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時與就收拾好自己離開了病房,倒也托江鶴吟的福,醫療部比她的住所離特戰部更近一些,她多睡了半個小時,這半小時致使她后續去做那些復雜的檢測時都顯得頗有耐心。
外骨骼是一直都有的設想,但不久前才真正被研制出來,算第八星領先聯邦的新技術,它比傳統機甲輕便靈活且火力更強,大量的負載結構和電路被一并省去,這樣的結構對駕駛人的身體素質要求更高,但能源續航也因此更勝了一籌,是第八星新一代高精級機甲的進化方向。
——當然也不是全無缺點,這新技術的防御水平實在一般。她將使用感受整理成更嚴肅莊重的語言寫在報告紙上,如果這次用的是先前的輕量型機甲的話,她不會受這么多小輕傷。
說起來舊機甲的鑰匙還在江鶴吟手里,忙忘了,昨天就該問他要回來。她寫著寫著突然抬頭思索,又覺得好像也沒這個必要,剛幫他解決了一個小問題,這樣容易顯得自己別有用心打蛇隨棍上。
將報告交到技術部,一個戴眼鏡的小個子青年將手冊接過來,她好像和時與很熟,也不提正事,隨口問她:“你昨天把拜森打了?”
時與心中冒出一個問號,然后直接承認:“確實,我以為打得很隱蔽呢,你怎么知道?”
那青年一撩頭發,漂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一圈,頗有一番探究意味,揶揄道:“為了男朋友?”
時與:“別造謠,少胡說八道。”
“可是大家都這么說,”她翻開時與的報告,先笑她,然后逐字看起來。報告寫得正經,用詞也在她的磋磨下愈發專業,她看著,忽然疑惑“嗯”了一聲,挑眉指著一處,“防御性能怎么會這么差?你們打開能量屏了嗎?”
時與顯然不接受這種質疑,立刻喊冤:“性命攸關啊姐姐,怎么可能不開,我們一輩子學習最認真的時候就是學你們的說明書,這鍋壓在我們身上可太重了。”
“好吧。”那人接受這番說辭,裝模作樣輕出一口氣,“幸虧這次沒有陣亡,不然你揍完拜森就得揍我了,真嚇人。”
時與謙虛:“哪里哪里。”
那技術人員也不再同她打趣,認認真真看起時與給的數據。實戰比實驗的情況復雜的多,蟲巢里的各種能量場至今也無法被人類復刻模擬,這就導致新技術的后續調試往往要依賴于他們這些戰斗人員拼上性命帶回的反饋來進行,原始、危險、低效,卻實在沒有更好的方式來更替。
她又問:“你們平均換了兩次能量源?”
“對,”時與說,“能量消耗只到以前的三分之一,性能卻有升高,如果穿這個,我就算不帶熱武器單挑兩個重機甲也輕而易舉。”
“驚喜,”她從口袋里掏出塊泡泡糖,拋給時與,“看來在蟲巢里優缺點都會更明顯,了解了,接下來我們會想辦法挪動一些能量去加強防御系數,不用擔心。”
時與聳肩,她不懂這個,想擔心都沒地方問,下城的小孩兒不學數理化,她這樣的已經算天才高材生,文縐縐寫這么多話交上去已經算是極限挑戰大成功。
時與又等了一小會兒,見她沒別的問題,對她擺擺手打個手勢:“我還要去見指揮官,如果有事就直接掛我通訊。”
“好嘞。”那青年笑盈盈回應,“等你升職的好消息。”
——
這種客套沒人會信,升職是不可能升職的,時與很有自知之明,她一個沒根沒底的小平民在青年期能做到這個位置已經算是前無古人,完完全全依靠的就是基因突變天賦異稟。
敲門進去,她敬禮,指揮官正處理公事,聽到聲音慢悠悠把眼睛從文件里拿出來,見她站定,口氣很和善,第一句便道:“聽說你又把拜森打了。”
時與:。
私下見面時指揮官并不那么威嚴,她像個普通的長輩,問道:“為了男朋友?那是二星的交流生吧,這才幾天,怎么就混到一起?”
時與心說你這查的挺透,論八卦還得是上層人方便,倒也不用對部下的私事這么關心。她站姿標準,想察言觀色的時候就很會察言觀色,聽蘇道之這么問,回復得也就沒那么正式:“報告,這是造謠,我是去幫忙主持正義。”
指揮官遺憾道:“盡跟著阿鴻說胡話。”
時與立正閉嘴,哪敢當面對別人家的好閨女指手畫腳,權當這對話就此結束。她交上這次特戰部的作戰報告,等這位指揮官發話放自己離開或干脆在她面前直接復核審批。
行動很順利,因此基本不會等來批評,然而好像今天碰見的每個人都想和她聊聊她的感情狀況,蘇道之沒讓她離開,作戰報告也放到一邊,繼續問道:“有想法嗎,你可以去查查對方的底細。”
時與真的舉手投降,也不知道拿這事到處亂說的究竟是蘇鴻還是拜森兩個人誰的破嘴,索性心里都罵了一遍,張嘴叫冤:“蘇將軍,放過我吧,真沒有。”
這可真是混蛋,時與這邊的壓力一點都沒傳到江鶴吟身上,江鶴吟正常起床正常工作,擔心時與逗自己玩,還特地先去查了她的房間。房間中果然早就沒了人,時與又在床上留了個紙條,估計是從哪里撕下來的一個小角,上面畫了個擠眼吐舌的鬼臉,什么字都沒寫。
這紙條當然不可能是留給別人的,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撿起來想丟掉,折幾下卻沒見到有垃圾桶,就只好先收到自己口袋里頭,裝完覺得有點燙手,于是又更不好意思。
他坐到時與的床上,拿出通訊器給她發消息,也發了個丑丑的小表情過去,時與一直沒有回復,連旁線ai也沒給他接,估計是真的有事情。
上士能有什么工作呢,他想,訓練?非要帶傷訓練不可嗎?這不行,這樣對身體不好。
還是應該跟他回二星去。
籍貫要轉移嗎?他不太懂軍部這些事,但或許也不用那么麻煩,他可以直接把她塞進家族辦公室,做個閑散的職位——或許直接做他的助理也可以。
“篤篤”,房間的門忽然被敲響,江鶴吟抬起頭,這才發現門口站了個熟人,是剛認識不久的小卷毛洛恩。洛恩見他看過來,手指曲起,又在門上敲擊幾下,打招呼微笑道:“你好呀。”
江鶴吟:“咦?”
“我想起我們的志愿號是相連的,”洛恩說,“我在二十六樓,就猜你在這里了。”
他見病房里沒人,很自來熟地走進門來,對他的情況依然很關心:“你怎么樣?我還沒問你要聯系方式呢……我看你總單獨行動,也是一個人來的嗎?沒人說話總覺得有點寂寞,所以我想或許我們可以搭個伴。”
江鶴吟點頭,但遺憾道:“我的腦機出了故障,通訊號碼應該暫時沒辦法用,不好意思。”
“哎?”這下輪到洛恩驚訝,腦機故障如今可算是個罕見病,他坐到江鶴吟身邊,“那你怎么……你向老師申請的通訊器嗎?”
江鶴吟:“老師不在,她和軍部那邊有會議,應該幾天后才回來。”
他言語坦誠,卻對洛恩想問的問題有些回避,一個關鍵詞都不提。
這好難受,洛恩用手指輕輕剮蹭自己的腿,簡直抓心撓肺,他打了半天的腹稿已經說完了,不知道該怎么繼續找話題,好想直接開口問能不能把剛才他拿的那個通訊器給他瞧瞧,又明白這話太冒犯,好不容易才憋回去。
該怎么描述一個長得像機甲啟動器的東西對機甲發燒友的殺傷力?
大概是讓一個內向的青年頂著alpha騷擾陰影也要用盡渾身解數來找人搭話的程度。
他實在懷揣著一顆熾熱的內心,少年就勵志要和機甲rx-013過結婚一輩子。對聯盟公開的一百八十二款機甲倒背如流,對未公開的種類也四處搜羅、到處研究,本該是個做駕駛員的好苗子,奈何身體素質太差,安全區又不太培養這方面的研究員,于是只好另辟蹊徑考到阿斯克勒去。
阿斯克勒是聯邦最好的醫學院,直屬于第三星軍部,托軍部的福,洛恩也有過不少真正觀摩機甲的機會,也有幸見過一個機甲會如何被啟動——當時的啟動器和江鶴吟手里那東西有八分相似。
早聽說聯邦一校臥虎藏龍,挖個坑能抓到十個權貴子弟,洛恩心說這就碰見個活的,他到底是怎么搞到那東西,急急急。
江鶴吟早在他進門的時候就將通訊器收了起來,見他坐在身邊欲言又止,以為他還在擔心昨天那alpha的事,反倒安慰他:“你不用擔心我的,沒關系。”
洛恩:“啊,沒關系嗎?”
“沒關系。”江鶴吟淺笑,“有人幫我解決啦,他不敢再來找我的,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