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只鹿
望著自己眼前那只小白虎喝下靈藥后的痛苦掙扎, 陸青崖非但沒有出手相助，反而長身立于不遠處，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他的神色在看到晏之瑜重新變回人形后，才終于有了一絲幾不可查的變化。
陸青崖斂去眸中一閃而過的興味, 揮手間就將晏之瑜帶回了先前的房中。把晏之瑜安置在床榻上后，陸青崖并沒有離開, 而是探手觸上了她的手腕。
他很好奇, 她是怎么做到的。
晏之瑜賭的就是他這份好奇。
以陸青崖的修為, 想探查一個結丹修士的身體情況可以說得上是易如反掌，就如他先前查看晏之瑜時一般。然而這次, 他傳入晏之瑜體內的靈力卻擋了回來。
陸青崖眼中笑意更濃。
有趣, 一個結丹半妖, 竟有神器護體。
陸青崖其實完全有能力強行突破秋水劍的阻攔, 但他并沒有這么做, 而是將探查方向轉向了晏之瑜的識海。
他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在陸青崖的全力探查下, 秋水劍的護主終究還是沒能攔住他。就在陸青崖準備仔細“研究研究”晏之瑜時，一股暖香突然傳到了陸青崖的鼻尖。
陸青崖瞳孔驟縮，始終波瀾不驚的神情第一次碎裂了, 觸上晏之瑜手腕的手也微微顫抖著。他張了張嘴, 像是想說些什么, 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陸青崖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但聲線卻依舊沙啞得厲害, 匿著一種失而復得的癡與戚：“姐姐……”
【滴滴滴…恭喜玩家…鹿線…攻略進度達到……觸發支線任務。任務目標……任務時限……玩家將在5秒后…被強制傳送到…支線任務副本中…請玩家隨時做好準……】
與此同時，系統支離破碎的聲音在昏迷不醒的晏之瑜腦海中響起。
晏之瑜的意識被強制喚醒, 她有些迷茫地聽著系統的播報聲，心中滿是疑惑。
系統這是怎么了？她的攻略進度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提高了？她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啊喂！
可惜，不會有人來為她解答這些疑問。
【滴滴滴，系統……傳送出現錯誤…正在緊急修正中……】
【滴滴……滴，系統……】
系統的聲音越來越刺耳雜亂，夾雜著無數電流聲。
“系統？怎么了？”
【滴……傳送出現錯…誤……正在緊急……停止……】
混亂中，晏之瑜再次失去了意識。
…………
“滴答、滴答。”
洞頂滲出的水珠不時滴落在泥濘濕滑的地上，發出的聲響在一片寂靜中回蕩，猶如孤魂的凄訴。
這是山脈深處的一個洞穴。
冷風在洞中呼嘯穿梭著，帶著令人膽寒的嗚咽，將腐朽的氣息推向山洞的更深處。微弱的月華從洞口滲入，卻無法穿透無盡的黑暗，只能叫人看見角落里堆積著的不知名殘骸泛著慘白的光。
望著眼前的一切，晏之瑜不由得扶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看上去陰森森的……
那天殺的系統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本來說好是將她傳送到支線任務副本中，卻莫名其妙地將她的靈體傳送到了一百多年前。
不，準確說被傳送的不是靈體，而是一種更玄的存在，連晏之瑜自己都說不清她現在是什么狀態。
這段日子里，每隔一小段時間她就會被傳送到一個新的時間與空間中。而在這個過程中，她所遇到的所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都無法看見或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就像…就像是一個見證者、旁觀者一般，對一切都無法產生任何影響。
但系統卻跟她說這種狀態不是絕對的，與她有重大羈絆的人是可以感知到她的存在的。
系統還特別叮囑過她，絕對不可以暴露她的身份來歷。
【這里是過去，是晏之瑜不該存在的過去。如果你對這個時空的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來歷，過去就會崩塌并重新組建。】
【在這個過程中，你的意識也會被位面抹殺，連讀檔也救不了你。】
系統留下這句話后就跑路了，也許是去查殺病毒了吧。
徒留晏之瑜一個人凌亂地被四處傳送。
晏之瑜也不知道怎樣才算與她有重大羈絆，但為了小命著想，保險起見她還是給自己重新捏了一個身體。
沒錯，她可以給這種狀態的自己捏臉！
晏之瑜對這個“功能”很滿意，在她剛發現這件事的時候還著實沉迷玩了好一會。
經過無數的調整，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成熟高貴冷艷”的御姐了！
麻麻，總算讓她圓了一次御姐夢了嗚嗚嗚。
晏之瑜還特意找機會試驗了一下她唯一的金手指——讀檔能不能使用。
結果是喜人的，系統的暫時跑路并不影響存檔讀檔的使用，這讓晏之瑜委實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自己這種狀態需要讀檔做什么，但有讀檔在手就是莫名安心了呢！
晏之瑜飄在洞口的位置，有些糾結是進洞，還是離開。
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啊，放她回去繼續攻略陸青崖吧，這種不能和任何人交流的日子她過夠了！
被迫自娛自樂的晏之瑜一邊有些抓狂地第一百零一次在心中怒罵辣雞系統，一邊閉著眼在口中默念著“叮叮當當，老鼠靠墻，點到誰我就選誰”的把戲。
OK，進洞。
看著自己指尖所指的方向，晏之瑜義無反顧地朝山洞深處飄去。
第72章 八只鹿
這個洞穴并不算特別深, 晏之瑜沒飄多久就抵達了盡頭。令她沒想到的是，在山洞盡頭的角落里竟蜷縮著一個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大的小男孩。
男孩的衣衫早已被泥水與血水浸濕，破爛不堪, 他用雙手緊緊環抱著膝蓋，試圖將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 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這洞內的濕寒。
見狀，晏之瑜不由得又上前了幾步, 卻和恰好微微抬起頭的男孩四目相對。
男孩的稚嫩而蒼白的小臉上雖已沾染了不少泥污與血污, 卻依舊難掩其俊秀。
此時此刻, 他那細長的眉毛緊蹙著，本該靈動有神的雙眼也盛滿了警惕和戒備。挺直的鼻梁下, 那淡粉的嘴唇死死抿著, 帶著些許與其年齡不符的倔強。
看起來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一般, 叫人不免心生憐惜。
如果……他長得不那么像某個人的話。
這眉眼, 這樣貌, 不就是陸青崖的縮小版嗎！
她這次是來到了陸青崖的幼年時期嗎？
大佬小時候這么慘的嘛。
一邊想著, 晏之瑜一邊又朝小號的陸青崖靠近了幾分。
就當晏之瑜以為陸青崖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時，陸青崖開口了：“你、你…是誰？”
聲音又低又啞，弱得仿佛隨時會消散, 卻將晏之瑜嚇得一激靈。
等等, 陸青崖能看見她？
不是, 系統, 你給她說清楚，她和陸青崖算哪門子的有重大羈絆啊！
晏之瑜愣神之際, 男孩瞬間繃緊了原本蜷縮著的身體, 雙腿猛地蹬地，如同猛獸一般向晏之瑜撲擊而去。
他的動作迅猛而凌厲, 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狠勁。然而，他的身體卻徑直穿過了晏之瑜虛幻的靈體，重重地摔倒在地。
撲空的陸青崖喘著粗氣，艱難地支起身體半跪在地上。他顫抖著身體，卻始終強撐著不肯倒下，還像一只受傷卻依舊兇悍的狼崽朝著晏之瑜齜牙哈氣。
晏之瑜很難將眼前這個應激到宛若被逼入絕境的男孩，和先前所接觸到的那個從容自若的成年版陸青崖聯系在一起。
她神情復雜地望著陸青崖，目光觸及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時，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他的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紫腫脹，其上滿是各種傷痕，鮮血不斷地滲出，染紅了他的早已破爛的衣袖。其胸膛處也有數個被尖銳之物劃過的傷口，長長的口子皮肉外翻，血水和著泥水，顯得格外污濁不堪。
背部的傷口最為嚴重，像是被重物狠狠擊打所致，一大片血肉模糊，甚至能隱約看到里面森白的骨頭。
而剛剛那番激烈的動作，使得原本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再次崩裂，新流出的鮮血順著他的身體流淌而下，在他腳下匯聚成一小攤血泊。
他到底經歷了什么？怎么會傷得這么重……
主線任務里提到的滅世是因為他幼時的這些遭遇嗎？
成年版的陸青崖她肯定是感化不來了，但是，有沒有可能她可以試試把眼前這個小可憐版的陸青崖掰成正直小少年呢。
晏之瑜微微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后又上前兩步想再仔細查看一下陸青崖的情況。
陸青崖卻似乎并不領情，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嘶吼，警告著晏之瑜不要靠近。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她也沒辦法傷害他……
他接觸不到她，同樣的，她也無法觸碰到他。
陸青崖卻依舊充滿戒備，雙眼死死地盯著晏之瑜，仿佛只要她稍有動作，他就會再次發起撲擊。
見狀，晏之瑜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她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今晚第幾次嘆氣了。
看來，光靠嘴皮子是沒辦法了。
可是她現在除了嘴皮子，還能干什么呢。
晏之瑜沒再與陸青崖過多糾纏，轉身便又向洞外飄去。
她記得像這種巖洞的洞口如果有溪流的話……
剛出洞口，一陣帶著濕氣的微風便輕輕吹拂而過。晏之瑜面上一喜，隨后便忙循著風聲的方向飄去。
沒走出兩步，晏之瑜便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一條蜿蜒在山間的溪流也赫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溪水清澈見底，叫人都能能看到水底的沙石和游動的小魚。
有戲！
晏之瑜并沒有就此停下，而是沿著溪流向上游緩緩飄去，目光仔細地探尋著岸邊。她今晚的運氣竟出奇的好，不多時，一抹幽藍就在她的視線中一閃而過。
那是幾株已經成熟的凝血蘭，葉片細長如劍，花朵小巧卻艷麗，泛著幽幽的藍光。
凝血蘭，晏之瑜此行的目標，一種常見卻功效非凡的止血靈藥。只需將其葉片搗碎敷于傷口，便能迅速止血，防止傷口感染化膿。哪怕是極為嚴重的傷口，在凝血蘭的作用下，也能在短時間內止住血。
但是，它的功效也就只是這樣了。不過，對于此時的陸青崖來說，應該已經足夠了。
發現目標后，晏之瑜幾乎是瞬間就按照記憶里的方向折返而去。
誰讓她現在確實就是一個“什么也做不了”的靈體呢。
晏之瑜剛一回到洞內，陸青崖的身體便肉眼可見地緊繃起來。
“我沒有惡意的。”晏之瑜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你傷得這么重，若是不做任何處理，怕是今夜便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我方才發現了一味名叫‘凝血蘭’的靈藥，它能幫你迅速止血，且就長在離此地不遠的一條溪流旁。我帶你去找它，可好？”
陸青崖依舊不為所動，甚至仍面帶兇狠地瞪視著晏之瑜。
“真是的，這么倔，干脆流血流干你得了。”發現自己根本說不通陸青崖這個小崽子的晏之瑜憤憤地朝他沖去，并在他來不及反應之際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看見了嗎，我碰不到你，也接觸不到任何東西。在這里只有你能看見我，我不可能傷害得到你。”
“你到底看清楚想清楚沒有啊，混蛋！”
看著晏之瑜氣到跳腳的激動模樣，陸青崖面上的兇狠一滯，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你到底…是誰？”
陸青崖顯然很少說話，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甚至可以稱得上不太會說話，叫晏之瑜廢了老大勁才聽清他在說什么。
“……我說，我是上天派來救你的仙女，你信嗎？”
說完，晏之瑜自己都被尬到了。
這到底是什么瑪麗蘇兒童文學啊救命，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了啊啊啊啊！
令晏之瑜大跌眼鏡的是，眼前的陸青崖居然真的乖巧地點了點頭：“好…我、我跟你去。”
不是，你早說這么簡單，她剛才又何必原地發瘋！？
第73章 九只鹿
“真的？”晏之瑜有些難以置信地確認道。
“嗯, 小、小仙女…我跟你走。”
“別別別，你可別這么叫我！”聽到陸青崖對她的稱呼，晏之瑜只覺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而后她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滴溜一轉, 挑眉戲謔道，“小家伙, 你直接叫我姐姐就好。”
陸青崖仿佛絲毫沒覺得晏之瑜在占他的便宜, 歪著頭眨巴了下眼睛就直接應了下來：“好, 姐、姐姐……”
哈哈哈陸青崖你也有今天！
嗯，感覺他有點可愛, 怎么辦……
“走, 姐姐帶你去找凝血蘭。”晏之瑜抬起雙手用力拍了拍臉頰, 卻依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 開口招呼陸青崖時還不忘繼續占他的便宜。
也不知道長大后的陸青崖會不會記得這些黑歷史哈哈哈。
還好, 還好捏臉了, 不然等她回去了被認出來不得直接社死。
晏之瑜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朝著她先前所尋到的凝血蘭而去。而陸青崖則艱難地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跟在晏之瑜身后。
鮮血順著他的行跡混入土壤之中, 陸青崖卻毫不在乎, 仿佛這不是他的身體一般, 只是近乎貪慕地望著眼前人的背影。
原來, 他的仙女姐姐是這幅模樣……
“到啦！就是那幾株幽藍色的靈草，你把它的葉片碾碎敷在傷口上就能止血了！”
“好, 都聽姐姐的。”
…………
“你瞧見那邊翠綠色葉莖、開著淡紫色小花的靈草了嗎？那是紫心草, 若不慎中毒，用它能解就大部分不算太烈性的毒。”
“紫心草的葉片邊緣略帶鋸齒, 且莖干上有細微的絨毛。切不可與紫靈草混淆，紫靈草與紫心草極為相像，但葉片邊緣平滑，有種放大毒性的作用，是很多毒師最鐘愛的靈藥之一。”
“姐姐懂的真多，我會好好記著的！”
…………
“那形如雞爪，葉色微黃的，乃是金葉雞爪草，多在背陰潮濕之地，對灼傷有很好的治愈效果。”
“不過采摘的時候要注意，只取葉尖，其他部位不可藥用。”
…………
“那葉片細長，頂端開著白色小花，成串狀的，是銀絲花，能在短時間內讓人感覺不到痛覺。”
“姐姐，這銀絲花就只是能止痛嗎？”
“你可不要小瞧了它，它在關鍵時候可是能起到大作用的。”
…………
此后幾日，晏之瑜一直帶著陸青崖在山林里亂竄，一邊找著對他傷勢有好處的靈藥，一邊帶著他辨認各種對他日后可能有幫助的靈草。
畢竟，晏之瑜自己清楚，她隨時都可能被再次被傳送走。能教的她就盡力教，至于陸青崖能學到多少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在這個過程中，晏之瑜可以說是把她的存讀檔能力用到了極致。只要在山林中遇上陸青崖應付不了的存在，她就動用讀檔，換條別的路走。
從陸青崖的視角來看，他也著實見識到了這位“仙女姐姐”的厲害。每當他對周遭的一切都嚴陣以待時，她卻總會說：“別怕，有姐姐在，這一路都不會有危險的。”
事實上的確如此，她“選”的路，從未出過錯。
晏之瑜也有同陸青崖提過由她帶路，帶他離開這片藏著無盡危險的山脈的。
但陸青崖在聽到這個提議后，卻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怖的存在，臉色瞬間就白了下來，說什么也不愿意離開。
徒有靈體的晏之瑜也不好強迫陸青崖，只好繼續帶著他在山林中四處游走。
五日后的傍晚，就在晏之瑜準備帶著陸青崖再尋一個落腳地休息一晚時，一個白衣男子突然出現在了陸青崖的身側，他的手上還提溜著一個遍體鱗傷、與陸青崖一般大小的孩子。
“看來這次只剩下兩個，真是一群廢物啊。”男人聲線清潤，話里的內容卻并不友好。
而陸青崖早在男人出現的時候便瞬間慘白了臉。
他是……陸青崖他爹？
晏之瑜看著那張與陸青崖有八分相像的臉，不禁在心中暗自揣測著。
“你這次倒意外的完整？”男人有些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死死垂著頭的陸青崖，將他也直接提溜在了手里。
不是，他這兩句話聽起來就很危險誒！？
陸青崖之前那副滿身狼狽的模樣不會都是因這人而起的吧？
晏之瑜仗著男人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想飄到他的身側再好好觀察一下。
可誰知，就在這時，熟悉的眩暈感再次襲上心頭。
該死，怎么在這種關鍵時候傳送啊！
…………
晏之瑜再次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這次居然被傳送到了一間巨大的暗室之中。
她這是又來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時間點？
晏之瑜左右張望著，卻突然在房間的角落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連忙飄過去仔細瞧了兩眼，這才注意到，這次的陸青崖居然還比她方才離開的那個還要小一點。
嗯？不對勁，他這次似乎看不見她？
她就飄在他的面前，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在晏之瑜滿心疑惑之時，她突然瞥見有一只巨大的火毒蝎正朝著陸青崖極速爬去。晏之瑜顧不上想太多，下意識就高呼道：“小心，左邊，火毒蝎！”
晏之瑜本以為陸青崖看不見自己的話，應當也聽不見她說話。沒想到陸青崖竟瞬間彈身而起，并躲到了另一側墻角。
“你能聽見我說話？”“你、你…是誰？”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晏之瑜皺了皺眉。
陸青崖能聽見她說話？那他為什么看不見她？
思及先前遇到陸青崖時她說出的解釋以及他后續的反應，晏之瑜有些遲疑地說道：“我……我是上天派來救你的仙女。”
說完，晏之瑜就立刻閉麥了。
這種羞恥的話她這輩子都絕對不會再說第三遍了！
陸青崖沉默了很久，久到晏之瑜都要以為他沒聽見自己的話時，他開口了：“真的嗎……我的眼睛好疼、好疼，真的好疼。你能救、救救我嗎……”
他的聲音又輕又啞，像是在呢喃自語，又像是在虔誠祈求著什么。
陸青崖的眼睛怎么了！？
暗室里光線太暗，晏之瑜經過陸青崖這么一提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居然一直死死緊閉著。
而且，這暗室里居然還亂竄著不少火毒蝎。
“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爹…不，陸、陸大人把我的眼睛挖掉了，換、換成了小鷹哥哥的……我、我好痛…好痛……救、救救我。”
第74章 十只鹿
晏之瑜簡直都要懷疑是她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挖眼換眼,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一時之間，就連晏之瑜都沒了主意。在這種狀態下，她所能做的事還是太有限了。
不過, 至少得先想個辦法幫他把剜眼之痛止住。
止痛……等等，這屋內的真的都是火毒蝎嗎？
晏之瑜強忍著對蝎子這類妖獸的反感, 眉頭緊蹙間，讓自己的身體盡量貼近地面, 目光在暗室中那些亂竄的蝎子身上來回掃視。
果然！
這暗室里不止有火毒蝎, 還有赤靈蝎。
這兩種蝎子外形極為相像, 若不仔細分辨，很容易混淆。
火毒蝎周身泛紅, 蝎尾帶著灼灼火焰之紋。其所攜的火毒, 一旦侵入人體, 便如烈火焚身, 會令人痛苦不堪直至死亡。
赤靈蝎外形雖與火毒蝎相似, 但其色澤稍暗, 且蝎尾處長著的是細小的橫紋。而它身上攜帶的，則是可以麻痹神經的毒素。
“也是那個什么陸大人將你關在這里的嗎？”有了新發現的晏之瑜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陸、陸大人……陸大人說必須要殺、殺光所有的火毒蝎才能出去。”
嘖嘖嘖，她就知道, 這些都不是巧合。
如果一切都如她所猜想的那樣, 這男人未免變態得有些太過分了吧。
火靈蝎的毒素如果運用得好, 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止痛的效果, 但如若沒把握準劑量，便極有可能在意識混沌中死去。
而且, 火毒蝎與赤靈蝎的相似度實在太高了。在這暗室中, 如果不是她這個形態不畏任何攻擊，也不會被那些蝎子感知到, 她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那么近距離地觀察它們，更不可能發現它們之間的不同。
這種仿佛給人留了一點活路，又好像一點沒留的感覺，真是該死的變態啊。
不是，他這么做圖到底啥啊？
算了，人是沒辦法共情變態的腦回路的……只能先幫陸青崖止痛了。
“你如果愿意相信我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去做。你正前方五寸的位置，把手放上去，讓那只赤靈蝎攻擊你，我說可以的時候再甩開它，聽到沒有？”
似是把她當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只有六七歲大的陸青崖比晏之瑜想象得還要配合。他沒再說一句話，只是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只見陸青崖深吸了一口氣，就將手緩緩伸向了晏之瑜所指示的位置。赤靈蝎像是察覺到了逼近的危險，毫不猶豫地發動了攻擊，將自己尖銳的尾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入陸青崖的掌心。
刺痛瞬間傳來，陸青崖眉頭緊皺，卻始終強忍著沒有吭聲，任由赤靈蝎將毒素釋放至他的體內。
晏之瑜目不轉睛地盯著，并在心中默數著。
一息，兩息，三息。
夠了！
“好，就是現在，甩開它！”晏之瑜大聲喊道。
聞言，陸青崖迅速抽回了自己的右手，而后身體酸軟地癱坐在地上。晏之瑜趕忙上前查看，只見他的掌心周圍已經泛起了淡淡的青黑之色。
“感覺怎么樣了？”
“眼睛好、好像不那么疼了，但手、手在發軟。”
起效了就好。
晏之瑜短暫地松了一口氣，按照她的估計，這個毒素量剛好可以麻痹痛覺且不致命。后續只要不再攝入這種毒素，三日內毒性就會自行減淡，直至消失。
但這治標不治本。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陸青崖的眼睛。
“換成了小鷹哥哥的”
那個變態的這波換眼絕不是無的放矢。
小鷹，眼睛……
等等。
他瘋了吧！
他該不會是在人體上搞什么“雜交移植”試驗吧！？
據她所知，強行移植不同種族的器官是幾乎不可能成活的啊！
晏之瑜咽了咽口水，重新望向陸青崖：“你剛才說的…小鷹哥哥是？”
“小鷹哥哥就、就是小鷹哥哥啊。”陸青崖歪了歪頭，“小鷹哥哥還會用他的大翅膀帶我飛呢！”
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
不管那個小鷹是妖族還是半妖，都完了。
她是徹底沒轍了。
這一地極其相像的火毒蝎和赤靈蝎不會也是對他的“眼睛”的考驗吧……
也對，以鷹的眼力想辨別這兩者還是很簡單的。
“小仙女，我感覺我的眼睛，不，是小鷹哥哥的眼睛，熱熱的。”！
聞言，晏之瑜也顧不上糾正陸青崖的稱呼了，忙想開口問問清楚，卻再次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眩暈。
不是，這次怎么這么快，你這傳送和陸青崖他爹一樣有病吧，怎么每次都這么搞！？
不想就這樣丟下陸青崖的晏之瑜一邊盡全力抵抗傳送，一邊以平生最快的語速極盡溫柔地哄道：“我必須要走了，你不會有事的，要相信仙女的話，你一定會沒事的。”
“小仙女！你還會再來找我嗎？”像是聽出了晏之瑜話語里的急促，陸青崖也倉皇開口道。
想到她先前見到的那個陸青崖，晏之瑜下意識點了點頭，反應到陸青崖看不見后，又急忙應道：“會的，只要你做一個好孩子，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長大以后也不許滅世。
留下這一句話后，晏之瑜便再也抵抗不住傳送的吸力，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
晏之瑜是在混天城中再次清醒過來的。
感受著周身明媚的天光，晏之瑜只覺得渾身一松。
那個暗室實在太壓抑了……
她也是關心則亂了，她既然見過已經成長為混天城城主的陸青崖，就應該清楚，他不會在這過去死去。
不過，能讓他更好受些也是好的……至少他滅世的幾率能降低一點是一點啦。
至于能不能在過去直接殺死陸青崖這件事，其實晏之瑜也不是完全沒想過。
但他畢竟是她的攻略對象，他若死了，她的攻略任務會怎么樣還不好說。
其次，她也并不覺得，一個能在這種環境下笑到最后的人，會因為自己這么一個“只能動動嘴皮子”的存在而死去。
不過，最重要的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用在過去還未發生過的事，去審判一個稚童。
哎，讓她看看，這次這該死的傳送又把她送到什么時間點了吧。
晏之瑜在混天城的街道內閑逛著，余光突然瞥見了一座熟悉的建筑。
是隱月樓！
她突然有點好奇了，這一百多年前的隱月樓會是什么樣的？
還有那個上任樓主顧溪行，她是不是也能見上一見？
來了興趣的晏之瑜沒做任何猶豫，立刻動身朝著隱月樓的方向飄去。
第75章 十一只鹿
晏之瑜對隱月樓的構造還算熟悉, 到達隱月樓后就直奔頂層。
如果現在那顧溪行如今身處隱月樓的話，那大概率就會在那了。
令晏之瑜沒想到的是，她在這里不僅找到了顧溪行, 還見到了那個變態。
“顧兄今日約陸某來此，可是有何事？”陸白書與顧溪行相對而坐, 腰背筆挺，周身透著一股書卷氣。
“溪行只是覺得, 白書兄一定會對這個感興趣。”
顧溪行唇角微勾, 揮袖間廂房內便出現了一只龐然巨物。
飄在一旁的晏之瑜見狀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心中也不由得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
那是一只死去的白虎妖。
陸白書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微微瞇起雙眸, 定睛看向那白虎。
只見其身軀龐大, 即便已死去, 也仍散發著一股駭人的威壓。它的身體有些干癟, 肌肉松弛, 骨骼的輪廓清晰可見, 本應潔白如雪的皮毛也變得黯淡無光。
陸白書收回視線，意味深長地看了顧溪行一眼：“顧兄的膽識陸某實在佩服啊。”
白虎一族繁衍艱難，其看重血脈及后代。但凡有族人在外死去, 都必會將其尸身帶回族內。若是被旁人惡意殺害, 白虎一族更是會追查到底, 與其不死不休。
“白書兄高看溪行了, 溪行不過是撿了個便宜罷了。不過，若是想將此事完全遮掩過去, 還得仰仗白書兄啊。”顧溪行笑著搖了搖頭, 將手中折扇收起的瞬間取出了一個玉瓶。
“哦？顧兄這是……”
“這是溪行從這白虎身上提取出的所有血脈之力。溪行心知書白兄一向對此很感興趣，便提前為書白兄留了下來。”顧溪行將手中的玉瓶往陸書白面前遞了遞, 面上笑意漸深。
陸書白也不推辭，伸手接過玉瓶，溫聲道：“顧兄請放心，白虎族那些老家伙的手還伸不到混天城來。”
“那就多謝書白兄了。”顧溪行朝陸書白拱手行了一禮，“想必書白兄也……溪行就不多留了。”
“以顧兄和陸某的交情，此等小事何必言謝，那陸某便先告退了。”陸書白掃了顧溪行一眼，便帶著玉瓶直接消失在了隱月樓的頂層。
天，兩個老狐貍老變態聚在一起果然沒什么好事。
看他們這嫻熟的程度，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啊喂！
圍觀了一切的晏之瑜，心中頓覺不妙。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晏之瑜不敢再耽擱下去，連忙火急火燎地朝著城主府的方向飄去。
真該死啊，這種形態移動全靠飄，根本追不上人啊！
整整飄了一刻鐘，晏之瑜才堪堪趕到混天城正中的城主府。但令她更崩潰的是，城主府實在太大了，她根本找不到那個變態陸書白在哪！
沒事，從城主府正中一寸寸找就好了。
微笑emogi。
等晏之瑜費勁千辛萬苦終于摸索到目的地時，一切都已落定了。
只見看上去依舊只有八九歲大的陸青崖整個人蜷縮在角落里，身體不停地抽搐著。他臉上的肌肉因極度的痛苦而扭曲，血水和汗水混合著在他的臉頰上劃出一道道水痕。
而陸書白卻身著一襲月白長衫，身姿挺拔地立于一旁。他面容溫潤如玉，嘴角甚至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仿佛畫中走出的仙人。
他雙手負于身后，閑庭信步般走到陸青崖面前，恰與微微抬起頭的陸青崖視線相接。
“那可是好東西，想活，就挺下去。”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望著眼前的一切，晏之瑜心頭微微一顫，看到這里的她又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的預想又成真了呢。
果然，陸書白這個瘋子又強行在陸青崖體內植入了白虎血脈。
白虎血脈的霸道中還帶著獨屬于空間的鋒銳，再這么硬抗下去，陸青崖肯定會承受不住的！
想到這，晏之瑜急忙飄到了陸青崖的面前。
陸青崖在看到晏之瑜的瞬間，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神微微一亮，但很快又被痛苦盛滿。
他的嘴動了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但晏之瑜看清了，他喊的是“姐姐”。
“別怕，別怕，姐姐來了。”
“聽姐姐說，白虎的血脈極其霸道，現在的你絕不能硬抗。白虎血脈中的空間之力雖然帶來了更鋒銳的沖擊，但是也給你帶來了機會。”
“你可以反過去利用它，去幫助你吸收白虎血脈。”
“但在此之前，你必須要先得到它的認可。在掌握空間的過程中，關鍵在于尋找一個微妙的點，即空間力量的平衡點。你需要努力去理解并精確把握這種平衡，這樣才能更好地掌握空間的動態和穩定性。”
“我現在這么說，你可能還是不太明白，但是請記住，去接納而不是去抗拒，去彌合而不是去撕裂。”
“彌合空間、創造空間，而不是撕裂空間、破壞空間。只要你得到了空間的認可，它就會引導你幫助你吸收白虎血脈。”
“現在就去接觸它，快！”
“只有你真正觸碰到了它，你才有可能理解我的話。”
晏之瑜蹲下身體，虛握住陸青崖早已無力的手，眼中滿是焦心。
她真的恨不得傳入自己的靈力去為陸青崖疏導，憑借她體內的白虎血脈和對空間的理解，完全可以穩穩地幫助陸青崖熬過這一劫的。
可現在的她做不到。
陸青崖艱難地點了點頭，又朝著晏之瑜做了個口型。
“姐姐，我會努力活下來，做個好孩子的。”
“別怕，別怕，姐姐可是仙女，不會讓你有事的。”
陸青崖的臉色越來越白，他試圖反水空間之力的舉動徹底激怒了白虎血脈。白虎血脈在他的體內不留余力地沖撞，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體而出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陸青崖微弱的氣息終于多了幾分起伏。他艱難地睜開早已猩紅的雙眼，最后動了動嘴唇。
聲音很輕很輕，但確實存在。
“姐、姐姐，我成、成功了。”
“我、我沒有辜、辜負姐姐的教導呢。”
“我是不是個好、好孩子呢……”
“是的，你是個好孩子。”已經有些說不出話的晏之瑜再次感覺到了熟悉的眩暈。
陸青崖像是意識到他的仙女姐姐又要離開，呼吸瞬間又急促了一些。
“我、我是好孩子，所以，所以姐、姐姐還會來看我的，對、對不對？”
晏之瑜有些不敢回答，她不確定自己下一次還有沒有機會傳送到未來的他的身邊。
“姐姐還會、還會來看我的，對嗎？”像是看懂了晏之瑜的沉默，陸青崖幾乎是祈求般地重復了一遍。
第76章 十二只鹿
晏之瑜望著陸青崖充滿期待與祈求的眼神, 一時之間有些心亂如麻。她心知自己無法保證結果，可面對眼前這個脆弱而又執著的陸青崖，她卻始終無法狠下心來拒絕。
時間容不得她繼續糾結, 晏之瑜深吸一口氣，輕聲開口說道：“會的, 姐姐會來看你的。”
聽到這句話，陸青崖原本急促的呼吸終于漸漸平穩下來, 臉上綻放出一個滿足而又安心的笑容。
晏之瑜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般燦爛、這般孩子氣的笑。
他似乎就此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緩緩地閉上眼睛, 陷入了昏迷之中。而晏之瑜也再次被強制傳送，離開了此地。
然而天不遂人愿, 在此之后的幾次傳送, 她都未能來到混天城中或是混天城附近。
晏之瑜不喜歡失信于人, 也不想失信于陸青崖。故而, 無論被傳送到何處, 她都會第一時間往混天城的方向趕去。
可惜, 每一次都沒能成功抵達。
不知道又傳送了多少次，就當晏之瑜幾乎要覺得自己真的沒機會再見到過去的陸青崖時，她被傳送到了一個小院之中。
此時正值深夜, 圓月當空, 月色微涼。
晏之瑜正打算離開小院, 確認一下自己如今身處的方位。誰曾想, 這時有一道細微而熟悉的聲音從晏之瑜面前的房中傳來。
這是……陸青崖的聲音！
瞬間反應過來的晏之瑜面上一喜，忙向前飄去穿門而入, 卻望見了她今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只見陸青崖整個人匍倒于床榻之上, 身軀不住地痙攣，面容猙獰得仿若厲鬼, 令人膽寒。
他的背上突兀地張著一對墨色的骨翼，似乎是幽冥骨鳳的雙翼，陰森寒氣源源不斷地從中逸散而出，充斥了整個房間。
其頭頂高高聳立著一對尖利分叉的鹿角，耳朵則已化作了鰭，在微弱月華的映照下泛著詭譎的藍光。
他的四肢和軀干也早已不再是人類正常的形態，如虎豹般肌肉賁張，還覆著一層細密的淡金色鱗片。
“誰！”
陸青崖并未抬頭，右手輕揮，數枚挾著摧山坼地之威的風刃瞬間爆射而出，帶著呼嘯之聲，直逼晏之瑜而去。
那風刃無法觸及晏之瑜，徑直穿過了她就虛幻的身體，毫不停留地砸向后方。
只聽得“轟隆”幾聲巨響，房門在風刃的沖擊下，瞬間化作無數碎片，四散紛飛。碎屑在月光下閃爍著點點寒光，宛如一場破碎的銀雨。
陸青崖這才微微抬眸，眼中的戾氣在望見晏之瑜的瞬間全然消散。整個人瞬間怔住，仿佛連時間都在這一刻停滯。
“姐姐。”
那怔愣很快便化作了難以抑制的欣喜，少年薄唇輕顫，清朗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哽咽。
望著眼前陸青崖的模樣，晏之瑜幾乎是剎那間便想到了某個人，眸中是克制不住的驚怒之色。
陸！白！書！
這時，陸青崖也像意識到了什么，面上的欣喜全然化作了無措，并急忙用身后巨大的骨翼將自己的身體完全包裹起來，蜷縮著。
“不，姐姐、姐姐不要看…不要看我。明天，明天就好了，姐姐不要看……”少年龜縮在巨翼之下，不斷重復著，話音中是極盡絕望的哀求，仿佛這樣就可以不讓晏之瑜看到他一般。
可骨翼終究只是骨翼，晏之瑜依舊可以透過骨架看清他的模樣。
少年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姐姐、姐姐不要看……我、我是怪物，不要、不要討厭我……”
見狀，晏之瑜努力壓制住自己眸中的驚怒之色，緩步走到了陸青崖的身前，虛虛環抱住了他的身體。
“不會討厭的。”
“你才不是怪物。”
“那陸白書才是。”
“他才是真正的怪物，衣冠禽獸。”
“別怕，不會討厭的，姐姐只是心疼你。”
“乖，別怕，姐姐就在這陪著你，別怕。”
少女聲音輕軟，像是染了江南煙雨，細細密密地飄散開來，安撫了少年的情緒。
“你說的，明天就好了。”
“睡吧，明天一覺醒來就好了，乖。”
盡管少年無法感受到，少女依舊用手輕輕拍著少年的背部，直到少年沉沉睡去。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翌日一早，恢復正常的少年醒來時身側的少女早已消失不見，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場美好到虛幻的夢。
“姐姐……”
而此時的晏之瑜，正在系統空間中和系統對罵。
準確說，是晏之瑜單方面對系統輸出。
“喲，您還知道回來呢系統哥。”
“怎么，病毒殺完了？”
【請玩家不要用病毒侮辱系統的統格，系統是高維世界的產物，不會有病毒。】
“好，你沒病毒。”
“那咱來自高維世界的統哥倒是跟小的解釋下，這段時間是什么個情況呢？”
“把玩家一個人丟在過去，讓玩家被毫無尊嚴地四處傳送，你們就是這么做游戲的！”
“哼，還讓玩家尊重你的統格，你尊重玩家的人格了嗎！”
【請玩家保持冷靜，此次確實是系統的失誤，系統會給玩家安排補償。】
【補償將在玩家完成支線任務后，隨任務獎勵發放。】
【滴，恭喜玩家觸發鹿線的支線任務。任務目標：入夢教導陸青崖煉丹術】
“好好好……真是把我當生產隊的驢了是吧。誰教你的，給個補償還要捆綁任務！”
“我不去，我要休息會，系統你先把補償給我交出來。”
【滴滴滴，入夢傳送中——】
“好你個裝死的系統，黑心系統，黑心游戲策劃！”
第77章 十三只鹿
晏之瑜直接被系統丟進了陸青崖的夢境中。
出乎晏之瑜意料的是, 陸青崖的夢中空無一物，有的只有一片空寂。
陸青崖怎么也不夢點山林之類的，好歹可以就地取材。這……什么也沒有, 她拿什么教他煉丹啊。
然而就在此時，晏之瑜周圍的一切突然就變成了一片蔥郁的山林。！
難道她想什么, 這個夢里就會出現什么？
晏之瑜有些驚詫地眨了眨眼，在心里默念了幾種靈草的名字, 眼前就驀地長出了那幾株根本不可能在這種地方生長的靈草。
妙啊, 這是系統給的金手指嗎？
還算有點良心……
“姐姐！”一道聲音在晏之瑜身后響起。
是陸青崖。
晏之瑜忙轉過身去, 望向出聲的方向。
只見，陸青崖正朝她奔來, 修長的身形在蔥郁山林的映襯下顯得愈發挺拔。少年一襲淡青色的衣衫隨風輕擺, 腰間的佩玉也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 發出清脆的聲響。
很快, 他就站定在晏之瑜身前, 微微喘息著, 白皙的雙頰因興奮而染上淡淡的紅暈。
晏之瑜還從未見過少年版陸青崖這般“完好”的模樣，一時竟有些怔愣。
沒想到，第一次見竟是在夢中。
“姐姐, 你終于又來看我了！”
陸青崖望著晏之瑜的眼眸清澈明朗, 猶如春日破冰的碧湖, 蘊著難以掩飾的歡愉。見晏之瑜不說話, 那歡愉又很快被沮喪取代。
“果然，又是夢嗎……”
晏之瑜這才回過神來, 她微彎下腰, 抬手捏了捏陸青崖的臉頰：“這里是夢哦，不過姐姐可不是你的夢。”
嗚嗚嗚, 好軟……她早就想捏了，今天在夢里終于可以圓夢了！
“嗯…仙女是不可以經常下凡的哦，不過為了能來看你，姐姐特意跑來你的夢里呢。”晏之瑜只思索了一瞬就隨口胡謅了一個謊，反正無論多荒謬，陸青崖都會信。
陸青崖果然不疑有他，眼神瞬間一亮。意識到他們現在可以相互觸碰到時，小手不禁小心翼翼地揪住了晏之瑜的衣角。
“那…那姐姐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經常來看我了？”
思及要教導陸青崖煉丹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晏之瑜對他揚唇一笑，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自然。”
“而且，姐姐這次來是想教你煉丹的哦，愿不愿意跟姐姐學？”
陸青崖又怎會拒絕晏之瑜，立刻點了點頭。
只要有姐姐在，做什么都行。
這句話他并沒有說出來，只是乖巧地等待晏之瑜的下一步“指令”。
晏之瑜其實不太會教人，但好在她依葫蘆畫瓢的本事還是有的。
只要按照娘教她的去教陸青崖不就好了！
第一步，當然是…萬惡的背書環節。
這般想著，晏之瑜手中就突然出現了一本厚厚的《靈草集》。
系統，你真的好惡毒，平等地創死所有人。
在人家小孩睡覺的時候，還要他學習。
她真的要忍不住憐愛陸青崖了。
清醒的時候被親爹虐，睡夢中還要被逼著學習。
慘，真是太慘了。
“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先把這本書背下來，背完有獎勵哦。”晏之瑜昧著良心把《靈草集》遞到了陸青崖面前，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
“好！”
陸青崖不帶一絲抗拒地接過了那本書，不等晏之瑜催促就爭分奪秒地看了起來。
他絕對不會讓姐姐失望的！
見孩子自覺，晏之瑜便準備當個甩手掌柜。
話說，既然這夢里什么都可以變出來，那手機可以嗎？
很可惜，晏之瑜心心念念的手機并沒有出現，惹得她長長嘆了一口氣。
果然是她癡心妄想了……那變些話本出來總可以吧！
好在這次夢足夠給力，數本話本子瞬間就出現在了晏之瑜面前。
蕪湖，開看！
就這樣，兩次出夢入夢，兩人一個認真背書，一個摸魚看話本，在夢境形成了一副極為“和諧”的畫面。
晏之瑜本以為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好一段時間，沒想到在第三次入夢時，陸青崖竟跑來對她說：“姐姐，我背完了！”
晏之瑜傻眼了。
要知道，她當初可是背了整整一個月的！
有些不信邪的晏之瑜接過那本《靈草集》，準備好好考校陸青崖一番。她隨后變換出三株相似的靈草，并示意陸青崖一一辨認。
陸青崖定了定神，只是掃了一眼就開口道：“左邊這株葉片邊緣有細密紋路，莖干較粗，乃是玉棉草，有滋養經脈之效。”
“中間這株葉片泛著淡淡青光，脈絡更清晰，應是青光草，能助人穩固心神，常被用作凝神丹的藥引”
“右邊這株葉尖稍尖，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幽蘭香氣，當是青尖蘭，是回靈丹的主要原料之一。”
“姐姐，我說得可對？”陸青崖微揚著頭，眸中笑意明澈，還藏著一絲叫人難以察覺的期待。
分毫不差。
晏之瑜自然不會吝嗇自己的贊揚。
“真棒，比姐姐當年厲害多了！”晏之瑜滿臉笑意地摸了摸陸青崖的頭，略帶親昵地說道，“這是獎勵。”
晏之瑜憑空變出了一根糖葫蘆遞到了陸青崖面前，同時也不忘給自己變一根。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遇見陸青崖時，他的手中就拿著一根糖葫蘆，當時那小眼神別提多深情。
想必小時候的他也一定會喜歡的。
不會有人不喜歡糖葫蘆這種仙品的。
絕！對！不！會！有！
果然，陸青崖欣喜地接過了那根紅彤彤的糖葫蘆。
他從未見過這般東西，但只要是姐姐給的，他都會喜歡。
他模仿著晏之瑜的模樣，在其上輕輕咬了一口。糖衣的甜和果肉的酸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風味，刺激著仿佛早已食不知味的舌尖。
晏之瑜很快就解決了自己手中的糖葫蘆，她心滿意足地微瞇著眼，笑盈盈地看向陸青崖：“怎么樣，喜歡嗎？”
“喜歡！”
…………
之后的日子里，晏之瑜便開始帶著陸青崖上手煉丹。每次他有所進步，晏之瑜都會笑盈盈地遞給陸青崖一根糖葫蘆作為獎勵。
盡管晏之瑜教導陸青崖時已經帶著極高的期望，但陸青崖的成長還是比她想象得更快。
他為了不讓她失望而拼命學習著，卻不知道這反而會讓她更快地離他而去。
這一日，陸青崖成功煉成了一爐極其完美的爆靈丹。
“很棒！在煉丹上，姐姐已經沒什么可教你的了，你出師了。”晏之瑜說出了那句晏若蘭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眼中盛滿了滿意之色。
而就在晏之瑜那一句“你出師了”說出口之時，系統音響起了。
【滴，支線任務結算中——】
【恭喜玩家完成支線任務：入夢教導陸青崖煉丹術，獲得永久綁定技能：入夢術，獲得系統補償：升級入夢術】
入夢術：可自定義形態進入目標的夢中，目標修為需低于或等于使用者修為，技能冷卻時間十二個時辰。
入夢術升級效果：使用者可在夢中變換出任何此界可能存在的事物。
晏之瑜幾乎是瞬間就被傳離了陸青崖的夢境，回到了原先的時間線。
等等！她還沒和陸青崖告別——
…………
眼見著晏之瑜在自己眼前消失，陸青崖說不驚訝是假的。
這還是晏之瑜入夢以來，第一次在夢沒結束時就離開。
但那時陸青崖還在自我安慰著。
他的姐姐本就是這般神出鬼沒的，只要他當一個好孩子，她就肯定會出現的。
第二天的夢，她沒來。
第三天的夢，她也沒來。
第四天的夢，她依舊沒來。
陸青崖很沮喪，他習慣了晏之瑜每日都入夢來尋他的日子。
他大抵是被慣壞了。
這是不可以的，他要做一個不貪心的好孩子。
沒事的，沒事的，以前他的姐姐也是相隔一兩年才會來的。
以前他可以等到，現在也肯定可以的。
第一年，他依舊在做一個好孩子，沒等到她，不過沒關系，他不著急的。
第二年，他依舊在做一個好孩子。他故意數次讓自己身陷險境，以往這樣她都會來的，但他還是沒等到她。不過沒關系，他不著急的。
第三年，他依舊在做一個好孩子。他努力提升著她教導他的每一個能力，以為這樣她就會滿意，就會來看他，但他還是沒等到她。不過沒關系，他不著急的。
不，其實他有些急了。
他的姐姐從未離開過這么久沒來找他。
但他依舊聽話地等著她，以一個好孩子的模樣等著她。
他一直都清楚，世界上沒有什么仙女的。但沒事，只要她還愿意來找他，他什么都愿意相信。
他會按照她的話，做一個好孩子的，只要她還愿意來找他。
第十個年頭，他依舊沒等到他的姐姐。
有關她的記憶似乎在迅速流逝，不是他記憶的問題，似乎是時間和空間的共同作用。
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明白。
但他不想就這樣讓他的姐姐消失在他的記憶里，更不想以后遇見她時，他認不出她。
即便到現在，她依舊沒來看他。
他做了無數嘗試，卻依舊無法阻止記憶的流逝。
他曾被陸白書融合過玄鴉的血脈，也就此獲得了詛咒的能力。
他從未用過這個能力。
畢竟，“詛咒”，這聽起來就不像是好孩子會做的事。
但，這次，他詛咒了自己。
“我，陸青崖，詛咒陸青崖，除非再次遇見她的靈魂，否則將永遠失去嗅覺和味覺。”
詛咒了自己還算好孩子嗎？
陸青崖不清楚。
但他依舊在努力做一個好孩子，努力等著她再次來到他的身邊。
第二十個年頭，他依舊沒等到他的姐姐。
他按照僅存的零星記憶，制作出了形似糖葫蘆的“糖葫蘆”，他失去了味覺和嗅覺，無法嘗出“糖葫蘆”的滋味，更無法判斷這“糖葫蘆”是否和她給的糖葫蘆一樣。
在沒嘗出味道的瞬間，他第一次懷疑了她的話。
做一個好孩子真的能等到她嗎？
不，他怎么可以懷疑他的姐姐，這樣就不是好孩子了……
不可以的，他、他要相信她。
第五十個年頭，他依舊沒等到他的姐姐。
他取代了陸白書，成為了混天城城主。與此同時，他還以“回天圣手”的名號名揚天下。他行醫救人，他善待沒一個進入混天城的人、妖、半妖。
他努力將一切都做到最好。
人人都夸他是仁人君子。
這樣做還不算好孩子嗎？
她為什么還不來找他？
她為什么還不來找他！
第一百個年頭，他依舊沒等到他的姐姐。
關于她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
只有消失的味覺和嗅覺還在提醒他，他在等一個人。
他或許不該做個好孩子的。
她是“仙女”，那她顧忌這天下嗎？
他不想做好孩子了。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孩子，否則他不會每時每刻都想將她永遠關在自己的身邊。
他早就在過去爛透了。
在被陸白書第一次折磨時就爛透了。
他是個怪物，怎么可能是好孩子。
他不做好孩子了，他從來不是好孩子。
…………
第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他好像等到她了。
他的味覺和嗅覺恢復了。
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瞬間變得清晰的記憶。
她終于來找他了呢。
在他早就放棄做一個好孩子的時候，在他即將……成功的時候。
果然，做好孩子是無用的。
他的姐姐真是一個大騙子。
她是來阻止他這個壞孩子的嗎？
哎，他該怎么招待他這個不聽話的姐姐呢。
真讓人煩心呢。
姐姐……
第78章 十四只鹿
昏睡了足足七日之久的晏之瑜初醒時, 思緒還有些混亂。躺在床榻上的她用盡全身氣力，努力抬了抬自己酸軟的眼皮，背著午后的日光只能模糊看見一個男人略顯寬厚的身影。
是…是陸青崖嗎？
還有些迷糊的晏之瑜勉強定了定神, 定睛朝陸青崖看去，卻被他的臉色嚇得一激靈, 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陸青崖那一閃而過的眼神幾乎都要讓晏之瑜以為他已經認出了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的捏臉那么成功, 他絕對不可能認出來！
一定是她看錯了。
時刻關注著晏之瑜情況的陸青崖幾乎是瞬間便掩去了眼中陰晦, 變成了原先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晏姑娘, 醒了？感覺還好嗎？”
“還、還好，城主大人, 我這是？”看著陸青崖和往日一般無二的神情語氣, 晏之瑜默默松了一口氣。
剛才果然是她沒睡醒看錯了吧。
“是青崖的不是, 制出的靈藥藥效太重, 致使晏姑娘昏迷了七日。好在晏姑娘如今已經恢復了人形, 并蘇醒了過來, 否則青崖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陸青崖收起了唇畔的笑，眼簾微垂，話音又輕又潤, 仿佛真的對此于心有愧一般。
信你個鬼話哦。
晏之瑜暗自腹誹, 卻并不打算揭穿陸青崖, 微微一笑道：“這幾日勞城主大人費心了。”
“我聽梁北說, 晏姑娘參與試藥是為了留在城主府做事？”
“青崖身邊恰好缺一位文書，晏姑娘可愿來？”陸青崖嘴角重又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微彎下腰, 用他那雙仿佛蘊著春潭的墨瞳注視著晏之瑜。
聞言，晏之瑜眸光微亮。
雖然這聽上去就好像有詐, 但是這何嘗不算是隨了她的愿。
“當然愿意，多謝城主大人！”
“那阿瑜這幾日便在此地好生歇息，三日后再來上職。”
陸青崖在心中又默念了遍“阿瑜”二字，眸中笑意更濃，將一個象征身份的令牌遞給了晏之瑜。
“好。”
陸青崖沒有繼續在此地久留，交代了必要的事宜后，便起身離開，不知去處。
而晏之瑜也并未按照陸青崖的囑托繼續休息，而是在他離開后就從此地溜了出去。
第六感告訴她，有件事她必須要搞清楚。
這百來年間，城主府的格局變化并不大。有了之前以靈體狀態在城主府亂竄的經歷，晏之瑜如今對此地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熟門熟路。
如果試藥是以三日為一個周期的話，今天應該剛好——
很快，她就來到了她初至城主府那晚被梁北帶到的小院。
“你回來了，這段時間都沒見過你，上次試藥的時候你也不在，沒事吧？”
說話的人是喵嗚。
喵嗚是個熱心的女孩子，見晏之瑜第一次試藥后就再也沒出現，還真心實意地為她擔心了一陣。如果不是咕嚕攔著，她可能都會直接向梁北詢問原因。
“謝謝喵嗚，我沒事的，我是被城主大人帶走了，今天過來是有些問題想問問你們。”聽到喵嗚的關心，晏之瑜心下一暖，但也并沒有就此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問吧，我知道的話一定回答你！”喵嗚毫無戒心地應道。
反倒是一旁的咕嚕戳了戳喵嗚的臉：“別隨便來個人就把自己家底都掏出去了。”
面對咕嚕的不信任，晏之瑜輕輕一笑。這種情況她早在來之前就預見到了，自然也已準備好了相應的說辭。
“你們不用擔心，我沒有惡意的，”晏之瑜將陸青崖方才交給她的令牌在喵嗚和咕嚕面前晃了晃，“是城主大人想再仔細了解一下你們先前兩次試藥的情況和感受。”
咕嚕有些疑惑地問道：“感受……我們不都上交過一份了嗎？”
“城主大人擔心有遺漏，所以特意讓我再走一趟。”晏之瑜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胡謅著。
咕嚕依舊面帶疑慮，但喵嗚卻已經開口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第一次，我感覺它在燃燒提純我的妖族血脈。第二天我能明顯感到我的妖族變得更‘純’，但是其整體氣勢也在一夜之間衰敗了不少。”
“第二次試藥，恰恰相反，被燃燒提純的是我的人族血脈。第二天，人族血脈的情況也變得和我的妖族血脈差不多。”
這時，咕嚕也補充了些內容：“兩次的藥除了作用對象不同外，效果都是差不多的。”
“而且……我感覺燃燒提純之所以會停止，似乎是因為我們體內有著第二種血脈與之對抗。”
晏之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思緒好像抓住了什么，卻依舊沒想出什么所以然。
“還有嗎？”
喵嗚和咕嚕對視了一眼，齊齊朝晏之瑜搖了搖頭：“差不多就這些了。”
“辛苦啦。”晏之瑜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兩個小儲物袋，“這個你們拿著，里面有一些靈石丹藥之類的，以后你們無論是留在城主府做事還是離開，應當都用得上。”
見二人不接，晏之瑜又補了一句：“是城主賞的。”
晏之瑜將儲物袋往喵嗚和咕嚕手中一塞就直接離開了這個小院，回到了陸青崖給她安排的住處。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坐在下方的晏之瑜小心翼翼地看向上首正在伏案處理公務的陸青崖，偷偷打了個哈欠。
陸青崖今日身著一襲繡著精致云紋的月白長袍，墨發用玉冠束起，顯得格外清俊。
“很困嗎？”陸青崖微微抬起頭，望向正在偷看他的晏之瑜。
晏之瑜立刻清了清嗓子，一臉正色：“沒有沒有，只是有…有點無聊，城主大人可以安排些事給我干的！”
不知是陸青崖不愿意讓她看到這些公務的內容，還是他的效率太高。今天一大早到現在，她什么事都沒沾上手！
這誰來誰不打哈欠！
“無聊嗎……”陸青崖低低地重復了一遍晏之瑜的話，仿佛把字咬碎了才吐出來，明明聲調格外溫柔，卻依舊讓晏之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陸青崖放下手中所執的筆，仿佛不經意間露出來身側的一條白色的毛毯。
等等，這個…這個是她變成白虎是窩里墊著毛毯吧！上面好像還有她的虎毛！？
陸青崖帶著這個做什么……
晏之瑜滿臉驚詫地望著那條毛毯，碧落色的雙眼都瞪得大大的。
“哦，阿瑜還記得這個嗎？”陸青崖骨節分明的手觸上毛毯的絨毛，語調輕柔，面露懷念。
“……城主大人怎么還留著這個？”
“萬一阿瑜什么時候又變回白虎，就能用上了啊。”陸青崖的手指在毛毯上輕輕劃過，面上的笑愈發意味深長，“那時候的阿瑜看起來真的很乖啊，乖巧可愛，只能依靠我。”
聞言，晏之瑜立刻僵在了原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是，陸青崖你這是想干什么……
“阿瑜緊張什么？”
“青崖只是開個玩笑罷了，阿瑜現在也很可愛的。”
“如果沒有不聽話偷偷摸摸跑出去亂打聽的話，應該會更可愛。”
“阿瑜，你亂跑我真的很難過啊。”
陸青崖似乎真的很喜歡那條毛毯，雖然在對晏之瑜說話，但手和目光卻始終不離毛毯。
“但是，我相信阿瑜以后不會再不聽話，不會再到處亂跑了，是嗎？”
看著如坐針氈的晏之瑜，陸青崖笑得愈發溫潤起來。
“當、當然。”晏之瑜有點不太敢想自己否認會有什么下場，忙不迭地應了下來。
陸青崖你現在是裝都不裝了嗎救命，她不、不過是問點東西……
第79章 十五只鹿
就這樣, 晏之瑜跟在陸青崖身側做了足足一個月的文書。這段時間里，晏之瑜一直沒有放棄對于陸青崖“滅世”計劃的探查，卻始終一無所獲。
至于陸青崖時不時的“寵物”警告, 晏之瑜只能說：她習慣了，而且他也挺好哄的, 大概。
除了這點，其他的一切都很平靜, 甚至平靜到讓晏之瑜覺得有些壓抑的地步。因為無論是攻略陸青崖, 還是阻止陸青崖滅世, 她都沒有任何思路。
兩個主線任務的進度同時停滯了。
心煩意亂的晏之瑜決定趁著陸青崖難得給她放假，去混天城里溜達一圈散散心, 說不定能有新的思路面對主線任務。
混天城不愧是混天城, 其間各色靈藥法寶甚至是一些小玩意都看得晏之瑜眼花繚亂。她先前在混天城中永遠只是在做任務, 還從未好生逛逛這里。
這一逛便完全停不下來了, 雖然主打一個只看不買, 但晏之瑜還是直至日暮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準備回城主府。
啊啊啊說好是出來找思路的，怎么純玩了一天。
完蛋了，她真的是墮落了。
晏之瑜并不急著回去, 一邊朝著城主府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邊思索著。
話說, 這條線到現在為止, 用時已經比人魚線和狐貍線長不少了。
結果——
進度恐怕還不及他們的一半吧！
四星級別難度恐怖如斯，她記得后面好像還有一條五星的線吧。
她真的要碎了。
就在這時, 有一股寒意突然從晏之瑜的心底升騰而起, 而后迅速蔓延至全身。
等等，這種熟悉的感覺……
有人在跟蹤她, 還想將她引出城外！
不知何時，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散去，整個街道變得空空蕩蕩的，安靜極了。
同樣的當她自然不會上第二次。
晏之瑜立刻站定在了原地。
以不動應萬變。
而在站定的同時，晏之瑜也已經將全身的靈力調動起來，雙眸微瞇打量著四周。
一陣陰風吹過，揚起她的發絲，那股若有若無的窺視感也隨之愈發濃重起來。
“藏頭露尾的鼠輩，既已被我察覺，又何必繼續躲躲藏藏！”晏之瑜冷喝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道中回蕩，卻依舊無人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晏之瑜的神經也愈發地緊繃起來。突然，晏之瑜感到身后傳來一絲細微的靈力波動。她猛地轉身，只見一道白影正如鬼魅一般向她撲來。
晏之瑜身形一閃，避開了這凌厲的一擊。她定睛一看，那白影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碧落色的眼眸，而后又很快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你究竟是誰？”晏之瑜緊緊皺著眉頭，怒喝道。
這人竟有著元嬰中期的修為，他為什么要截殺她！？
沒錯，晏之瑜從方才那一擊感受到了殺意。
若她沒能躲過，怕是就又要be了。
就在晏之瑜滿心警惕之時，一個面若冠玉的白衣男子乍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他身姿頎長，衣袂飄飄，唇畔勾起的笑透著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危險意味。
“還不算太過蠢笨啊。”祁明渡雙手抱胸，饒有興致地看著晏之瑜，語調中帶著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戲謔，“我的妹妹……”！？
她從哪里冒出來的便宜哥哥？
一上來就要殺她，這哥她可不認昂！
但是……晏之瑜突然記起了一個很重要也很致命的問題。
“少在這里胡言亂語，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哥哥！”晏之瑜緊盯著眼前的祁明渡，表面上一副黔驢技窮的模樣，實際上已經默默打開了自己的技能欄。
祁明渡不以為意地輕輕一笑：“妹妹，這可由不得你不認。是你主動跟我走，還是要我現在就將你就地格殺？”
祁明渡并沒有給晏之瑜回答的機會，話音剛落，他周身氣勢就陡然一變。只見他身形一閃，瞬間便欺近了晏之瑜，掌風凌厲，直逼她的要害。
晏之瑜閃身欲躲，卻發現自己已然不能動彈。
果然，他對自己用了空間鎖定。
空間鎖定，對修為低于自己之人有著絕對成立的束縛效果。
就在祁明渡以為自己此擊勢在必得之際，晏之瑜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
“偕靈”技能效果：在一刻鐘的時限內短暫共享余璉的修為與靈力，無副作用，每日僅可使用一次。
晏之瑜瞬間沖破了祁明渡對她的空間鎖定，并反手丟給了他一個空間鎖定。
但她并沒有繼續乘勝追擊，而是轉身就朝著混天城城主府趕去。
“偕靈”技能效果只能維持一刻鐘，她不能保證他有沒有同伙，如今她唯一能指望的大概只有陸青崖了。
她這段日子還是過得太輕松了，居然忘了前幾日這具身體就成年了，白虎族那里怕是……
老天保佑，祝愿她目前為止刷的好感度夠用，至少讓陸青崖保她個一時半會也好啊。
她這一天只能當一刻鐘的化神修士根本沒辦法對抗整個白虎族啊救命！
化神期的修為還是很夠用的，只是幾次空間騰挪就讓晏之瑜回到了城主府。在進城主府之前，晏之瑜還不忘解除“偕靈”技能，否則她可不知道怎么跟陸青崖解釋這一身修為。
而偕靈技能解除的瞬間，困住祁明渡的空間鎖定也被破了。
祁明渡朝著晏之瑜遁逃的方向趕去，卻發現她的氣息停在了混天城中央的城主府。他皺了皺眉，卻沒有就此善罷甘休。
正當祁明渡準備打著為城主捉拿“小賊”的旗號進入城主府時，陸青崖帶著晏之瑜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第80章 十六只鹿
“晚輩祁明渡拜見城主大人。”在看見陸青崖的瞬間, 祁明渡就立刻收斂了自己張揚的氣勢，而后微微躬身朝他一拜。
晏之瑜立于陸青崖的身后，看著祁明渡的這幅嘴臉, 暗暗撇了撇嘴。
“城主大人，您身后那名女子乃我白虎一族的半血, 她不愿同晚輩回族，這才慌不擇路地跑進了城主府。”祁明渡適時露出嫌惡的表情, “晚輩這就將她帶回族中處置, 免得繼續在此污了城主大人的眼。”
聞言, 陸青崖偏過頭望向晏之瑜，含笑問道：“阿瑜可是要同他走？”
“不要！”
晏之瑜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輕輕揪住陸青崖的衣擺, 像是撒嬌般軟聲道：“城主大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白虎族……我才不要跟他走。”
“城主大人, 你愿意繼續收留我嗎？”
少女微仰著頭, 直勾勾地看向這個比她高大不少的男人, 貝齒輕咬著軟嫩的下唇, 一雙細眉似蹙非蹙，看上去可憐極了。
見狀，陸青崖不由輕笑一聲, 他抬手摸了摸晏之瑜的頭以示安撫, 而后又轉身面對祁明渡。
“你也聽見了, 她不愿意跟你走。”陸青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潤溫和, 但又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
祁明渡像是沒想到陸青崖會這般毫不留情地拒絕代表白虎族前來的他，臉上恭敬的表情一滯, 過了好一會才再度開口。
“城主大人, 這是我們白虎一族的家事。”
“城主大人還是不要過多插手為好。”這句話，祁明渡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口的。
“就算你們全族都來了, 我也還是那句話。”
“她不愿意跟你們走，你們就帶不走她。”
哪怕她愿意，你們也帶不走她。
陸青崖將晏之瑜護在身后，揮袖間便釋放出獨屬于化神巔峰的威壓。凌厲的風刃也隨之呼嘯而出，帶著無盡的威壓與鋒芒，瞬間擊向四方。
隱于暗處的數人被風刃狼狽地逼出身形，并在陸青崖的威壓下跪倒在地。
祁明渡的臉色也越發蒼白，身體緊緊繃著，像是隨時會倒下一般。
“至于‘家事’……我陸青崖的未婚妻子何時成了你白虎族之人，又何時有了我不能摻和的‘家事’？”
這下驚詫的除了祁明渡等人，又多了一個晏之瑜。
晏之瑜瞪大眼睛，猛地抬頭看向陸青崖，微張著嘴呆愣了好一會。
等…等等，她什么時候成了他的未婚妻？
她這個當事人怎么不知道啊！
對面的祁明渡更是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陸青崖并沒有放過這包括晏之瑜在內的一干人等，緊接著又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
“我與阿瑜將在三日后于城主府完婚，幾位可要來觀禮？”陸青崖收回了周身的威壓，唇邊笑意融融，端的是一副溫潤如玉、蘭芝玉樹的模樣。
良久，祁明渡深吸了一口氣才再次開口道：“今日、今日是晚輩冒犯城主大人了。觀禮就不必了，晚輩提前恭賀大人新婚大喜。”
“晚輩就先行告退了。”
待一眾人灰溜溜地離開后，陸青崖才再次轉過身與晏之瑜四目相對。
晏之瑜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卻被陸青崖以二指封唇。
“阿瑜先隨我來，可好？”
看著陸青崖眸底的柔色，心里亂成一團的晏之瑜有些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了陸青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方的陸青崖突然轉過身來，停下了腳步。始終低頭整理思緒的晏之瑜一時不查，又往前走了兩步，竟直直撲進了陸青崖的懷中。
鼻尖縈繞著青竹氣息，晏之瑜的臉頰瞬間紅了一片，掙扎著從陸青崖的懷中脫離出來，卻望見了一抹艷麗的紅色。
那是一件嫁衣。
整件由千年冰蠶絲織就，色澤鮮艷如霞，宛若天邊燃燒著的火燒云。金線銀線相互交織，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鳳凰。而裙擺處更是堆疊了千層仙霧紗，每一層紗都流動著若有若無的仙霧，叫人怎么也挪不開眼。
“這嫁衣還喜歡嗎，阿瑜？”
不是啊，陸青崖，你認真的！？
晏之瑜又怎么看不出來，這嫁衣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制成。也就是說，陸青崖所言的“三日后成婚”也絕不是一句兒戲。
他最近在忙的、又不讓她接觸的那些，該不會就跟他這所謂的三日后的婚禮有關吧。
“不喜歡嗎？”陸青崖笑得危險，晏之瑜卻突然不怕了。
“你其實早就認出我了吧，青崖。”晏之瑜一臉認真地注視著陸青崖，不由得蜷了蜷手指。
陸青崖聞言，眸光微動，卻依舊笑道：“阿瑜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別裝了，有點假哦，青崖。”
晏之瑜踮起腳尖，努力抬手摸了摸陸青崖的頭，就像撫摸曾經的那個小小陸青崖一般。
“姐姐還是一如既往地聰明啊……”陸青崖有些無奈地捉住晏之瑜亂動的小手，眼底浮起叫人看不分清的無奈與寵溺。
哪里是她聰明啊，分明是你不愿意裝了。
晏之瑜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時之間竟有些沉默。
“所以姐姐現在竟是連話也不愿意同青崖講了嗎？”
“可是，分明是姐姐不守信用，明明青崖一直在做好孩子，姐姐卻始終不愿現身。”
陸青崖唇角的笑染上了一絲苦澀，眼尾也微微下垂，看上去好不可憐。
看得晏之瑜明知他在裝，也不由得心生不忍。
“我不是……”
“沒事的，姐姐，我不怪你。”
“我一直都知道姐姐留在我身邊是為了什么。”
話音剛落，陸青崖的手中便出現了兩個玉瓶。
“一個會燃燒妖族體內的血脈，讓他們在血脈被提純的幻夢中死去；另一個則會燃燒人族體內的血脈，讓他們去和妖族作伴。”
“而像姐姐和我這般的半妖，卻會因體內有另一種血脈，而幸免于難。”
“是不是很有趣？”
“……”一點也不有趣啊喂！
“它們無色無味，若是將它們溶于此界河山，最后的結局想必會很壯觀。”
“陸青崖，你不能這么干！”晏之瑜忍不住上前兩步，扯住了陸青崖。
“姐姐，我知道你是為此而來。不過，我不在意。”
“我要求不高的，姐姐…我只是想讓你留在我的身邊。”
“你若在意這世間的所有生靈，我便愛你所愛，只要你不再輕易離開。”
“姐姐，你會留下來嗎？”陸青崖微微俯下身，望著晏之瑜碧落色的雙眼，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濃烈到令人難以承受的愛意。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了。
哪怕是威逼，他也要留下她。
望著這樣的陸青崖，晏之瑜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會留下來，但不是為了這世間的生靈。”她輕輕抬起自己的雙手，極為溫柔地捧住了陸青崖的臉。
“青崖，如果我說，此次我依舊是為你而來的呢？”
陸青崖瞳孔微顫，聲音輕到幾近不可聞：“為我而來？”
“對，我始終為你而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過去的事我很抱歉，沒能給你一個正式的告別，讓你空守了這么久。”
“但現在我答應你，我不會走了，青崖。”
“我愿意為你留下來，無關他人。”晏之瑜松開了陸青崖的臉頰，轉而雙手環抱住了他的腰身。
“阿瑜……”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陸青崖甚至來不及做出過多的反應。直到被晏之瑜抱住，他才小心張開雙手回抱住她。
“謝謝你。”
“我心悅你。”
陸青崖輕輕地在晏之瑜的發頂落下一吻，虔誠如供奉神明。
“我也心悅你，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