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坐在沙發上,思緒飄得很遠。
廚房里時不時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音,容清看著江景盛忙碌的身影,恍恍惚惚地回憶起從前。
眼下的這一幕和回憶里他們的日常生活再次重疊。
那時候的他和江景盛和此時此刻的他們完全一致,江景盛在廚房里給他做晚飯,他就在客廳里躲懶。
連廚房里溢出的雞湯味道都未曾變過。
容清吸了吸鼻子,聞著那股誘人的香味,腸道蠕動,發出咕咕聲響。
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發展成這樣。
原本他只是想著回家把現金還給江景盛,被他別有用心登堂入室。
容清看著手背上那幾個小水泡,涂著厚厚的藥膏,涼絲絲的,早就不疼了。
對他而言只不過是普通的小傷,甚至是微不足道,是他平日里也會刻意忽略的傷疤。
可對于江景盛而言,好像并不是這樣。
就像當年他因為給江景盛做早餐燙傷,明明是他的問題,江景盛卻自責了很久。
容清感慨萬分,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酸酸脹脹的感覺填滿了整顆心臟。
這五年,他曾經也幻想過這一幕。
他和江景盛還有容橙,一家三口團聚,他陪著容橙在客廳里面玩玩具,江景盛負責他們的晚飯。
他偶爾也會想,如果當時他堅持下來,相信江景盛會把事情處理好,相信江景盛的感情,那他們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每一個失眠的深夜,他都反復地在問自己。
當年到底是自己意氣用事,以成全為借口,不讓江景盛為難,還是因為自己懦弱逃避,害怕江景盛最后放棄他。
他不知道。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在分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和江景盛這輩子完了。
他想過江景盛會恨他,所以他不敢出現在江景盛面前。
他害怕從江景盛嘴里聽到那些會讓他難過的話。
昔日的甜蜜早已化為了泡影。
就像昨天他們猝不及防的重逢。
江景盛的冷漠,都讓他覺得他們之間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本該如此。
可今天江景盛的表現,讓他深深地陷入了不安。
如果江景盛想要報復,他也會心甘情愿踩進他設下的甜蜜陷阱。
容清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難過地埋著臉,直到耳邊響起江景盛的腳步聲,他迅速地擦了擦濕潤的眼眶,手忙腳亂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假裝自己在刷小視頻。
江景盛端著一碗雞湯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然后來到他跟前蹲下來,蹙著眉頭,擔憂地看著他:“怎么了?”
容清愣了愣,下一秒,眼淚奪眶而出。
他怔怔地看著江景盛,眼眶迅速泛紅,鼻子酸酸的。
他緊抿著唇,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滑落。
江景盛慌忙地擦了擦手,跪在他面前,將在沙發上坐著的他緊緊抱進懷里。
容清瞳孔微微睜大,僵硬地被他抱著。
江景盛輕輕拍著他的背,什么話都沒說。
容清閉上雙眼,任由淚水打濕他的衣服。
直到很久,容清已經平復了心緒,呼吸也漸漸平穩。
安靜美好的氣氛逐漸變得尷尬,容清不知道該怎么推開他。
江景盛松開了懷抱,柔聲哄道:“湯要冷了,要不要嘗嘗看我這些年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容清順著他的臺階下來,但還是嘴硬地說了句:“雞湯還能看出來什么手藝。”
江景盛喉間溢出一抹笑意:“那我明天再來給你做點別的。”
容清聽后沉默了。
江景盛的意圖太明顯了。
他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句話。
見容清不說話,江景盛轉移了話題:“我看見你柜子上擺放著很多藥,但有些藥物不太適合容橙。”
聽江景盛主動提起容橙,容清下意識心頭一緊,接著聽到他說是關于藥物的問題,容清心里更加緊張了:“有什么問題?”
江景盛:“她身體底子差,好好養著慢慢調理就好了,不急于一時,有些藥物只能起到一定的輔佐作用……”
他輕聲細語給容清科普了許多關于藥物和孩子的健康問題。
他的語氣溫和,并沒有責怪的意思。
可容清卻想的是,如果容橙跟著江景盛,會不會比跟著他好。
最起碼江景盛能提供給容橙更好的生活環境和條件。
想到這里,容清的臉色幾近透明,他看著江景盛,臉上笑意全無:“你怎么會對容橙這么清楚,你查過她?”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變得死氣沉沉。
容清沉默地盯著他看,屏住呼吸,緊張地咬著下唇瓣,不敢錯過江景盛任何表情。
江景盛頓了頓,隨后搖搖頭解釋:“只是昨天給她開藥的時候,順便查了查她留在醫院的檔案。”
容清瞬間松了口氣,緊繃的神色緩和下來。
江景盛垂眸,斂去眼底的晦澀,緩緩開口:“你的身體還不如容橙。”
容清不想談這個話題,敷衍道:“只是最近工作比較忙,狀態不好而已,沒什么毛病。”
江景盛眉頭緊鎖,不贊同道:“有時間到醫院做一次檢查吧,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陣手機鬧鈴響起,容清干脆打斷了他的話:“有時間再說吧。”
容清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身體有問題,而是去醫院做一次全身體檢要花很多的錢,他現在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怎么擠出這筆錢去做檢查。
江景盛還想說點什么,但容清很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也只好放棄,雖然很擔心容清的身體狀況,但也不想惹他不快。
幾分鐘之后,鈴聲再度響起。
容清開始焦慮,頻頻地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江景盛猜測這個時間的鬧鐘可能是提醒容清要去房東家接孩子,所以他主動開口:“時間很晚了,晚上我還有工作要處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來找你。”
聽到江景盛的話,容清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他又不想浪費時間跟江景盛掰扯,只能點頭答應。
江景盛唇邊浮起笑意,臨走時還不忘叮囑他要注意傷口不要沾水。
容清嫌他啰嗦,催促他快點走。
江景盛眉眼含笑跟他道別,只是在關上房門后,臉上的笑意褪去,他能感覺到容清對他不信任,并且害怕讓他知道容橙的存在,所以每當他提起容橙的時候,容清都變得格外緊張。
容清小心翼翼試探他的模樣,讓江景盛很難過。
他怎么可能會跟容清爭奪撫養權。
他有什么資格把容橙從容清身邊帶走。
他想要的怎么會是容橙。
江景盛趴在方向盤上,苦澀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眼底透著悲涼。
過了一會,容清匆忙地從那棟破舊的樓房下來,快步朝房東家走去。江景盛靜靜地坐在車里面,昏暗的天色讓路過的容清根本察覺不到車里有人。
夜色沉沉。
江景盛看著后視鏡里越走越遠的身影,嘆了一口氣,有種慶幸又失落的感覺縈繞在他的心頭。
慶幸的是容清沒有發現他,失落亦是如此。
幾分鐘后,容清拉著容橙的手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兩人說說笑笑地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在他們走遠之后,江景盛摸了摸口袋,剛想抽一根煙,忽然想起他答應容清說的戒煙。
這幾年他的煙癮大,口袋里常備著幾包煙,直到今天早上急急忙忙回去換衣服洗漱的時候,才把煙落下,沒帶出門。
他把車里的扶手箱打開,里面還有兩盒煙,他看了幾秒,隨后把箱子關上,從口袋里掏出那幾顆薄荷糖,撕開糖紙,放進嘴里。
甜。
和當初容清給他的那顆糖味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