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真的覺得自己沒有錯,那年我替我的父母受遭受到了很多謾罵和唾棄,該受的我都承受了。”夏槐越說越是力倦神疲,聲音里帶著控制不住的哽咽,“就看在我照顧了你幾年的份上,放過我吧.......”
他們的結果......應該是以兩不相欠而告終的。
她已經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這么多年的卑屈一下子宣泄出來,她根本承受不住,眼淚還是簌簌掉下來。
“那我呢?”他一步步靠近她,夏槐只能本能的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墻壁,沒有了退路,只能被他抵在墻上,不容她離開半步,“我來京城的那幾年,你知道我失眠了幾個晚上?你以為把我送到父母身邊就是做了一件好事?照顧了四五年,我應該感謝你是嗎,夏小姐?還是讓我再叫你一聲姐姐呢?”
江謹昀直勾勾盯著她看,周身散發著慍怒的氣息,眼底蘊著不明的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吃了。
空氣凝固到一個冰點,中央空調的暖氣都起不到一點作用,她只覺得冬日里的屋內也很冷。
夏槐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瞟了一眼吧臺上的紅酒,突然悲壯一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掙脫開他,跑到吧臺那邊,舉起就怕仰著頭,直接把這嗆鼻的紅酒灌入口中。
一股火辣刺痛的味道直搗入她喉嚨,然后流入她的胃里,像被無數的螞蟻咬噬著痛苦不堪。身體和靈魂都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江謹昀心一緊,他沒有想到夏槐會這樣自殘,反應過來的他,立馬跨步搶走她手里的酒瓶,狠狠砸在地上。
清脆的一聲,滿地都掉落了酒瓶的碎渣子,棕紅色的紅酒流淌了一地。
“咳咳——”她拼命地咳嗽著,口腔里酒精的辛辣味摻雜著彌漫開來的血腥味,讓她感到很不適,臉色一下子就泛紅了,人也開始變得頭暈目眩,感覺下一秒就要昏過去。
“你瘋了?這么想死嗎?”他咬牙切齒,胸口起伏不定,怒火更是一陣陣在心中燒起來。
“江謹昀。”她神色迷離地盯著他,腦袋因為沉重,站著都搖搖晃晃的,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喊出了他的大名,“你應該知道我對酒的敏感程度,算是我接受的懲罰,你不用管我死活,我現在從這里走出去,大概率會死在路上,如果有好心人送我去醫院,算我運氣好,但如果沒有,也算是我的命數,這條命我賠給你,賠償你十二年來的煎熬,這樣也可以如你所愿了。”
從小到大,她唯獨對酒精過敏,而且是極度敏感甚至已經威脅到了生命。
第一次喝酒時她初二的那年,幾個小伙伴吃夜宵的時候,為了裝裝大人的樣子,點了兩瓶啤酒。因為喝不慣,夏槐就小酌了三杯,結果一會就從臉紅到脖頸處,身上起了好多紅色斑點,喉嚨處腫脹到不能說話,人也慢慢失去意識,為了不掃他們幸,她只能強裝鎮定,結果腦袋越來越沉,一下子栽在地上。
其他幾個小伙伴也是嚇了一跳,趕緊打了120把夏槐拉進醫院。不過就喝了不到三十毫升的啤酒,夏槐插著管子把整個胃都洗了一遍,在醫院又掛了整整一天水才得以康復。醫生還再三囑托,千萬不能碰酒精,昨天晚上如果再多喝個十毫升可能或者再晚送進醫院,可能就要送icu了。
至此以后,她從來沒買過酒精消毒液,連濕巾紙都要精挑細選買無酒精的。
她剛剛一口氣灌了小半瓶高濃度的紅酒,就跟喝了農藥一樣,如果不及時洗胃,她就是死命一條。
也許她只有這樣殘害自己,江謹昀才能消氣吧,畢竟他恨自己已經入骨。比起以后他會對自己細水流長的折磨,這樣了結自己也算是一種解脫。
在她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一刻開始,她好像就不能為自己而活。
“江先生,我可以走了嗎?”夏槐神色恍惚,口齒也已經不清楚。她扶著腦袋,踉踉蹌蹌地往門外走去。
江謹昀又急又氣,趕緊橫抱起她,拖鞋都沒換直接摔門而出。
來到地下室,他把副駕駛的座位放平,把夏槐輕輕放倒在副駕駛上。然后走到副駕駛趕緊啟動了車子。
汽車一邊急速駛出地下室,江謹昀一邊又撥通了110:
“警察先生您好,我現在位于京城霄云路388號的君悅府,我朋友因為酒精中毒現在昏迷不醒,可能有生命危險。我現在想用汽車將她送往最近的京城大學附屬醫院,可否允許給我們開通一個綠色通道。”
沒過一會,接線的警察就作出了相對的回應:“好的,我已了解情況,在前往醫院的三環輔路附近有我們值班的巡警,他會接應你,并用警車為你開通路道。”
“實在麻煩警察先生們了,也非常感激,辛苦了。”
“沒事,祝你們一路平安。”
車子沒過三分鐘就駛出了小區,他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夏槐的額頭和臉頰,都是滾燙得厲害。
她緊閉著雙眼,眉頭擰成一團,蜷縮成一團全身一直顫抖著。
看著她痛苦不堪的樣子,江謹昀心如刀絞。
不知為何,為何會演變成兩敗俱傷的畫面。
剛剛,夏槐話里話外都是想在拼命跟他撇清和疏遠關系,那種慌張又無辜的樣子,讓他頓時怒火滔天,一時間沒有控制好自己情緒,全然沒有顧慮到她的心情,只一味想著怎么對她惡語相向,來發泄自己的不悅。以為看到她傷心難過,自己能帶到快感和滿足。
他恨她,但好像另一種復雜的感情在慢慢蓋過恨意。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如果折磨她,但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終究是心軟了下來,氣也消了一大半。
交警帶著他的車一路走了高架上的應急車道,一路綠燈下,縮短了整整一半的時間來到了醫院門口,醫生和護士也抬著擔架來到外面。
醫護人員和江謹昀一路狂奔,終于把夏槐送進了搶救室。
燈亮起來的那一刻,江謹昀一下子就泄了氣,癱軟在地上。
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細汗涔涔,兩眼無光地盯著搶救室的大門,心臟一突一突地跳動中,久久不能歸于平靜。
十年前,夏槐親自揭開并告發了這個秘密,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終于結束了長達十二年在這種骯臟不堪的家庭里長大的日子,回到自己富裕優渥的家庭。
跟著父母來到京城,他整整半年都是失眠的狀態,父親和母親以為他是不習慣這里的生活或者是從火坑里出來,精神上出現了問題,還特地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無時無刻都不在想著那個做了他五年的姐姐,現在的她生活的怎么樣了?是不是覺得丟了輕輕松松丟下他這個累贅,她暢快了許多。
時間把他丟進了愛恨的深淵里,讓他摸不著方向了好多年。
夜間十一點二十分,搶救室的門終于打開了,兩個主治醫生走了出來。
頹廢在椅子上的江謹昀一下子站了起來。
“醫......醫生。”他聲音沙啞的開口,心里升起一股緊張不安的感覺,“她怎么樣了?”
“搶救過來了,我們給她催吐和洗胃,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聽到醫生的回答,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謝謝醫生,抱歉,麻煩您了。”
“酒精是萬萬不能碰的,你的朋友怎么到現在還這么稀里糊涂的,剛剛送過來的時候她是真的有生命危險,幸好我們救治及時,再加上點運氣成分,不然隨時就可能會沒命。她這個已經不是過敏癥狀,中毒蠻深了,并且已經傷及到胃,刺激了胃粘膜,有胃潰瘍和穿孔等病狀,還要再醫院觀察兩天,我現在給她注射的是維生素b1和b6,等會我會給你配點鹽酸納洛酮舌下片,如果到時候等她醒了,身體還是感到不適,讓她含一片在嘴里。”
“對不起,我都記住了,實在是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替我朋友再次感謝你們。”
他認真地傾聽著醫囑,等醫生離開時又鞠躬道了謝,頭抬起來的那一刻,頭疼如潮水般襲來,每一根神經似乎都在劇烈跳動。他差點都忘了,昨天晚上自己還發了高燒。
夏槐被送進了vip病房,她換上了病服,安靜地躺在床上掛著點滴,眉眼間也慢慢舒展開來。
江謹昀坐在旁邊,借著微弱的床頭燈,怔怔地看著她。
外面突然傳來“嘭嘭”的響聲,整個病房都照亮了許多。
他抬頭向窗戶邊望去,寂靜的夜空下,一束束煙花劃破云霄,綻放出層層疊疊的絢爛色彩,把大地照的如同白晝。他這反應回來,現在已經到新的一年了。
江謹昀一點點靠近她,輕輕撥弄著她的發絲,眼眸留存著盡數柔和,細攪之間,眼底泛起陣陣溫情的漣漪。
“夏槐。”他慢慢輕齒,對著還在昏睡的夏槐開口,“新年快樂。”
其它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既然費盡心思的找到了夏槐,他絕對不可能再讓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