚子,委屈巴巴的擡起頭,“哥,我餓了!
他進了瓦舍只喝了幾碗糖水,其他什麼都沒來得及買就被他哥逮住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不能什麼都不吃就回別院。
別院的飯菜天天吃他都吃膩了,還是外面的飯菜更合他胃口。
可惜他的肚子只有這麼大,吃不了幾口就吃飽了,不然他想把整條街上的小吃雜嚼都吃一遍兒。
酒樓里的飯菜也行,他不挑。
蘇景殊學著小家夥揉揉肚子,“大郎,我也餓了!
趙大郎:……
行吧行吧,吃飯吃飯。
趙仲針把包廂的門打開,他還沒來得及喊話,守在樓梯口的店小二便飛奔而來,生怕里頭的幾位爺不打招呼再關門。
蘇景殊一手捂臉,假裝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帶著趙二郎回到桌上去吃果盤。
門不是他關的,和他沒有關系。
趙大郎還沒有從尋常人家一年只用五百貫錢的打擊中走出來,等小二過來便問道,“你們這里有什麼飯食?”
店小二流利的答道,“兩海碗、兩旋子、六大碗、四中碗、還有八個碟兒,雞鴨魚肉翅子海參等類應有盡有,您看您想吃什麼?”
趙仲針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道,“那些菜都是什麼價格?”
店小二對店里的菜如數家珍,雖然很少在包廂里遇到客人問的那麼仔細,但還是把那些雞鴨魚肉搭配成的美味佳肴一道一道報出來。
趙仲亂聽的緊張不已,生怕他哥最後只給他點兩碗米飯什麼菜都不要,立刻跑去門口喊道,“店里的招牌菜來、來五個就行,你們自己挑著做,要又快又好吃的菜!
店小二不敢做主,只能看向年紀稍大些看上去能做主的這位,“郎君,您看?”
趙仲針無奈,“按他說的來吧!
小二應了一聲,報出五個招牌菜然後飛快讓廚房去準備。
左右兩側包廂的護衛們看著他們大殿下的迷惑行為都摸不著頭腦,看包廂的門又關上了也沒說什麼。
殿下剛才對街上小攤的價錢感興趣,現在對酒樓里的酒菜感興趣也很正常,少年郎好奇心重,他們理解。
問題是,他們吃的比兩位殿下好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左右兩個包廂的侍衛們看著他們桌上滿滿當當的菜肴,面面相覷。
這還能吃嗎?
算了,繼續吃吧,反正殿下也不知道他們吃的是什麼。
中間的包廂里,勉強恢復正常的趙大郎倒了杯茶潤潤嗓子,終于想起來問他弟為什麼會出現在瓦舍里,“二哥兒,昨天不是說好的不跟來嗎?你怎麼還偷偷跟過來?”
雖然身邊跟著侍衛,但是勾欄瓦舍那麼多人,跟著侍衛也不敢保證一定不會出意外。
今天還是每月開放五次的萬姓交易,大相國寺和周圍的勾欄瓦舍人滿為患,這麼小的小孩兒鉆進人群立刻就找不著,帶再多侍衛都沒用。
無憂洞里的拐子被一網打盡,誰敢保證京城沒有外來的拐子?
“哥你別嚇唬人,我出門時和娘說過,娘答應了我才出來的。”趙仲亂被他說的有點害怕,但還是色厲內荏反駁道,“拐子敢抓我我就喊救命,我嗓門兒可大了,只要我喊救命,滿大街的人都會跑過來打拐子!
“天真。”趙仲針搖搖頭,“小郎,你被抓進無憂洞過,你來和他說那些拐子的手段有多神通廣大。”
被拐子拐過的蘇小郎:……
你們禮貌嗎?
微笑.jpg
蘇景殊放下啃了一半的秋梨,對上趙二郎那亮晶晶的大眼睛,深吸一口氣。
可憐的小家夥,這可是你哥哥讓說的,待會兒被嚇哭了可別怪他。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白天,他和同窗約好去城外春游,臨出城時看到個風箏攤兒下去買風箏,買完風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失去了神智。
等他清醒過來,人已經到了烏漆嘛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水渠。
知道地下水渠是什麼樣子嗎?
陰暗潮濕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更可怕的是,里面還藏著許多殺人害命的兇徒。
像二郎這樣大的孩子在地下水渠里最受歡迎了,那些兇神惡煞的壞人一口一個小孩兒,吃的時候連骨頭都不吐。
趙二郎:。!
趙大郎:……
“小郎,二哥兒還小,他晚上真的會做噩夢!
他自己說做噩夢是說著玩,二哥兒這個年紀說什麼都敢信,他晚上回去胡思亂想不要緊,哭著喊著要找娘親一起睡的話問題就大了。
所以就,三思而後說。
蘇小郎從善如流,立刻將故事從恐怖氣氛中拽出來,“就在我不知道要往哪兒走的時候,錦毛鼠白玉堂從天而降救我出生天。那天的陽光極好,好的我到現在都記得白大俠把我送到地面時的美好場面。”
趙仲亂聽的緊張不已,聽到他被救出去後終于松了口氣,“什麼美好場面?有多美好?”
雖然他知道蘇小郎肯定沒事,不然現在也沒法坐在包廂里給他講故事,但是聽的時候還是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
要是被迷進地下水渠的是他,估計淹死在里面也不會有人發現。
蘇小郎好歹個頭比他高,他現在只有蘇小郎和他哥一半高,在里面找他的難度更高。
嘶,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以後一定離水渠遠遠的,堅決不給壞人迷暈他的機會。
店小二很快把飯菜送上來,趙仲針又拉著人家算了一遍飯錢然後才把人放走,“酒樓的花銷和外頭相比已經很高,可是我們三個人要了五個菜還有果盤茶水,所有的加起來才四百多文,可見那些有錢人平時是如何的鋪張浪費。”
那麼多飯菜加起來才四百多文,他爹一條腰帶三十萬貫是怎麼來的?就算是金子打造的也不能那麼貴吧?
趙大郎拿起筷子恨恨道,“不行,我得想辦法把那三十萬貫要回來!
蘇景殊不明所以,“什麼三十萬貫?”
趙仲針憤憤不平,“我爹的腰帶!
他爹是個好脾氣,和仁宗皇帝相比沒差哪兒去。
先前祖父去世,他爹和叔伯分家産,分到的東西全部給了那些王府舊人讓他們回鄉後也能不愁吃穿。
老好人容易受欺負,尤其他爹又幾次被接到宮里又被送出來,所以宗室中老有不要臉的上門欺負他們。
之前有人問他們家借金帶,借了之後卻拿銅帶還,還的時候還信誓旦旦說當時借的就是銅帶,讓他們有意見就去找宗正,看看宗正會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大費周章。
他爹不愛惹事兒,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那次之後估計他們家的下人也看出了他爹好欺負,後來他爹讓人去賣一條價值三十萬的犀帶,那人出門一趟竟然直接說犀帶被弄丟了。
怎麼可能會弄丟呢?肯定是那人私自將東西藏了起來!
蘇景殊點點頭,這事兒不是秘密,他很早之前就聽過。
趙仲針繼續,“三十萬的犀帶,知道三十萬能養活多少百姓嗎?必須得要回來!”
偏偏那會兒趕上仁宗皇帝又要把他爹接進宮,全家因為他爹進宮之事焦頭爛額,那事兒最後又是不了了之。
要不然他為什麼記他爹的腰帶記的那麼清楚?都是實打實的教訓換來的!
那個拿銅帶換金帶的悄咪咪的把金帶還了回來,還涕泗橫流的跪在他爹跟前認錯,這事兒過去了也算還行,但是犀帶的事情還沒過去。
他爹登基後忙的沒空管腰帶,娘親當上皇後要適應也忘了還有這出,爹娘都忘了沒關系,他這個家中頂梁柱還記著。
偷了他們家的都給他們還回來!
趙仲亂眨巴著眼睛,“哥,你之前怎麼不要?”
趙仲針理不直氣也壯,“我也忘了!
要不是蘇小郎辛辛苦苦寫的話本子只賺了五十貫,他今天也不一定能想起來。
再次無辜躺槍的蘇小郎:……
五十貫真的不少,五十貫足夠他在酒樓大手大腳連吃帶住花一個月,殿下您這物價水平怎麼一會兒又回到天上去了?
一頓飯吃的心累無比,蘇景殊覺得他短時間內不想再和這兄弟倆一起吃飯了。
希望兩位殿下回別院後別說太多不該說的,他還沒來得及考進士,現在就去山溝溝種紅薯不劃算,好歹等到他考中進士當了正經的官再貶。
仁宗皇帝給的官不算,那是虛職,只拿錢不干活。
嗯,就是被眼前這位格外唾棄的那種虛職。
趙大郎拍拍胸口讓小夥伴放心,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就是回去打聽打聽情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君子辦大事十年也不晚。
現在發愁被貶有點早,小郎努努力考個狀元,出去歷練幾年再回京城當大官,沒準兒到時候他們倆還能去同一個山溝溝里作伴。
蘇小郎:借您吉言。
這話沒法說了!
蘇景殊抱著他掙來的零花錢回家,回來的路上想著要不要去他爹那里炫耀一下,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
這次的本子不如上次那個拿得出手,讓他爹看到肯定要被笑話,還是低調點比較好。
然而有時候不是他想低調就能低調的,午後時分,柳永登門拜訪,和老蘇寒暄幾句然後笑瞇瞇說道,“明允今日可曾出門?沒有出門的話,陪我去瓦子里聽出戲怎麼樣?”
蘇洵挑了挑眉,“什麼戲?里面有你新寫的詞?”
柳永煞有其事的搖搖頭,“老夫倒是想讓里面有老夫新寫的詞,可惜寫本子的西嶺居士看不上老夫的詞!
蘇洵:???
有貓膩。
所以寫本子的是誰?西嶺居士?以前沒聽過啊。
老蘇大概知道這鮮少上門拜訪的老友是什麼意思了,倆人不緊不慢的打著機鋒,到底還是讓他把所謂的西嶺居士給套了出來。
景哥兒能耐!
他這個當爹的出門都不敢說自己是某某居士,小兒子倒是有本事。
虧他之前還擔心那臭小子被柳七帶歪,結果可好,不用柳七帶他也能朝著四面八方發展。
好極好極,至少以後餓不死。
柳永抿了口茶,很是不解,“景哥兒的話本子寫的不錯,可里面的詩詞大多還可以改進,他為何不用我寫的?”
他寫的詞很差勁嗎?他覺得還挺契合戲文的,為什麼不用?
蘇洵抱著手臂,“興許是不希望我們知道寫話本子的是他。”
他這個當爹的都不知道那臭小子以前寫過話本,這次要不是柳七找上門,他怕是得等到去瓦舍聽戲才能察覺到端倪。
臭小子還是太嫩了,這種事情哪是想瞞就瞞得過去的?
他前腳問過柳七纏足的事情,後腳就把事情寫進話本子里,旁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和柳七還能不知道?
有意思。
老蘇瞇了瞇眼睛,覺得這事兒不簡單,“勾欄瓦舍不會同時講同樣的戲,今兒那些招子上寫的都是那出戲,這事兒怕是和官家有關!
昨日小光國公和小祁國公上門的時候他知道,也不知道三個小家夥私底下商量了什麼,今天就搞出了這麼一出事兒。
哦,應該是兩個小家夥,小祁國公年紀太小,和他說裹腳他都不一定能聽懂裹腳是什麼意思。
“不裹腳也好,好好的女子非要把腳弄殘疾,最後受苦的還是她們自己!绷阑燠E煙街柳巷,對歌伎上了年紀後的凄慘生活非常清楚。
那些可憐的女子看上去光鮮亮麗,但是只有年輕時才那麼光鮮亮麗,過了那幾年立刻就會從云端跌入泥沼。
前些年世人不知道鉛汞丹砂等物有毒,妝粉里用的有毒之物太多,若一直有那些上好的妝粉使用也還好,像那些富家大戶的貴人,什麼時候出門都體體面面,可歌伎賺不到錢就用不起好的妝粉,用不起好的妝粉身體上的問題也就接踵而至。
頭發稀疏、牙齒發黑發黃、身體虛弱,最後就是一睡不醒。
歌伎的生活已經如此艱難,若是還要將腳弄傷來招攬客人,將來招攬不到客人了要怎麼辦?那雙傷了的腳還能回來嗎?
不裹好,不裹好啊。
柳七感慨不已,感慨完了之後還是想問景哥兒為什麼不用他寫的詞。
蘇洵摸摸鼻子,這個問題他解答不了,他決定讓當事人親自過來解答。
被提溜出來的蘇景殊:哈、哈哈。
那什麼,他本來是想用柳先生寫的詞的,但是用人家的詞得付版權費吧,而且用了柳先生的詞大家就都知道話本子和他們有關,萬一有喪心病狂的小腳愛好者對柳先生不利怎麼辦?
柳永:……
他像是怕事兒的人嗎?
“先生現在把詞放出去效果更好,沒準兒還能讓京城的讀書人一起批判裹小腳的行為。”蘇景殊眉眼彎彎,既然柳先生主動送上門來,那就別怪他給話本子找托兒了。
文人跟風,有柳先生這樣的大手子在前頭沖鋒陷陣,接下來肯定會有無數的詩詞鋪天蓋地的冒出來。
纏足的害處話本子里已經寫的很清楚,誤家誤國貽害無窮,如今民間已有這種行為,他們現在制止裹腳的行為已經算不上防患于未然,只能說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柳先生既然不怕事兒,那就以筆為武器沖鋒陷陣吧。
老爹也別閑著,好文采就要用到刀刃上,蘇家大噴子出馬一個頂倆,和柳先生一柔一剛正好打配合。
回頭這事兒結束了他去開封府幫忙申請獎項,最好能弄個解放雙足的征文大賽,老爹和柳先生文名傳後世,肯定能殺出重圍斬獲大獎。
很好,就這麼定了。
“定什麼啊?”蘇洵哭笑不得,“開封府是什麼地方?你那征文大賽又是什麼?你自己覺得合適嗎?”
要是忠君愛國的題目也就算了,開封府事情不多的話或許有人陪著他胡鬧,裹腳纏足這種事情怎麼讓官府出面?
蘇景殊縮縮脖子,無奈放棄這個絕妙的想法。
歧視,絕對是歧視。
“不過詩還是要寫的,景哥兒已經提出來了,我們當長輩的也不能袖手旁觀!崩咸K揉揉兒子的腦袋瓜,雖然不知道這小子哪兒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是能讓那些女子免受纏足之苦是好事,臭小子不提他們也會主動摻和進去。
小小蘇笑的露出小白牙,“爹最厲害了!
柳七:“咳咳”
小小蘇:“柳先生和我爹一樣厲害!”
柳先生表示這個回答有點敷衍,不過湊活湊活算過關了。
文人圈子有人好辦事,全城的說書先生齊齊發生怒斥偏愛病態小腳的“賤丈夫”,再加上酒樓茶館層出不窮的詩詞唱和,大部分靠纏足來維持婀娜身姿的女子們都默默的收起弓鞋換回正常的鞋子。
她們纏足時沒有想過那麼多,歌女舞姬再怎麼才貌雙絕,大部分讀的也都是寫風花雪月的書,她們只想趁年輕多賺些養老錢,免得過幾年容貌不在了衣食無著慘死在街巷。
她們纏足只會纏自己的雙足,沒想到有朝一日纏足的風氣傳開會怎樣。
出身良家的女娘怎麼會受這個苦?家里人又怎麼舍得她們受這個苦?
但是再一想,她們當年也都是良家的女娘,花樓里二十個姑娘,有十個都是被親生父母送進去的,她們經歷過這種事情,其他女子又怎麼躲得過?
以色侍人終歸不長久,可是不以色侍人她們又能干什麼?
百姓茶余飯後都在談論說書先生最近常說的這出戲,談論的時候十個有九個要鄙夷喜歡小腳的“賤丈夫”,剩下那個有別的意見也不好說出來犯衆怒,要麼不說要麼附和,實在忍不住說他喜歡小腳喜歡女子踩著弓鞋弱柳扶風,等著他的就是街上所有男女老少的唾沫星子。
京中風氣如此,京郊別院那幾個不愿意主動放足的宮人也不敢偷偷裹腳了。
世人都不喜歡小腳了,她們還纏起來干什麼?
高皇後和曹太後都沒想到能發展成這樣,連官家也沒想到,整個別院只有大皇子趙仲針走路帶風驕傲的不要不要的。
這次立大功的是蘇小郎,當然,他趙大郎的幫忙也不可或缺。
愣著干什麼?夸!
官家:……
高皇後:……
曹太後:……
蘇小郎立大功他們知道,趙大郎立了什麼功來著?他們怎麼想不起來呢?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幾場秋雨之後,京城的百姓都換上了冬天穿的厚衣裳。
太學的授衣假也結束了。
蘇景殊在家收拾行李,長吁短嘆唉聲嘆氣,感覺昨天才放假怎麼今天就開學了?
白玉堂蹲在墻頭上想看這臭小子什麼時候能發現他,蹲了半天也沒等到他擡頭,只能氣鼓鼓的主動跳下來,“景哥兒,都半個時辰了你還沒收拾好?”
蘇景殊雙目無神,“我心已死,行李于我如夢、如幻、如泡影!
白玉堂白了他一眼,直接把人拉到門廊處曬太陽,順便分享他剛聽到的消息,“狄青狄大元帥前不久在西夏打了勝仗,官家召他回京受賞,聽說八王府的狄娘娘聯系了好幾十個適齡的姑娘,現在就等他回京城了。”
蘇景殊:哇!
死氣沉沉立刻變成精神百倍,“狄元帥當初就是為了躲這事兒才倉促離京,他知道京城有幾十個姑娘等著他嗎?”
“應該知道吧!卑子裉寐柭柤,“他知道也沒用啊,官家親自下旨召他回京,他還敢不回來?”
他要真的抗旨不聽,朝中彈劾他擁兵自重的折子得把皇帝給淹了。
第93章
*
白玉堂愛熱鬧,來京城這麼些天就沒閑下來過,要麼去勾欄瓦舍包場聽書要麼去開封府問問有沒有他能抓的江洋大盜,江洋大盜沒抓住幾個,京城各大勾欄瓦舍的說書先生水平如何讓他打探的一清二楚。
京城有禁軍守衛,還有鐵面無私的包青天,沒有哪個江洋大盜敢在京城周邊肆無忌憚的行兇,想在京城抓江洋大盜不如指望開封府遇到棘手的案子人手不夠需要幫忙。
奈何派去北地談判的使節團大勝歸來,展昭已經從大名府回來,開封府暫時又沒有遇到棘手的案子,于是留給白五爺的就只剩下玩了。
白玉堂以前聽到朝中的熱鬧只會幸災樂禍,這次涉及到狄青狄大元帥,幸災樂禍之外還多了幾分憐憫。
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又能怎樣,回到京城還是要被長輩搓扁揉圓。
不像他,從來沒人催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說朝中有人起哄讓官家給狄元帥賜婚,不過被官家給拒絕了。”白五爺的消息非常靈通,連朝堂上的各種八卦都瞞不過他,“官家說成親這種事情還是得小兩口能看對眼,可以看對眼之後再讓他賜婚,盲婚啞嫁還是不必了!
樂平公主之前還不是盲婚啞嫁呢都搞成那樣,他可不想犯和仁宗皇帝一樣的錯。
“狄娘娘給他找了那麼多相親對象,官家還等著賜婚,狄將軍這次怕是逃不過去了!碧K景殊笑的不行,果然快樂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和狄將軍回京後要面對的可怕場面相比,開學什麼都不是。
天氣漸涼,要是下雪的話可以來個賞雪宴,梅花開了可以來個賞梅宴,就算什麼也沒有,狄娘娘隨便找個理由都能將適齡的小娘子們喊到家里來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宴。
本朝武將的地位的確沒有文臣高,重文輕武歸重文輕武,也沒見哪個武將娶不到媳婦。
再說了,武將地位低和狄青有什麼關系,那可是狄青,和尋常武將能一樣嗎?
那是西北邊境定海神針般的戰神,西夏境內能止小兒夜啼的面涅將軍,最最重要的是,狄大元帥長的好啊。
驍勇善戰英姿颯爽,看一眼就能下兩碗飯。
別說人家是鎮守西北邊關的大元帥,就算是個目不識丁的白身也有小娘子前赴後繼想嫁。
要不是狄大元帥一直以“成家事小,國之安危事大”為由推脫不肯成婚,以他的年紀孩子都能滿街跑著玩了。
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不,離京大半年又被喊回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小蘇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明天去上學也不難受了。
上學好上學妙,上學還能從同窗那兒聽八卦,在家自由但是在家沒有消息來源,大宋沒法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想看熱鬧還是得出門才行。
就算開學就要考試也沒關系,區區考試完全無法打消他對看熱鬧的熱愛。
白玉堂閑著沒事兒干,甚至已經計劃好等狄青回京悄悄跟在他身邊看熱鬧,“京郊別院我去過,那兒樹多墻也多,特別適合躲人!
八王府和狄青的府邸他沒去過,但是都是京城的宅邸應該差不太多,多去幾次就摸熟了。
蘇景殊擡頭看看他們家的墻頭,再看看他們家的樹,小聲提醒,“五爺,馬上就是冬天,樹葉都掉光了沒法躲人!
蹲墻頭就行,沒必要靠太近,萬一被發現不好收場。
展昭已經回京,他應該不想親身上陣表演貓捉老鼠。
白五爺無所畏懼,“放心,五爺知道輕重,不該聽的絕對不聽。”
他只聽好玩兒的,朝堂大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絕對出門就忘,堅決不在腦子里多留。
蘇景殊:……
那是想忘就忘的嗎?
小小蘇搖搖頭沒再多勸,白五爺的行走江湖多年,爬墻頭的經驗比他走大門都多,他又不懂武功,這種事情他來勸就是多余。
大不了就多看一出御貓智擒錦毛鼠,正好讓他攢素材寫新本子。
話本子要與時俱進,同樣的事情一直講聽衆會有意見,想要保住人氣就得抓熱點。
在包青天的世界觀里,開封府鐵三角和江湖上頂尖的大俠都是常青樹題材,連他這個不混江湖的聽到南俠北俠丁氏雙俠還有陷空島五鼠都能說上幾句,消息更靈通的茶館戲樓能說的就更多了。
沒有記錯的話,包青天里還有個五鼠鬧東京的故事。
可惜時間太長只記得個名字,完全不知道五鼠鬧東京是怎麼鬧的。
難道是五爺打頭其他四位緊隨其後,打了小的來大的,打了大的來老的?
想不明白,大概得等五鼠鬧了東京才知道。
“五爺放心飛,出事自己背!毙⌒√K鄭重其事的說道,“等將來事情塵埃落定,本文豪親自動筆給大家寫御貓智斗錦毛鼠,保證全城的說書先生求著說,沒準兒還有書坊來找本文豪談合作呢。”
大宋的印刷出版非常發達,同樣朝廷查的也很嚴,雖然朝廷查的嚴也擋不住各種盜版私印,但是他這麼遵紀守法的好孩子肯定不會主動犯事兒。
要麼就書坊正兒八經的和他合作,要麼就寫完拿給說書先生賺個零花錢算了。
反正他不缺錢,寫話本子只圖開心。
白五爺很不高興,“有你這麼說的嗎?就不能是錦毛鼠東京戲御貓?”
“都行都行。”小小蘇回道,“我都能寫,就看五爺會不會被朝廷通緝了!
白玉堂:……
“景哥兒,你長這麼大真的沒被打過嗎?”
“怎麼可能?我爹天天拎著藤條想揍我,五爺你知道的啊!碧K景殊一拍額頭,“對了,藤條還沒掰斷呢!
他們回京城的路上商量好的用故事里的高光戲份來換五爺幫他掰斷藤條,結果五爺進京後就見不到人影,他忙來忙去也把這事兒給忙忘了。
如今兩個月過去,家里的藤條一根都沒斷。
白玉堂捏捏下巴,“先攢著,反正你馬上要去太學不在家住,家里的藤條暫時用不著!
他用勞力換了足足十個高光戲份,現在一個高光戲份都沒見著,他得攢著先見著戲份再付賬。
以前的高光戲份不算,得以後的戲份才行。
讀書人心眼多,臭小子別想忽悠他。
“白五爺聰明機智舉世無雙,誰能忽悠的了您?”蘇景殊攤攤手,“行吧行吧,那就先攢著。”
五爺說的有道理,他去上學不在家住,家里的藤條的確用不著,現在掰有點早,過年之前再掰也來得及。
兩個人肆無忌憚的說著“見不得人”的交易,絲毫沒有注意到老蘇來了又走又過來。
剛才是空著手來的,現在手里拿了根又粗又長的藤條,“呦,景哥兒待客呢?”
蘇景殊:!!
白玉堂:。!
白玉堂看到蘇洵手里的藤條心道不好,匆忙打了聲招呼腳底抹油縱身飛走,堅決不摻和老蘇教訓兒子。
看這氣勢洶洶的樣子,難不成是發現上次那些斷掉的藤條都是他干的了?
不、不對,是景哥兒干的,他只是個空有一把子力氣的苦勞力,主意都是景哥兒出的,這事兒和他沒關系。
可憐的景哥兒,別怪五爺見死不救,這都是你自己作的。
蘇景殊:QAQ~
“爹,有話好好說,大好的日子您動什麼藤條?”
蘇洵原本只是過來看看臭小子收拾的怎麼樣了,沒想到過來一趟還能聽到點新鮮消息,“既然是大好的日子,那你來說說爹那幾根藤條是怎麼斷的?”
藤條這種東西不容易斷,家里備上幾根能用好幾十年,沒準兒還能當傳家寶傳到下一代。
這小子倒是機靈,犯事兒之前先找人把家里的藤條給掰斷,掰斷就沒法挨揍了嗎?
老蘇越想越氣,懶得聽這臭小子狡辯,趁他還在家連著之前躲過去的那些頓打一起揍了,免得下次要找藤條只能看到滿地半截的藤條屍體。
小小蘇:。!
“娘——救命——”
躲在墻根底下的白五爺聽到動靜後怕的拍拍胸口,還好他跑的快,不然景哥兒開口向他求救他還真沒法拒絕。
秋風卷起落葉,京城的氣氛卻和蕭條扯不上半點關系。
狄青回京,全城的百姓都盼著去城門處迎得勝歸來受賞的大功臣。
勾欄瓦舍的說書先生不再痛斥裹腳,不再張口就是開封有個包青天,也鮮少再講三國五代,不約而同全都換成了狄青狄大元帥。
——話說西夏黨項人時不時寇邊犯境,動不動就琢磨著南下牧馬問鼎中原,和北邊遼國契丹人一個德行。
——遼國和大宋簽訂了合約好歹會遵守,黨項人無恥至極,簽了合約拿了歲幣卻還是時常犯邊,幸好他們大宋有平西大元帥狄青鎮守三關。
——狄大元帥用兵如神所向披靡,打的無禮番邦聞風喪膽,要不是有狄大元帥在,西北邊城的百姓也過不上太平日子。
……
城里各大勾欄瓦舍門口的招子都換成了和狄青有關的戲名,這個講狄將軍大破西夏,那個講狄將軍用兵如神,要不是西夏現在仍是大宋的心腹之患,說書先生們甚至能編出狄青夜闖敵營生擒西夏狼主的戲碼來。
然而民間對狄青越是推崇,朝中就對狄青越不放心。
不說朝堂大臣的態度,只太學和國子監的學生就有很大一部分覺得狄青聲名太過不是好事。
周青松伸了個懶腰,“他們說狄將軍擁兵自重功高震主,西夏那邊對他頻頻利誘,只要他愿意給西夏效力,高官厚祿嬌妻美妾任他挑選,要是高官厚祿和嬌妻美妾還不夠的話,封王也不是不能以。西夏給的條件那麼好,不少人都覺得狄將軍私底下可能已經答應為西夏效力。”
蘇景殊的白眼差點飛上天,“心臟的人看什麼都臟,他們自己能為高官厚祿叛國就覺得別人也一定會叛國是吧?”
“誰說不是呢!敝芮嗨蓢@氣,“聽說官家這次召狄將軍回京不單單是為了封賞,還因為朝中有大臣彈劾他和西夏有秘密交易!
要是別人彈劾也就罷了,偏偏彈劾他的是兩朝元老文彥博文相公,他的意見官家不能不聽,只能找個借口將剛剛打了勝仗的狄青召回京城。
蘇景殊扯扯嘴角,“真有人相信狄將軍會勾結西夏?”
周青松重重點頭,“真的,而且還不少。”
蘇景殊:……
很好,知道他們都是為了高官厚祿不惜叛國的叛國預備役了。
如果狄青是歷史上的那個狄青,他們不相信狄青忠君愛國還能硬往人家身上扣各種莫須有罪名,問題是如今這位狄青狄將軍有個當王妃的姑母,他傻了才會叛國。
八王府的狄娘娘是狄青父親的姐姐,也是他唯一一個在世的親人,狄青對這個姑母很是敬重,直接將姑父姑母當親生爹娘來孝敬,怎麼可能為了西夏的高官厚祿就叛國。
高官厚祿而已,他在大宋也有好不好。
平西統鎮大元帥、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這已經是大宋武將的天花板,再升就只有正指揮使或者進樞密院。
狄青還年輕,將來的事情都說不準,正經歷史中的狄青都能進樞密院,雖然很快就被排擠出來了,但那也是進了。
正史中的狄青能進樞密院,他們這兒的狄青肯定也能。
他們狄大元帥在大宋有高官有厚祿還有當王妃的姑母,但凡腦子清醒都不會覺得他會叛國。
每日一感嘆:大宋藥丸啊!
周青松聳聳肩,“沒辦法,怪只怪狄將軍是個武將。”
他要是個文臣,天下讀書人能把他捧上天。
可惜他是個武將。
“青松兄,你不覺得你這話有點不合邏輯嗎?”蘇景殊指指腦袋瓜,“什麼是文臣?什麼是武將?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打仗本身就是武將的活兒,不能武將拼死拼活把仗打完最後還得把功勞拱手讓給文臣,欺負人也不能這麼欺負好吧。
“我就是說說!敝芮嗨勺碜樱瑝旱吐曇粽f道,“景哥兒,我有預感,狄將軍在西北鎮守邊關的時候朝中彈劾他擁兵自重功高震主,狄將軍披星戴月趕回京城,朝臣還會找出別的理由來彈劾!
不管你狄青有沒有犯錯,反正他們就是要彈劾。
武將,嘖,活該被彈劾。
咳咳,這不是他的想法,他只是覺得朝中那些大臣,尤其是臺諫那塊兒的大臣都是這麼想的。
或許還要加上一部分沒有功名但是自認為衆人皆醉他獨醒的讀書人。
蘇景殊小聲嘟囔,“在大宋當武將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擁兵自重?兵不知將將不識兵怎麼擁兵自重?
他都想不出來狄青怎麼用那樣的兵去打仗,還打了勝仗,武曲星君下凡也不過如此,這樣天生將才放到西夏或者遼國他們能高興死,大宋可好,人家忠心耿耿為國效力他們還嫌棄上了。
有點自知之明行不行?
周青松連忙捂住他的嘴,“噓,別胡說。”
這幾天太學的氛圍可不怎麼好,要是說錯話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到他們就慘了。
蘇景殊蔫兒了吧唧的閉上嘴巴,是他太天真了,忘了還有這出。
要是狄青回京單純是接受封賞多好,人家打了勝仗風光回京,回來看到的卻是各種質疑陷害,不想叛國也能被刺激的要叛國。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以他的本事哪兒去不得,何必要留在大宋受這個窩囊氣?
也不知道狄將軍這會兒有多傷心。
小小蘇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小孩兒,雖然沒趕得上狄青回京萬人空巷的場面,但是替人傷心的時候能比正主還傷心。
周青松拿他沒辦法,“又不是所有人都覺得狄將軍不好,還有更多人為狄將軍感到驕傲,要不咱們待會兒出去轉一圈,看看街上的百姓是怎麼夸狄將軍的緩一緩?”
不然去院子里和那些意見不一致的同窗吵架也行,有什麼不贊同的直接和他們吵,吵開心吵盡興,吵完了心情就好了。
反正全太學他年紀最小,就算吵架吵出火氣也發展不到拳腳沖突的地步。
蘇景殊打起精神,“走!出去吵架!”
他蘇景殊今天就要舌戰群儒!
狄大元帥不知道太學中有多少學子為他唇槍舌戰,也不在乎京城里有多少覺得他擁兵自重不安好心的朝臣,他現在只想趕緊把眼前的事情應付過去。
他把姑母當母親來孝敬,姑母也把他當兒子來疼愛,可是來自姑母的疼愛太多,他實在有點承受不來。
八王爺笑瞇瞇讓他們姑侄倆坐下說話,“夫人,狄青在面圣之後立刻就趕來見你,可是一點兒時間都不敢耽誤!
“來,讓姑母好好瞧瞧!钡夷锬锢≈蹲觼韥砘鼗刈屑毚蛄浚逻@孩子在外面打仗受了傷卻不肯和她說,“邊關苦寒,沙漠里的風把你的臉都吹皺了!
戰場上所向披靡殺的敵人聞風喪膽的確威風,可她是狄青的親人,寧愿孩子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也不想讓他去戰場上搏前程。
刀槍無眼,萬一不小心缺胳膊少腿兒可怎麼辦?
狄娘娘拿起帕子擦擦眼淚,狄青每次離京她都擔心的不行,可她又不能攔著狄青不讓他去。
狄青去西北是為國守邊關,她身為大宋的王妃如何能開口去攔?
狄娘娘有些哽咽,“青兒,你那些邊疆的弟兄們怎麼沒好生照顧你?瞧把你辛苦的,都餓瘦了!
狄青聽的頭皮發麻,但又沒法反駁,只能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來應對姑母哄小孩兒一樣的說辭。
西北邊陲本來就經常刮大風,他又不是小姑娘,臉被刮皺了也沒什麼,刮皺了也不影響他是英俊瀟灑的狄大元帥。
長的太好在戰場上不是好事兒,他剛從軍的時候因為長的好老有人拿他的臉說事兒,更糟心的是上了戰場敵人也不拿他當回事兒,氣的他抄起弓箭上馬就是一通亂殺,誰笑話他他射誰,殺的對面鬼哭狼嚎沒怎麼打就落荒而逃。
因為模樣太好,他特意打了個青面獠牙的青銅面具來帶,面目猙獰能止小兒夜啼,現在去西北打聽,不少人都覺得他狄青是個五大三粗青面獠牙的巨靈神下凡。
巨靈神是開辟河道的神祗,他是為大宋沖鋒陷陣的將領,說他是巨靈神下凡完全沒毛病。
姑母這一見面就說他的臉被沙漠的風給吹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嬌養閨中的女娘。
他出門好歹有面具擋著,身邊的兄弟們可沒有面具,那些家夥在西北待幾年後才叫滄桑,臉上的皺紋比他多多了好吧。
而且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哪里需要兄弟們照顧,他去照顧那些不省心的還差不多。
總之就是,他在西北過的非常順心非常好,比在京城自在的多,姑母多慮了。
八王爺看狄青實在尷尬沒忍住搖搖頭,“夫人,行軍打仗馬不卸鞍,狄青那些個部下都粗手大腳怎麼照顧他?再說了,狄青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需要照顧嗎?”
八王爺拍拍狄青的肩膀,比劃了一下他們倆的個頭,“夫人你看,這孩子比我都高!
狄青再次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那什麼,姑父,不會解圍可以不解,您這話讓人更沒法接。
“我和狄青說話,你不要多嘴!钡夷锬镟凉值牡闪税送鯛斠谎郏熬退闱鄡汉影琢,在我眼里他也還是那個在街頭浪蕩拿打架當飯吃的臭小子!
八王爺摸摸鼻子,不打擾他們姑侄倆說話,躲去旁邊喝茶去了。
狄青:地縫呢?有地縫給他鉆嗎?
他不愛待在京城就是因為這,朝中的勾心斗角哪兒有姑母可怕,只要姑母不再天天把他當小孩兒,讓他去朝堂上舌戰群臣他都不怕。
狄娘娘心心念念讓狄青成家,在狄青回京之前就找了各種由頭邀請京中適齡女子賞花赴宴。
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和狄青安生過日子,家世樣貌都差些也沒關系。
她這可憐的侄子自幼父母雙亡,世上只剩下她這個姑母,她沒法看顧這孩子一輩子,只盼著能看到他成家。
京城有他的將軍府,府里冷冷清清沒有人氣兒,看家護院的都是老兵,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一直這麼下去可如何是好?
狄娘娘想起這事兒就發愁,這次無論如何也得讓狄青成了親再走,“青兒,姑母這次給你選了個好姑娘,過些天那姑娘要去廟里上香,你們二人遠遠的見上一面,可好?”
狄青是武將,家中還沒有雙親,選媳婦她也不好選條件太好的。
刑部何尚書家的女兒自幼沒娘,家事女紅樣樣精通,何尚書喪妻之後沒有再娶,她一個小姑娘愣是將府里打點的井井有條。
她提前問過了,何尚書雖是文人卻并不會瞧不起武將,將來小兩口成親狄青也不會在老泰山面前擡不起頭。
八王爺點頭附和,“是這樣,何尚書今天還因為狄青和文相公大吵一架,是個清醒明理的爽快人!
狄青倒不是不想成家,主要是他時常要出去打仗,武將的地位在朝中也尷尬的很,一來二去就這麼拖延下去了。
姑母這般為他操心他也不好拒絕,左右只是遠遠的見上一面,能成就成不成也沒什麼,西北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生亂子,不行的話他再找借口離開就是。
狄娘娘看到狄青點頭又有些想落淚,這些年來聘禮她都準備了好幾套結果就是送不出去,愁的她白頭發都出來了。
如今官家那邊說了只要狄青愿意就能賜婚,官家賜婚是光宗耀祖的榮寵,她也算對得起早逝的哥哥嫂嫂。
“夫人,家門出此棟梁之材該高興才是,你怎麼又掉眼淚了?”八王爺無奈,悄悄給狄青打了個手勢讓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然後仔細給他們家夫人背狄青這次得到的獎賞,“夫人,狄青已經出息了,他爹娘泉下有知也會高興,快別哭了!
狄青收到暗示溜的飛快,直到出了八王府的大門才松了口氣。
真的,比起京城,他還是更喜歡在西北吹風。
寧可讓西北的風吹皺他的臉,也不愿回京城享受榮華富貴。
這榮華富貴代價太大,他實在承受不來。
刑部何尚書的女兒,他和刑部何尚書沒什麼接觸,不知道何家的女兒怎麼樣,遠遠的見上一面該不會把人嚇跑吧?
狄青摸摸臉上的刺青,雖然他覺得刺青不損他的英俊,但是姑娘家都更喜歡那種溫文爾雅的俊俏郎君,他這個類型的在京城并不吃香。
再說了,刑部尚書位高權重,那些看他不順眼的家夥愿意能眼睜睜看著他娶尚書的女兒?
狄大元帥瞇了瞇眼睛,覺得他的親事不會那麼順利。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有人沖他發難。
朝會結束,書房里只有皇帝的親信大臣,就這麼幾個人吵起來也讓人頭疼的緊。
狄青不著痕跡的打了個哈欠,擁兵自重、勾結西夏,這種罪名他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換點新鮮的說辭。
趙曙站起身來,好聲好氣的和這些兩朝老臣講道理,“文相公,你先前說狄青擁兵自重功高震主,又因西夏頻頻利誘所以力諫將其召回,如今狄青聽召就回,為何你又有話說?”
此話一出,八賢王看向文彥博的眼神都變了。
韓琦、富弼、龐籍等人都沒少和軍中打交道,雖然他們也是文人,但是他們最煩的就是動不動就拿武將擁兵自重來彈劾武將。
大宋的軍隊因為防止武將權力過大已經放棄了戰斗力,如今好不容易出了狄青這麼帶兵打仗的好苗子,還沒等他徹底成長起來就要以擁兵自重的罪名將他打壓下去嗎?
朝廷的確要抑制武將的權柄,但不是一點權力都不給武將留,不然他們怎麼打仗?
文彥博這麼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官家,非是微臣不信任狄青,而是西北一帶狄青私通西夏之說甚囂塵上,是以微臣憂心不已。”
趙曙看了眼低著頭像是睡著了的狄青,再看看非覺得狄青有二心的文彥博,只想讓他們倆出門打一架,誰打贏了誰有理。
皇帝不說話,八王爺卻沒有繼續保持沉默,“文相公,狄青忠君護國天下皆知,您的憂心不過是杞人憂天,本王勸您適可而止,不要再無中生有自尋煩惱。”
他以前不為狄青說話是為了避嫌,現在這人直接把狄青私通西夏的謠言拿到明面上,這打的不光是狄青的臉,還有他的臉。
狄青喊他一聲姑父,叛國的話是不是還要帶著他一起叛國啊?
文彥博掀起眼皮,“八千歲,邊防重地何等重要,若西夏有閃失則大宋危矣,既有傳言,我等還是寧信其有莫信其無的好。”
“兵書有云,兵不厭詐。兩國交鋒,虛虛實實的傳言從未斷過!表n琦上前一步說道,“狄青數次大破西夏,西夏君臣對他恨之入骨,文相公不要中了他們的離間之計。”
“韓相公莫非以為老夫是老糊涂?”文彥博面無表情,“有道是礎潤而雨月暈而風,萬事皆有征兆,有道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武人掌權有違祖宗之法,諸位還是小心些為好!
眼看著幾個人要在書房里吵起來,趙曙捏捏眉心直接叫停,“捕風捉影乃是自尋煩惱,狄青的忠心朕一清二楚,這事兒以後就不用說了!
文彥博皺起眉頭,“官家……”
“好了,此事休要再提!壁w曙擡手制止還想再說什麼的文彥博,提高聲音讓站在幾人身後假寐的狄青有點反應,“此次狄將軍大破西夏進犯,廣備攻城作的武器在戰場上大發神威,料想西夏短時間內不敢再犯。西夏不肯派使臣來京城,諸位覺得大宋派使臣去西夏如何?”
秋冬是異族最喜歡的犯邊時節,中原豐收谷粒盈倉,守不住的話就會變成敵人的糧倉。
早在入秋之前他就讓廣備攻城作加緊制造武器送去西北防線,不管西夏進犯的是哪座關哪座城他們都討不到好。
騎兵再厲害又能如何,血肉之軀拿什麼擋他們的火炮炸藥?
所謂殺雞儆猴,火炮沒能用在對遼的戰場上,用在對西夏的戰場上一樣能威懾遼國。
西夏已經不是李元昊在位時的西夏,大宋也不是、嗯、大宋也不再是當年的大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現在輪到遼國和西夏擔心大宋不打招呼就發兵。
先前他三催四請想讓西夏的使臣來京城參觀大炮的威力,奈何西夏不給他面子,如今西夏那邊打了敗仗,愿意派使臣來的話最好,不愿意也沒關系,他們大宋大人有大量可以主動派使臣去西夏。
上次出使遼國的使臣大獲全勝,朝中不少人都等著出使的機會呢。
狄青掐掐掌心清醒清醒,聲音洪亮一點兒也不像差點睡著的人,“回官家的話,末將以為可以再派人去通知西夏朝廷,若是西夏依舊沒有動靜,大宋也未必不能出兵收復河湟!
大宋四面是敵,之前對西北的政策一直是聯合吐蕃來制衡西夏,但是如今的吐蕃也已四分五裂,早已不復唐時盛況,對大宋的助力等于沒有。
如今的大宋也不需要再聯合吐蕃。
西夏已是強弩之末,近些年的頻繁犯邊不能證明西夏軍力強盛,只讓他們看出了西夏內部已是千瘡百孔。
但凡西夏境內的百姓能活過冬天,他們就不會一到秋冬就發瘋。
雖然大宋如今也是內憂外患,但是不耽誤他覺得如今是一鼓作氣打西夏的大好時機。
不聽話就狠狠的打,打到聽話為止。
趙曙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再問一次,要是西夏還不給正大宋面子,那就別怪大宋不講情面了!
說實話,他還挺希望西夏不給他們面子的。
西北一帶本就是大宋的國土,是李繼遷出奔自立又依遼附宋,而後又出了李元昊那個煞星才造成如今三國并立的局面。
他想收復失地,能讓他收復的失地可不只燕云十六州。
文彥博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官家,軍費開銷巨大,國庫已然支撐不住,今冬若有雪災還要賑災救民,怎可輕易動兵?”
別人打上門他們自然要防,如今遼國西夏都不敢再輕易來犯,他們要做的是將大宋境內的百姓安頓好,不是異想天開的收復燕云收復河湟。
百姓吃不飽穿不暖,上哪兒給他們弄錢收復河湟?
這回其他人也不反駁了,紛紛表示文相公說的對。
趙曙:……
就知道會是這樣。
年輕的官家實在被這些老臣念叨怕了,看他們又有開口教訓的意思連忙再次喊停,今天的小會到此結束,諸位相公各自去忙,他也忙他自己的。
他知道收復河湟收復燕云都是異想天開,這不是私底下只有他們幾個人,朝會上讓他這麼說他也不敢說啊。
吏部考核已經步入尾聲,這些天不斷會有官員進京述職,相公們該忙忙,他肯定不會添亂。
就這麼定了,散了散了。
趙曙悄悄朝狄青使了個眼色,等書房只剩下他們倆才稍稍松了口氣。
異想天開的事情還是得和年輕人說,換成幾位相公等著他的絕對是照臉噴。
所以狄青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朝廷能保證糧草,他能一舉收復河湟順帶著把西夏滅了嗎?
唐時大將沒有滅國之功不敢稱名將,他們大宋沒有大唐的資本,打開輿圖左看右看除了西夏哪個都不好滅,這可是千挑萬選的獨苗苗,狄大元帥不心動?
狄青:……
感覺幾位相公走早了。
朝廷能保證糧草的話他倒是不介意帶兵打仗,或者說,他求之不得。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里,朝廷沒法保證出征的大軍不會在外面餓肚子。
他在西北守關的時候都經常等不到糧草,出征能有及時的糧草供應才怪。
不是他對官家沒有信心,是他對大宋沒有信心。
官家睜開眼睛看看,朝會上的大臣有幾個像是能支持打仗的?
別怪他說的難聽,他覺得就現在朝中的氛圍,就算他們能不動刀兵的將燕云十六州收回來,照樣有人會有人不愿意接收。
那些狗東西跪了那麼多年,早就站不起來了。
趙曙看狄青的表情不太對,干脆利落的收起輿圖,然後溫溫柔柔坐回書案後面,“剛才都是朕的胡言亂語,軍制尚未改動,國庫暫且拿不出足夠的糧草來供將軍征戰。”
狄青愣了一下,然後目光灼灼看過去,“改動軍制?”
趙曙點點頭,“兵不識將將不知兵弊大于利,幾位相公已經著手起草如何改動,狄將軍回來的巧,過些天就能看到他們在朝會上吵的不可開交!
狄青緊張的捏捏拳頭,不太確定的問道,“官家,相公們是朝著好的方向改的吧?”
趙曙也不敢保證,“這得看相公們的意思!
他登基還不到一年,很多事情讓他做主他也不敢做主,何況改動軍制這種大事,相公們吵不出個子丑寅卯他想做主也沒辦法做主。
唉,他之前只是個多災多難的宗室子,這些他真的沒學過。
狄青:……
相公們會吵架,也就是說他們目前還沒有達成共識。
韓相公的態度他知道,好歹是帶過兵的相公,不至于往壞的地方改。
文相公的態度從剛才的事情中也能看出來,十有八九要繼續打壓武將,對朝廷而言是好是壞他說不準,但是對身為武將的他來說絕對是壞事。
第94章
*
趙曙是個新手皇帝,他知道他很新,所以朝堂上的各種事情都是聽的多說的少,生怕哪句話說錯了會讓本就風雨飄搖的大宋更加飄搖。
他是個新手皇帝,大臣卻不是新手大臣,仁宗皇帝在位時都能穩住情況,他怎麼著也不能比仁宗皇帝更差勁。
家里的臭小子成天拉著他問東問西,一會兒是為什麼大宋境內的劫匪那麼多,一會兒是為什麼西夏遼國老來打他們,一會兒大宋的軍隊為什麼誰都打不過,各種問題層出不窮,有些他能答,有些就算知道怎麼答也沒法答。
大宋各種軍隊中兵卒幾十上百萬,為什麼民間還有剿滅不完的造反起義?為什麼老吃敗仗?為什麼西夏和遼國都把他們當成待宰的肥羊?
十幾歲的小家夥正是異想天開的時候,總不能一層遮羞布都不留。
雖然造成問題的不是他,但是他也知道丟人。
小孩子的問題能糊弄過去,朝堂上的問題卻沒法糊弄。
就拿軍制來說,他自己都沒搞懂大宋的軍制為什麼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如何下手去改?
處處都是問題,根本沒法改好吧。
所以得等相公們吵出結果然後再來說服他,而不是讓他拍著腦袋做決定。
他連京城都沒出過,能做出什麼好決定?
趙曙覺得自知之明這種好東西身為皇帝必須得有,不光他得有,他的兒子們也得有,正好狄青在這兒,那就有請戰無不勝的狄大將軍給那倆臭小子講講西北邊關的情況。
如果軍中涉及到太多不適合小孩子聽的,講講關于收復河湟的計劃也行。
兩個臭小子平時喜歡聽書,說書先生講的比他離譜的多,別說收復河湟,就是打完河湟打西夏,打完西夏打遼國他們倆都不會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霍去病當年封狼居胥飲馬翰海,他們這才哪兒到哪兒。
盡管講,不用顧忌太多。
狄青:???
為什麼覺得這位官家不太正經?
他剛才說收復河湟是說著玩,沒說真的要收復河湟,就算朝廷能出得起糧草也不行。
幾百年前那片兒是富庶的絲綢之路,如今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河湟一帶早就不復昔日的繁華,除非朝廷愿意派人去開發河湟,不然打下來也沒什麼用。
不是說地盤大沒有用,而是沒有百姓在那邊開墾種植,朝廷還要派重兵防備西夏和吐蕃反撲,怎麼看都是弊大于利。
要是朝廷有足夠的軍費供應也還行,大不了就派軍隊過去屯田,問題是朝廷供不起那麼大的花銷,軍隊派過去等不到屯田種出糧食就得餓死。
雖然他對那些動不動就克扣軍隊糧草的朝臣很不滿意,但是那是在朝廷有但是非扣著不發的情況下。
官家即位也有小半年了,不至于連國庫的情況都不清楚吧?
狄青和這位新官家不太熟,他離京的時候仁宗皇帝還沒駕崩,回來後換了個新官家,說實話他回來之前還真有點緊張。
文相公說的不錯,西北一帶關于他勾結西夏的謠言甚囂塵上,西夏軍隊被他打的抱頭鼠竄,正面玩不過他就玩陰的,偏偏大宋朝廷還就吃他們這一套。
邊軍打了勝仗,好,監軍運籌帷幄用兵如神。
邊軍打了敗仗,切,粗鄙武夫不堪大用。
朝中有許多大臣能為武將仗義執言,但是更多的還是覺得武將哪哪兒都不好恨不得將他們踩進泥里的酸腐文人。
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好話壞話都讓他們說了,武將就是那大冤種,當牛做馬還得挨罵。
西夏人在邊關散播他通敵的謠言,消息傳到京城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這不,邊關的謠言還沒壓下去,喊他回京的詔書就先到了。
他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擔心新官家會聽信謠言把他的差事給卸了,秋冬正是邊關戰事頻發的時候,雖然西夏剛剛吃了敗仗,但是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接下來不會再犯邊。
這時候召他回京,十有八九是朝中彈劾他的太多,新官家壓不住朝中的彈劾只能把他召回京城穩定局勢……
要是現在在位的還是仁宗皇帝,仁宗皇帝可能會猶猶豫豫糾糾結結的把他的官職卸了,可是新官家即位之前什麼樣兒他也不知道,別說他們倆沒有舊交情,就算有交情,面對那麼多的彈劾也無計可施。
沒辦法,朝臣折騰起來就是皇帝也沒轍。
這時候把他的差事卸了,西夏再趁機犯邊劫掠,到時候邊關百姓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要卸好歹也等到來年春暖花開,這時候折騰不是胡鬧嗎?
狄青很想撬開那些覺得他私通西夏的官員的腦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水,那麼明顯的離間之計他們都信,大宋還能好嗎?
不過現在看來,新官家的態度好像比他預想中的好很多。
但也不正常!
趙曙讓人去喊倆兒子過來,看狄青還有些遲疑直接給他吃一顆定心丸,“狄將軍放心,朕相信將軍忠君愛國,通敵之事乃是空穴來風,朕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放任謠言影響將軍的名聲。”
軍國大事他拿不定主意不敢擅自做主,這事兒還做不到的話他這皇帝也別當了。
所以狄將軍盡管放心,不管朝中有多少彈劾的奏折都沒事兒,來一本他燒一本,送多少他都壓得住。
狄青:。。
青天大、好官家!
短短幾句話聽的狄大元帥心潮澎湃,只要官家能說到做到,他狄青愿意為大宋拋頭顱灑熱血,一輩子不娶妻也要保西北太平。
然而就聽到他們官家繼續說道,“所以狄將軍看中了哪家女娘?有看中的就直說,朕好給你們賜婚!
嘴上說信任狄青還不夠,還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他信任狄青看重狄青,正好狄青還沒成親,這時候賜婚最能打破謠言。
皇帝賜婚對臣子而言是天大的恩寵,他要是不信任狄青會操心狄青的婚事嗎?
應對之策已經想好,就差狄青找到媳婦了。
畢竟賜婚是為了施恩而不是結仇,要是賜了對怨侶出來他有理都說不清。
狄青:……
怎麼到官家這兒還是逃不過這個話題?
狄大元帥嘆了口氣,不管心里怎麼想,面上都只能感恩戴德謝官家愛重。
不多時,趙仲針和趙仲亂來到書房,兩位皇子看到赫赫有名的狄青狄大元帥都激動不已,立刻拋棄他們爹纏著狄青問東問西。
身為大宋兒郎,誰還沒有個光復漢唐舊土的豪情壯志?
他們不愛聽什麼重文輕武,只知道將軍保家衛國厲害的很,制衡之術交給長大之後的他們頭疼,現在還是讓他們繼續崇拜能大破西夏的狄大元帥吧。
聽小郎說當初圍剿無憂洞時就是狄將軍帶的兵,無憂洞牽扯出那麼多權貴,狄將軍敢帶兵去清剿無憂洞肯定是個和包大人一樣的大好人。
西北邊關是什麼樣子?西夏人真的天天都在劫掠他們的百姓嗎?
狄青看看自去處理公務的皇帝,後知後覺意識到官家留他除了讓他安心就是讓他看孩子。
行,那就講講西北軍中的趣事兒。
他剛去西北那幾年西夏人的確囂張,朝廷軍隊防不勝防,每每被他們得手還要被嘲諷宋軍無能。
這能忍?
別人能不能忍不清楚,反正他狄青忍不了。
西夏人劫掠他們的村寨,他就帶人去打劫西夏的營寨,雙方各憑本事,看看誰打得過誰。
後來和那邊打了幾年的交道,西夏人也學聰明了,之後犯邊只騷擾百姓不劫掠,這樣就算被大宋的士兵堵了也能找理由保住小命兒。
雖然比劫掠好了點兒,但是邊地的百姓還是不堪其擾。
趙仲針捏緊拳頭憤憤道,“他們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大宋好讓他們西夏師出有名。”
趙仲亂鸚鵡學舌,“就是就是。”
“還真不是!钡仪囝D了一下,看著兩個單純的小皇子,解釋道,“他們就是單純被打怕了!
在意師出有名的只有大宋,西夏異族番邦才不管這些,想搶就搶了還需要找理由?
要不是被他們打怕了,那些西夏強盜們燒殺搶掠一樣都不會少干。
趙仲亂鼓了鼓臉,“憑什麼大宋在乎他們不在乎,咱們多虧啊!
狄青聳聳肩,他也知道吃虧,但是大宋是禮儀之邦,他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軍中的監軍是干什麼的,就是關鍵時刻冒出來說這不合規矩那不合禮法的。
兩位小殿下覺得禮儀之邦對上蠻夷吃虧的很,但是他們不知道就算軍中有監軍盯著狄大將軍也有法子名正言順的出兵。
西夏人騷擾百姓不傷人畜,他們悄悄燒幾只羊放到那群強盜的必經之路上然後說是他們干的不就得了?
荒郊野地又沒人盯著,他們說那是西夏人燒的就是西夏人燒的,打你就光明正大的打,羊都燒了再不打是不是還要殺人。
只要火候掌握的好,打完之後那些羊還能用來當慶功宴,狄大元帥窮怕了,勤儉持軍一點兒糧食都不會浪費,更何況是羊肉。
不過這些就不用講給兩位小殿下了,免得有人說他帶壞小孩兒。
趙曙好歹看過軍報,看過軍報再聽狄青親口講述邊關戰事,不由得再次感嘆文人的筆桿子真能顛倒黑白。
狄青說的或許也不能全信,但是監軍送回來的奏報是九成九都不能信。
看來以後各地的監軍不能找那些性子死板的官員擔任,墨守成規之人的確不會放任武將干壞事,但也會貽誤戰機,戰場上瞬息萬變,還是得心思活絡才行。
只是心思活絡又容易和武將一起干壞事,軍中有狄青這樣以身作則的好將軍,還有克扣軍餉畏敵不前只會做表面功夫的武將。
監軍監軍,他們要干的就是監視軍中武將讓他們無法行不法之事。
難辦,實在難辦。
狄青在別院待到中午,皇帝又留了頓飯才把他放走,放人之前還不忘叮囑讓他早日找個心意相通的姑娘好成親。
狄青:……
唉,躲不過去了是吧?
狄大將軍從別院出來,雖然因為官家和姑母一起催婚頭疼不已,但是心情卻是難得的輕松。
有官家給他撐腰,就算文相公想打壓他也沒法阻撓他回西北。
當然,在此之前他得先成個親,不成親就不能回。
真是的,西北荒涼,哪家姑娘愿意和他去沙漠里吃沙子啊?
狄大將軍很是無奈,不想去衙門也不想回將軍府,進城之後直奔開封府而去。
小半年不見,不知道包大人近況如何,順便問問公孫先生一直不娶妻是什麼感覺。
可惜公孫先生沒人催,不然他們倆的共同語言就更多了。
開封府府衙,公孫策還不知道即將有人過來和他探討單身的感覺如何,正在書房和包拯整理近幾年的卷宗。
吏部考核到開封府,看官家的意思包大人的位置暫時不會動,但是府衙其他部門的官員或高升或外派還得換一批。
狄青過來時,書房里的卷宗還有半數都堆在地上。
包拯難得笑那麼開懷,“狄將軍,數月不見,狄將軍英挺如昔!
狄青拱了拱手,一本正經,“包大人,數月不見,包大人風采依舊。”
公孫策:……
您二位這是干什麼來了?
公孫先生看著倆人相視大笑,等他們笑完才站出來見禮。
幾人各自落座,包拯率先開口問道,“狄將軍倉促而歸,邊城形勢如何?”
外面的謠言他已經聽過,雖說朝中因此彈劾狄青的人很多,但是官家的態度很明確,所以他并不擔心朝廷會自毀長城。
狄青看包拯對他那麼放心,更加覺得新即位的這位官家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官家。
不捕風捉影打壓武將的都是好人!
狄大元帥將最近的幾次戰事說了一下,然後搖頭嘆道,“西夏狼主無時不想寇邊犯境,入秋以來游擊騷擾不斷,我去彼走,我走彼來,煩不勝煩。”
西夏那邊今年冬天肯定不好過,不然不會騷擾的那麼頻繁,還用出那麼狠毒的離間之計。
邊城是多事之秋,這時候讓他回京他也放心不下,奈何官家傳召不得不回。
包拯對此也是無奈,文彥博文相公鐵了心的認為武將權柄過大害國害民,狄青又是野路子出身,西北稍有風吹草動他就草木皆兵,官家和其他幾位相公勸了很多次也沒能使他回心轉意。
好在入秋之前京城往西北和北邊都送了不少武器,即便將領的指揮出了差池也能靠武器挽回一局,不至于讓犯邊的異族長驅直入打到中原。
“有狄將軍的威名在,西夏必然不敢貿然行動!惫珜O策笑了笑,不知想起了什麼又說道,“景哥兒先前從兵書上看到個十六字訣,‘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當時覺得這話雖然淺顯卻很有道理,現在看來,的確是打游擊的好法子!
“先生,用這法子的是我們還好,現在不停騷擾游擊的是西夏,邊關防備起來實在是焦頭爛額。”狄青嘆氣,然後側過身子問道,“先生,景哥兒哪兒看的兵書?里面有這十六字訣的應對之策嗎?”
公孫策搖搖頭,“這倒是不太清楚!
那小子看的書又多又雜,平時想起來什麼都假托是書里看的,究竟有沒有那些書都不好說。
他哥蘇軾在春闈的時候都能干出編典故的事情,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小子能正經到哪兒去?
狄青遺憾不已,“下次見了景哥兒去問問,那麼好的兵書怎麼能藏著掖著?”
公孫策看看包拯,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真要有那麼一本兵書還等得到狄大元帥開口問?肯定早已印的滿大街都是了,市面上沒有那就說明那本書九成九的不存在。
“狄將軍奉詔回京,官家親口說出要為將軍賜婚,不知將軍何時大婚,我等也好上門討一口喜酒喝!卑侏M的笑笑,“想必西北軍中也都在等將軍的喜酒喝!
狄青想起軍中那群牲口忍不住頭皮發麻,別說軍中,就他府上那些副將親兵都快把他煩死了。
成個親而已,至于天天蕩漾的跟叫春兒的貓一樣嗎?春天還沒到呢!
狄大元帥義正言辭,“強敵未滅,何以家為?”
先定個小目標,滅了西夏再成家。
包拯不贊同的搖搖頭,“狄將軍,所謂治國齊家平天下,大丈夫立身處世,只要心在朝廷又何須墨守成規?”
狄青撇撇嘴,轉身看向公孫策,“公孫先生,您怎麼看?”
單身人士公孫策:……
這才是狄大元帥造訪開封府的真正目的吧?
公孫策起身朝包拯深深一禮,“聽包大人一席話,學生茅塞頓開,受教了!
狄青眼睛一亮,“先生想成親了?”
公孫策煞有其事的摸摸胡子,“可惜學生已經老態龍鐘,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包拯:……
包大人嘆了口氣,讓人將不知道去哪兒偷閑的展昭找來,這個話題他們仨應該都能談得來。
躺在房頂曬太陽的展貓貓:???
人在房頂躺禍從書房來?
早知如此,他今天就該和張龍趙虎一起去巡街。
狄青看看游刃有余的公孫策,再看看聽到成家之事就蔫兒下來的展昭,心里終于得到了幾分平衡。
很好很好,他們現在覺得煩惱是因為他們年輕,等他們到了公孫先生的歲數肯定能和公孫先生一樣游刃有余。
狄大元帥在開封府找到了自信,回到自家府上該頭疼還是得頭疼。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天落了些小雪,京郊別院放出了好些張帖子請人去賞雪,上面還特意注明可以帶家屬。
區區小雪就要設宴,還特意標明要帶家屬,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是賞雪宴,分明是相親宴。
奈何宴會是曹太後做主要辦的,京中文人雅士都以收到請帖為榮,收到請帖的家里都有適齡未婚的少男少女,略一打聽就知道這宴席是怎麼回事兒,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朝中官員家適齡未婚的兒郎大多都在國子監,所以這賞雪宴開在了休沐那天,蘇景殊在書院里笑話了半天隔壁放學還得去相親的同窗,回家就發現他爹手里也有請帖。
小小蘇:。。
不愧是他爹!就是厲害!
蘇洵笑瞇瞇的揉揉兒子的腦袋瓜,“要不要跟爹一起去玩玩?”
蘇景殊眨眨眼睛,還真有點兒好奇,“我能去嗎?”
他應該還不到相親的年紀吧?
不讓他相親只讓他看熱鬧的話,他還真想去看看大宋的群體相親聯誼活動是什麼樣子。
老蘇拿起請帖,指著上面可以帶家屬的那行字說道,“你娘你姐都不愿意去,到時旁人都是拖家帶口只有爹一個孤身一人多不合適!
蘇景殊頓了一下,“爹,您這樣顯得兒子我很沒有面子!
合著他就是個湊數的擺設唄。
蘇洵放下請帖改口道,“景哥兒再過幾年也該成親了,不如……”
蘇景殊立刻大聲喊道,“我愿意跟著爹當擺設!自愿的!”
他還小,自由的日子還沒過夠,不想成親!
好歹等他到狄將軍那個年紀再催好吧。
冬日里的宴會沒有春秋舒適,春秋天出去赴宴不管是曲水流觴還是山間野趣都舒服的很,冬天太冷,只能待在暖和的屋子里看外面,不然沒一會兒就得凍的手腳通紅。
尤其文人愛風雅,覺得穿的太厚影響他們的形象,再冷的天也只在外面加一件大氅,絕對不會將自己裹成圓球。
蘇景殊沒這個顧忌,天大地大暖和最大,這年頭醫療條件那麼差,萬一凍感冒了他哭都沒地兒哭。
反正赴宴的主體是他爹,他只是他爹的掛件,過去就是蹭吃蹭喝看熱鬧,別的什麼都和他沒關系。
人家相親要麼有功名要麼有家世,他一沒有功名二沒有家世,進去也是當透明人。
宴席設在皇家別院,趙大郎趙二郎應該也在,就算找不到能說話的,跟在老爹身邊也沒什麼。
他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兒,相親的宴會重點是那些有相親需求的小郎君小娘子,老爹再愛炫娃也不會在這時候炫。
總結:宴會很安全,當成去冬游就行。
于是乎,裹成球的蘇小郎就在別院里和同樣裹成球的趙大郎和趙二郎不期而遇。
趙仲亂穿著厚厚的衣裳帶著毛茸茸的帽子,和旁邊的趙仲針相比更像個球。
圓滾滾的小團子一路滾過來,蘇景殊正要去“大球接小球”,就看到小團子靈活的繞過他撲到後頭的人身上,“狄將軍!”
小小蘇尷尬的收回手,假裝剛才無事發生。
趙仲針慢悠悠的跟在後面,“二哥兒聽了狄將軍在西北的戰績,現在已經把霍去病排到了第二位!
史書上的戰神哪有眼前的戰神實在,自然要把眼前的戰神排在第一位。
狄青彎腰和撲過來的小殿下說了幾句話,然後才走上前拍拍蘇景殊的肩膀,“景哥兒穿成這樣,剛才我都沒敢認。小半年不見,景哥兒長高了不少呀!
蘇景殊眼睛一亮,“是吧是吧,我也覺得我長高了不少!
證據不光有門口的劃痕,還有困擾他好些天的腿抽筋。
長個兒時候的腿抽筋,真是痛并快樂著。
趙二郎歪歪腦袋,“小郎認識狄將軍?”
趙大郎戳戳他臉上的軟肉,“無憂洞是包大人和狄將軍一起去剿滅的,小郎當然認識狄將軍!
趙二郎遺憾萬分的嘆了口氣,“為什麼當初沒有拐子把我拐走呢?”
旁邊幾人:……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外面有風,狄青和他們說了會兒話就讓他們快進屋暖和,順便和蘇小郎約好結束後一起回城,然後才視死如歸的去找那些同來赴宴的賓客應酬。
即便是相親宴也要顧著男女大防,女眷和他們不在一起,而是由女性長輩帶著在暖和的房間里交際。
小娘子們可以在屋里交朋友,也可以結伴出去遠遠的看男賓那邊的情況,要是覺得哪位郎君長的好有文采是她們心目中的良人,男方那邊很少有不愿意的。
只要雙方父母都沒意見,這門親事就算成了。
因著女子要守的禮數比男子多,相親時只能女子來挑郎君,不能讓那些小郎君肆意去對那些小女娘挑三揀四。
正因如此,那些適齡的未婚兒郎都鉚足了勁兒表現詩文才華。
狄青、狄青雖然學過寫詩作賦,但是他實在不擅長這玩意兒。
當初讀書是為了看懂兵書,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他怎麼寫啊?
別人都是風花雪月,到他這兒成了鐵馬兵戈,他自己都覺得格格不入。
唉,他果然還是不喜歡這種場合。
狄大元帥苦哈哈的和一群年紀比他小好多歲的未婚少年郎打招呼,然而招呼還沒打完就被一群人給圍了起來。
朝中大臣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鄙夷武夫打壓武將,這群年輕人還沒有經歷那麼多,見了狄青只知道這是戰場上殺的敵人聞風喪膽的面涅將軍,崇拜還來不及,怎麼會鄙夷?
狄將軍平時遠在西北鎮守邊關,好不容易回京一次,快給他們講講西北軍中的情況。
雖然他們都不會投筆從戎,但是他們可以努努力去西北當監軍。
新一代好監軍,絕對不讓武將為難。
狄青:???
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他倒不是覺得這種場合一定會有人唾罵武夫粗鄙,文人要臉,罵也是在朝堂罵,離了那個場合就只會寫文章,面對面的時候很少會鬧的那麼難堪。
面對面罵的太難聽他們會動手,都指著鼻子罵他們粗鄙武夫了,不把這話落實怎麼好意思呢?
正常情況下這種場合不會有人出來煞風景,但也不會這麼熱情。
別的不說,就只說他們的年紀,他比這群少年郎大了那麼多,完全說不到一起去好吧。
但是少年郎們不覺得說不到一起去,雖然狄大元帥身居高位比他們厲害的多,但是在相親宴上大家都是來相親的,他們表現的越崇拜就越能讓那些女娘注意到狄將軍,這個忙他們必須幫。
雖然他們不幫忙那些女娘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狄將軍。
龐昱和趙清往常見面就掐,這次難得沒有吵架,而是齊心協力幫助狄將軍成親。
他們倆不用相親家里自然會安排好親事,但是這次主要是給狄大元帥相親,為了能讓狄將軍風風光光破除謠言,他們硬是冒著嚴寒大早上就出了家門。
等待會兒狄將軍講完西北的遼闊風情,他們就給狄將軍介紹京城的才女。
不是煙街柳巷那些才女,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
他們悄悄打聽了好些天,手里頭的消息可多了。
龐昱是求了他姐姐龐貴妃,趙清就更簡單了,直接從他母親狄娘娘那兒打探消息就行。狄青表哥一直不成親,他娘比他找不到媳婦都著急。
狄青剛開始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看到混跡在人群中的熟悉面孔立刻猜了個七七八八。
行吧,就當哄小孩兒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不遠處的暖閣中,風華正茂的女娘們挑著窗簾看向外面,時不時低頭竊竊私語,說來說去都圍繞著狄青狄大元帥。
狄大元帥太惹眼,看到他後很難再把目光放到別人身上。
只是看的人多,想嫁給狄青的卻寥寥無幾。
首先年齡上有點不合適,狄將軍一直拖著沒有成親,和他同齡的男子大多家里孩子都好幾個了。雖然狄將軍長的好看,但是她們還是想找個年齡相仿的郎君,至少年齡不要差太多。
其次狄將軍父母早亡,成婚後要隨他去西北守邊疆,可她們的父母家人都在京城,嫁人之後直接數載見不到面實在有些難為她們。雖然狄將軍長的好看,但是他們還是想找個離家近的郎君,至少不要像西北那麼遠。
反正就是,雖然狄將軍長的好看,但是她們一時間真的沒法抉擇。
西北苦寒,她們自幼生活在中原繁華之地,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邊關的日子。
姑娘們的長輩坐在旁邊聽著她們的悄悄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們憂心的也是西北苦寒,這些在家嬌生慣養的孩子們不一定能適應邊關的生活。
幸好狄娘娘和官家沒有直接定下是誰家姑娘,不然就是擔心也得嫁。
出嫁從夫,莫說西北邊關,就算是被貶去嶺南也要跟著。
樂平公主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她們說話,有點後悔今天到這兒來。
好歹是個相親宴,她還想來這兒看看有沒有能入眼的郎君。
這次她自己挑,挑了之後仔細查身家背景,務必把祖宗十八代都查的清清楚楚,絕對不會出現上次那種情況。
來的時候充滿期待,來了之後才發現她期待的早了。
除了狄青其他的全是生瓜蛋子,嫩的能掐出水兒來,她想找的是如意郎君不是如意兒子,還是不要為難自己了。
唉,找個如意郎君怎麼那麼難?
樂平公主起身去旁邊唉聲嘆氣,不打擾嫂嫂和狄娘娘發愁。
狄娘娘和曹太後的確都挺發愁,她們原本覺得以狄青的相貌不愁說親,卻忘了和狄青成親要隨他去西北守關。
西北和北邊真定府大名府還不一樣,真定府大名府雖然是邊境,但是好歹屬于中原地帶,西北漢胡混居民風彪悍,京城長大的姑娘怕是受不了那邊的苦日子。
先前看中的那位何家小姐來了之後沒怎麼說話,但是看她蹙起眉頭的樣子顯然也不樂意去那麼遠的地方。
也是,她生母早亡,家中只有老父一人,何尚書沒有續娶,如今年紀也大了,嫁的近了還能時;丶铱纯,讓她隨狄青去西北實在有些難為人。
即便人家姑娘家中雙親俱在,想起要去西北邊關只怕也會日夜流淚。
本來已經夠愁了,愁上加愁可怎麼得了哦。
樂平公主搖搖頭,想著想著忽然靈光一閃,覺得事情好像也不是那麼難解決。
狄青要成親順便辟謠,她想找個容貌出色的如意郎君,直接把他們倆配成一對不就好了?
燈下黑也不能這麼黑啊,怎麼能把她忘了呢?
樂平公主拍拍額頭,感覺自己簡直是個天才,于是立刻轉身回去,“嫂嫂,八嬸,你們覺得我怎麼樣?”
曹太後:……
狄娘娘:……
兩人面面相覷,愣了好一會兒才看向毛遂自薦的樂平公主,“樂平,你認真的?”
樂平公主點點頭,“當然是認真的,狄將軍一表人才長的比陳世美好看多了,本公主雖然是二婚,但是本公主模樣不差,還能在別人欺負他的時候幫著罵回去,娶我回去絕對是他狄青賺了,八嬸您說是不是?”
狄娘娘嘆道,“樂平,西北和京城隔著萬里關山,你在京城長大,從未去過那麼遠的地方,萬一……”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狄青只是去西北守邊關,又不是這輩子都不回來了。”樂平公主倒不介意跑那麼遠,“萬一他三兩年把西夏給滅了,這不就能調回京城了嗎?”
曹太後:……
狄青自己都不敢說他能三兩年把西夏給滅了。
“樂平,你當真不是在胡說?”曹太後捏捏眉心,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要是真的愿意,官家就真的賜婚了!
先前一句戲言竟然會成真,這可真是……
“嫂嫂,我當然不是在胡說!睒菲焦髅硷w色舞,和兩位長輩通過氣兒就要出門,“您二位先商量著黃道吉日,我去問問狄青的意見!
狄娘娘哭笑不得,這都要商量黃道吉日了,狄青的意見重要嗎?
第95章
*
樂平公主覺得她的想法非常好,而且非常合理。只要狄青答應和她成親,目前所有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她找了個容貌不輸糟心前夫還戰功彪炳的新郎君,狄青找了個能幫他和朝臣對罵的新娘子。真的,全大宋都找不出第二對比他們還般配的人。
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謠傳狄青私通西夏,也不知道那些人腦子里裝的都是什麼,這種離譜的謠言竟然也有人信。
都說謠言止于智者,看來大宋朝堂上的笨蛋比她想象中的多得多。
通敵叛國得是有好處才能讓人這麼干,就拿之前那個私通遼國的兵部侍郎秦彭年來說,遼國許他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還派了貌美的妃子嫁給他當繼室,利誘加上枕頭風雙管齊下才讓他鋌而走險走上了賣國的路。
狄青年少成名戰功顯赫,高官厚祿榮華富貴他應有盡有,還有個當王妃的姑姑,這種情況下通敵叛國他圖什麼?
還有,狄青的戰功都是打西夏打出來的,就算他腦子抽了去投靠西夏,西夏真的不會活撕了他?
就算要通敵叛國也得找個大點兒的地方,隔壁遼國不行嗎?西夏彈丸之地他們也配?
樂平公主平時很少關注朝政,但是不代表她平時什麼事兒都不管,京城關于狄青通敵的傳聞沸沸揚揚,她想不知道都難。
朝中有些大臣為了打壓武將連臉都不要了,那麼明顯的離間計都肯信,恨不得把武將變成只能賣命其他什麼都不能要的奴隸。
有本事他們自己帶兵打仗去。
狄青有個當王妃的姑母擋不住他們的離間陷害,再加上個當公主的媳婦總夠了吧?
狄青娶了她就是皇親國戚,是當今圣上的姑父,誰家皇親國戚腦子抽了通敵叛國?
很好,親事就這麼定了,只看狄青狄大元帥愿不愿意點頭。
樂平公主絲毫不覺得她的邏輯有問題,當即自信滿滿的出去找人,她可是大宋的公主,狄青必不可能拒絕她。
不過自信歸自信,還是得防備狄青不肯答應她的該怎麼辦。
于是乎,窩在隔壁房間說話的趙仲針就成了傳話使者。
趙仲亂也想去,奈何他們家姑奶奶嫌他年紀小不放心不讓他去。他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兒,傳個話而已有什麼不放心的?
“老實點,要是這事兒能成,姑奶奶天天帶你去瓦子玩!睒菲焦靼巡宦犜捪雭y跑的臭小子摁住,然後有些緊張的等待狄青過來。
那什麼,好歹是婚姻大事,她是個女兒家,二婚該緊張也還是緊張。
當年頭婚的時候覺得陳世美是個狀元模樣也好就嫁了,沒想到那人看著相貌堂堂實際卻是個衣冠禽獸。
狄青狄大元帥好歹是他們家八嬸的侄子,人品本事不用查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至于鬧的和上次一樣。
要是狄青愿意的話,他們這算不算是兩個倒霉蛋報團取暖?
樂平公主自己把自己逗笑了,注意到屋里還有其他人又趕緊收斂笑容,“這位是……蘇家小郎?”
蘇景殊略有些尷尬,“見過公主!
怪他慢了一步沒能和趙大郎一起跑出去,這會兒在樂平公主面前還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蘇景殊尷尬,樂平公主卻不尷尬,非但不尷尬,甚至還能找到話題,“你娘和你姐姐來了嗎?剛才好像沒有看到她們,倒是遠遠瞧見了你爹的身影。半年不見,蘇君的風采一如既往。”
風骨峻峭霜氣橫秋,一看就知道是個噴人的行家。
她後來找開封府要了秦香蓮最初狀告陳世美的狀紙,不得不說,口誅筆伐這種事情還是得這些飽讀詩書的文人來,再給她二十年她也練不出那麼高超的噴人技巧。
蘇家幾位郎君的學識都很出衆,考中進士的離京做官去了,這位小郎年紀尚小,但也是前途無量。
她哥生前見的最後外人就是蘇家小郎,還給人家封了個官兒,封完之後才一睡不醒,也不知道他到底胡思亂想了些什麼。
逝者已逝,等她死了之後去地底下再問吧。
如果到時候她還記得的話。
她哥生前彌留之際在想什麼不重要,不過他們家大哥兒二哥兒近些日子喜歡和蘇家小郎一起玩,大哥兒出城一趟還親眼目睹包大人辦了樁大案子,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樂平公主自顧自說話,想到哪兒說到哪兒,都不用旁邊人回,直到趙仲針將狄青帶到房間才深吸一口氣停下閑談。
好吧,她就是有點緊張。
狄青不知道公主找他所為何事,趙仲針只負責將他找來,具體什麼情況他也不清楚。
蘇景殊感覺接下來的事情不適合讓外人聽,干脆利落的抱上趙二郎出門,這個房間留給公主和狄大元帥說話,他們去隔壁房間暖和。
趙仲針悄悄問道,“姑奶奶剛才說什麼了?”
趙仲亂中氣十足,“姑奶奶說小郎的爹罵人超厲害!
蘇景殊連忙捂住他的嘴,“小祖宗你小聲點,讓我爹聽到了不好收場!
趙仲亂笑的停不下來,姑奶奶剛才就是這麼說的,他沒說錯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哥兒別胡鬧。”趙仲針推門進屋,然後神神秘秘的問道,“你們知道姑奶奶找狄將軍有什麼事情嗎?”
蘇景殊松開圓滾滾的趙二郎,很好奇的問道,“什麼事情?”
“我猜到了,但是現在不能告訴你們!壁w仲針挺直腰桿,小夥伴越好奇他越藏著掖著不肯說,“看待會兒姑奶奶和狄將軍出來是什麼情況,如果猜對了就告訴你們,猜錯了那就算了!
蘇景殊:……
這和不說有什麼區別?
等到樂平公主和狄大元帥出來還需要他來猜嗎?
“哥,你這樣出門是要被套麻袋的!壁w仲亂煞有其事的感慨一句,然後邁著小短腿跑到墻邊兒上聽墻角。
姑奶奶和狄將軍就在隔壁,只要他集中注意肯定能聽到那邊在說什麼。
蘇景殊看的心動,“殿下,貼墻上能聽見嗎?”
趙仲針也不知道,他長這麼大也沒干過聽墻角這種事情,別院的亭臺樓閣建的那麼結實,應該聽不見吧?
不管了,去聽聽。
三個人趴在墻上屏住呼吸去聽,聽了好一會兒什麼也沒聽見,只能大眼瞪小眼看著對方。
趙仲針摸摸鼻子,“好吧,貼墻上的確聽不到!
隔壁房間,狄青看到房間里只剩下樂平公主一個人,一瞬間連公主親身上陣陷害他的猜測都冒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樂平公主為什麼吃飽了撐的陷害他,但是這真的很像陷害的前奏啊。
先讓人把他喊到僻靜無人處再把門一關,接下來發生什麼還不是公主說了算?
狄大元帥警惕的站在門邊,已經做好破門而出的準備。
樂平公主:……
她看上去那麼像洪水猛獸嗎?
樂平公主嘆了口氣,看著比打仗時還緊張的狄大元帥直接開門見山,“狄將軍,本宮喊你來不為別的,只是想和你成個親。”
狄青:???
“什麼?”
什麼成親?成什麼親?成親什麼?
狄大元帥神情恍惚,他是不是還沒睡醒?怎麼年紀輕輕耳朵就不好使了?
“你先別撞墻,繼續聽我說!睒菲焦骱苁钦J真,“朝野上下都在傳狄將軍私通西夏,只要我們兩個成親,天底下絕對沒有人再敢誣陷你叛國通敵!
她爹在位時她是公主,她哥在位時她是長公主,如今在位的是她侄子,她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成為大長公主。
當朝太後是她的親嫂嫂,皇帝見了她都得恭恭敬敬的喊姑姑,就算她不干涉朝政也絕對沒人敢說她的駙馬通敵叛國。
狄青嚇的臉都白了,打仗時被敵人連砍十幾刀都沒這麼怕過,“公主,狄青何德何能,如何能讓公主這般犧牲?”
“本宮自己愿意,算不上犧牲!睒菲焦鞑簧踉谝獾臄[擺手,“成親之後本宮隨你去西北邊關,你也不用擔心被拘在京城沒法出去,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狄青想問的多了,但是看樂平公主這一切由她來扛的架勢,估計他說了公主也不一定聽。
公主不一定聽,可他還得說,“公主,狄青乃是武將,你我之間不合適。”
朝臣本來就因為他位高權重忌憚不已,這時候娶公主簡直是脫了鞋打那些家夥的臉,沒準兒過不久就不是他私通西夏,而是變成他意欲謀反了。
筆桿子拿在那些人手里,嘴長在那些人身上,誰管得住他們胡說八道?
公主別鬧了,真不至于如此啊!
“武將怎麼了?誰規定的武將不能娶妻成家?”樂平公主豎起眉頭,“漢時衛青能娶公主,你狄青也是青,為什麼不能娶公主?”
自古美人配英雄,她堂堂大宋大長公主,配狄青這個戰無不勝的鎮西大元帥再合適不過。
縱觀朝中文武大臣,比狄大元帥長的還好看并不多,人家功勞那麼大,娶個貌美公主怎麼了?
有意見的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狄大將軍別往心里去,以後吵架的事情交給她,將軍只管放心打仗就是。
狄青聽的心動不已,但是這事兒還是不能答應,“公主……”
漢時衛青能娶公主那是因為漢武帝沒有重文輕武,大宋自有國情在,怎能硬套其他朝代的情況?
以前那些朝代公主嫁功臣是恩重,大宋的公主嫁武將肯定要被朝中大臣雞蛋里挑骨頭找茬的。
公主自己想想看,除了開國時有武將勳貴娶過公主,之後的公主有嫁武將的嗎?她們嫁的可都是文人!
比如公主之前嫁的那個,雖然後來鬧的挺難看,但人家也是正兒八經考出來的狀元郎。
他不是說公主不好,而是他們兩個真的不合適。
樂平公主站起身來,走到狄青跟前轉了個圈,“狄將軍,可是本宮長的不好看?”
狄青連忙搖頭,“公主花容月貌國色天香!
樂平公主繼續問,“那是本宮不討人喜歡?”
狄青繼續搖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不不不,公主很討人喜歡!
樂平公主忍住不笑,繼續問道,“如果本宮不是公主,狄將軍是否愿意答應這門親事?”
狄青頓了一下,猶猶豫豫的點了點頭。
他在邊關待久了,的確更喜歡和公主這樣爽朗大方的女子打交道,如果公主不是公主,沒準兒這門親事真能成。
可是世上沒有如果,公主怎麼可能不是公主?
樂平公主目的達成,拍拍手笑的眉眼彎彎,“既然狄將軍是因為身份才不答應,那事情就好辦了!
問題她來解決,狄將軍回家準備迎親就行。
如意郎君有著落了,樂平公主推開門出去,心情和三月的春光一樣燦爛。
狄青徹底懵了,什麼就好辦了?怎麼就好辦了?事情哪兒好辦了?
不是,嫁給他真的不是什麼好想法,公主您別想不開。
狄大元帥眼睜睜看著樂平公主花蝴蝶一樣飛走,整個人都處在狀況之外。
這都什麼跟什麼?公主該不會自請卸去封號吧?
他狄青何德何能,如何擔得起公主這般厚愛?
不行,他得趕緊把公主攔下來。
房間里的動靜隔壁聽不見,三個小的索性趴在門口等里面的人出來,這邊樂平公主離開,那邊他們仨立刻跑過來。
三雙清澈的眼睛看向狄大元帥,看的狄青滿肚子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萬一他猜錯了,公主的意思不是卸去封號怎麼辦?
就和剛進屋一樣,他最開始的猜測是公主要陷害他,結果、結果還不如直接陷害他呢。
狄大元帥的表情過于沉重,看的三個小的誰都不敢往前湊。
蘇景殊身為和狄青最熟悉的那個,在兩位小皇子的催促下站出來小心翼翼的問道,“狄將軍,公主剛才找你有什麼事情嗎?”
狄青一手捂臉,“此事稍後再說,我得先去見官家。”
趙仲針自告奮勇,“狄將軍隨我來,我來帶路!
姑奶奶剛才朝書房的方向而去,他們現在過去正好趕得上。
趙仲亂跑的比他哥還快,圓滾滾的小團子走在連廊上和一路滾過去的差不多,看熱鬧的興頭不比任何人少。
狄青頭疼不已,他以為今天過來只是單純的相親,遇見合適的就成親,遇不到合適的也能在解決了謠言之後回西北鎮守三關。
娶大臣家的女兒他尚且要擔心岳家官職太高會被他連累,何況是皇家公主?
官家,您先別聽公主公主胡說,這門親事不能定啊官家!
然而狄大元帥再次自作多情了。
樂平公主沒有自請卸去封號,而是讓官家出面堵那些文臣的嘴。
如果官家覺得這事兒不行那就算了,要是阻力太大,她也不是非狄青不可。
至于卸去封號嫁給狄青?開什麼玩笑,她瘋啦?
狄大元帥進去後正好聽到樂平公主說行就賜婚不行就算,路上想的各種說辭派不是半點用場,只能尷尬的假裝剛才什麼都沒有想。
趙仲針腳步飛快將人領到書房,等狄青進去後趴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確定了他的猜測沒有錯後小小的歡呼一聲,然後飛快的跑去找小夥伴報喜。
沒猜錯沒猜錯,他沒猜錯,狄大元帥就是要成為他的姑爺爺了。
蘇景殊:???
趙仲亂:哇!!
趙仲針得意洋洋,“郎才女貌!般配!”
趙仲亂熟練的鸚鵡學舌,“郎才女貌!般配!”
蘇景殊拍拍胸口,總算知道狄青剛才為什麼著急了。
美人配英雄,美人的身份太高對英雄來說也是壓力,尤其狄大元帥現在被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用腳丫子都能想到這門親事定下來後朝堂上得吵成什麼樣子。
駙馬不好當,大宋的駙馬更不好當。
雖然大宋沒有駙馬不得干政的規矩,但是就大宋這重文輕武的扭曲現狀,駙馬還不如不得干政呢。
太祖皇帝黃袍加身後對武將甚是防范,除了杯酒釋兵權之外還利用姻親關系來拉攏人心。
開國功勳出生入死打天下,打完天下後卻連帶兵的資格都沒了,心里或多或少會有些不滿,為了安撫那些開國功勳,太祖皇帝將姊妹和女兒都嫁給那些功臣。
所有娶了公主的人都被加封為駙馬都尉,除了官職之外還有一筆不小的嫁妝。
大宋嫁公主非常大方,玉帶、襲衣、銀鞍勒馬百匹百匹的賜,銀錢萬兩萬兩的給,公主出嫁時的嫁妝比親王成親時的聘禮翻一番還多。
本朝初年對駙馬那麼大方,主要就是為了防止駙馬的家族有異心。嫁妝給的那麼大方,其實就是打著嫁妝名義的聘禮。
駙馬娶了公主就是他們老趙家的人,以前的恩恩怨怨全都放下,之後一顆紅心向大宋,朝廷肯定不會虧待他們。
肯定不會虧待他們,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別說皇家公主,連宗室郡主都不樂意嫁武將。
只有在本朝初年的駙馬是從開國功勳的家族中挑選,之後基本都是從名士文臣家里挑。
駙馬出身名門望族,要麼本身就是官員要麼家中有很多官,大宋重文輕武,皇帝不樂意看到駙馬和武將勾勾搭搭,駙馬本身的出身在那兒擺著,也都不怎麼和武將有交往。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交際圈里都是文化人,人家不和粗人玩。
後世那些所謂的“駙馬不得干政”“娶了公主就等于放棄仕途”都是假的,看陳世美考中狀元後寧肯拋妻棄子也要當駙馬就知道這是個香餑餑。
考中狀元在官場上也是慢慢熬,娶了公主直接少奮斗三十年,這機會放誰眼前誰都心動。
開國時那些勳貴出身的駙馬只享受榮華富貴不怎麼干涉朝政,但那是特殊情況,之後世家大族出身的駙馬該怎麼當官就怎麼當官,甚至還能廣收門客并推薦給皇帝。
駙馬們只要不和武將交往密切,即便招攬門客以及和其他外戚互為姻親在皇帝眼里也不算什麼大事,甚至皇帝還鼓勵他們這麼做。
駙馬本身有學問有才識,能被他們招攬的也都是有才之人,什麼時候缺人用了直接從駙馬的門客里扒拉就行,省事兒還省心。
所以陳世美娶了公主後天天開宴交游不管朝政其實不太正常,招攬門客招攬到江湖人頭上也不太正常。
不過按理說陳世美那樣貧苦出身的狀元本身就不符合大宋選駙馬的條件,這個世界的背景是杜撰出來的文藝作品,就不要糾結那麼多了。
陳世美一個貧苦出身的窮書生都能當駙馬,狄青有狄娘娘這個姑母在,好歹也算是拐了彎的皇親國戚,他本身戰功顯赫威名遠揚,除了是武將外挑不出任何毛病,當個駙馬綽綽有余。
問題就出在他是武將上,但凡他是個文臣都不至于像剛才那麼糾結。
文藝作品衍生出來的背景再很多地方比正經歷史寬松,比如八賢王可以干預政事。
事實上大宋從太宗皇帝時就定下規矩,宗子出生三月賜名授官,但是不能讓他們掌握權力擔任實職,賜名授官有官無職,,授予的是武官官階,其後遷轉也是武官,全都沒有實權。
但是現在八賢王可以干預政事,必要時候還能調動軍隊,手里的權力大的根本不像大宋的親王。
有些地方比正經歷史寬松,有些地方卻比正經歷史還難纏,比如那不合時宜的女子名節。
還好這是個有江湖打打殺殺的世界,重文輕武沒有輕的太過分,江湖人鬧騰起來可不管對面讀過幾本書,不得武將來做好安保工作。
所以這門親事能成嗎?
蘇景殊不太確定,于是看向早有猜測的小光國公。
趙仲針非常篤定的點頭,“放心,能成。”
只要狄將軍和姑奶奶沒意見,別人有意見也沒用。
“娘和大娘娘之前提過這事兒,但是當時覺得這事兒不好開口于是沒有說!壁w仲亂笑的露出小白牙,“可能是今天比較合適說親,所以大娘娘和姑奶奶說了這門親事,姑奶奶沒意見,狄將軍肯定也不會有意見!
他們家姑奶奶那麼厲害,和狄將軍般配的不得了,爹爹肯定也不會有意見。
蘇景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官家沒意見,樂平公主沒意見,狄將軍沒意見,那麼有意見的就只剩下朝中大臣。
那沒事兒了,他們有意見沒用。
管天管地還管人家男婚女嫁,家住海邊兒啊管那麼寬?
話是這麼說,但是蘇景殊還是覺得這事兒可能沒那麼順利。
樂平公主看上的是別的將軍還好說,看上的是狄青的話,想想史上狄青的凄慘下場,他覺得那些看不慣狄青的文臣不會善罷甘休。
書房里的官家的確沒意見,狄青這樣的天生帥才可遇不可求,他巴不得用姻親關系將人綁死在大宋這條船上,誰有意見他都不可能有意見。
將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正好狄娘娘也在,讓太後皇後狄娘娘帶著公主去商量婚事,狄青留在書房陪他說幾句。
還有外面那幾個小子,也都進來說話。
樂平公主心情大好,出門的時候順便讓幾個小子進去,她去喊上皇後一起找嫂嫂和狄娘娘商量婚事。
蘇景殊有些緊張,“我也進去?”
他覺得他可以去找龐昱說話,今天來的還有不少認識的國子生,雖然他們的年紀差的有點多,但是說話聊天還是沒關系的。
龐昱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他和青松兄在悄悄寫話本,上學的時候就經常去找他們聽故事,大不了待會兒還去給龐衙內講故事,反正肯定不會無聊。
趙仲針拍拍衣擺站起來,“都進去都進去,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我爹,沒什麼好怕的。”
他感覺他爹比仁宗皇帝好說話多了,仁宗皇帝脾氣好但是耳根子軟還偏聽偏信,他爹脾氣也好但是自己有主意,絕對不會因為幾句謠言就處置人。
不管怎麼說,他爹都是最好的。
趙曙看了一上午的奏疏,正好歇一歇醒醒腦子,“將軍放心,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道理因為旁人的指手畫腳而放棄一樁好婚事,樂平姑母的脾氣你也清楚,你若是愿意朕這就賜婚,你若不愿朕也有機會攔住!
畢竟成親是兩個人的事,同不同意全看狄青自己,狄青要是不同意,就算是他是皇帝也不能強迫人家娶公主。
公主想嫁人還得逼著駙馬娶,傳出去多丟人?
狄青看皇帝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娶公主會對朝中文臣帶來什麼樣的沖擊,這門親事對他而言也的確沒有壞處,于是爽快的跪下謝恩。
趙仲針回頭擠眉弄眼,他說什麼來著,這門親事肯定能成。
蘇景殊朝好事將近的狄大元帥眨眨眼睛,然後規規矩矩的拜見皇帝。
趙曙私底下沒那麼多規矩,擺擺手讓幾個孩子都起來,“自己找地方坐,朕正好有事兒想問問!
趙仲針不明所以,“什麼事兒?”
趙曙笑吟吟的走過去,“小郎今年多大了?是不是也要到了議親的年紀?”
蘇景殊:。!
“不不不,還早還早,我還小呢!毙⌒√K嚇的趕緊站起來擺手,他可以十三四歲參加科舉考試,但是不能十三四歲娶媳婦,官家真是的,這多冒昧!
二十三四歲也不行,他二十三四歲也還是爹娘的寶。
成親得等到他做好準備,他自己都沒有做好準備還是別去禍害人家姑娘了。
趙曙雙手負後,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小郎的確還小,等你再長大幾歲就該著急了!
蘇景殊小聲問道,“狄將軍著急了嗎?”
狄青:……
這小子,他們倆的情況能一樣嗎?
狄大元帥禮貌的笑笑,“瞧景哥兒說的,本將軍倒是不著急,但是家中姑母天天催,你說這算不算著急?”
蘇景殊倒不怕家里催,當即回以同款微笑,“狄將軍是獨子所以狄娘娘催的緊,我家兩個哥哥都成親了,過幾年還會有小侄子小侄女出生,我家爹娘都很開明,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催。”
狄青“哦”了一聲,然後說道,“不巧,官家剛剛決定給本將軍賜婚,本將軍以後也不用著急了!
蘇景殊:……
這話沒法接了。
狄青擠兌完拿他當筏子的臭小子,然後朝皇帝拱手道,“官家,末將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
趙曙笑著應道,“將軍但說無妨。”
狄青義正言辭的說道,“啓稟官家,末將以為蘇家小郎乃是曠世奇才,等過些年他入朝為官,可否將他派去西北當監軍?”
趙仲針脫口而出,“那不還得等二三十年?”
監軍不是官,是差遣,派去軍中稱監軍,派去地方就是俗稱的欽差大臣。
將帥指揮打仗,監軍沒有指揮權但是有監督權,關鍵時刻還能代表皇帝發話,因為能與軍中統帥分庭抗禮,偶爾還能壓將帥一頭。
能當監軍的不光得是皇帝的親信,還得是朝中公認的秉公執法之臣,沒個十幾年的資歷還真沒法干那麼重要的差事。
等他們小郎有資格當監軍,狄將軍還打得動仗嗎?
趙大郎心有戚戚,看著滿心期待想要他們小郎去軍中當監軍的狄大元帥生出一種“君生小郎未生,小郎生君已老”的惆悵。
還好他和小郎年齡相仿,還好還好。
狄青不知道小光國公想到了哪里,他覺得以他們景哥兒的本事應該不用等二三十年,“殿下,只要景哥兒參加明年的秋闈,秋闈中了之後考春闈,春闈中了外放三年,只要在外三年考評夠好,當個監軍肯定沒問題!
蘇景殊搓搓胳膊,“狄將軍擡愛,學生愧不敢當。”
他還沒考試呢就給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萬一他連秋闈都考不過豈不是丟大人?
狄青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郎謙虛。”
趙曙笑道,“的確很少見小郎這麼謙虛!
趙仲針和趙仲亂點頭附和,“就是就是,小郎不要謙虛,自信一點,你可以。”
小小蘇:QWQ~
狄將軍實在想要個順眼的監軍的話,把他爹弄過去也一樣,他爹還能幫著一起寫檄文罵對面西夏,把對面罵的當場暴斃都有可能。
不過文人那些臭毛病他爹也有,到時候會不會插手軍中事務他也不敢說。
算了算了,西北苦寒,還是別折騰他爹了。
座談會的氛圍非常愉悅,除了蘇小郎其他人都很開心。
外面的宴會步入尾聲,狄青帶著蘇景殊離開書房返回設宴的庭院,這時候還不忘問那十六字訣到底出自哪本兵書。
他看的書少不知道很正常,公孫先生和包大人都是飽讀詩書之輩,他們兩位也沒聽說過明顯不正常。
蘇景殊撓撓頭,“忘了。”
狄青深吸一口氣,“怎麼能忘了呢?”
小小蘇試圖狡辯,“狄將軍,你知道我們這些學生平時要看的書有多少……”
“你們學的書我也學過,就算我不記得,公孫先生和包大人也肯定有印象。”狄青搖頭晃腦,“景哥兒,糊弄人好歹也找個能讓人信得過的理由!
蘇景殊嘆氣,“好吧,是我忘了從哪本書上看到的,也可能是做夢夢到的,都有可能!
解釋不了的就是做夢夢到的,反正不可能是他編的。
他有多大本事身邊人都清楚,那些高深的東西肯定不是他能想出來的,他可不想繼唐門之後還有其他受害者出現。
都是做夢夢到的,也可能是神仙給他托夢,反正功勞都是別人的,和他沒有關系。
狄青抱著手臂搖搖頭,“我還想著能不能從那兵書上找到對抗之法,西夏騎兵用那十六字訣騷擾邊關,邊民實在防不勝防!
蘇景殊不明所以,“窮則戰術穿插,達則給老子炸。西北邊關的武器能供應得上,炸不就完事兒了?”
殺傷力不夠的時候要考慮戰術,殺傷力足夠的時候還要什麼戰術,直接一力降十會火力覆蓋不是最簡單的嗎?
狄青沒忍住又是一聲嘆息,“你猜我為什麼和官家說要你去西北當監軍?”
還不是因為現在的監軍不管干什麼都是“于理不合”。
西夏騎兵騷擾他們的時候他們可以還手,但是他們不能反過來騷擾西夏,不然就是有失大國風范。
前幾年他找機會把監軍趕走清靜了幾年,新官家登基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朝廷就見縫插針又給他派了個監軍。
這次的監軍比以前那些還古板還難纏,他實在想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不可理喻之人。
他也想找到西夏大營哐哐哐就是一通亂炸,奈何監軍那邊說不通,雖然他能不顧監軍的意思直接調動兵馬武器,但是打完之後監軍告狀實在難纏,只能耐著性子讓西夏那邊繼續蹦跶。
狄大元帥想起那個監軍就頭疼,可惜他看好的這位年紀太小,不然他說什麼也得把人弄到西北陪他一起吃沙子,“景哥兒啊景哥兒,為了西北數萬將士不再被那個煩人的監軍蠱毒,你可千萬要加把勁兒。”
窮則戰術穿插,達則給老子炸。寫兵書的這位將軍也是個妙人,他喜歡。
但凡換個不那麼古板的監軍他都能放開了炸,可惜西北的監軍比其他各軍的監軍煩人太多,他們實在相處不來。
蘇景殊肩上忽然多了西北數萬將士的期望有些受寵若驚,“在努力了在努力了,我已經和我爹說過,明年秋闈就下場。”
不要再給他施加壓力,再壓下去他就長不高了。
狄大元帥總算想起來科舉考試還挺難考的,于是又安慰道,“你還小,這次考不過還有下一次,多等幾年也沒關系。等過幾年我家孩子長大,你那時候過去正好給小娃娃當啓蒙先生!
一舉兩得,不愧是他。
蘇景殊:???
薅羊毛也不能逮著他一只羊薅好吧!
過分!
狄青喜滋滋的回家準備親事,不答應是不答應,既然已經應下這門親事,那就要放在心上鄭重對待。
皇家對樂平公主的婚事也很看重,狄娘娘高興的兩頭忙活,官家也有各種賜禮不斷送去,將軍府這些天熱鬧的連只貓都得打扮的漂漂亮亮出來迎客。
然後就樂極生悲,出命案了。
公主府的宮人來將軍府送東西,送完東西卻失去蹤跡,被發現的時候人已經被害,旁邊“狄青通敵,殺人滅口”幾個大字寫的工工整整,大理寺、刑部和開封府過來查看命案現場的官員看到後傻眼了。
不是,你們栽贓陷害好歹走點心,哪個身受重傷的將死之人能寫這麼工整的字?當他們這些官員是傻子嗎?
第96章
*
狄青面對這種情況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知道朝中會有人不樂意看到他娶公主,但是沒想到會是這麼蹩腳的陷害。
更糟心的是,就算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陷害也擋不住有人借這個機會彈劾他。
冤,奇恥大冤。
這事兒要是傳到後世,他狄青的冤枉能讓後世的百姓給他創作無數個話本子。
得嘞,糟心事兒交給審案的衙門,他就踏踏實實的待在家里躲閑,正好連每天去衙門點卯也省了。
狄大元帥被陷害了也不惱,主要是這次的陷害太不走心,他這個被陷害的看了只想發笑,根本生不出氣來。
事已至此,除了等各位青天大老爺還他清白也沒什麼需要他做的。
狄青清閑了,負責審案的衙門卻一個比一個頭疼。
此案的死者是公主府的下人,嫌疑人是位高權重的狄青狄大元帥,狄大元帥又即將成為樂平公主的駙馬,所以就算案子發生在開封府轄區內也不能讓開封府全權受理。
開封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甚至宗正寺都能進來摻和一腳,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狄青要真的通敵叛國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幾個衙門一起查,可這案子明顯是在栽贓陷害,這讓他們怎麼查?
查誰陷害的狄青?
朝中看不慣狄將軍的人那麼多,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查,只最上頭那幾位里都能挑出好幾個嫌疑人出來。
文彥博文相公,知道官家給狄將軍和樂平公主賜婚的消息後差點氣暈過去,當天就跑去別院求官家收回成命。
當然,官家沒理。
龐籍龐太師,西北軍副帥龐迪是他侄子,狄青出事,龐迪這個副帥就能順理成章變成正經的大元帥。
當然,龐太師喊冤。
明面上能看到的嫌疑人都那麼多,暗地里想使壞的只能更多。
他們可以確定殺人兇手不是狄青,既然不是狄青,那麼真兇要麼是朝中看狄青不順眼的人,要麼是西夏看狄青不順眼的人,還有他們最不想看到的情況,那就是朝中和西夏勾結在一下給狄青下套。
就算真的有人勾結西夏,那也絕對不可能是狄青。
幾個衙門的官員都束手無策,難題一層一層往上遞,最後全都遞到了皇帝手里。
趙曙:……
老虎不發威,真把他當病貓了是吧?
他脾氣好不代表他沒脾氣,以前欺負狄青是武將不好還手,現在狄青不單單是武將還是皇家駙馬,那些家夥還肆無忌憚的欺負人,是不是太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這是欺負狄青嗎?這是打他這個皇帝的臉!
將軍府殺人滅口案一起,朝堂上吵的沸沸揚揚,真覺得狄青殺人的沒有幾個,都是些趁亂攪混水試圖打壓武將地位的。
武將的地位已經被打壓成那樣,還有打壓的余地嗎??還有打壓的余地嗎?
趙曙身為皇帝知道制衡的重要性,可他活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當皇帝之前學的是四書五經,當皇帝之後學的是帝王心術,學了那麼多年看過那麼多書也沒見過現在這種情況。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見過外戚弄權見過兩黨紛爭,這為了打壓武將直接光明正大的栽贓陷害的還真沒見過幾回,連史書上都少見,可見離譜到什麼程度。
樂平公主也以為她和狄青成親就能解決所有問題,萬萬沒想到那些陰溝里的老鼠能連她一起欺負。
栽贓陷害就栽贓陷害,好歹走點心行不行?
殺的還是她公主府的人,他們想干什麼?
好啊,她爹她娘她哥都不在了,現在侄子當皇帝護不住她這個姑姑了是吧?
真把她惹急了她把滿朝文武都帶走,大家夥兒一起去陰曹地府評理去,到時候她爹她娘都在,都不用找她那靠不住的哥。
第一個駙馬是個徒有其表貪圖榮華富貴的陰險小人,好不容易找到第二個駙馬,就因為是武將所以戳了那些文臣的肺管子。
武將怎麼了?她被文人傷透了心,轉而喜歡上武將不行嗎?
樂平公主火冒三丈,非要看朝臣這次正要怎麼陷害狄青,官家心里也憋著火氣,索性讓政事堂樞密院六部尚書開封府還有其他涉及到的衙門都來別院。
也別三司會審了,直接朝堂公審,他倒要看看還能出現多離譜的情況。
事實證明,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不到那時候永遠想不到還能再發生什麼。
書房里滿滿當當站滿了人,官家端坐上方,樂平公主面無表情坐在旁邊,她要看看到底是那哪些不要臉的逮著一個人往死里欺負。
按理說公主不能出現在這種場合,但是狄青暫時被軟禁在將軍府中,樂平公主身為狄青未過門的媳婦出現在公審現場勉強也算合理。
不合理也沒辦法,官家都沒說什麼,他們還能把樂平公主趕出去不成?
在場衆人心思各異,等人到齊,文彥博率先發難,“官家,命案現場‘狄青通敵,殺人滅口’八個大字有目共睹,微臣以為,此事證據確鑿已無疑問!
此話一出,不少人的表情都變得古怪。
文相公平時精明強干,一碰到狄青的事情就跟下了降頭似的。
這事兒不光沒有狄青殺人的確鑿證據,甚至很明顯就能看出來狄青是被陷害的,文相公您何必呢?
刑部尚書何烈上前道,“啓稟官家,死者乃是一刀致命,柔弱女子無法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留字示警,微臣以為這是奸人設計來陷害狄將軍,狄將軍是被冤枉的。”
就算能留字示警,也不可能留下那麼工整的字。
死者要是在隱蔽處留幾個簡單的符號也就算了,殺人兇手可能沒有注意到,可那幾個字直接明目張膽的寫在死者旁邊的花壇上,見到死者後一眼就能看到,如果兇手是狄青,他會留這麼明顯的證據在外面嗎?
由此可見,真正的殺人兇手不是狄青,而是另有其人,兇手留下字跡就是為了栽贓陷害。
文彥博正想反駁,只見皇帝擡手制止他,然後點了包拯出來回話。
包大人的態度和何尚書一樣,這事兒就是明目張膽的陷害,“官家,狄將軍手握重兵,朝中武將無出其右者,私通西夏于他何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古以來都是這個道理。
上面的人疑神疑鬼,下面的人談何忠心?他們又能忠心于誰?
再者,公主府的下人第一次去將軍府,如何得知狄青有叛國之意?
狄青鎮守西北多年,打的西夏聞風喪膽,他若真有反心大可直接造反,又怎麼會被朝廷派去的監軍管的連打仗都沒法放開了打?
西夏乃是狄青的手下敗將,他要造反何必和西夏合作?生怕沒人拖後腿?
他圖什麼?
就算狄青真的要勾結西夏,雙方來往的證據應該藏的嚴嚴實實才對,私通外敵乃是殺頭的大罪,公主府的下人只是過去送東西,如何能一進將軍府就發現證據?
諸位動動腦子,這可能嗎?
包拯分析的有理有據,說完之後再次道,“狄將軍之忠心天地可鑒,請官家切莫輕信謠言,以免毀掉國之柱石。”
韓琦聽的直點頭,等包拯說完才開口勸道,“官家,包大人言之有理,狄青有功于社稷,此案還需詳加審理!
文彥博看他們一個二個的都向著狄青臉色非常不好,武將權勢太大不是好事,如今的西北已經有只知狄帥不知朝廷的趨勢,再這麼下去朝廷還管得了他嗎?
狄青在軍中威望甚高,誰敢說他不會成為第二個李繼遷?
文相公鐵了心的要未雨綢繆,旁人說什麼都勸不住他。
樂平公主不著痕跡的白了他一眼,撇撇嘴小聲嘟囔,“狄青在戰場上不知道殺過多少敵人,他要殺人滅口還會給人留寫字的機會?未免太小瞧他了。”
公主府的下人不通武藝,被害死的丫頭平時連重活都沒干過,能在被狄青捅了一刀後還寫那麼多字嗎?
別讓她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不然她動私刑也得把真兇剁了喂狗。
栽贓陷害就栽贓陷害,往將軍府藏個僞造的書信或者私通西夏的信物多簡單,干什麼殺她的人?
那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兇手怎麼下得了手?
趙曙假裝沒有聽到樂平公主的碎碎念,走到包拯跟前問道,“包卿,狄將軍如今在何處?”
包拯躬身道,“狄將軍還在命案現場候查!
趙曙點點頭,吩咐道,“傳狄青,朕要聽他親口解釋!
文彥博立刻表示反對,“官家,此事萬萬不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若狄青真有叛國之意,此時見他恐危及官家安全!
趙曙嘆了口氣,“文相公,狄青乃是國之棟梁,駐守西夏這些年為大宋出生入死,不能憑墻上幾個來歷不明的字就認定他通敵叛國。”
文彥博面無表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樂平公主聽的氣不打一處來,“姓文的!你欺人太甚!”
所有人都說狄青是無辜的,就他非盯著墻上幾個字說狄青有罪,他說有罪就有罪還要刑部大理寺干什麼?
滿朝文武那麼多人,合著就他聰明,其他人都是傻子?
包大人已經分析的那麼清楚,刑部和大理寺也都覺得人并非狄青所殺,這事狄青是被陷害的,就他死乞白賴非要給狄青定罪,怎麼著,事情是他安排的?
人家龐太師的侄子在西北當副帥都沒說什麼,文相公這麼著急,別查到最後查出來和西夏勾結的不是狄青而是他。
不然他為什麼這麼著急?完全沒道理啊!
龐太師人在旁邊站禍從天上來,聽了公主的話無奈笑笑,只當什麼都沒聽到。
他侄子多大本事他知道,當個副帥就頂天了,將才帥才一字之差天壤之別,讓他聽命打仗可以,讓他指揮作戰還是別了。
狄青這樣的天生帥才難得一見,既然有幸出現在他們身邊那就得好好用,不然將來後悔都沒地方哭。
大宋看著承平日久,實際上內憂外患一個不缺,西北邊關沒有狄青,西夏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老實。
百足之蟲斷而不蹶,西夏的局面一年不如一年,形勢越差越要對外發兵,大宋就是他們轉移內部紛爭的靶子。
漢人守禮,黨項人可不管那麼多,他們只管眼前的利益。
樂平公主脾氣上來誰攔都攔不住,直接指著文彥博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官家像模像樣的攔了兩下,直到文彥博被罵的快要厥過去才喊人過來把公主請下去。
罵兩句出出氣得了,雖然文相公在狄青的事情上是頭倔驢,但是他也不是針對狄青一個,而是平等的針對所有武將。
除了在重文輕武上離譜了點兒,其他時候的文相公還是挺能干的,別真把人罵出好歹來。
樂平公主才不管那麼多,文彥博看武將不順眼,她還看這老家夥不順眼呢,“姓文的,本宮好不容易找到個看得過去的如意郎君,這門親事要是被你攪和黃了,本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都那麼大歲數了,找個伴兒而已她容易嗎?
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只要她在一天,誰都別想往狄青身上扣屎盆子。
狄青真要出什麼事,她天天跑去文彥博家門口罵街,反正她不嫌丟人,文相公要是也不嫌丟人大可以繼續迫害狄青,大不了最後兩敗俱傷。
她不好活誰都別想好過!
宮人連拖帶拽將樂平公主拉出去,拉走之後好一會兒還能聽到從外面傳來的罵聲。
文彥博氣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韓琦富弼一左一右扶住氣的不輕的同僚,“文相公,公主年輕氣盛,相公當著公主的面說狄青有叛國通敵之嫌,公主生氣也可以理解。”
皇帝也像模像樣的勸道,“樂平姑母脾氣大不是一天兩天了,文相公應該知道才對。宰相肚里能撐船,文相公莫要和她一般計較!
龐太師本來也想勸來著,但是公主剛才提了他一句,他怕他開口再被文彥博這個小心眼的覺得是在諷刺,想了想還是閉嘴別說了。
經過樂平公主一鬧,文彥博也沒法再咬死狄青叛國,皇帝順勢將案子交給開封府和刑部、大理寺共同處理,都察院和宗正寺從旁協助,若有必要,皇城司和三衙禁軍也聽從他們調遣。
官家說完之後直接離開,看著像是去追樂平公主,實際是為了什麼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
韓琦和富弼扶著文彥博出去,順便和他好好聊聊這件案子。
常言道卸磨才殺驢,現在西北的戰事還沒有停,這時候把狄青害死誰來主持西北大局?
文相公這下手下的未免太早,不妥不妥,說真的,文相公再這麼糾纏下去,大家夥兒真該覺得和西夏有勾結的不是狄青而是另有其人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人家狄青又沒做錯什麼,干什麼非要把人打壓到泥里不可?
狄青以前在韓琦手下待過,韓相公對這個難得一見的將才很是喜歡,奇才可遇不可求,大宋的軍隊弱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來個能打勝仗的將軍,說什麼也不能毀在他們自己人手上。
文彥博滿臉通紅,“韓相公慎言!”
他文彥博一生光明磊落,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大宋,怎會私通西夏陷害忠良?
韓琦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狄青也是光明磊落,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大宋,他也不會私通西夏。這個案子開封府、刑部、大理寺幾個衙門共同去辦,文相公放心,如果朝中真的有通敵叛國之人,包大人和何尚書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上次揪出來的是私通遼國的,這次輪到西夏,哪個都別想逃。
國之肱骨結伴離開,何尚書越想越覺得事情難辦,索性直接和包拯一起去開封府細細商談。
證明狄青是清白的很簡單,找出真兇卻不容易。
只要兇手接下來不再動手,他們甚至連查都不知道往哪兒查。
雖然文相公在狄青的事情上跟失了智一樣,但是他們也可以確定不是文相公干的,此案的幕後主使者另有其人。
那幕後主使也真是的,要陷害就好好的陷害,現在這弄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陷害,他到底是想害狄青還是不想害狄青?
等會兒,幕後主使該不會是沖著文相公來的吧?
何尚書越想越有可能,文相公為了打壓武將已經開始鉆牛角尖,他再這麼蠻不講理下去,天下人只會可憐狄青被他盯上反過來覺得他是個陷害忠良的奸佞。
文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名聲!
文相公要是因此壞了名聲,再想把名聲經營起來就難了。
何烈表情一肅,下了馬車立刻去找包拯說他的猜測。
他覺得他們不光要從看不慣狄將軍的人身上下手,還要想想文相公的政敵,除了西夏人之外,朝中有既看不慣狄將軍還看不慣文相公的人嗎?
文相公看不慣武將,他身後的那些文臣自然站他那一邊覺得不能讓武將權勢太大,看不慣狄將軍的絕大部分都和文相公政見一致,而看不慣文相公的又很少要將武將打壓到泥里。
何尚書分析之後得出結論:真兇是西夏人!
巧了,包拯也是這麼想的。
這事兒八成和朝臣沒有關系,單純是西夏人的離間之計,架不住鈎直餌咸朝中也非有人要上鈎。
雙方達成共識,開封府的衙役立刻出動去查城里最近來了哪些西夏商隊,那些西夏商隊又有沒有異常的動向,著重去查和公主府將軍府有關的動向。
京城里各方探子應有盡有,絕大部分都是扮成商隊進城,開封府查這些熟練的不能再熟練。
何尚書摸摸胡子,“人活的久了,什麼離譜的案子都能見著!
包拯吩咐完事情,聽到何烈這般感慨問道,“何大人最近還遇到了什麼案子?”
“祥符縣的案子,卷宗才送到刑部沒多久,看的老夫不知道說什麼好。”何尚書想起那個卷宗就直搖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今的讀書人真是越來越不顧禮義廉恥,要是做了官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百姓。
何烈簡單將案子講給包拯聽,說完之後繼續感慨,“幸好祥符縣令是個有本事的,換個不那麼細致的官來審案,那顏生和柳小姐的性命就都保不住!
一個冤死,一個殉情,留下真兇逍遙法外,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包拯聽完也沉默了,開封府管的事情很多,但是教育方面的大頭卻有專門的衙門去管。
開封府附近什麼時候出了那麼離譜的風氣?聽著比裹腳纏足還要令人不適。
“祥符縣令政績頗好,如此人才不能埋沒,老夫準備舉薦他去提點刑獄司!焙紊袝鴵u頭晃腦,他其實還想讓人到刑部來任職,但是官職太低的話是罰不是賞,官職太高的話資歷又不夠,還是得再歷練幾年才行。
包拯點點頭,“刑獄不可輕忽,需得有心思細致方能不出冤假錯案!
祥符縣令,他沒有記錯的話,祥符縣令蘇渙好像是蘇家小郎的伯父。
前些天去中牟縣辦案的時候公孫先生提過,景哥兒要去祥符縣探親,怕祥符縣和中牟縣一樣藏污納垢,去之前特意打聽了一番祥符縣的情況如何。
只能說幸好祥符縣令不是李城南。
包大人感慨了幾句,送走何尚書後喊來公孫策和展昭,“展護衛,將軍府已由禁軍看管起來,稍後你代本官給狄將軍傳個話,清者自清,此案開封府必還他清白。”
展昭抱拳領命,“屬下這就去將軍府!
包拯擺擺手讓他快去快回,然後搖頭嘆道,“西夏不足為懼,我擔心的是文相公那里!
本朝沒有文武相爭,因為武將從開國以來就被打壓,如今狄青手握重兵位高權重,朝中有人怕他生出異心也可以理解。
問題是正常防范已經足夠,何必非要無罪硬說有?
公孫策溫聲問道,“大人,官家的態度如何?”
包拯雙手負後,“官家愿意讓狄將軍娶樂平公主已經表明態度,奈何朝中有些人非要閉上眼睛看不到!
公孫策搖搖頭沒有說話,包大人沒有明說他也能猜出來非要閉上眼睛當看不到的是誰。
當今圣上看著和仁宗皇帝一樣好脾氣,內里卻是個有主意的,此事之後政事堂怕是要動一動。
將軍府的命案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街頭巷尾都在討論,消息靈通的太學也在討論。
朝中大臣因為立場還能吵個有來有回,街頭巷尾和大小學堂也在吵,只是吵的和朝堂上略有不同。
所有人都覺得狄青不可能叛國,他們吵的是背後陷害狄大元帥的究竟是誰。
“明明文相公才是看狄將軍最不順眼的那個,狄青以前還在我爹手底下領過兵,他們憑什麼說我爹是幕後真兇?”龐小公子拍桌怒道,恨不得把那些胡說八道的家夥全都打出京城,“我爹對朝廷忠心耿耿,龐迪姓龐怎麼了?天底下姓龐的多了,難不成所有姓龐的犯了事兒都能怪到我爹身上?”
他爹冤死了好吧!
旁邊的蘇景殊和趙清:???
“龐迪犯事兒?”
龐昱撇撇嘴,“我就是說說,沒說他真犯事兒!
趙清看他這反應就知道有故事,“龐迪不是你堂哥嗎?你們倆關系不好?”
“你要有個成天想給你爹當兒子的堂哥,你們倆關系能好嗎?”龐昱哼了一聲,咬牙切齒罵罵咧咧,“是,全京城都知道我龐昱是個無能紈绔,但也不能因為我是紈绔就要搶我爹吧?”
龐迪又不是沒有爹,干什麼非得上趕著搶他爹?
最煩的是每次見面都要說他這里不好那里不好不配給他爹當兒子,他再不配給他爹當兒子也是他爹的兒子,別人說什麼都沒用。
蘇景殊趕緊安撫滿肚子怨言的龐衙內,安撫完了之後才說道,“有包大人在狄將軍肯定沒事,再說了,還有樂平公主在呢!
趙清托著臉有氣無力,“可是狄將軍現在被關在將軍府不能出門,這不就是告訴大家他有嫌疑嗎?”
“我爹說的沒錯,開封府辦案慢的很。”龐昱也托著臉蔫兒了吧唧,“等他們把真正的兇手找出來,怕是年都過去了!
可憐狄大元帥婚事沒辦成,人也被關在家里出不去,要是西夏這時候發兵寇邊,西北危矣。
趙清歪歪腦袋,“西北沒有狄元帥還有龐副元帥,龐迪也是個驍勇善戰的將領,肯定也能擋住西夏的進攻,你想多了!
龐昱聽不得有人夸那家夥,拍著大腿反駁道,“什麼驍勇善戰,他分明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趙清聳聳肩,“好吧,那是你堂哥,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蘇景殊聽著他們倆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聽到最後也沒聽出來這倆人為什麼來找他。
國子監中沒有能聽他們說話的人,所以特意來太學找他當聽衆?
龐昱和趙清注意到蘇小郎的疑惑,終于想起來此行的目的,然後扭扭捏捏問道,“景哥兒,你不是認識錦毛鼠白玉堂嗎?”
蘇景殊警惕的往後挪挪,“兩位找白五爺有事?”
“有事有事,天大的事情!壁w清忙不疊點頭,“官府查案需要時間,江湖大俠神通廣大,你能不能拜托白大俠幫忙查案?我們有很多錢,都可以給他。”
說著,直接把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兒和鼓鼓囊囊的錢袋都拿出來堆到一起。
蘇景殊:恰檸檬.jpg
龐昱也肉疼的貢獻出他的錢袋子,“只有這些了,過年之前小爺一文錢都沒有了。”
蘇小郎酸溜溜的嘆了口氣,然後讓他們把東西都收起來,“白大俠辦事只看心情,給他錢只會被他扔回來。”
白五爺缺過錢嗎?沒缺過!
那是在京城買宅子都直接要雙份錢的主兒,缺什麼都不會缺錢。
他要是敢因為銀錢給白玉堂介紹私活,那家夥能當場和他絕交。
不過以白吱吱愛看熱鬧的性子,這事兒不用他們說他也不會錯過,說不準現在就趴在將軍府或者公主府或者開封府的房頂上盯梢呢。
龐衙內立刻收回他的錢袋子,“白大俠疾惡好善,是個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好人!
趙清瞥了他一眼,“你就是舍不得你的零花錢!
龐昱理直氣壯,“我花的多不行啊?”
他姐姐回家榮養,平時出門看見好吃的好玩的不得多給姐姐帶一份?
本來零花錢就不夠用,他能拿出來那麼多已經很夠意思了好吧。
三個人正說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周青松快步從外面跑回來,“大消息大消息,將軍府抓到了個女刺客,現在已經送去開封府送審,那女刺客肯定和狄將軍府上的命案有關,狄將軍有救了!”
趙清:!。
“什麼女刺客?”
周青松搖頭,“不知道!
龐昱擠過去,“那刺客為什麼去將軍府行刺?”
周青松搖頭,“也不知道。”
蘇景殊把人拉進寢舍,“那刺客是真正的殺人兇手?陷害了狄將軍之後特意回來看狄將軍有沒有自暴自棄?還是說她還有別的陰謀?”
周青松繼續搖頭,“都不知道。”
三個人齊齊扶額,“什麼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麼?”
周青松立刻精神了,“我知道那刺客是展護衛和白大俠一起抓住的,狄將軍都沒來得及動手人就被摁住揍了一頓,要不是綁人的時候發現是個女刺客,估計還得挨揍!
龐昱拍拍胸口,“景哥兒說的沒錯,白大俠果然是個古道熱腸的大俠!
趙清重重點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個頂頂好的大俠。”
蘇景殊禮貌的笑笑,沒有說話。
龐昱和趙清說完之後急忙忙離開,他們現在去開封府可能還趕得上審案,希望包大人這時候別快,好歹等他們過去再開始審。
周青松摸摸腦袋,“景哥兒,龐衙內我認識,旁邊那個是誰?”
蘇景殊拍拍他的肩膀,“八王爺之子趙清,身上有什麼官職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會低!
周青松搓搓胳膊,他最近見過的宗室子比之前二十年都多,全是通過小同窗拐彎抹角見到的,再這麼下去什麼時候見到官家他都不意外。
“青松兄,我們也去開封府看熱鬧吧!碧K景殊打起精神,“案子破了婚事才能繼續,我還等著吃狄將軍的喜酒呢!
“不用去,已經結束了!敝芮嗨啥似鸩鑹氐顾,“我是從其他同窗口中聽到的消息,消息都傳到咱們這兒了,現在去開封府肯定什麼都見不著!
蘇景殊頓了一下,想想剛才火急火燎離開的兩位小祖宗,希望那兩位跑空之後別回來找他們麻煩。
將軍府驚現刺客,朝堂上下都振奮不已,仵作對比了女刺客的武器和死者的傷口,得出的結論是那女刺客就是殺人兇手,雖然後來又從女刺客身上搜到了好幾封僞造的通敵書信,但是最重要的是狄將軍洗清了殺人嫌疑,終于不用悶在將軍府不出門了。
將軍府外的禁軍盡數撤去,府里的老老少少都松了一口氣。
官家也沒說婚事能不能按時舉行,他們這還要不要繼續布置?
只是還沒等他們糾結要不要繼續布置,開封府那邊又審出了點兒新線索。
狄青被衙役請去開封府,得知那女刺客是西夏郡主後心道西夏狼主為了陷害他真是下了本錢,連郡主都往汴京派,和派妃子來□□大宋官員的遼國先帝不相上下。
不過殺人償命是鐵律,別管什麼身份,落到開封府手上就得依律行事,西夏郡主也不例外。
開封府的龍頭鍘鍘得了遼國王爺,自然也鍘得了西夏郡主。
包拯點點頭,犯人到了他們開封府自然要依律處置,不過那刺客畢竟身份特殊,行刑之前還得知會西夏狼主一聲。
西夏郡主不會只身一人前來大宋,她身邊肯定還有同行之人,行刑也要等到查清楚她的同夥之後再行刑。
狄青看看左右,問道,“此事開封府可以全權做主,包大人喊我過來作甚?”
“并非包大人喊將軍過來,而是那位西夏郡主非要見將軍!闭拐讶绦Φ,“那位西夏郡主說她在戰場上見過將軍的英姿後難以忘懷,嗯,一見傾心。”
狄青:???
“展護衛,本將軍打的是西夏!钡掖笤獛浳竦,“西夏的郡主對敵國將軍一見傾心,這可能嗎?”
國仇要擺在家恨前面,西夏自建國以來就沒少給大宋惹麻煩,他們兩邊是世仇。
展昭沒忍住笑了出來,笑完之後才繼續說道,“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也覺得不可能,那位西夏郡主這麼說應該只是權宜之計,不過我們正好可以將計就計。由狄將軍去大牢審問,看看能不能審出她的同夥藏在什麼地方!
“可以是可以,但是得先去請示一下樂平公主!钡仪嘞肓讼,對開封府鐵三角中的兩個單身人士露出笑容,“畢竟大家都知道,狄某馬上要成家了,不能讓公主誤會是不是?”
展昭:……
公孫策:……
也不至于這麼看著他們。
狄青樂呵呵喊了個衙役讓他去公主府傳話,然後拍拍展昭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西夏人狡詐,雖然那位郡主是權宜之計,但是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明知道他馬上要迎娶公主還用這樣的理由來迷惑開封府,肯定是個狡詐的女子。
還好他潔身自好,沒有染上文人那些見到美人就想風花雪月的壞毛病。
狄大元帥挺直腰桿,為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感到驕傲。
第97章
*
狄青潔身自好,堅決不和對他有想法的女子單獨相處,不單獨相處也不行。
西夏郡主覺得他戰場上殺敵的英姿難以忘懷,這理由跟比在屍體旁邊寫“狄青通敵,殺人滅口”還蹩腳。
宋人覺得他戰場上殺敵的英姿光芒萬丈可以理解,西夏人覺得他戰場上殺敵的樣子難以忘懷,看過之後天天做噩夢的難以忘懷是吧?
離譜,相當離譜。
他記得西夏朝廷內部的勾心斗角也不少,怎麼這次玩起陰謀詭計來看著完全沒腦子?
腦抽了故意給他們下馬威?還是派過來的人不行?
狄大元帥想了想,感覺後者的可能更大。
說句不夸張的,西夏的軍隊已經被他打的人仰馬翻潰不成軍,就算西夏狼主親自過來他也沒膽子這麼囂張。
手下沒有能用之人可以不搞事,何必這麼坑人又坑己?
先前他們覺得朝中某些大臣被西夏當刀子來插大宋,現在又覺得西夏人也沒比那些大臣聰明到哪兒去,他們覺得大宋往死里打壓完武將對西夏全是好處?
……
淦!大宋的武將沒法打仗對西夏而言還真全是好處!
軍中有監軍攔著這于禮不合那于禮不合,就是有火器炸藥也沒用,沒法用到戰場上的火器炸藥和土坷垃毫無區別,到時候西夏人肯定得瑟。
這不,事兒還沒成,人就已經飄上天了。
狄大元帥越想越難受,放開不太樂意和他說話的展貓貓,挪到包大人跟前開始訴苦。
不是他戀權不放,而且武將手里沒權根本沒法打仗,重文輕武好歹有個限度,至少得保證武將能打仗吧。
武將沒法帶兵打仗那還叫什麼武將,直接把各地的武將都撤了不是更簡單?
反正朝廷也不樂意讓武將掌權,索性將他們一擼到底,全都回家種地得了。
到時候大家種地過不下去落草為寇,朝廷自己想辦法平亂去吧。
朝廷平亂很多時候都是靠招安,招安之後匪就成了兵。
以後沒有兵,看看飽讀詩書的文人相公能不能以理服人。
包大人明鑒,朝廷再這麼下去,武將就真的沒活路了。
狄大元帥悲從中來,要不是旁邊的人有點多房門也沒有關,他能直接抱著包大人的腿哭。
包大人!他們武將真的好慘。
包拯:……
包大人無奈嘆氣,朝廷重文輕武是開國時留下的舊制,和他哭沒有用。
不過他可以給狄大元帥透個消息,朝廷準備改軍制,按照韓琦韓相公的設想,今後軍中不會再兵不知將將不識兵,士兵也不用再隔幾年就天南海北的換駐地,但是有一點不能改,軍中依舊得有監軍。
狄將軍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大宋武將那麼多,誰能保證別的武將也忠心耿耿沒有二心?
過度打壓武將不好,放縱武將掌權更不好,唐末五代的教訓近在眼前,狄將軍就是哭死在官家面前也沒有取消監軍的可能。
監軍不是大宋獨有,早在漢朝就有類似的制度,最初是御史監軍,到唐玄宗時啓用宦官監軍,此後宦官監軍就成了定制。
比起文官,宦官更容易掌控。
宦官監軍可以避免御史職務過低無法監督高級將領的弊端,以卑制尊的法子聽上去非常完美,但是在實際過程中很難有效的實行監察。
御史也是大臣,也有和將領勾結叛亂的可能,而太監效忠的對象只有皇帝一人,一般情況下不用擔心他們和將領勾結。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是人就有私心,開始時看不出壞處,時間長了就能看出來了。
皇帝覺得太監不會背叛他,殊不知宦官專權亂政的時候甚至能廢立皇帝。
大宋部分的繼承了唐朝的制度,但也懂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所以本朝不光有宦官監軍、文官監軍,還有都監、走馬承受、兵馬都鈐轄等其他名目的監軍,不管怎麼說,朝廷絕對不會放松對武將的控制。
太祖皇帝在平定天下的時候就已經啓用宦官監軍,很多宦官不僅能隨軍監視將領還能上陣殺敵,帶兵出征的本事并不比正經武將差多少。
唐朝後期宦官專權亂政廢立皇帝,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大宋為了不重蹈覆轍,從太祖皇帝時就嚴防宦官亂政的局面。
宮中宦官數量不得超過五十人,被派去軍中充任監軍也是臨時的差事,平時州縣有都監、走馬承受、兵馬都鈐轄等常駐的監軍,仗一打完宦官監軍的權利就沒有了。
文臣監軍也是如此,多是打仗時臨時加派的差事,平時的監軍另有其人。
北邊和遼國接壤的州縣幾十年沒有開戰,也就幾十年沒有再派宦官和文臣充當監軍,西北這些年戰事未停,所以朝廷派去的監軍一直沒斷過。
都是文臣,沒有宦官。
大宋的宦官沒法專權,因為他們上頭還壓著朝中衆臣,當然,主要是文臣。
宦官專權和武將擁兵自重都是大忌,文臣除了壓制武將,也不會讓宦官蹦跶的太厲害。
政事堂有權過問內廷事務,包括宦官的任用和升遷。
前些年朝廷對戰西夏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連敗,監軍宦官黃德和臨陣脫逃,當時仁宗皇帝就猶豫要不要禁止宦官監軍,問到政事堂的時候,呂夷簡呂相公直接一步以退為進直接讓宦官主動請求不再出任監軍。
呂相公回曰:官家不需要特意取消宦官的監軍資格,只要下令宦官監軍出現問題宦官首領與之同罪即可。
類似于朝中大臣貪污受賄宰相連坐受罰,一旦牽扯到上頭的人,宦官首領自己就會不要這個權利。
果不其然,呂相公的建議剛被采納,宮里的宦官首領就自請取消宦官監軍的資格。
人都怕死,將領都能出現臨陣脫逃的情況,監軍臨陣脫逃太正常了,政事堂的相公們怎麼不說文臣監軍臨陣脫逃讓宰相跟著連坐?
不對,按照呂相公的意思,應該是朝中所有官員犯錯宰相都得跟著連坐。
憑什麼只拿捏宦官,文臣不應該更要以身作則嗎?
當然,朝中到現在也沒有大臣犯錯宰相連坐的規矩。
宦官只有區區幾十人,讓宦官首領連坐能說是首領御下不嚴,朝中官員成千上萬,要是所有人犯事兒都要連累宰相,政事堂的相公們一天能換三輪。
政事堂可以干涉內廷任命,內廷卻無法干涉政事堂,宦官有意見也沒用,自然無法越過文臣專權。
所以狄大元帥清醒一點,官家可以改軍制,但是絕不可能不設監軍,往前看幾百年也沒有完全放任武將的道理,放在大宋自然更不可能。
“監軍不監軍的不重要,包大人,官家真的準備不再讓將士們奔波輪戍?”狄青的重點全部放在韓相公的設想上,如果朝廷真的能那麼改,那還管什麼監軍?
但凡武將能帶自己的兵,監軍就是個屁!
咳咳,這麼一想武將掌權的確挺危險,將軍真有本事也就罷了,要是個半吊子將軍帶兵,打仗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敢想。
行吧行吧,只要監軍別那麼死板,他也不是非得把軍中的文人踢走。
將軍打仗需要謀士,腦子不夠謀士來湊,他懂。
官家先前和他說過要動軍制,具體怎麼動卻沒說,只說幾位相公吵完架就能定下來。
老天保佑,希望包大人說的能成真。
韓相公加把勁兒,為了大宋軍隊的戰斗力,一定要突破文相公的防線將政策落實下去。
就算不能讓固定的將軍帶固定的兵,能停止輪戍也是天大的好事兒。
南方的兵來北方還好,北方的兵去南方真的要命啊!
北方人狄大元帥如是道。
狄青滿懷期待的和包拯探討改變軍制的必要性,恨不得把他的腦子挖出來安到包大人頭上讓包大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雖然他是個將軍,但是改動軍制之類的話他說不管用,得包大人這樣的文臣才有資格去提議去討論。
沒辦法,武將沒有議事的權利。
樞密院主管軍事,但是縱觀樞密院也找不到一個武將,更別說政事堂了,那都是文臣專屬的衙門,武將碰那些位子就是居心不良。
看看他就知道了,他都那麼低調了還是有文臣看他不順眼,身上戰功多能光賴他自己嗎?
西夏不犯邊,他能掙那麼多軍功?
一群神經病不去譴責西夏年年犯邊侵擾百姓,反而怪他這個平西大元帥勢頭太大,一個個的切開腦袋都能倒出來一缸水,湊一塊兒去直接成海了。
他沒有在說包大人,朝中腦子里有水的官員很多,像包大人一樣不偏不倚的好官也很多,他罵的只有那些滿腦子“武將專權”“大宋要完”的糟心玩意兒。
繼續繼續,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嗷!韓相公提議要停止輪戍!
旁邊,展昭聽他們討論軍制聽的頭疼,索性出門吹風涼快涼快。
他是個江湖人,就算現在為包大人所用,內里也是個地地道道的江湖人,不要讓他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聽不懂聽不懂聽不懂。
好在里頭沒有討論太久,派去公主府傳話的衙役很快回來,不光他自己回到開封府,還把樂平公主給帶來了。
公主殿下打扮的花枝招展,聽說有西夏郡主看上狄青後好奇的很,她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腦子抽了會看上敵國大元帥,“包大人,本宮可否一同前去審訊?”
包拯看著一身華服的樂平公主無奈道,“牢房臟亂,稍後狄將軍在公堂審訊,請公主移步後堂。”
樂平公主受寵若驚,“包大人不必如此,本宮不介意牢房臟亂。”
什麼情況?包大人轉性了?
別了別了,弄得她心里毛毛的,一切如常就好,不用因為她特意升堂。
狄青笑道,“公主,這是正常提審犯人,我這個苦主在場,犯人得上公堂記口供認罪畫押!
樂平公主恍然大悟,她就說包大人不會那麼縱她,“包大人,狄將軍是苦主,本宮和他的婚事受到牽扯,所以也是苦主!
言下之意,她也有資格上公堂旁聽。
狄青婦唱夫隨,“公主說的極是!
包拯看了他們一眼,搖搖頭自顧自去準備升堂。
要成親的年輕人吶,忒沉不住氣。
樂平公主朝狄大元帥拋了個贊許的眼神,被耽誤了婚期的小夫妻恩愛不減,甜甜蜜蜜跟去公堂,那黏糊勁兒看的公孫策和展昭頭皮發麻。
這就是即將成親的小夫妻嗎?
公孫先生和展護衛磨磨蹭蹭跟在後面,進入公堂一左一右站在包拯旁邊,目不斜視堅決不往狄大元帥和樂平公主身上看。
開封府已經查到這位西夏郡主跟著哪個商隊一同進京,禁軍派兵過去蹲守,再過幾天就能將整個商隊一網打盡。
但是商隊中有幾個人行蹤不定,想不留漏網之魚還得這位郡主殿下開口說話。
犯人被衙役帶上來,鼻青臉腫看不出原貌。
樂平公主嚇了一跳,連忙小聲問道,“狄青,開封府對她動刑了?”
好歹是個西夏郡主,動刑就動刑,怎麼能打臉?
狄青眼神飄忽,“不是開封府動刑,是她被抓的時候打的!
樂平公主眨眨眼睛,“啊?”
被抓的時候打的?她不是在將軍府被抓的嗎?
狄青笑的有些心虛,“抓人的時候不知道她的身份,以為只是個刺客,所以沒想那麼多。公主放心,狄青平日里不喜動武,在家更不會對公主動粗。”
樂平公主:……
不錯,很有志氣。
敢問狄將軍可知公主府中有多少護衛?
雙拳難敵四手,猛虎難敵群狼,太自信了可不是好事。
樂平公主輕哼一聲,坐正身子專心聽包公審案。
這位西夏郡主要見狄青,包大人好心直接讓她見狄青夫妻,有什麼事情盡管說,不用在意她這個狄青的妻子。
狄青摸摸鼻子,猜不透公主到底是什麼意思,于是也將心思都放在案子上。
被抓獲的西夏郡主名叫霍天雁,這位郡主武功非常不錯,但是和展昭白玉堂相比還差了點兒。
也是她去的不巧,正好趕上展昭去將軍府傳話,更不巧的是展昭身後還跟著個湊熱鬧的白玉堂。
白五爺看熱鬧從來都是翻墻趴房頂,翻進將軍府後發現他要趴的地方另有人在,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來者不善,于是直接一腳將人踹了下去。
下面有展昭和狄青兩個人,上面還有個白玉堂,想跑可沒那麼容易。
狄青乃是軍中大將,單論武功精妙比不過展昭白玉堂,但是一身殺伐威勢卻是江湖人比不過的。
戰場上處處皆殺機,真打起來反而面對狄青更危險。
白五爺本來想偷偷摸摸看熱鬧,結果剛進將軍府就亮出相來,從房頂上下來之後下手更狠,氣勢洶洶直接將刺客的刀給廢了。
敢在五爺面前耍大刀,不知道五爺才是玩刀的行家嗎?
要不是展昭攔著,白玉堂能把人打到四分之三死。
堪堪被打到半死的刺客身上帶著陷害狄青的書信,僞造的書信寫的像模像樣,連帥印都假的跟真的似的,幸好那些書信還沒來得及用來栽贓就被發現,不然狄青就是長了八百張嘴都說不清。
再然後,倒霉的刺客就被展護衛親自抓到開封府了。
白五爺協助抓完刺客後有些不好意思,打過招呼立刻跑的沒影兒,生怕狄青要問他為什麼翻墻。
他能隨便翻隔壁蘇家的墻頭那是因為他和蘇家小郎熟,和將軍府還沒熟到可以隨便翻墻的程度,最近就算再有新鮮事兒他也不想再翻將軍府的墻了。
“所以五爺就來翻太學的墻?”蘇景殊捧著熱乎乎的肉包子幸福的瞇起眼睛,手邊的紙包里還放著好幾個胖嘟嘟冒著熱氣的肉包。
今天是太學食堂的肉饅頭日,他已經和同窗約好吃多少個包子,結果人還沒沖進食堂就先被白五爺給攔下了。
神通廣大的錦毛鼠白玉堂提前買好一堆包子在花壇邊兒等著,下課的鐘聲一敲響就立刻到去食堂的必經之路抓人。
難怪外頭夸太學的食堂好吃,這肉饅頭果然一絕。
白玉堂吃飽了之後絮絮叨叨抱怨昨天發生的事,天知道他是在幫狄青抓賊,結果可好,狄青和展昭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賊。
至于嗎至于嗎至于嗎?
將軍府門口有重兵把守,他又不是開封府的官差,想看熱鬧當然只能另辟蹊徑,還不準他翻墻了怎麼著?
看管將軍府的禁軍沒看到他,將軍府的衛兵也沒看到他,他能混進去就是他有本事,至于看江洋大盜一樣看他嗎?
蘇景殊埋頭啃包子,同時在心里小聲嘟囔,他覺得展貓貓和狄將軍不是在看賊,而是在看不聽話的熊孩子。
“你說西夏是不是和遼國學的?遼國先前派個妃子過來給大宋的臣子吹枕頭風,西夏就派個郡主過來陷害狄青,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白五爺嘖了一聲,繼續說道,“開封府這幾天要查那位西夏郡主的同夥,不知道這回能牽扯出多少人。”
大宋的朝堂真是千瘡百孔,一會兒私通遼國一會兒私通西夏,難怪那麼多人覺得狄青拒絕不了西夏的利誘,明顯就是他們自己拒絕不了嘛。
可惜就算他們想拒絕也沒機會拒絕,人家西夏不一定看得上他們。
蘇景殊咽下口中的包子,說道,“我覺得應該牽扯不出多少人,官家即位後徹查了京城所有外族人,經商的探親的別管干什麼的全都登記在冊,能找到叛國證據的都砍了,找不到證據的有皇城司監視著,能在這種情況下通敵叛國也是有本事。”
之前兵部侍郎通敵一案狠狠打了朝廷的臉,大宋最重顏面,出了這種事情官家和朝中重臣全都臉上無光,之後查的嚴的把他都嚇了一跳。
大宋什麼都不多就官多,開封府和皇城司的官差不夠用,京城那些候補官員直接頂上,立刻就能再組出好幾套抓內奸的領導班子。
新組起來的領導班子都是沒進入體制內的臨時工,只要扒拉出來的內奸足夠多,空出來位置後他們就能直接獲得編制,干活兒的動力別提多足了。
內城外城一起查,連城里的乞丐都得被盤問祖宗十八代,雖說出了不少私仇攀咬,但也真揪出了不少釘子。
最後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比秦彭年官職高的細作沒發現,平級還有級別低的卻發現了一窩又一窩。
別看京城住著那麼多人,朝廷真要嚴查沒多少人能逃得過。
怎麼說呢,人家不是沒本事,而是平時偷懶不干活。
上頭的死命令一下來沒人敢偷懶,立刻顯得一個比一個本事大。
如今離上次大搜查還不到半年,那些通敵叛國的家夥好不容易躲過浩劫,這次肯定藏的更嚴實。
白五爺遺憾的嘆了口氣,“可惜了,五爺還想看他們結伴流放去滄州呢!
“最近滄州的犯人有點多,再有的話估計得去嶺南!碧K景殊喝了口水,又拿起一個包子,“五爺去過嶺南嗎?聽說那兒的瘴氣特別毒,真的能毒死人嗎?”
白玉堂伸了個懶腰,“沒那麼可怕,就是蚊蟲蛇蟻比較多,去的時候多準備點救命的藥丸就行!
還有另一個辦法,那就是和他一樣成為內力深厚的高手,只要內力深厚,什麼樣的瘴氣和蚊蟲蛇蟻都傷不到他們。
不過這臭小子對學武沒什麼興趣,成為江湖高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要去嶺南話還是準備點救命的藥丸更簡單。
或者和包大人一樣找個醫術高超的師爺隨行,有傷有病直接找公孫先生,完美。
蘇景殊白了他一眼,哼哼唧唧繼續吃包子。
他倒是想左一個公孫先生右一個展護衛,可那是包大人的配置,其他人哪兒有那麼好的運道?
“五爺,開封府抓了個西夏郡主,展護衛接下來是不是要護送使臣去西北了?”小小蘇猜測道,“上次護送使臣去北邊就是展護衛的活兒,這次要是派使臣去西夏的話,估計還是展護衛的活兒。”
“能者多勞,誰讓他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白五爺樂得自在,嘚瑟了一句後才繼續說道,“不過我聽狄將軍提了幾句,這次官家不準備派人去西北,而是要逼西夏主動派使節團過來求饒!
往年都是大宋的西北邊境提心吊膽,如今也輪到他們西夏縮著脖子過日子了。
大宋好不容易有個硬氣的官家,大好的形勢不能浪費,西夏朝廷要是一直當縮頭烏龜,那也別怪大宋得理不饒人。
“狄將軍成親之後就回西北,他要帶公主去西北過年!卑子裉么甏旮觳玻读艘坏氐碾u皮疙瘩,“他說要帶公主去感受西北的風土人情,如果西夏今冬再犯邊,正好讓公主親眼看看他殺敵的英姿!
計劃的非常好,可惜被突如其來的陷害打斷,直到現在也沒能成功抱得美人歸。
嘖,男人。
蘇景殊:……
蘇景殊端起水杯,剩下的包子一個也吃不下去了。
嗝兒,狗糧已經吃撐。
白玉堂吃飽喝足也說痛快了,帶上剩下沒動的包子準備離開,“我去開封府打探打探消息,看看他們今天有沒有審出新的線索!
蘇景殊起身,“五爺慢走!
白五爺縱身離開,下一刻,花壇後面就冒出了一連串正在啃包子的腦袋,“景哥兒,有什麼新消息?”
“還是之前聽到的那些。”蘇景殊收起茶壺茶杯送回食堂,一邊走一邊說,“五爺去繼續打探了,將軍府的命案已經真相大白,接下來應該沒有什麼大事兒!
“只怕未必,狄將軍愿意受那麼大的委屈?平白無故被冤枉通敵叛國,朝廷總得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才對得起他。”有同窗開口說道,“狄將軍鎮守三關勞苦功高,朝中的大人們不能轉挑著他欺負。”
“就是就是,要不是朝廷屢屢退讓,小小的西夏哪敢挑釁大宋的權威!绷硪粋身材魁梧的同窗恨恨道,“一步退步步退,越退越顯得咱們好欺負,幸好這幾年有狄將軍在,不然邊關的百姓怕是連安穩日子都過不上!
“話不能這麼說,打仗勞民傷財,朝廷不想打仗自有朝廷的道理!迸赃吶朔瘩g道,“百姓不想打仗,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為什麼非得動武?”
“百姓是不想打仗,可是西夏欺人太甚,他們拿了錢也照樣犯邊,還不如直接讓狄將軍把他們打服!鄙聿目嗟耐盎氐,“哪有給了錢還要被搶的道理,朝廷要是連這樣都不還手,遲早有一天被欺負死!
“說的也是。”剛才說百姓不想打仗的那位點點頭,然後晃著腦袋感慨道,“還好有狄將軍在!
此話一出,其他人都非常贊同的點頭。
“可惜朝廷不看重將才!
一群太學生回到食堂繼續吃飯,吃完後回教室繼續苦讀。
現在的朝廷不看重將才,等他們努力讀書考中進士進入官場爭取改變這種情況。
頭懸梁錐刺股,為了狄大元帥,再苦再累都不怕。
悶頭學習的日子不見天日,小小蘇被同窗們卷的要死要活,連最喜歡出去玩的周青松都不愛往外跑了,每天除了讀書還是讀書,連做夢都在頭懸梁錐刺股。
他們以為狄青被陷害的案子只要順藤摸瓜抓到和那個西夏郡主有關的人就能結束,萬萬沒想到沒過幾天京城就受到來自西北的八百里加急。
西夏大軍犯邊,意欲奪取大宋城池。
消息傳到京城,全城嘩然。
自從狄青鎮守西北,西夏就再也沒有從大宋手上討到過好處,最近被狄大元帥打了幾次狠的,更是連殺人放火都不敢,騷擾也只敢弄死幾只羊的那種騷擾。
這是看狄大元帥不在想打翻身仗?
以前遇到這種大規模犯邊朝中主戰派主和派能吵的面紅脖子粗,現在情況大不相同,黨項人都打到他們家門口了,再不反擊還說得過去?
狄青現在趕回去已經來不及,好在西北邊關還有副帥龐迪,趙曙直接下令龐迪迎戰,京城廣備攻城作會源源不斷的往西北輸送武器,不用留情狠狠的打。
看看到底是西夏的兵多,還是他們大宋的火炮炸藥多。
狄青看著八百里加急送回西北的命令眼紅不已,他在西北的時候怎麼沒遇見過這種好事兒,龐迪那家夥運氣真好,有官家親自下令不用留情狠狠的打,那老古板監軍鐵定不敢說話。
唉,羨慕死了。
什麼時候能讓他回西北。
不是西北邊城離不了他,是他離不開西北邊城,官家行行好,各位相公行行好,戰事那麼緊急,他這個平西大元帥留在京城真的不合適。
急死他算了。
狄青在將軍府中急的團團轉,然而他再著急也沒用,在京城的事情處理完之前他說什麼也不能離開。
……
西北邊關,副帥龐迪收到京城的命令後仰天大笑,仿佛看到元帥之位正在朝他飛奔而來。
他的運氣真不錯,狄青一走就讓他等到了立大功的機會,還有官家親自下的命令,看這下還有誰能攔他立功。
只要狄青在京城夢醉溫柔鄉,他的軍功遲早能蓋過那個家夥。
到時候他的軍功更多,平西大元帥之位合該是他的。
龐副帥笑的院外枯樹上的烏鴉都嚇的飛起,笑完之後立刻帶上官家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命令去找監軍,狐假虎威陰陽怪氣把不干人事的監軍氣個半死然後才揚長而去。
軍中武將之間勾心斗角沒少過,但是大家在面對監軍時的態度非常一致。
老不死的有本事和他們一起上戰場,能讓他四肢齊全的回來都是他們沒本事。
可惜監軍惜命的很,一有戰事就躲的遠遠的,別說戰場了,人家連軍營都不待,就龜縮在城里不露頭。
龐副帥拿著官家的親筆信出了口惡氣,比當了真正的平西大元帥都高興。
官家讓他不用手下留情,他肯定不能不聽話,正好西夏的軍隊還在集結,什麼都不用管了直接上火炮。
從來都是西夏來犯他們才能還手,這次西夏大軍來犯,他們還西夏個措手不及也算是禮尚往來。
嗨呀,經常和那老古板打交道,他龐迪也成文化人兒了。
龐副帥回書房打開輿圖研究接下來怎麼打,猛不丁感覺脖子一涼,身邊忽然多了個人。
好歹是戰場上打出來的副帥,不至于被這種情況嚇破膽,“閣下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來人收起刀淡定開口,“有筆生意想和龐副帥談,不知龐副帥愿不愿意?”
龐迪:他能不愿意嗎?
“在下霍天雕,龐副帥應該聽過!眮碚呦仁亲晕医榻B,然後不緊不慢說道,“不知龐副帥可有興趣于我一同鏟除西夏狼主?到時龐副帥可憑軍功高升,狄青再也不能成為將軍的心腹大患!
龐迪:還有這種好事兒?
“閣下要干什麼?”
霍天雕表情陰翳,“我要狄青死!
龐迪:……
那你大概是找錯人了。
他要是能讓狄青死他早動手了,還會一直頂著個副帥的名頭?
不過送上門來的買賣不要白不要,狄青死就狄青死,有本事就自己去弄死狄青,反正他弄不死。
龐迪手里捏了個不起眼的小黑球,嘴上答應的爽快,“本帥可以答應,但是閣下又能拿出什麼?”
霍天雕沉沉回道,“西夏大營的布防圖以及狼主的人頭!
龐迪眼睛一亮,收回小黑球拍桌定調,“成交!
第98章
*
龐副帥對送上門來的好處欣然笑納,今時不同往日,換成去年他都不敢這麼大膽,但是今年軍中有足夠炸光西夏營寨的火炮炸藥,底氣足腰桿直干什麼都不帶怕的。
他給西夏人提供大宋的布防圖那叫通敵叛國,西夏人給他提供西夏營寨的布防圖這叫合理利用人脈。
霍天雕主動送上門來,他不收多不好意思。
不過合作歸合作,還是得和京城那邊打聲招呼,至少得讓他伯父龐太師知曉內情,免得到時候有人彈劾他通敵叛國。
狄青剛在這上面栽過跟頭,他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西北這邊對京城的消息有延遲,要不是這次西夏大軍犯境,龐迪也不知道狄青回京受賞還能鬧出那麼多事兒。
也不知道那小子哪兒來的好運氣,竟然讓樂平公主給看上了,他在京城當禁軍的時候沒少見過樂平公主,雖然公主脾氣不好,但是公主長的美啊。
狄青何德何能,不就是長的好看了點兒,男人要那麼好看干什麼?還不得靠本事靠家世才能站住腳?
一個沒什麼出身的粗鄙武夫,哪兒配得上樂平公主?
龐副帥心里酸溜溜,就算狄青對戰西夏戰無不勝,就算他自己也是他口中的粗鄙武夫,寧肯連著自己一起罵也要罵狄青。
他和狄青是積怨已久,雖然是單方面的積怨,但是那也是積怨。
要不是狄青打起仗來太生猛,他才是西北軍中最出彩的將領。
想當年被派到西北軍中的時候他都做好一鳴驚人的準備了,結果可好,狄青一來直接把他的風頭全搶光了。
他能打,狄青比他還能打。
他人緣好,狄青人緣比他還好。
他升官快,狄青升官比他還快。
幾次論功行賞之後,他是平西副帥,狄青是平西大元帥。
這能忍?
比他年輕,還比他官高,最糟心的是長的還比他好,老天未免太不公平了。
既生瑜,何生亮?
龐副帥對一直搶他風頭的狄大元帥非常不滿,但是狄青打仗的時候謀略勇武一個不缺,打完仗就跟缺心眼似的連他的擠兌都聽不出來,拳頭打在棉花上讓他越打越糟心。
之前聽到狄青樂極生悲被誣陷通敵叛國的時候他高興死了,誣陷怎麼了,能誣陷成功那就不叫誣陷。
蒼蠅不叮無縫蛋,退一萬步講,他狄青就一點錯處都沒有嗎?
為什麼幕後黑手不誣陷別人只誣陷他?反思反思!
可惜沒高興一會兒案子就破了,將軍府抓到了個女刺客,經過開封府、刑部等各個衙門的審訊,狄青又恢復了清白。
龐副帥:笑容消失在臉上.jpg
就不能讓他多高興會兒,放出來那麼快干什麼?
好在狄青就算恢復了清白也沒法飛回西北來和他搶功勞,不然他非得氣死不可。
西夏狼主這次親自帶兵犯境,和這次相比以前都是小打小鬧,他打這一仗頂得上狄青打好幾仗,只要這次能打退西夏,他的軍功追上狄青不是夢。
所以這次必須不能出錯。
霍天雕是西夏的大將,往日里騷擾西北邊境多是他帶兵,尤其三關這邊都是他的老熟人。
西夏狼主親自帶兵意圖攻宋,心腹大將霍天雕卻在深夜潛伏到他的書房要和他談合作,怎麼看怎麼古怪。
算計人者人恒算計之,他手上有火器遇到什麼事兒都不怕,有沒有布防圖都不耽誤他炮轟敵營,不過西夏狼主的腦袋的確誘惑有點大。
不管了,先寫信快馬加鞭送回京城,看看伯父怎麼說。
霍天雕殺氣騰騰要狄青死,京城的栽贓陷害是不是和他有關系?
不確定,不過不重要。
動腦子的事情交給伯父,他生來是要帶兵打仗的,陰謀詭計不適合他。
龐迪寫完信立刻派人送出去,邊城離汴京兩千多里,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七八天,且讓他看看霍天雕能不能給他送來西夏狼主的人頭。
西夏如今只是陳兵邊境,還沒真正開始打,西夏狼主能不能沉住氣他不知道,反正他能等。
他好歹是憑軍功干到的平西副帥,比不過狄青還比不過其他人?
龐迪精神頭出奇的好,大半夜的睡不著直接把親信將領全都薅起來商量迎敵之策。
和霍天雕的合作先放一邊兒,先讓他們看看怎麼炸最好看。
大炮炸藥都給他們配上了,不炸出花來多對不起朝廷,怎麼著也得讓邊地百姓看個大呲花。
西北邊城和黨項人打了幾十年,民風彪悍相當能打,以前朝廷不讓軍隊動彈的時候,民間組織起來的鄉勇也能和黨項人打的有來有回。
澶淵之盟後大宋和遼國休兵,兩國明里暗里各種矛盾,但是的確是幾十年沒再打仗。
西北這邊不一樣,西夏在太祖太宗年間就有不臣之心,但是直到仁宗寶元元年才徹底脫宋自立,打打和和一直沒消停過。
李繼遷出奔自立,依遼附宋首鼠兩端,開始屢戰屢敗但是屢敗屢戰,在朝廷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發神威接連攻下大宋夏州、綏州、靜州、宥州、銀州五州數千里土地,之後更是攻破靈州改名西平府。
真宗皇帝妥協退讓,授予李繼遷夏州刺史、定難軍節度使、夏銀綏宥靜等五州觀察處置押蕃落等使試圖穩住西北局勢,但是那麼多官職給出去一點用處也沒有。
李繼遷名為宋臣,實際上已是建都西平府的土皇帝,人家不光有大宋的官職,同時還娶了遼國公主,是遼國皇帝親封的夏國王。
後來李繼遷因傷去世,其孫元昊繼位後大肆擴張,連表面太平也不愿維持,直接建國大夏改稱皇帝,然後寫信通知大宋讓大宋也揭了遮羞布承認他們大夏和大宋從此地位相同。
大宋朝臣:???
李元昊稱帝的消息傳到汴京震動朝野,絕大部分官員都主張立刻出兵征討這個反了天的不臣之地。
朝中憤憤難平,仁宗皇帝當即下令削去李元昊的官爵并懸賞捉拿賊首。
但是人家都自立稱帝了,懸賞捉拿自然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大宋對西夏自立非常不滿,李元昊對大宋不承認他們是個國家也很生氣,朝廷還沒商量好怎麼征討西夏,李元昊就已經率兵進攻延州。
大宋從太祖皇帝開始崇文抑武,到仁宗皇帝時軍隊的戰斗力已經降到谷底,別說進攻了,連防守都防不住。
然後就是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大敗。
朝廷被打擊的沒了當初要征討李元昊的心氣兒,雖然敗後屢次揚言要重整旗鼓和西夏決一死戰,但是實際上卻已經著手商量握手言和。
那時已經到了慶歷年間,負責談判的是龐籍龐太師,只要西夏向宋稱臣并取消帝號只稱夏國主,大宋將每年賜給西夏銀綺絹茶總共二十五萬五千,并在保安軍和高平砦重開榷場。
李元昊主動派人到京城議和就是因為榷場關掉後西夏百姓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大宋地大物博,大不了勒緊褲腰帶供邊關打仗,西北一共就那麼點兒地方,特産也少,雖然那邊的青白鹽在中原非常暢銷,但是大宋沒了青白鹽還有別的地方能産鹽,西夏沒了大宋糧食、茶葉、藥材、絲綢卻找不到代替品。
遼國也不行,遼國也得和大宋交易才能有那些東西。
慶歷年間的合議和澶淵之盟差不多也是花錢買平安,區別只是澶淵之盟給的錢叫“歲幣”,慶歷和議給的錢叫“歲賜”。
李元昊以“西夏主”的名義向宋稱臣也是有條件的,朝廷出使西夏只準住在宥州不能進入西夏都城,以免李元昊要用臣禮接待宋使沒面子。
稱臣歸稱臣,但是還得在他的臣民面前維護他的形象,不然這事兒沒得談。
大宋、大宋答應了。
宋夏之間短暫的迎來了和平時期,然後就坐山觀虎斗看夏遼之間狗咬狗。
李元昊的祖父李繼遷娶了遼國公主,李元昊沒繼位的時候他爹就為他向遼國請婚,所以李元昊也娶了個遼國公主,不過他和公主感情不好,夫妻倆平時沒少干仗。
夏遼雙方經常因為黨項部族叛逃起矛盾,就算雙方是姻親關系也沒好哪兒去,後來宋夏開戰,遼帝看到大宋連吃敗仗立刻開始搞事兒,慶歷增幣就是這麼來的。
要不是遼國趁亂搞事情,宋夏兩國也不會那麼干脆的握手言和。
遼帝想著鷸蚌相爭他好漁翁得利,非常不愿意看到宋夏停戰,可惜沒用,誰都不在乎他的意見,于是遼帝一怒之下興兵十萬討伐西夏,勢必要讓李元昊好看。
大宋雖然慫,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柿子挑軟的捏,打大宋沒有十足的把握,打個西夏還不是輕輕松松?
嗯,遼帝是這麼覺得。
然後他的十萬大軍就涼了,最後僅有數騎隨他逃出,其他全折在了李元昊手里。
李元昊是個奇才,這個奇才還非常會做人,打完遼國後立刻遣使同遼國講和,同時又向大宋獻俘,把他爺爺李繼遷依遼附宋首鼠兩端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再然後,他就被他兒子給弄死了。
奇才在外面會做人,在自己家卻很不干人事,殺母殺妻殺子,最後死在兒子手上也很合理。
慶歷年間的合議是李元昊遷的,繼位的新皇帝不認,沒多久就死性不改繼續犯邊。
西北百姓不堪其擾,朝廷也連年增派兵馬駐守西北,除了他們這邊,西北還有好些打仗生猛的軍隊。
如今這位狼主是李元昊的小兒子,他登基是因為太子李寧令哥殺了他爹李元昊,李寧令哥又因為弒君弒父被權臣所殺,權臣扶持幼主繼位想專權,架不住幼主不是軟弱沒主意的人,所以西夏這些年也亂的可以。
駐守邊關條件艱苦,但是西夏那邊的笑話卻很能緩和他們的心情,如果沒有狄青就更好了。
龐副帥瞇瞇眼睛,再次感慨既生瑜何生亮。
旁邊,幾位副將看著輿圖爭論不休,這個說要從正面轟炸來顯示他們大宋國威,那個說要從側面轟炸打西夏人個措手不及。
龐迪敲敲桌子,“西夏霍天雕那兒不太對勁,你們注意著點兒,別不小心著了他的道兒!
霍天雕為人狡詐,他們以前沒少在他手上吃暗虧,雖然這次沒有監軍拖後腿,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有個副將撓撓頭,“副帥,霍天雕這次不在西夏軍中,咱們的探子剛傳回來的消息,此次帶兵的是西夏狼主,霍天雕被派去中原干別的事兒了。”
龐迪:哦豁,備不住真讓他給猜準了。
他就說霍天雕為什麼非要狄青死,肯定是去中原搞事兒沒成功,所以惱羞成怒要借他的手來除掉狄青。
陷害狄青的任務沒完成,狼主那兒不好交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狼主自己上位。
邏輯通。
副將繼續說,“西夏那邊好像是出了亂子,朝臣對狼主不滿意,狼主為了安撫朝臣這才集結大軍要和咱們開戰,據說是特意趁狄大元帥不在才來的!
龐迪的臉立刻黑了下來,“他們什麼意思?西北沒有狄青他們就打得過了?把咱們當什麼了?”
西北沒有狄青還有名將輩出的種家軍、折家軍,還有姚兕、張亢,還有他龐迪和身邊這些將士,還趁狄青不在才敢發兵,說的跟這幾年他們打過多少勝仗一樣。
西夏已經不是李元昊在位時的西夏,李元昊都沒了他們嘚瑟什麼。
難怪那個狼主沒法服衆,這腦子能服衆才怪。
龐副帥黑著臉看著旁邊的親信,再三叮囑讓他們打起精神,不爭饅頭爭口氣,要是狄青不在他們就打不過西夏,這個恥辱能跟他們一輩子。
他可不想用他的無能來反襯狄青的有本事,真要打了敗仗還不如直接讓他死在戰場上。
丟人!他沒臉活著!
副將們連忙保證他們肯定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迎戰,狄大元帥不在正是他們立功的好機會,也是他們副帥翻身的大好時機,副帥成為大元帥,他們這些親信的地位也能水漲船高。
狄大元帥身邊的副將走在邊城能讓大姑娘小娘子送果子丟手絹,他們出去就沒人能認出他們是誰。
只有成為大元帥的副將才能獲得大姑娘小娘子們的青睞,副帥加把勁,下次凱旋的時候爭取給他們搶個顯眼的好位置,免得出門人家都不認識他們。
要不副帥也打個面具戴吧,他們私底下討論過,狄大元帥那麼惹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那個青面獠牙的青銅面具,唔,摘了面具更惹眼,但是模樣是爹娘給的改不了,最簡單的就是從面具上動手。
副帥打個純金的面具往臉上一戴,到時候在太陽底下金光閃閃,再矜持的小娘子都能被那明晃晃的金子給吸引過來。
龐迪:……
龐迪咬牙切齒,“讓你們過來是商量怎麼迎敵,仗還沒打敵還沒退,這時候說凱旋是不是太早了?”
他的模樣比狄青差很多嗎??差很多嗎?
不會說話可以別說話,不說話沒人把他們當啞巴。
副將們打個哈哈略過這個話題,收回心思繼續琢磨這一仗怎麼打。
西夏狼主無法服衆,不光朝臣不服他,軍中將領也多有微詞。
西夏擅自開戰斷了合議,大宋不再每年往那邊送銀絹,這幾年又趕上雪災旱災日子不好過,西夏的軍隊過的比他們還慘。
要是能打勝仗劫掠一番也算能填補填補,可惜他們趕上的時候不好,大宋出了個神將狄青。
自從狄大元帥鎮守西夏,這幾年西夏人打仗就沒贏過,打仗打不贏,軍中待遇又差,將士愿意打仗才怪。
就拿他們大宋的將士來說,有多少是在家鄉活不下去不得不參軍的?
西夏那邊的苦日子一眼望不到頭,他們這邊從新帝登基開始將士們就沒再餓過肚子,別處或許有將領克扣軍糧的事情發生,他們這兒沒有,因為干過克扣軍餉的全被狄大元帥給砍了。
武將拉幫結派搶軍功,底下的士兵卻想不了那麼多,只要能吃飽肚子就指哪兒打哪兒。
西夏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不占,他們要是再守不住城干脆全都吊死在城墻上得了。
霍天雕搞陰謀詭計也沒用,他們大宋現在打仗不全靠血肉之軀,還有能炸的山崩地裂的火炮,在他們可愛的大呲花面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沒用。
西北邊城得了官家的命令後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比一個激動,沒有監軍拖後腿,立功的機會就在眼前,這時候不往前沖下次鬼知道是什麼時候。
京城,龐籍收到西北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密信,看完之後差點把茶杯掀翻。
這個龐迪,說他魯莽是一點兒都不虧。
龐太師連衣服都顧不得換趕緊去別院面圣,出門時還不忘讓人去開封府和將軍府傳話讓包拯和狄青同去,這事兒得和他們都通個氣兒。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前兩天京城落了雪花,雖然落到地上就化了,但是出門的時候更覺得冷風刺骨,這風吹的有寒冬的感覺了。
趙曙窩在書房里看奏疏,自從外面冷到結冰他就不愛往出,他這身子骨不似先帝那般孱弱,卻也沒好哪兒去,每每換季變天都得小病一場,是個名副其實的文弱書生。
龐籍匆忙過來求見,進屋後沒一會兒就被熱騰騰的炭火蒸的腦門冒汗,不多時包拯狄青趕過來,看到他們倆也熱的臉色發紅這才感覺好受了點兒。
很好,不是他有問題,是官家太虛了。
炭火燒的太旺,狄將軍是白里透紅,包黑子是黑里透紅,嘖,對比慘烈。
趙曙已經看完龐迪那筆跡狂放的“家書”,比起“家書”,他覺得這封信更應該叫“戰報”,內容比筆跡還要狂放的戰報。
平時軍中的戰報有專職的官員負責撰寫,大部分都是四平八穩,就算是正在打仗也都盡量怎麼平和怎麼寫,這還沒開始打呢就這麼放達不羈的還真不多見。
年輕的官家表情古怪,將手里的信件交給包拯和狄青傳閱,等他們都看完了才溫聲問道,“包卿,狄卿,你們怎麼看?”
狄青嘴角微抽,將信件遞給龐太師,“像是龐副帥能干出來的事情!
龐太師擺手不收,他已經將信件呈給官家,這信件就不再是信件,而是呈給官家的戰報,看完後直接還給官家就行,不用再給他。
狄大元帥想笑又怕露出笑臉會得罪龐太師,忍笑忍的臉都要僵了,掐著手心努力回想傷心的事情,忍了好一會兒才把笑意壓回去,“官家,霍天雕在西夏軍中頗有威望,如今的西夏朝中動蕩,狼主位置不穩,他要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包拯皺起眉頭,“大宋和西夏乃是交戰之國,龐副帥在戰前輕信狄國將軍,只怕會中敵人的奸計!
龐太師眼觀鼻鼻觀心,暫時單方面和龐迪斷絕伯侄關系,等他什麼時候心情緩過來了再恢復。
他知道包拯是什麼意思,當年李元昊首次攻宋就是用陰謀詭計坑了大宋,說不準那霍天雕就是和西夏狼主合夥演戲來騙龐迪。
當年李元昊稱帝攻宋,一邊假裝攻打金明寨一邊送信給延州知州說要談和,那延州知州信以為真,收到李元昊的信件後立刻上書朝廷,同時也放松了對西夏的防御。
結果沒過多久,西夏大軍突然包圍延州,朝廷派去的援兵在三川口遭到伏兵偷襲,前去支援的將領被俘,援軍全軍覆沒。
雖然最後朝廷接了延州之圍,三川口之戰也成功的擋住了李元昊的入侵,但是那次的損失之大讓朝中所有官員都對作戰心生怯意。
自那之後,朝廷對西夏的防御就一直處于被動地位,越打越虛越打越沒有底氣。
幸好李元昊死了,不然只怕有狄青橫空出世也無法像現在一樣輕松的談起戰事。
李元昊死了,西夏已有陷入內亂的征兆,或者說,西夏如今已經陷入了內亂。
霍天雕可能會造反,也可能是趁狄青不在設計龐迪,是前者的話再好不過,是後者的話,龐迪十有八九也不會吃虧。
他怕的就是那十之一二。
就算最後沒吃虧打了勝仗成功退敵,他在戰前和西夏大將有聯絡要怎麼解釋?
策反西夏大將以退敵?好,私通西夏。
聯合西夏大將造反并助他弒君登基?好,私通西夏。
怎麼解釋都少不得要扣上個私通西夏的罪名,打了勝仗也少不得要治他個通敵叛國之罪。
混賬玩意兒是他侄子沒錯,可他也是個能帶兵打仗的武將。
狄青沒和西夏人聯絡過都能被硬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他明目張膽的和西夏將領有來往是嫌命太長?
好歹三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長點心?
龐籍有點後悔,他當初就不該把人派去西北,留在京城禁軍當差多好,干什麼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現在可好,混賬玩意兒明知道前面是坑害傻不愣登的往里跳,還自以為是的覺得他賺了。
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
那是他親侄子,總不能看著他撒丫子往死路里鉆,再糟心也得撈。
要不是因為那是他親侄子,書房里還得有政事堂的幾位相公,而不是只有包拯和狄青。
文相公最近因為狄青的案子都快瘋魔了,這事兒要是讓他知道還不得鬧破天。
到時候狄青不一定被放過,但是他那笨蛋侄子肯定不會被放過,沒準兒還要牽扯到他。
這都是什麼事兒?
龐太師絞盡腦汁思索怎麼把笨蛋侄子摘出來,只是不等他開口求情,官家就先開口了,“太師,龐將軍的信上說了他不會輕信霍天雕,你不用太過擔心!
這是西夏人主動給他們送西夏軍營的布防圖,不是大宋要給西夏送大宋的布防圖,霍天雕提出的要求很簡單,除了對狄將軍不太好外別的沒有壞處。
龐將軍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西北各地都在防備著西夏進攻,就算出事也能隨時從別處調兵支援,現在要著急的是西夏而不是他們。
狄青摸摸鼻子,低眉順眼什麼都不敢說。
他回京只帶了孫威康平兩個副將,卻不是只有這兩個副將,西北數萬大軍分布在各個城池駐守,怎麼著也得有幾十個親信將領才夠用。
西北軍又不是只有他和龐迪能打仗,其他將領打仗也很厲害,不至于因為龐迪一時的失誤而壞大事。
那什麼,軍中的勾心斗角也挺嚴重的,他沒點手段也鎮不住底下的人,龐迪身邊有他的人也很合理對吧?
狄大將軍眨眨眼睛,端的是無辜純良。
包拯拱手道,“官家,龐將軍在信中說陷害狄將軍通敵叛國的事情可能出自霍天雕之手,那霍天雁是他的妹妹,霍天雁被開封府抓獲,霍天雕逃回西夏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計策可能出自霍天雁,而非霍天雕。”狄青搖搖頭,解釋道,“包大人有所不知,霍天雕霍天雁兄妹二人在西北頗有名氣,霍天雕行軍打仗從來離不開霍天雁,那不只是他的妹妹,還是他的謀士。”
霍天雁能被封為郡主靠的不只是霍天雕的功勞,還有她自己的本事。
包拯挑了挑眉,“狄將軍對他們兄妹二人很熟悉?”
“談不上熟悉,只是打過幾次交道而已。”狄青聳聳肩,“平時拋頭露面的只有霍天雕,我們也沒見過霍天雁長什麼樣,這次要不是開封府審出來她就是霍天雁,我也不知道霍天雕霍天雁兄妹二人都被派到了京城!
以前沒見過霍天雁的模樣,這次有機會見到,還沒仔細瞧人就被錦毛鼠打的面目全非,得,下次見面照樣認不出來。
不對,沒有下次了,殺人償命,這事兒結束之後霍天雁就要上鍘刀,他也沒必要記住一個將死之人的模樣。
趙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狼主派他們二人來京城陷害狄將軍,如此大材小用,霍天雕心中不服想將狼主取而代之也有可能!
陷害狄青之事誰都能做,雖然這麼說顯得他們大宋的朝臣很沒法說,但是之前那麼蹩腳的陷害都能讓朝中諸多大臣叫囂著判狄青死刑,可想而知陷害狄青有多簡單。
霍天雕身為西夏大將卻被派到汴京干這種見不得人的活兒,相當于他們大宋把狄青派去遼國或者西夏當細作,狄青會不會生氣不好說,反正他這個當皇帝的覺得很離譜。
“也不盡然!卑谅暬氐,“狄將軍身死,西夏少了心腹大患,霍天雕霍天雁兄妹二人同樣是大功!
殺狄青一人如殺大宋百萬大軍,這個差事并不算大材小用。
狄青:???
包大人,您真覺得栽贓陷害也能判死刑。窟@讓開封府的臉往哪兒擱?
龐籍看看表情復雜的狄大元帥,再看看一本正經設想狄青身死朝廷將會面對什麼樣的局面的包拯,腦海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狄將軍,聽說那位西夏郡主在開封府的大牢聲稱心悅將軍,可有此事?”
此話一出,其他三個人齊齊沉默。
他們說的不是陷害和打仗嗎?怎麼轉到這上面來的?
狄青對上龐太師略帶促狹的眼神,面色如常的回道,“包大人可以作證,那是霍天雁的陰謀詭計,她是在報毀容之仇!
臉腫成那樣沒有十天半個月消不了,說毀容完全沒問題。
審訊的時候公主也在,開封府光明正大的審案,供詞全部記錄在紙上,雖然最後也沒問出來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是可以確定這個霍天雁就是西北戰場上那個西夏智囊霍天雁。
要不是同一個人,哪兒來的那麼多陰謀詭計?
都到開封府了還滿口胡言,要不是知道那是霍天雁,他都以為是景哥兒故事里的柳小姐改頭換面到京城禍害京城百姓了。
可惜讓霍天雕給跑了。
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西北沒比京城安全到哪兒去,希望龐副帥別關鍵時刻靠不住,別管是西夏狼主還是霍天雕,抓住一個是一個。
死活不論,抓住就是大功。
西北的消息傳到京城需要時間,不知道這幾天那邊有沒有開始打,難得有官家下令不讓監軍干涉作戰的機會,怎麼就讓龐迪那老小子趕上了呢?
風水輪流轉,今年到龐迪,明年能輪到他嗎?
狄大元帥酸溜溜的想著,以前都是龐迪心氣兒不順陰陽怪氣他,現在可好,他想陰陽怪氣都找不著人。
“狄將軍,老夫剛才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饼嬏珟熋,越想越覺得他猜的才是真相,“雖然包大人辦案經常不如人意,但是不可否認,包大人從不冤枉人!
包拯:……
就當是夸他了。
龐太師連損帶貶的夸了老對頭一句,然後繼續說道,“包公之名天下皆知,西夏也不例外。霍天雁既然是西北有名的智囊,那她設計栽贓陷害就絕不可能一眼就讓人看出不對!
不是計策蹩腳,而是設計之人原本就沒想讓陷害成功,只是清楚朝中某些大臣怕狄青權勢太過會不擇手段的打壓他才設了這麼個一眼就能看出貓膩的陷害。
狄青通敵叛國一眼就能看出是陷害,但是那些看不慣狄青的大臣不會管是不是陷害,他們只會揪住狄青府上出了命案以及“狄青通敵,殺人滅口”這八個字不放,無中生有也要把狄青送進大牢。
開封府有包黑子這個秉公執法的青天大老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狄青被陷害,所以不管朝中那些人叫囂的多厲害,包黑子都肯定會站出來保狄青。
如此一來,狄青肯定性命無憂。
而狄大元帥在西北為大宋出生入死,回到京城卻因為那麼明顯的栽贓陷害被關進大牢,就算朝中有人為他說話只怕也擋不住涼了熱血。
心灰意冷之下最容易被趁虛而入,只要那西夏郡主略施手段,假的通敵叛國八成就會變成真的。
大宋少了個平西大元帥,西夏多了個對大宋邊防了如指掌的悍將,西北危矣。
不是計策蹩腳,而是他們之前沒有想明白,仔細想想,設計之人的心思簡直深到可怖。
狄青聽的頭皮發麻,“太師,您未免太小瞧狄青,也未免太小看包大人!
他相信包大人能還他清白,從未想過要背叛大宋,太師別胡說,當心包大人直接找官家告御狀。
他有姑母在京城,有生死兄弟在邊關,就算官家沒有賜婚他也不會去給西夏賣命,更何況現在還有公主。
不可能,肯定不可能,太師想多了。
龐太師拍拍他的肩膀,“狄將軍,老夫只說有這種可能,并沒有說將軍會順著計劃走!
還有句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再縝密的計劃也有疏漏的地方,計劃是一回事兒,實施起來又是一回事兒。
要是計劃能順利進行,那霍天雁也不會再冒險去將軍府塞僞造好的通敵書信繼續陷害。
在家里關禁閉和關在牢里差太多了,狄青最開始就沒有被關進大牢,計劃從頭就開始歪,可不得想辦法再陷害一次?
只是這次不趕巧,直接被抓進了開封府大牢
狄青松了口氣,“太師不愧是太師。”
這心思九轉十八彎的,難怪能在朝堂上待那麼多年,一般人還真想不了那麼多。
“太師恐怕還少說了幾句。”官家笑吟吟把故事續下去,“狄將軍心灰意冷投身西夏,西夏郡主聰慧貼心小意逢迎,將軍要在西夏站穩腳跟,郡主心悅將軍以身相許,好一對神仙也羨慕的眷侶啊。”
狄青聽完臉都綠了,“官家,您怎麼也……”
這比龐太師說的還可怕!
第99章
*
聽完一出“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書房里的氣氛驟然輕松,連不茍言笑的包拯面上都帶了些笑意。
只有狄大元帥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狄青:笑、笑不出來。
書房是商量正事的地方,你們說這些真的沒問題嗎?
龐太師,您老平時也是個正經人,今兒是怎麼了?為了個龐迪至于嗎?
狄大元帥很不開心,但是在場幾個人他說的話最不管用,不開心也只能等他們笑完。
笑吧笑吧,反正霍天雁已經被抓了,反正他在京城好好待著,反正他和公主的感情漸入佳境,反正、反正最後倒霉的不是他。
趙曙看了眼抱著胳膊生悶氣的狄大元帥,感覺這樣的狄青比被文臣擠兌時閉著眼睛裝睡覺好多了。
有脾氣是好事,他越沒脾氣那些看他不順眼的家夥就越得寸進尺。
以前是仁宗皇帝扛不住事兒,現在他可以保證不會讓武將的地位太艱難,接下來還會一步步調整朝中文武大臣之間的關系,至少不能像現在這樣針鋒相對。
天縱奇才都是出將入相,他們大宋不能因噎廢食。
不行,回頭還得和狄青好好談談。
幾個人笑完之後繼續說正事,龐太師看官家真的不介意龐迪戰前被霍天雕找上門悄悄松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商量對策。
或者說,商量打完仗之後怎麼和西夏談判。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信件一來一回七八天,他們的回信送到西北邊城只怕仗已經打完了。
西北軍都是急性子,沒有敵人打上門還耐著性子等敵人布置好了再開戰的道理,有監軍攔著都擋不住他們打仗,現在監軍沒法攔他們更沒耐性。
無論霍天雕想不想將西夏狼主取而代之對大宋而言都是好事,狼主死了皆大歡喜,當年西夏太子李寧令哥弒君弒父殺死李元昊都沒逃過一死,霍天雕弒君也沒法坐穩狼主之位,只會讓西夏內部更加混亂。
狼主沒死也沒關系,此戰之後狼主活著西夏內部也好不哪兒去。
趙曙慢吞吞坐回去,“先前派人去通知西夏狼主說大宋想和他們好好談談,傳話的使臣還沒有回到京城,西夏的大軍已經陳兵邊境,看來他們是真的不樂意跟大宋和平相處!
再一再二不再三,那就只能狠狠打一頓才能讓他們看清現實。
唉,他其實想做個和鄰居和睦相處的仁善皇帝來著,奈何鄰居不給他這個機會。
剛登基的時候派人去通知西夏,西夏連朝賀的使節都不來,看在當時西夏朝堂亂成一團糟的份兒上他覺得可以原諒。
入秋後西夏軍隊寇邊騷擾大宋百姓,西北軍把來犯的游兵散勇全部逐出境內,那時需要西夏給他們個說法,看在來犯的游兵散勇全都缺胳膊少腿的回到西夏他覺得也可以原諒。
如今西夏得寸進尺直接陳兵邊境,還派人到京城來陷害他們大宋的大元帥,這次實在找不到原諒的理由,那就只好委屈他們大宋當個惡鄰了。
當初有機會坐下來好好談西夏人不珍惜,那就派人過來跪著談吧。
可惜現在不是收復失地的好時機,不然把李繼遷李元昊爺兒倆占據的西北各州全都收回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西北本就胡漢混居,從李元昊稱帝到現在也不過三十年,拿回西北的地盤比收復燕云十六州後更容易讓百姓歸心。
只是西北苦寒,現在費大力氣收回西北各州非但對朝廷起不到助力,反而要派去大量兵馬防止黨項人死灰復燃,怎麼算都不劃算,不如將精力都放到燕云十六州上。
不過在他徹底理順朝中情況之前說什麼都是空話,雖然他是個剛登基半年多的新手皇帝,但是以他這半年多的感受來看,大宋這輛破船真的四處漏水。
遠的不說,就離他最近的,某些文臣處理政務時一切正常,碰到武將就跟斗雞一樣,這有什麼好斗的?
崇文抑武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國策不假,但也不能不顧實際一昧打壓,說句不好聽的話,再讓他們這麼搞下去,大宋離亡國也不遠了。
太祖皇帝是武將出身,大宋憑武力結束五代戰亂,只有武力值足夠強大才能平定天下,軍隊疲弱的下場是什麼樣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澶淵之盟才過去多少年?
不說澶淵之盟,就說慶歷年間和遼國西夏的合議,難道就不憋屈嗎?
這群讀書人,真是讓他又愛又恨。
趙曙當了半年多的皇帝,漸漸學會了從皇帝的角度來看問題,越看越覺得前路渺茫。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只能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這些道理他都懂。
讀書人不能跨馬掄刀上陣殺敵,也很少會躬耕田畝種地勞作,但是讓他們來治理天下卻是合情合理。
大宋基層的官員基本都是文人出身,哪怕只是個小小的縣令,在上任之前都要皇帝面談考察。
開國至今不過百年,民間的耕地翻了一番,糧食的産量和人口都在增長,只十萬戶以上的城池就有四十多個。
天下承平,文人功不可沒。
但是文人的地位過于尊崇也不全然是好處,專掌軍事的樞密院全是文臣的後果就是軍隊的武力一天不如一天,朝中大臣拉幫結派,時常弄得他焦頭爛額。
官職差遣分離導致官員尾大不掉數量太多,開國不立田制導致民間流民四起,更戍法將不知兵兵不識將導致軍隊戰斗力低到連剿匪平亂都難。
一樁樁一件件,哪個都能讓他頭疼不已。
更糟心的是,就算他能看出問題也沒法解決。
剛才說西夏朝堂亂成一團,他們大宋也沒比西夏好哪兒去,都是表面太平罷了。
朝中的事情解決不了,他也無法分出精力去收復失地,一件一件慢慢來吧,“狄將軍,西北戰事乃是重中之重,勞煩你大婚之後立刻趕回防地,以免邊關再生事端!
狄青眼睛一亮,二話不說趕緊領命,“多謝官家!”
欽天監剛定下的好日子,大婚之日就在這個月十八,今天已經是十五,也就是說他還能趕上軍中沒有監軍礙手礙腳的好日子。
好耶!
就算只趕上個尾巴他也滿足了,他之前還以為要在京城待到明年呢。
感謝官家!官家大好人!
不知道龐副帥看到他回到西北心情如何,想想也知道到時候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狄大元帥神采飛揚的謝恩,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單純得了個美嬌娘。
包拯:……
龐籍:……
年輕人剛成親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按理說官家讓狄大元帥成了親立刻趕回西北有些不妥,但是看著倆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模樣,他們還是不要多嘴了。
狄青喜笑顏開,“包大人,龐太師,過幾日狄青大婚,二位一定要來喝杯喜酒。”
包拯和龐籍自然無有不允。
就算狄青不說,他們到時候也會上門,同朝為官該有的禮節都得有,何況狄大元帥娶的是當朝大長公主,這時候失了禮數怕是要被公主給記在心上。
旁人的禮數周不周全不重要,他們這些簡在帝心的重臣不能失禮。
就拿文彥博文相公來說,文相公平日里看狄青再不順眼,到時也得臭著臉上門喝喜酒。
官家心情頗好的看著他們說話,等他們說完便讓狄青自行離開,然後再去傳幾位宰相副相以及六部尚書來別院議事。
狄青知道後面的事情不適合讓他知道,開開心心離開別院然後去公主府找公主報喜。
他都計劃好了,十八大婚,十九公主回門,他們二十就輕車簡行出發去西北。
完美。
那麼好的事情不能他自己高興,必須和朋友們分享,讓他想想從公主府回來後要去找哪個幸運兒。
他的朋友大多在軍中,京城里說得上話的不多,數來數去也只有那麼幾個。
韓相公不太行,韓相公待會兒應該在別院議事,他這些天三五不時往韓相公府上跑,韓相公應該不樂意再看見他。
位高權重的都被喊到別院議事了,只能找位不高權不重的。
展昭在開封府,景哥兒在太學,很好,就你了,錦毛鼠白玉堂。
狄大元帥想的極好,他先去公主府和公主說一聲,然後再去開封府喊展昭一起去找白玉堂,如果可以的話,還能喊上景哥兒他爹。
只要明允兄不覺得和他們一起喝酒不自在。
話說明允兄是個灑脫不羈的性子,沒有景哥兒搗亂,他們應該能穩穩當當坐下來喝場酒。
前些日子景哥兒給他送了幾壇子烈酒,說是蘇家二郎子瞻弄出來的好酒,家里其他人都喝不了,于是特意留著等他回京。
釀酒只能拿到釀酒許可的大店能干,傻小子還特意叮囑他保密,他那酒又不拿出去賣,保密不保密又能怎樣,還能有人因為這事兒把他告到衙門?
蘇家全是讀書人,又沒得罪過權貴,沒有人吃飽了撐的管他家里的酒是怎麼來的?
他們又不是武將,不用那麼提心吊膽。
不過文人圈子的水也很深,沒準兒等過幾年就能那麼提心吊膽了,蘇家二郎、三郎都開始做官,做官就沒有不得罪人的,小心點兒也沒壞處。
那酒他嘗了幾口,的確夠烈,不是讀書人能喝的酒,適合他拿去西北和兄弟們分享。
為了感謝景哥兒給他送的酒,他這次帶公主府的佳釀去給明允兄品嘗。
拖延了那麼多日子,他總算要成親了呀!
還在太學的蘇小郎對狄大元帥的開心快樂一無所知,他最近快被同窗們給卷瘋了。
要不是確定明年秋天才開始解試,他甚至覺得他們都是已經考過解試準備參加明年春闈的考生。
就算是春闈也不應該這麼緊張,他哥春闈之前明明輕松的很,還有心思天天跟著老爹出去斗詩斗文,直到考試前幾天才老老實實待在家里悶頭復習。
他們這算什麼?就算是高考也是百日沖刺,他們這還有兩百多天,沖早了啊仁兄們!
就算西夏陳兵邊境也不能刺激成這樣,他們現在沖刺也沒法搖身變成大官去西北督戰,好歹緩口氣兒,孩子還在長身體,給孩子留夠睡覺的時間吧。
太學中的氣氛明顯比上學期緊張很多,蘇景殊苦哈哈的和同窗們對著卷,抱怨歸抱怨,大家天天挑燈夜戰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的,有點上輩子備戰高考的感覺。
明年有秋闈,他們這些太學生的確得開始下勁兒學習,尤其是他這種籍貫不在京城的太學生,要是拿不到直講們的推薦,他得千里迢迢跑回原籍參加解試,考完之後再千里迢迢趕回京城。
他記性好,讀書的時候能比旁人省下很多功夫,但是科舉考試不光是記性好就能考好的,腦子里沒東西記性再好也沒用。
他爹他哥都是飽學之輩,這些年耳濡目染基礎也算紮實,來到太學後還有那麼多名滿天下的直講給他們授課,不好好學都對不起他前些年那麼下勁兒的和他爹學。
臭爹總說他沒定性,學什麼都是看一會兒就扔,他覺得他也沒那麼三分鐘熱度,該學的時候他從來不走神兒。
老爹還說二哥跳脫不讓他放心呢,結果還不是看走眼了、咳咳、總之就是,他覺得他讀書超棒噠!
太學的直講先生們可以作證,先生們夸他文章做的好,只要能保持這個勢頭,來年就不用擔心要跑回眉山考試。
要是詩寫的好點就更好了。
不過沒關系,人嘛,總得有點小缺點,雖然他寫不出那些靈氣十足讓人眼前一亮的詩,但是能四平八穩挑不出缺點已經很不錯了。
看過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偷,他們現在能看到的唐代詩篇可比後世能看到的多的多,模仿也能模仿出七七八八。
考試的時候揚長避短就好了,充分發揮優點,不擅長的科目及格就行,反正他肯定沒膽子和他們家二哥那樣胡來。
家事國事天下事全都擋在太學的院墻外面,現在能聽到的只有風聲雨聲讀書聲,不少人做夢都在背詩背文章,寢舍里說夢話的學生大大增多,夜半巡夜的人被嚇了幾次後見怪不怪,哪天沒聽到寢舍里面傳出中氣十足的吼聲才覺得奇怪。
蘇景殊剛來京城時還想著不要那麼快下場考試,反正他年紀小,再等幾年多打打基礎也來得及,但是在京城這麼些日子見識了那麼多,他又覺得形勢緊迫,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他慢慢考慮。
明明現在的大宋看著很好很繁華,京城日日夜夜笙歌不息,遼國和西夏也不像以前那樣能讓大宋朝堂緊張的動不動就想遷都,只要放空腦子,他就能在這個繁華的假象里快快樂樂的度過一年兩年三年五年。
反正家里不短他吃喝,他一輩子不考試也能過的很好。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總是夢見些不好的事情,有一次甚至跟走馬觀花一樣夢到了敵國鐵騎攻破汴京,京城在大火中化為灰燼,除了火光什麼都不剩,比上輩子看靖康之難紀錄片時都難受。
他之前還怕嚇到趙大郎害趙大郎晚上做噩夢,結果可好,趙大郎沒有做噩夢,做噩夢的變成了他自己。
太學中的學習氣氛日漸緊張,小光國公那邊也沒有輕松到哪里去,他要學的比太學的學生還多。
而且最近有空就去陪曹太後種地,說是要親自感受一下種地的艱辛,連出門都很少出,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些剛冒頭的麥苗身上。
冬小麥種下去夏天豐收,不知道他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蘇小郎伸了個懶腰,看著外面又飄起雪花,悄悄起身去窗邊賞雪。
——哇,好漂亮的雪花。
很好,是他的真實水平。
沒有“未若柳絮因風起”,也沒有“撒鹽空中差可擬”,有的只是他的獨家現代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青松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這小子在樂呵什麼,“景哥兒,晚上吃什麼?”
蘇景殊:……
這話他最近已經聽的耳朵起繭子了。
按理說他才是那個要長身體的青少年,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太學里最飯桶的應該是他才對。
但是每次開飯之前不等他喊餓就能聽到周圍其他人探討菜單,他是飯桶,他的同窗們也是飯桶,大哥不笑二哥,食堂的飯食供應比上學期多了好些才供應上,弄得管事還以為他們授衣假回家全都吃不飽肚子所以回來後全都成了餓死鬼脫胎。
怎麼說呢,動腦子的活兒就是累,可見上學期沒有壓力都沒拼盡全力下去學。
蘇景殊熟練的報出一串菜名,冬天到了,各地的咩咩受到了比往日更加“殘酷”的“迫害”,乳炊羊、糟羊蹄、羊血湯、羊頭簽、排炊羊、羊脂韭餅、旋煎羊白腸、羊肉小饅頭等各種羊肉深受大家喜愛,北地榷場的生意火爆的連夜里都燈火不熄。
大宋上上下下都愛吃羊,各種羊肉的做法讓人眼花繚亂,雖然沒有後世那麼多調料和設備供大廚們發揮,但是每一樣吃起來都別有風味。
身為山溝溝里出來的鄉巴佬,蘇小郎最近尤其偏愛羊肉。
旁邊,身材圓潤的同窗揉揉鼻子,“景哥兒,你那麼吃真的不會上火嗎?”
他感覺他最近燥的想流鼻血,沒怎麼吃羊肉還燥成這樣,天天吃羊肉那還不得天天流鼻血?
蘇景殊倒沒什麼感覺,“還好吧,我長個兒呢!
長個兒這事兒很玄乎,不長是不長,開始長了之後幾乎每旬回家都能被爹娘姐姐拽住驚呼又長高了,弄得他每次回家都覺得他是大清巨人三阿哥。
沒辦法,誰讓他最近長的確實有點快。
他剛來太學的時候站在同窗們之間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小孩兒,現在不一樣,只要不看臉,他已經能完美的融入同窗之中了。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大高個兒,太學也有身量不怎麼高的成年學生。
現在他已經追上了末尾,等明年秋闈沒準兒就能跑到中游。
他!大宋巨人!今天又長高了!
蘇小郎嘚瑟的挺起胸脯,想長個兒就得多吃飯,外面下的是小雪不用撐傘,兄弟們,朝食堂發起進攻。
同窗們:……
每天只有這個時候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他們不是同齡人。
周青松端了兩大碗羊湯坐下,敲敲快學傻了的腦袋瓜小聲問道,“景哥兒,你說西北那邊開始打了嗎?”
蘇景殊擡起頭,有些茫然,“離消息傳到京城已經過了那麼多天,不應該已經打完了嗎?”
應該沒有誰家打仗從陳兵列陣到真正開打能從冬天磨蹭到春天吧?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西夏主動來犯,就算他們地盤小運送糧草比大宋方便,可他們沒有大宋這麼雄厚的家底兒,秋冬犯邊就是為了劫掠過冬,肯定想的是速戰速決。
大宋能打持久戰,西夏估計沒那麼多糧草拖延。
“西北軍的副帥是龐太師的侄子,龐太師早年帶過兵,龐副帥能成為平西副帥,應該能抵擋西夏。”周青松喝口湯,渾身暖洋洋的舒服極了,“可惜狄大元帥不在西北,不然西夏肯定沒膽子發兵!
蘇景殊點頭表示同意,將餅子撕開泡在羊湯里然後開始埋頭苦吃。
狄青鎮守西北不過兩三年,如今天下百姓就已經覺得西北缺不得狄大元帥,這的確是狄大元帥自己有本事,但是越是這樣朝中大臣就越忌憚他。
原因無他,狄青太耀眼了。
可惜他現在忙著讀書,不然他天天借口找小光國公去別院看熱鬧。
別管是開封府還是將軍府還是別院,肯定都熱鬧的能供他寫三五十年的話本子。
藝術來源于現實,現實可比話本子離譜多了。
兩個人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再次投入緊張的學習之中。
轉眼就到了狄青成親的日子,御街張燈結彩,將軍府到公主府的路上站滿了賀喜的百姓。
不管朝中怎麼忌憚狄青,在百姓心中他都是保家衛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再多溢美之詞他都當得。
蘇景殊還想著狄大元帥成親京城能熱鬧好些日子,沒準兒能接上臘月過年,沒想到將軍府和公主府的彩綢還沒撤下,他就和公主跑去西北度蜜月了。
小小蘇:?這麼倉促的嗎?
雖然不知道西夏有沒有退兵,但是狄大元帥這麼匆匆忙忙趕過去,西夏肯定討不到好處。
那可是剛成親的男人,還帶著剛娶到手的媳婦,這要是不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顯擺能力回頭他跟狄青姓。
嘖,你說你沒事兒發什麼兵?撞槍口上了吧。
旬休日,小小蘇窩在家里補覺,白五爺熟練的翻墻進來敲門,“景哥兒?還睡著呢?”
日上三竿了該起了,西北傳來了新消息,比狄青被陷害通敵賣國還炸裂,快起床聽他分享內心的激動。
白玉堂急的在門口轉圈,太熱鬧了太熱鬧了,他以後再也不說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不好玩了,和江湖恩怨相比,明顯還是朝堂上的風起云涌更有意思。
蘇景殊聽到“西北”之類的字眼兒立刻清醒,披上外衣踩上鞋子趕緊請消息靈通的白五爺進來,來不及梳洗直接問道,“怎麼了怎麼了?西夏退兵了?”
“何止!”白五爺激動的拍大腿,“西夏狼主死了!”
蘇景殊:。。
“西夏狼主不是剛登基沒幾年?怎麼忽然死了?”
“外面傳的是急病暴斃,但是朝廷得到的消息卻是西夏大將霍天雕謀反。”白玉堂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他的消息多是從各個衙門聽來,雖然偷聽有點不禮貌,但是他實在控制不住好奇心,“霍天雕你知道嗎?就是霍天雁她哥,這些年在西北和狄將軍對戰的霍天雕!
蘇景殊點頭,西夏的下坡路走的比大宋和遼國加起來都猛,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大將除了霍天雕也沒誰了。
霍天雁他也知道,就是那個被白五爺一腳踹下來然後扭送到開封府的女刺客,如今還在開封府大牢關著呢。
“霍天雕霍天雁不是西夏狼主的心腹嗎?他們怎麼會造反?”
“霍天雕想造反,霍天雁想不想不清楚,反正她想不想都沒用,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殺了人就別想從開封府活著出去!卑子裉玫贡疂櫇櫳ぷ,然後繼續說道,“按照開封府和其他衙門的意思,霍天雕造反是蓄謀已久,要不是早就想造反,狼主被殺他也沒法那麼快穩住局面!
他不清楚西夏的朝堂是什麼情況,但是再不得人心的君主也會有忠心耿耿的臣子護著,造反不是弒君那麼簡單,能把整個朝堂都策反才是真本事。
霍天雕是大將軍,能穩住軍隊很正常,朝中能不能穩住還真不好說。
“公孫先生猜測西夏狼主親自率領大軍陳兵邊境是被霍天雕給忽悠了,如果他一直待在都城,想殺他可沒那麼容易。”白五爺幸災樂禍道,“到軍中就不一樣了,狼主剛繼位沒幾年,沒有霍家兄妹在軍中威望高,人到軍中要殺要剮還不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霍天雁呢?”蘇景殊歪歪腦袋,“霍天雁應該和霍天雕關系很好吧?她還在開封府大牢里關著,霍天雕就這麼扔下她不管然後回去弒君造反?”
這兄妹情也太塑料了吧?
“他在京城也救不出霍天雁,回去造反萬一成功了呢?”白五爺晃晃腦袋,“以一國之主的名義來求官家放了他妹子,如果好處開的足夠多,官家沒準就下令讓包大人把人還回去了!
和到手的好處相比,霍天雁是生是死根本不重要。
所謂的西北智囊在西北也破不了大宋的西北防線,放她回去大宋放心的很。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霍天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兄妹之情在他眼里不如狼主之位重要,眼看陷害狄青失敗于是扔下妹子逃之夭夭,造反成功也不會再管霍天雁的死活。
蘇景殊:……
果然很塑料。
“不過我還聽到另一種說法,雖然很離譜,但是比前面兩種有意思多了。”白玉堂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霍天雁心悅狄青,為了狄青不惜以身犯險闖入將軍府,要是不能策反狄青,那她就留在大宋,所以兄妹倆早在她被抓之前就鬧翻了!
蘇景殊愣了一下,心道這個說法的確夠離譜的,“五爺,您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白玉堂指指旁邊,“開封府啊。”
這消息不是偷聽來的,公孫先生和展昭討論這些,看到他過去也沒有瞞著的意思,所以他覺得這個說法比霍天雕為了狼主之位扔下妹子逃之夭夭還可能是真的。
公孫先生那麼聰明,他說出來的話能有假嗎?
蘇景殊揉揉臉,看看信誓旦旦覺得公孫先生說的都是真的的白五爺,沒有去打破他心中對公孫先生的盲目信任。
其實吧,公孫先生私底下也挺好玩的,他爹書房里那些沒收來的話本要不了幾天就會出現在公孫先生桌上,大家都是讀書人,誰都腦洞都不小。
“西夏狼主死了,西北那邊短時間應該打不了仗了吧?”蘇景殊問道,“朝廷現在是要等西夏穩定下來繼續相安無事還是要乘勝追擊?衙門里討論出結果了嗎?”
“不知道朝廷打算怎麼辦,反正西北那邊估計看熱鬧看的正開心!卑子裉梅畔虏璞盎籼斓裨旆粗嶂苯臃垂チ怂麄冏詡兒的都城,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覺得大宋肯定不會乘勝追擊?”
“被大宋慣出來的唄。”蘇景殊撇撇嘴,“狄將軍在京城的時候沒少說軍中監軍天天攔著不讓他們打仗,要麼于理不合要麼有失大國風范,他能做主的話肯定乘勝追擊,他做不了主那就算了!
大宋的文臣監軍,嘖,也就是大宋了,換個武德充沛的朝代就能被拖出去砍了祭旗。
白玉堂目光灼灼,“所以五爺決定去西夏看熱鬧,那邊肯定比西北邊境還精彩。”
他不懂帶兵打仗,也不想管朝中那些明爭暗斗,但是他知道大宋這次肯定不會吃虧。
邊城有狄青坐鎮,他去西夏都城看看能不能聽到些有用的消息,備不住就讓他立了大功。
五爺的運氣向來很好,這次肯定也不例外。
等他跟著大軍凱旋,到時候再來找這小子分享他立大功的經歷。
要是可以的話,他還能去嚇唬嚇唬那個天天被狄青念叨的監軍。
狄青是將軍不能對監軍干什麼,他白玉堂是江湖人,江湖人以武犯禁再常見不過,那監軍遇上他只能自認倒霉。
不然咋滴,還想抓他治罪?
展昭出馬都抓不住他,有本事就試試。
白五爺說的神采飛揚,聽的小小蘇心潮澎湃,恨不得跟著他一起飛去西北看現場。
“現在後悔沒有學武了吧?”白玉堂得意洋洋,“五爺輕功有輕功在身,行走江湖打不過還能跑,說真的,學個輕功虧不著你!
蘇景殊吸吸鼻子,那是他不想學嗎?他也得能學會啊!
“哦,忘了,你已經不是三四歲的小娃娃了,現在學已經晚了哈哈哈哈哈!卑孜鍫斝Φ某舐暎安贿^沒關系,回頭五爺有空還能帶你體驗上天的感覺,機會難得,除了我大哥家的小侄子就你享受過,是不是感覺很榮幸?”
蘇景殊:……
哦,時間不早了,您該走了。
白玉堂像只亂竄的猹到處吃瓜,在他各個衙門飛來飛去偷聽的時候,朝中重臣已經齊聚別院開啓第二輪議事。
第一輪的時候不確定霍天雕是不是使詐,什麼都得做兩種假
設,如今確定了霍天雕是個有勇無謀的蠢貨,再討論起來連最膽小的臣子也不說對面有詐了。
西夏要涼,妥妥要涼。
連著兩個皇帝都是被殺身亡,誰知道還有沒有第三個第四個?
帝位平穩的過渡尚且會有各種問題,弒君篡位會造成什麼想的動蕩可想而知。
翻開史書看看,有幾個弒君篡位的能長久?
就算不是弒君篡位,皇帝命短導致的帝位頻繁更疊也會造成大動蕩,處理不好的話甚至有亡國之兆。
西夏上次帝位更換帶來的亂子還沒有平定,如今新的亂子就已經找了上來,他們不涼誰涼。
但是這事兒傳回京城後還帶來了另外一個問題,霍天雕弒君造反讓以文彥博為首的官員更加篤定不能讓武將掌權,西夏如今的亂象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霍天雕在軍中威望過高,殺了皇帝之後那些兵竟然還能跟他殺回都城搶奪狼主之位,這要是發生在大宋還能了得?
不用和他擠眉弄眼,他說的就是狄青!
趙曙:……
得虧狄青不在,要是狄青在場,文相公還不知道能說出什麼話來。
文彥博振振有詞,本來是討論對西北各軍的獎賞以及接下來的安排,愣是讓他以一己之力變成了聲討武將大會。
官家想想看,狄青在軍中的威望有多高?他振臂一呼會有多少將士愿意追隨他?
大宋的兵可比西夏多的多,一旦狄青造反,京城的禁軍攔得住他嗎?天下會不會有別的反賊趁機作亂?民間起義會不會大規模爆發?
牽一發動全身,此事絕不能掉以輕心!
此話一出,三衙的管軍臉色都不怎麼好。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當他們不存在是吧?
大宋就只有狄青會帶兵能打仗,其他將領都不是將領而是擺設?
文相公口下留德,欺負人不帶這麼欺負的,虧心事兒干多了小心走夜路撞鬼。
第100章
*
狄青不知道朝中又吵成了什麼樣子,反正他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吵就吵唄,跟平時少吵架了似的,他人不在京城看不見也聽不著,那些家夥吵翻天都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實在沒想到霍天雕竟然真能蠢到去殺死狼主,狼主再沒法服衆那也是李元昊的親兒子,是名正言順的西夏之主,是他一個將軍能隨便殺的嗎?
西夏前些年的帝位更疊他又不是沒經歷,都殺成那個德性了最後繼位的還是那一家子,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狼主死了有他兒子能繼位,再不濟還有兄弟侄子,只要有李元昊、不、只要有李繼遷的血脈活著,狼主之位就輪不到他霍天雕一個外人繼承。
如果霍天雕有開國之君的資質那也還行,他們大宋當年不就那什麼那什麼了嗎。
問題是,霍天雕有他們大宋太祖皇帝的本事嗎?
他覺得沒有。
他覺得他的感覺沒有錯。
狄青好歹打了那麼多年的仗,可以說他年輕,但是不能說他沒眼光。
他在西北守關這些年沒少和霍天雕霍天雁兄妹倆打交道,比起霍天雕,明顯霍天雁這個智囊更聰明。
雖然聰明也沒聰明到哪兒去。
沒有霍天雁在軍中出謀劃策,霍天雕的戰斗力要大打折扣,這不,連弒君的事情都干出來了。
要是霍天雁在肯定會攔著他不讓他殺狼主,就算殺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殺,更不能讓人知道狼主死在他手上。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霍天雕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亂臣賊子,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手上有兵也擋不住朝廷要殺他。
西夏朝中大大小小的權臣一個巴掌數不過來,前太子寧令哥弒君之後都難逃一死,他霍天雕哪兒來的自信覺得他殺了狼主後能成功上位?
想不明白,但尊重祝福。
狄大元帥搖搖頭,所以說當將軍不光要能帶兵打仗,還得有腦子,不然就得找個有腦子的隨時盯著,雖然這麼干會讓武將覺得不太自在,但是的確很有必要。
畢竟不是所有的武將都和他一樣既清醒又有本事。
西夏狼主死于軍中,霍天雕帶著大軍返回興慶府逼宮,西夏朝堂接下來會怎麼應對?
憑都城里的軍隊把霍天雕拿下?策反霍天雕麾下的將士?向大宋或者遼國求援?
哪個都有可能,哪個都值得他們打起精神看熱鬧。
西夏現在掌權的權臣是哪幾個來著?
自從沒藏氏被一鍋端,後面冒出來的這些就你方唱罷我登場,再沒有出現過像沒藏訛龐那樣權傾朝野的大臣,但也讓西夏的朝堂更眼花繚亂。
哦,沒藏訛龐就是狼主的舅舅兼岳父,前任岳父,曾經權傾朝野只手遮天,後來被狼主聯合他沒藏家的兒媳婦全滅了。
連宮里的沒藏皇後都沒逃過,先廢後再刺死,怎麼看怎麼無情。
狄青回到邊關時狼主已經死了,他只來得及了解這些天邊關都發生了什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西夏退兵,西北各軍各自回駐地,如果沒有意外,接下來應該能過個好年。
尤其和對面西夏對比,他們這個年肯定過的舒心又熱鬧。
西北邊關迎回他們狄大元帥都開心的很,朝廷總是打壓武將,他們以為元帥回京受賞也是和以前一樣隨便拿點錢財就打發了,沒想到官家這次那麼大方,直接給他們元帥賜了婚。
大長公主啊,官家大氣!
以後他們元帥就不光是他們元帥,還是官家的姑父,出門不當螃蟹簡直對不起那麼高的輩分。
將士們興高采烈要慶祝,除了龐副帥不太開心,連他身邊的副將們都開開心心上前湊熱鬧去了。
平時爭軍功歸爭軍功,元帥大喜他們總得蹭點喜氣,副帥那里等他們蹭完喜氣回來再說。
龐迪:罵罵咧咧.jpg
他這輩子就和狄青犯沖,早不回晚不回非得在他最風光的時候回,晚回幾天能死啊?
誰家好人剛成親就把媳婦帶到邊關吃沙子?
公主就沒意見嗎?
龐副帥很不喜歡頭頂有人壓著他,暗戳戳的期待狄青成親後在京城待個三年五載,十年八年也不嫌多,最好能一輩子在京城當個富貴閑人。
吃苦受累的活兒讓他來干,狄青在京城當他的駙馬就行,實在閑得慌就去讀個書考進士努努力去政事堂當宰相,也算是給他們這些備受打壓的武將長長臉。
實在不行的話去其他地方也行,西北與西夏相鄰的有秦鳳路、環慶路、涇原路、鄜延路四路,四路足足三百多個大營,去哪兒不行非得和他湊一塊兒,他上輩子犯了多大的事兒啊這輩子要撞上個狄青?
龐迪快氣死了,霍天雕那邊干了蠢事他正高興,結果扭臉就看到狄青那張氣死人不償命的臉,他招誰惹誰了?
最氣人的是,狄青回來了,想要狄青性命的人卻跑了。
咋滴,他霍天雕帶兵反攻都城還真能混個狼主當當?
太陽還沒下山,這時候做夢是不是有點早?
又想殺狄青又不想親自動手,世上沒有那麼好的事情,要殺就自己過來殺,反正他不殺。
他是想當元帥,但是他還沒想通敵叛國,打仗之前可以稍微合作一下,涉及到他們大宋將領的生死就算了,他可不想讓虎頭鍘給鍘掉腦袋。
他只是有點急功近利,不是傻。
龐迪在這件事情上很清醒,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大宋的將領,只要不作妖前途肯定有保障。
狄青有個當王妃的姑母,他有個當貴妃的堂姐,狄青有個當王爺的姑父,他有個當太師的伯父,論背景他不比狄青差,升遷的沒有狄青快純屬他沒本事。
淦,更氣了好吧!
好在狄青回來的時候西夏已經退兵,就算這時候回來也沒法搶軍功,不然他得沖到元帥府找那家夥拼命。
得,狄青不走他走,西北四路三百多個大營,總能找著個能讓他當一把手的地方。
龐副帥和狄大元帥共事好幾年,當萬年老二當的是夠夠的,狄青那邊管不了,他自己調動調動總沒問題。
朝廷戍邊的軍隊本就三五年調動一次,差不多也到換地方的時候了,現在寫信讓伯父運作運作,不管讓他去哪兒,只要不和狄青在一塊兒就行。
龐迪還不知道朝中準備放棄讓將士輪戍,滿懷期待的給京城的伯父寫信,連接下來要去哪兒都想好了。
西夏已亂,說不準什麼時候朝廷就要主動出擊,環慶路居要害之地,北控翰海靈鹽一路,除本路的州兵士卒之外還能領熟戶蕃兵二百四十七族,將來再開戰怎麼著也得是個主力軍。
很好,是他這種想要為國沖鋒陷陣的將領該去的地方。
老天保佑,千萬別讓狄青也去那兒。
龐副帥窩在府里不出門,狄青讓人注意有沒有西夏的人出入副帥府就不管了,只要別在這時候鬧出私通西夏之類的事情,龐迪想給他下絆子就下吧。
能把他絆倒算是那家夥有本事。
西北和西夏接壤的四路都在盯著隔壁的動靜,霍天雕的造反果然不出他們所料,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麾下的大軍便做鳥獸散,霍天雕被殺,西夏朝臣推狼主之子李秉常繼位,太後梁氏臨朝聽政。
龐迪:……
這就完了?
他還以為霍天雕能把西夏朝堂鬧個底朝天,聽話的留下不聽話的就殺,先以鐵血手段登上狼主之位然後再率大軍卷土歸來殺狄青。
或者還要再加上他。
新狼主霍天雕窮兵黷武,朝中那些委曲求全的朝臣暗中籌謀,趁他再次出兵攻宋然後找機會干掉這個暴君。
國不可一日無君,之後朝中推舉新君又是一出出大戲。
結果就這?
狼主都沒當上人就沒了,未免有點雷聲大雨點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瘋了主動找死呢。
狄青一邊寫奏疏一邊和樂平公主抱怨,“公主您看,武將造反大部分都是這個下場,也不知道文相公他們到底在擔心什麼,我又不是傻子,能好好活著干什麼非得找死?”
樂平公主打了個哈欠,“他們有病,我們不和他們一般計較。”
狄青加快速度唰唰寫,寫完之後讓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城,然後活動活動筋骨帶公主回去休息,“真的,我也覺得他們有病,根本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麼。”
樂平公主言辭犀利,“單純就是欠罵。”
一個個的蹬鼻子上臉,不挨罵就不知道收斂,純純欠收拾。
小夫妻倆同仇敵愾,吵吵鬧鬧也覺得很開心。狄青自己很少和人起爭執,眉眼彎彎聽著公主為他罵人,心里美的冒泡兒。
其實他小時候脾氣很不好,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就因為打架斗毆被官差拉去刺字,現在的好脾氣都是這些年在軍中歷練出來的。
他剛被派到西北的時候是和李元昊打,打了幾場勝仗後被涇原、秦鳳兩路經略安撫司判官尹洙尹大人推薦給韓琦范仲淹兩位相公,范文正公教他讀書教他為人處世,自那之後他才慢慢改了脾氣。
可惜改了脾氣也沒什麼用,隨著他的戰功越來越多,再好的脾氣也擋不住有人覺得他不安全。
沒辦法,誰讓大宋崇文抑武呢。
白玉堂風塵仆仆從西夏都城興慶府回到大宋境內,找到平西元帥府後習慣性的翻墻,翻了之後才想起來大概也許可能要提前打聲招呼。
唔……
來都來了,再出去好像有點怪怪的,狄大元帥不是小氣的人,應該不會在意這點細節。
京城的將軍府他都翻了,邊城的元帥府翻一翻也沒什麼。
……吧?
白五爺看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侍衛,擡頭望天。
那什麼,他大概和狄青的住處犯沖,不然為什麼翻別人家沒事兒,翻他家次次出事兒?
樂平公主走到院子里,興致勃勃的問道,“哪兒來的小賊?”
她來之前就聽說西北民風彪悍,在這兒住了那麼多天也沒感覺到哪兒彪悍,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竟然有蟊賊敢闖進元帥府,果然彪悍。
幸好她出來時帶的侍衛夠多,還特意找皇城司要了幾個大內高手,這不,派上用場了吧。
西北軍打仗還行,看家護院有點大材小用,專業的事情還得專業人士來。
“公主,這位是錦毛鼠白玉堂。”狄青擺擺手讓那幾個聽到動靜殺出來的大內高手退下,硬拉著沒臉見人的白五爺給樂平公主介紹,“咱們成親那天五爺還去喝了喜酒,五爺你說是不是?”
白玉堂:能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嗎?
上次去喝喜酒的是誰?是他嗎?
樂平公主想了想,好像的確聽過這個名號,不過成親那天她又不用見客,就是聽到名號也對不上人,不認識也很正常。
不是蟊賊啊,白高興一場。
樂平公主遺憾的搖搖頭,讓他們自己找地方說話,她先回房琢磨過幾天去哪兒長見識。
這是西北邊關,總不能天天悶在元帥府不出門。
狄青笑瞇瞇目送她離開,然後要帶白玉堂去書房,“外頭冷,五爺屋里說話。”
“不用不用,在外面就行,我說完就走!卑孜鍫斆婕t耳赤,感覺腦袋都在冒煙兒,哪兒還能察覺出冷,“我剛從西夏興慶府回來,那位攝政的梁太後不簡單,她正準備下令廢除西夏境內所有漢家禮數恢復黨項的蕃禮,看樣子西北以後會比前些年更不安穩!
狄青皺起眉頭,“那位梁太後不是漢人嗎?”
白玉堂聳聳肩,“是啊,她為了在西夏站穩腳跟才這麼干,要是個黨項人沒準兒就不這麼干了。”
狄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此事重大,多謝五爺告知,不知五爺接下來是留在西北還是返回京城?”
“無妨,順路聽了幾耳朵而已!卑子裉媚樕系臒岫冉迪聛,總算能冷靜下來好好說話,“西北沒什麼好玩的,待會兒就啓程回京城!
他現在看見狄大元帥就尷尬,一刻也不想在這邊多留。
狄青鄭重其事的握住他的手,“白大俠,戰報已經送回京城,我現在再寫一份,勞煩你送回京城交到官家手上可好?”
白玉堂費勁兒的把手抽出來,“好好好,你快去寫!
好生生的嚇他一跳。
“五爺稍等片刻!钡仪啻蟛交貢繉懶牛飨膿Q了個和大宋不友好的太後執政,這下就算官家不想收復失地也不行了。
被霍天雕殺掉的狼主剛登基沒幾年,最開始的時候還是他母親沒藏太後攝政,這幾年雖然和他們在邊境時有沖突,但是總體來說勉強能算和平共處。
打不過搶不了,每次開戰都是敗,想不太平也不行。
沒藏太後稱得上一句親宋,她沒了之後狼主親政也沒怎麼改。
狼主前些年在西夏境內推行漢化,因此得罪了不少黨項貴族,他的皇位坐不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想在西夏推行漢禮漢制。
不過因為朝堂上反對的聲音太大,這兩年推行漢化的事情消停了不少,國內消停,邊關這邊自然就不消停。
狼主年輕,他的兒子也才四五歲,四五歲的小娃被推上皇位,接下來至少十年的時間大權都會掌握在梁太後手里。
這就有意思了。
狄青筆走龍蛇寫了好幾頁,封好之後交給飛毛腿、啊不、錦毛鼠白玉堂,仿佛已經看到他立滅國之功的未來。
出將入相,希望官家不是在忽悠他玩。
白玉堂不明所以,隔著信封也看不出里面寫了什麼,問了狄青還有什麼需要他送回京城,沒有的話他這就走了。
西夏不老實不應該擔心西北百姓嗎?怎麼感覺這家夥還挺高興?
搞不懂,讓皇帝頭疼去吧。
大雪壓青松,進入臘月後,京城處處張燈結彩,刺骨的寒風也擋不住過年的氣氛。
白五爺吃著熱騰騰的羊肉鍋子,怎麼想都想不通,“西北有變,狄青聽了高興也就算了,怎麼連官家也能露出笑臉?”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有什麼高興的事兒五爺不能知道?
蘇景殊放下筷子,“五爺稍等,我去喊我爹。”
西夏梁太後是哪位?不太懂,喊個懂的過來講故事。
老蘇:……
老蘇看著桌上吃到半截兒的碗碟,再看看連說帶比劃向他求教的糟心兒子,扯扯嘴角,“難為景哥兒還能想起來家里有個爹!
蘇景殊賠笑,“爹,這是干凈的碗筷,您想吃什麼,我給您涮!
白玉堂在蘇家比在自己家還自在,“明允兄快坐,今天真的是缺你不可。”
蘇景殊:???
“等會兒,五爺你剛才喊什麼?”
啥情況?怎麼就喊上哥了?
白五爺笑的開心,“狄將軍離京之前帶著我和展昭和明允兄喝了場酒,狄將軍能這麼叫,我為什麼不能?”
“不行不行不行,差輩兒了!毙⌒√K不愿意,“爹,你說句話啊!
老蘇:微笑.jpg
看到臭小子吃癟,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白玉堂把不滿輩分兒降低的蘇小郎按回去,然後老老實實的請教問題。
他覺得他挺聰明,對朝堂也不是一無所知,可這事兒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蘇景殊哼哼唧唧坐回去,好吧,他也不太明白。
蘇洵無奈搖頭,“很簡單,官家有滅西夏的打算!
蘇景殊:!!
白玉堂:。!
“真的?沒看出來啊?”
“只是有這個想法,能不能打還要另說。”蘇洵端起碗筷,自己夾羊肉涮著吃,“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在國庫能支撐得起滅國之戰之前,官家應該不會輕易發兵。”
蘇景殊殷勤的給他爹調蘸料,“爹,您怎麼知道官家是這麼想的?”
老蘇指指自己的腦袋,“因為爹聰明!
蘇景殊:……
好的,他不聰明,所以聰明的爹爹能展開說說嗎?
蘇洵對上兩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睛也沒怎麼磨蹭,抿了口茶然後和他們說里面的彎彎繞繞。
其實不是他聰明,而是他的知道的消息比較多。
朝堂上沒有秘密,不管是大宋的朝堂、遼國的朝堂還是西夏的朝堂都一樣。
他雖然人不在朝堂上,但是他的人脈足夠廣,所以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西夏內亂已久,早在李元昊在位時就殺的腥風血雨,李元昊死後李諒祚繼位,也就是不久之前被殺的那個狼主,李諒祚繼位後看上去情況有所好轉,其實撕開了看還是亂的一團糟。
“西夏亂的不只是朝堂,還有皇室!碧K洵慢條斯理的說道,“李元昊殺母殺妻殺子然後被太子所殺,太子弒君之後被大臣所殺,各種混亂之下皇室已經沒剩下多少人,如此才輪到了李諒祚繼位。”
李諒祚能在那場政變中逃過一劫不光因為他是李元昊的幼子,還因為他是個私生子,平時沒在外面露過面,西夏朝堂很多人都不知道李元昊還有這麼個兒子,屠戮皇室的時候自然就把他漏過去了。
梁太後是李諒祚的第二個皇後,他們那一家子的關系亂的很,具體怎麼回事兒還得從李諒祚的母親沒藏太後說起。
沒藏太後本是天都王野利遇乞的妻子,野利這個姓氏倆小子應該不陌生,那是在李元昊手下盛極一時的權臣家族,李元昊的皇後野利氏就出自那一家族。
李元昊晚年多疑,他們大宋的名將種世衡設下反間計挑起李元昊和野利氏家族的矛盾導致天都王野利遇乞被殺,然後沒藏太後跟了李元昊,如此才生下李諒祚這個兒子。
這事兒說起來也挺離譜,野利遇乞被殺後野利皇後到李元昊跟前哭訴,哭的李元昊後悔殺了野利遇乞,于是就到處去找野利氏幸存的族人,然後就找到了躲起來的沒藏氏。
野利皇後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沒藏氏和李元昊有了一腿,這下想高興也高興不起來。
沒藏氏怎麼說也是野利遇乞的遺孀,野利皇後不忍心要她的命,于是只將她逐出皇宮送至戒壇院出家為尼,法號沒藏大師。
但是并擋不住李元昊到戒壇院與沒藏氏幽會,之後不久李諒祚出生,出生後便送去母舅沒藏訛龐家由野利遇乞部下的妻子撫養,沒藏訛龐也因此被拜為國相。
“野利遇乞不是沒藏太後的前夫嗎?”小小蘇發現了點兒不得了的事情,“李諒祚是李元昊的兒子,讓前夫的部下養兒子,她不怕野利遇乞的部下為了給舊主報仇虐待她兒子?”
蘇洵:……
他怎麼知道?
蘇景殊捂住嘴巴,“爹,我不說了,您繼續!
蘇洵感覺臭小子對家長里短更感興趣,不只他們家臭小子,旁邊的白玉堂白大俠也聽的津津有味。
既然如此,那就多發散點兒,免得他們待會兒問個不停。
晚節不保的英雄很多,李元昊也是其中一個,他不光納了曾經部下的妻子,還把太子寧令哥即將過門的妻子沒移氏收為寵妃,惹得太子因此對他怨恨不已。
白玉堂聽的連鍋子也不想吃了,“太子寧令哥是他兒子對吧?也就是說李元昊搶的是他兒媳婦?”
黨項人這麼不講究的嗎?
蘇景殊咽下食物,小聲嘟囔,“上一個搶了兒媳婦的弄出來了安史之亂,這個搶了兒媳婦的,唔,弄沒了命。”
“不一樣,你那個已經娶過門了,是正兒八經的兒媳婦,明允兄這個還沒娶,只能算未過門的兒媳婦!卑孜鍫敺治隽艘幌,搓搓胳膊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這麼一看還是搶正兒八經的兒媳婦更糟心!
“誰說不是呢!碧K景殊點點頭,“唐玄宗要是早死二十年,他的評價肯定比現在好的多!
白玉堂嘆氣,“可惜了。”
蘇洵敲敲桌子,“說完了嗎?接下來繼續聽我說。”
別管以前有多少搶過兒媳婦的例子,他們現在要講的只有一個。
李元昊不光多疑還好色,搶了那麼多美人後覺得皇後野利氏人老珠黃看膩了,于是廢了野利氏的皇後之位,然後把搶來的兒媳婦立為新皇後。
白玉堂嘖了一聲,“難怪太子要殺他,這誰忍得了?”
爹把娘廢了,還把他未過門的媳婦搶走當他繼母,這不拼命才怪。
蘇洵搖搖頭,繼續講李元昊後宮里的恩恩怨怨,他的後宮血腥到什麼程度呢?後妃幾乎沒有能善終的。
他的發妻衛慕氏是他的表姐,後來野利氏入宮,一番勾心斗角之後衛慕氏失敗被殺,野利氏開始了風光的皇後生涯。
有個妃子和他感情不和,當年攻牦牛城的時候有傳言說他戰死,那個妃子高興的天天彈琴跳舞,結果沒高興幾天他就班師回朝了,那個妃子怕之前的所作所為被他知道後要受折磨索性直接自殺。
還有個妃子生了兒子後不得寵,兒子長大後要造反,結果還沒造反事情就泄露出去,兒子本人被沉河,那個妃子也被牽連殺害。
還有個妃子是遼國公主,也是和他感情不和,因為知道了他毒殺生母還向遼國謊報之事被軟禁至死。
那位被封為“新皇後”的原寧令哥之妻更是凄慘,李元昊死後遼國攻打西夏,西夏戰敗,遼人直接把她給搶走了。
蘇景殊:……
白玉堂:……
這也太危險了吧?
“那個沒藏太後呢?現在還活著嗎?”
“死了,據說是被她哥沒藏訛龐和情夫聯手殺死的!碧K洵說道,“李諒祚繼位後有段時間是沒藏太後攝政,她攝政期間不敢得罪大宋,勒令沒藏訛龐歸還侵占的屈野河對岸的大宋土地,沒藏訛龐不樂意把到嘴的肥肉吐出去,但是又不得不聽她的話,因此對她非常不滿!
之後沒藏太後還指揮西夏軍隊和遼國打了幾仗,都沒打勝,李元昊留下的那些妃子就是那時候被遼國擄走的。
“真敗還是假敗,西夏當時真的打不過遼國嗎?”白玉堂好奇的問道。
他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要是西夏真的打不過遼國,怎麼偏偏就把李元昊的遺孀給搶走了?
還有還有,沒藏太後的情夫為什麼會和沒藏訛龐聯手殺她,這里面應該還有故事。
蘇洵:……
他就說他沒猜錯,這倆人比起朝堂風云更愛聽家長里短。
能有什麼故事,就是情夫有點多沒處理好他們的關系,男人的嫉妒心也很可怕,一來二去就氣急敗壞下殺手了。
老蘇捏捏眉心,終于想起來他過來不是為了講那些風月故事,于是艱難的把話題再扯回來,“接著剛才的說,太子寧令哥對李元昊心生怨恨,但是李元昊在西夏積威甚重,就算妻子被搶母親被廢他也不敢造反。這時候沒藏訛龐冒出來教唆他去謀殺李元昊,他被說動了然後真的去行刺,于是沒藏訛龐轉頭以謀反的罪名把他們母子全都殺了。”
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李諒祚順理成章繼位登基。
沒藏太後和沒藏訛龐兄妹倆大權在握,沒藏訛龐還把他閨女嫁給了李諒祚當皇後,即是皇帝的舅舅還是皇帝的岳父,說是權傾朝野絲毫不為過。
白玉堂小聲嘀咕,“我在興慶府沒有聽說過沒藏氏怎麼怎麼,所以這一大家子大概率已經被打壓了。”
“是的,沒藏氏被滅族了!碧K洵笑笑,“李諒祚要親政,沒藏訛龐不想放權,舅甥兩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沒藏氏不覆滅的話,他也沒法親政。”
不親政就不會發兵,不發兵沒準兒還能保住性命。
時也,命也。
說起如今這位梁太後,她在嫁給李諒祚之前嫁的不是別人,正是沒藏訛龐的兒子,而李諒祚族滅沒藏氏,梁氏功不可沒。
兩位聽衆:果然夠亂的。
難怪要從沒藏太後開始講,不然還真不好弄明白這位梁太後是什麼人。
“梁氏是漢人,因為容貌出色嫁給了沒藏訛龐的兒子,要不是因為嫁到沒藏訛龐家,她也沒有機會認識李諒祚!碧K洵喝口茶潤潤嗓子,然後繼續說道,“黨項貴族排外,她可以嫁給普通貴族,但是想嫁到皇家卻很難,除非皇帝鐵了心要娶她!
剛剛親政的皇帝和權傾朝野的大臣不可能和平共處,就算權臣是皇帝的舅舅也一樣。
沒藏訛龐位高權重,李諒祚只能在他手底下當個傀儡,他母親沒藏太後的死也和這個舅舅有關系,心里沒點芥蒂是不可能的。
梁氏貌美,倆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攪和在了一起,李諒祚是皇帝或許不在意私通之事暴露,梁氏卻不得不在意。
一旦沒藏訛龐父子發現她和皇帝私通,皇帝肯定沒事,她卻難逃一死。
嫁給權臣當兒媳婦哪有嫁給皇帝風光,梁氏也是個狠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當皇後。
這種事情只心狠還不夠,還得有本事,很不巧,梁氏就是個心狠手辣還有本事的女子。
她看出了李諒祚想除掉沒藏訛龐,于是直接設計殺了沒藏訛龐全家,然後成功讓李諒祚廢了宮里的沒藏氏皇後立她為後。
感情不感情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權力。
權臣沒藏氏一家覆滅,梁氏直接扶持她的娘家上位,沒有意外的話,她娘家那些人在她成為太後之後會更受重用。
而權傾一時的國舅被誅殺,西夏朝野震動,這事兒總得有個說法。
李諒祚也是個人才,為了穩定朝堂直接對外宣稱是梁氏忽然秘密來報,說是他們倆的私情被沒藏訛龐發現,沒藏訛龐父子打算殺死他另立新君,他為了自保才召集大將趁沒藏父子議事的時候將那父子二人擒殺,為了斷絕後患,沒藏家族的人也一個都不能留。
“就、他不覺得他和梁氏私通有問題嗎?”蘇景殊恍恍惚惚,是他見識太少還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哪哪兒都感覺很炸裂,“爹,既然是對外宣稱,真相肯定不只是這樣,對吧!
“想想也知道肯定不是這樣!碧K洵敲敲兒子的腦袋瓜,“沒藏訛龐是李諒祚的舅舅和岳父,若是殺了李諒祚另立新君,他哪來這麼好的借口繼續控制朝政?”
要是和皇帝關系不好大可以軟禁皇帝,他自己繼續以皇帝的名義對外發號施令就是,何必多此一舉把皇帝殺掉。
弒君又不是什麼好名聲,萬一激起衆怒恐怕他連權臣都當不成。
能擺在人前的都是借口,李諒祚和梁氏為了遮掩他們的所作所為編出來的而已,聽聽就行,當不得真。
白玉堂拍拍腦袋,腦子里的彎兒總算轉過來了,“因為梁氏是漢人,為了讓那些黨項貴族接受她,所以必須和大宋過不去!
真要像明允兄說的那樣,梁氏曾經能借皇帝之手殺掉丈夫全族,那她的心機手段遠比狼主要可怕。
“倒也不用太過擔心。”蘇洵說道,“梁氏畢竟是漢人,她想掌控黨項人沒那麼容易!
黨項貴族也不是一條心,她想討好一方肯定要得罪另一方。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對黨項人而言也是至理箴言。
梁氏要得到黨項貴族的支持,最簡單的法子的確是表現得比黨項人更像一個黨項人。
但是別忘了,黨項部落和他們漢人相比落後了不只一點半點,她要廢漢禮恢復黨項舊俗,確定西夏內部不會生亂?
白玉堂歪歪腦袋,“好像也是。”
唔,事情逐漸復雜,又開始聽不懂了呢。
蘇洵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大體說的差不多了之後就開始專心吃鍋子,也不知道臭小子怎麼弄的,就是比他自己弄的時候好吃。
蘇景殊和白玉堂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聽了那麼多也沒心思繼續吃,于是挪到窗戶邊兒說悄悄話。
白玉堂猜測道,“狄將軍和官家是想等西夏內部打起來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蘇景殊慎重的點點頭,“很有可能!
“可是明允兄剛才說了,國庫沒錢打不起滅國的仗,他們要怎麼當漁翁?”白玉堂繼續問,“我前些天去了西夏興慶府,那邊的百姓比大宋過的還慘,李元昊窮兵黷武,沒藏訛龐執政的時候肆意斂財,李諒祚也不是多有本事,就算梁氏是個天縱奇才一時半會兒也好不起來。朝廷拿下西夏不是問題,問題是拿下之後沒好處啊!
要派兵去鎮壓黨項人,要派官員去治理當地,要出糧食救濟西夏百姓,還要和周邊這族那族的打好關系,怎麼看都是吃力不討好。
蘇景殊不贊同的搖搖頭,“五爺你這想法不對,打下來才知道有用沒用,萬一那邊地底下埋著金礦呢?”
也就是現在朝廷國庫不充裕,要是國庫有錢他肯定舉起雙手雙腳支持官家收復失地。
是哦,打西夏不是打西夏,是收復失地。
那還猶豫什麼,肯定要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