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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須彌起身了,走向書桌那邊,“既然茶過敏,我讓人安排維生素c多的飲品,中和一下,趁著這個時間,你過來。”
周望岫木然且不解看著她。
謝須彌已經沒了之前的進攻性跟探問趨勢,冷靜且平和,姿態宛若長輩,或者....教導主任。
一手搭著書桌主位,挪走了她原來的資料到一邊,按了按鈕。
“帶著你的書包。”
“過來把作業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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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升降臺已經把電腦啟動收起,面上擺著高一學生書包里書籍跟試卷等資料。
紙筆齊全。
管家送來相關飲品跟餅干小面包等物時,瞧見自家大小姐不在書桌主位,反而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心里咯噔,再看那位埋頭做作業的女生就越發客氣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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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岫松口氣,說自己做完了作業,天色也晚了.....
謝須彌起身,走過來,在周望岫收拾東西要把寫滿的試卷收進書包前捏住試卷一角。
要抽出。
周望岫跟著迅猛摁住。就差把人撲上去了。
這一刻可一點也不溫吞柔弱。
“我做完了的。”
謝須彌瞥了一眼,“我得對你負責。”
周望岫為這句話無語,不知道想吐槽反駁什么,但又不敢開口,敢怒不敢言,“我知道,所以我都做完了的,你不忙嗎?”
這么閑?
謝須彌沒看她,只看了試卷一小會。
“這個題,錯了。”
周望岫:“?”
謝須彌抽出試卷,指了其中一片。
“錯了好多個。”
周望岫當然知道自己后面是什么狀態,基本胡七八糟寫的,就想著早點離開。
而且,總是忍不住看某一處。
那人手里的書封面文字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桌子上那些資料千奇百怪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看著檔案袋上的英文好像是什么公司。
不是她故意要看這些東西,而是,她總不能一直看人,然后反復在想:從小到大,見過的人里面有誰比這個人更好看?幸好有,媽媽比她好看,肯定的!可是她為什么沒把襯衫的扣子扣上?反正在學校里肯定不準這么穿,這個人會被罰站!對!
別開眼,她說:“沒辦法,我不太會,但我努力做了,雖然題目錯了,但我的態度是正的。”
她倒是挺自我正能量的。
謝須彌原來也以為如此,也認為自己對她的判斷可能有誤,還以為是個好學生,看來.....隨手翻了前面的試卷。
前面全對,而且按照之前窺見的做題速度,這些已經屬于高三范疇的超前試卷對她而言游刃有余。
后面一片錯了很多。
確實是個好學生,但分心了。
估計只想著離開。
目光幽幽落在這人的側臉,闔好卷子遞過去。
“看來不該留你,耽誤你時間了。”
她這么客氣,鼻尖因為對方就在邊上也有侵擾的香氣,周望岫反而不自在,拿過卷子,拖著書包挪到桌子另一邊整理。
一邊整理,一邊客氣道:“怎么會,是我狀態不好。”
“怪不得別人。”
謝須彌:“別人是誰?”
周望岫:“......”
好在書包收拾好了。
“今天很高興認識你,謝小姐。”
“飲料很好喝,一點也不甜,面包很好吃,很軟,你人也特別好。”
“我得走了。”
“所以.....請問哪里坐公交?”
她鋪墊了好幾句,都快把紙巾盒子夸一遍長得方正立體了,才帶出真正的目的。
謝須彌把書放回書架,“下面有車子已經在等著,你告訴地址就行。”
這時候,這大小姐又冷淡如初,非常有距離感。
而且那種驅使他人的自然從容與生俱來似的。
但周望岫如釋重負,抱著書包就往大門口走,快出去的時候,卻想起了一事,停頓了。
回頭問。
“謝小姐你肯定很討厭我一直在裝。”
“但我也有不裝的時候,比如我是真心在意——今天你因為我這樣對待那些......你的那些朋友,會不會有什么不好的結果?”
謝須彌回頭,手指還搭著書架,姿態遠比此前的進攻性或者好奇心來得冷漠且高傲。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成為我人生的一個污點。”
“跟你無關。”
“而且確實也不至于讓我付出什么代價。”
周望岫放心了,又有點奇怪的感覺——感覺自己今天是真的意外介入,介入這種本來絕對不會跟自己有接觸的人所屬世界。
那些人隨便一個在她的學校里都可以耀武揚威,像劉月,拽下人后,她其實也是很惶恐害怕的,也會后悔不安。
但原來也有人那么冷酷對待他們,也不會付出什么代價。
劉月低頭道歉的樣子,她想了好幾遍。
那么,這個人看穿了自己的偽裝,才挑剔審視,現在又不知道如何看待自己。
有心機的拖油瓶?
“哦.....那就好。”
周望岫把書包背起來,就要走。
“不太好。”
“啊?”
“你不換衣服?”
“.....”
管家把烘干衣服送來了,周望岫換好后出來,瞧見謝須彌手里拿著一張明信片端詳。
“你的,夾在書里的?在桌上。”
謝須彌遞過來。
“是我的,謝謝。”
周望岫收起了它,但拿著它有些恍惚,因為是她爸爸送的。
飛快將它塞進背包內夾層,道了謝。
“新疆很遠。”謝須彌說。
“是,等以后年紀大一些再去。”
“那估計要很久,當前要以學業為重。”
周望岫總覺得這人把自己當小孩子看。
手指拉著拉鏈緩緩拉上,語調也腔正老成許多。
“冒昧問下,謝小姐,你多大?”
謝須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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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但謝須彌總是從別人的嘴里,別的渠道聽說關于這兩母女的事。
金屋藏嬌,以及天賦異稟。
前者在于對外界接觸很少,不怎么露面,也違背世人對其的判斷,毫無跟謝家接觸的意思。
后者則是因為跳級。
在全國文明的省重點高中跳級。
最初進校時測考就是年級第一。
那天分別時,她既回復了小客人的問題,告知自己已然十九歲,也得知對方十七,其實的確沒差多少,所以小客人才脫口而出。
“那你看著不像只大我兩歲。”
大概從她的表情知道自己說錯話,這人跑得飛快,哪里還有偽裝的半分柔弱。
夕霧?
她今日其實出格了很多次,也幾次判斷錯誤。
也許不接觸是正確的。
她們本來就不該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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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她們在校門口再見了。
周望岫知道自己看見她了。
新交朋友杜璃璃從后面勾住她脖子,在周望岫身體一僵準備脫離時,前者已經熱絡說著學校的事,還把糖果塞進她手里。
“看什么呢?奧,明睿那邊?別看了,那些車子貴得很,我看一眼都怕賠錢。”
誰能不知隔壁是頂級的、世俗認定的私立高中,只是某種不符合社情的字眼不會擺在明面上用。
權貴,財富,不需要高考。
好像跟三中是兩個極端。
“我有幾次看到上課期間,他們好多學生還被車接走或者送來,不用上課,是有事請假離開?”
杜璃璃:“也不是,學校的課對他們來說是次要的,只能是輔助吧,他們做的題跟我們的不一樣。”
周望岫一直在小鎮讀書,雖然最初的家庭環境也算豐沛自在,所受教育背景也好,家里多為讀書人,但也確實沒見識過這些。
她好奇,而且因為前些天的接觸,有了一定的概念跟迷茫。
“以后都留學?”
“不哦,他們里面好多人其實已經算是到處留學后再回來的了。”
杜璃璃拽了下她的袖子,指著一處,仿佛抓到了一個典型。
她,她,就是那位,她就是從小滿世界飛的,各國都讀過書,也不是刻意接受不同的教育背景,只是因為家族產業部署,提前把人送去感受當地的環境跟人事。
“好像今年才回來的,不愛跟人接觸,很忙,來學校的次數都不多。”
“哇,她看過來了,是不是看到我指著她了。”
“快跑。”
杜璃璃拉著周望岫跑了,周望岫沒有留下的意思,回頭,在跑動中看到車里后座上的那人瞥來一眼,又把車窗升上了。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天離開度假屋的時候,她正好看見一個仆人被辭退。
恍惚間,她明白了什么,但更害怕了。
她們往南邊跑。
車子往北邊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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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先生后來很少接觸周望岫,她不清楚后面有沒有謝須彌做了什么,表達過什么,或者她的媽媽是否知道這件事。
對前者,她不敢再接觸,也覺得沒必要沒資格揣測。
對她的媽媽,她一直都清楚只要自己按部就班完成學業就是對她最好的支持。
媽媽也反復說過。
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
問多了,是傷害。
做多了,是干擾。
而且,她在很多個晚上思前想后都想不到在阻攔媽媽之前,如何去解決龐大債務跟那件愧事。
沒有能力,只會提出問題,不能解決問題,在既得利益的條件下還去哭訴委屈。
她做不到。
——什么時候能做到像那個人一樣,哪怕做了什么,也不需要付出代價,那就好了。
——我想去見媽媽,但又怕惹怒那個謝先生。
日記里,在那一天回到學校宿舍后記錄下這樣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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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謝先生不知道哪里抽了風,要把她媽媽帶到謝家場合去。
為此提前安排把自己送到化妝以及挑選禮服的地方。
跟上次一樣,她反抗不了。
那個秘書還是那副嘴臉,微笑著,禮貌地,邀請她。
保鏢夾在邊上。
把她帶來這個絕對陌生,讓她這個外來者格格不入的地方。
好在也沒別人。
除了謝須彌。
后者有點意外看見她。
那眼神,讓周望岫看不懂。
但她看到對方讓所有人退出去了,包括那個秘書。
只剩下她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