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沉寂許久的江家忽然變得熱鬧起來,家里的傭人正忙著張燈結(jié)彩,院子里掛滿了紅燈籠,一下子增添了喜慶的氣氛,看起來很有年味。
齊箐一掃郁色,臉上帶著一抹輕淺的笑意,溫婉從容,坐在昂貴柔軟的沙發(fā)上,手邊放著一杯熱茶,茶香四溢。
原本空曠的客廳,此時此刻堆滿了各種孩童的衣物,還有小山堆似的各色各樣的玩具,甚至還有一批珠寶首飾等各種奢侈品。
“你說這件衣服怎么樣,那孩子雖然四歲了,但我瞧著跟三歲的孩子差不多大。”說起這件事時,齊箐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小孩子正是發(fā)育生長的階段,看著就像是營養(yǎng)不良,所以才這樣瘦瘦小小的,轉(zhuǎn)念一想,容清似乎也是這般模樣,比五年前見到的樣子憔悴許多。
想來這幾年容清過的日子不太好,那樣窮苦清貧的日子養(yǎng)自己都很艱難,又怎么能把孩子照顧好。倒不如把父女倆都接過來,不管如何,江家都不會少他一口飯吃,孩子養(yǎng)在江家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顧,不管是生活條件還是教育方面,都會給孩子最好的。
只是那天她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容清拒絕了。
想到這里,齊箐不禁嘆了口氣。
有些話,有些事,覆水難收。
總歸是她對不起容清。
是她錯了。
她后悔了。
她的孩子跟她不親。
她孩子的孩子也不會認她。
所以容清不讓孩子認祖歸宗,她覺得惋惜但沒有強求。
她不能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如果容清不愿意把孩子接過來,她也愿意給他們提供更好的生活。
畢竟那是,小盛的孩子。
不管如何都流著江家的血。
小盛恨她,因為她讓他們分離了五年。
小盛恨江家,恨原生家庭給他帶來的枷鎖。
想到這里,齊箐滿臉愁容。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緩和目前她和小盛之間的狀態(tài)。
所以她只能用最笨的辦法。
買些禮物去討好孩子喜歡的人。
茶幾上擺著幾個奢侈品的禮盒,里面是幾款男士的珠寶,像胸針,腕帶,手表,都是她親自挑選,想要送給容清的禮物。
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齊箐低聲道:“都收拾收拾吧,改天一并送過去。”
“是,夫人。”管家應(yīng)了聲,剛要叫上其他傭人一起收拾,門口傳來司機李叔驚喜的聲音。
“少爺回來了?!”
齊箐瞬間看向門口,心里驀地有幾分緊張和心虛。
只見江景盛身披風雪而來。
不知何時,原本晴朗的天氣變得暗沉,天空飄著雪花。
江景盛跨著長腿,一步步來到齊箐跟前,垂眸喊了一聲:
“母親。”
齊箐聽到這個稱呼就知道要糟,這哪里是要回家,這是來興師問罪的,她心里沉了沉,不動聲色地開口:“吃飯了嗎?要不要讓廚房下點面條?”
“吃過了。”江景盛目光掃過客廳四周,落在沙發(fā)上那件小裙子上,眼底閃過一絲郁色。
毫無疑問,這些童裝還有玩具,都是給橙橙買的。
江景盛目光淡漠,連聲音都極為冷淡:“他不會跟我回江家,您也不必在他身上浪費心思。”
齊箐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掛不住,生硬地回避話題,說道:“我給橙橙買了幾件衣服,都是些小女孩款式,她應(yīng)該會喜歡的。”
江景盛垂眸,冷聲道:“橙橙需要什么,缺什么,容清自然會給她買,不需要旁人,您也無權(quán)干涉。”
橙橙的衣食住行都是容清在負責,他是那種哪怕剩下兩塊肉都不會舍得給自己分一口全留給孩子的人。容橙是有些營養(yǎng)不良,看起來比同齡的小孩更瘦小,但在僅限的條件下,容清已經(jīng)給了容橙最好的條件了。
齊箐抿了抿唇,說道:“把他們都接回來江家吧,我會親自照顧他們父女倆,至于你和容清的婚事,我也會安排,家里也不會有任何意見,我向你承諾,我會處理好一切,絕對不會讓容清受到委屈。”
“太晚了。”江景盛略帶嘲諷的口吻,又無比堅定地開口:“橙橙這輩子都只會姓容,她永遠都是容清的孩子。”
齊箐愣了愣,微微啟唇,想說點什么,又一點點咽了回去,堵在嗓子眼,最后只剩下沉默。
空氣凝滯半晌。
管家和其他傭人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客廳顯得有些空蕩。
江景盛的聲音淡淡響起:“他愿意讓我接近橙橙是因為橙橙愿意接受我,可這并不代表他原諒我了。在他心里,他只記得五年前是您親口拒絕了他和橙橙,是江家沒有接納他和他的孩子。您繼續(xù)接近他只會讓他覺得您是想要將橙橙從他身邊帶走,但我不希望您這樣做,我希望您能遠離他的生活,永遠也別再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齊箐聞言,驚愕地看了他一眼,臉色發(fā)白。
江景盛卻無暇顧及她的想法。
他只知道,容清很不安。
容清自知沒辦法與江家對抗,所以會提心吊膽。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江家會把孩子從他身邊搶走。
也不知道,他能用什么辦法把孩子留下。
所以容清只能選擇相信把所有事情交給他來處理,他不能讓容清失望。
一旦信任瓦解,他和容清之間再無可能。
他一直都很清楚,容清并不是放下了那些過去,而是生活所迫,所以才會選擇投靠他,依附他。
或許容清還殘存對他那么丁點的愛意,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縱容他的一步步逼近。
但是他不在的那五年,他所缺席的,容清需要他的日日夜夜,都像一根根刺牢牢扎在容清的心里面,不是那么輕易就能拔掉的,在嘗試拔掉的時候,它會流血,會疼,會留有傷口。
所以,容清覺得委屈。
哪怕他再怎么彌補,容清還是會覺得委屈。
是他的錯。
所以當他知道容清跟他的母親有過接觸之后,他無法再平靜下來,慌亂和焦慮填滿了他整顆心臟。
他很擔心母親會說一些容清不喜歡的話,很擔心容清會因為他母親的話再次與他生嫌隙,很擔心那些話會對容清再次造成傷害。
他更害怕容清會選擇再次離開他。
所以他今天來是想告訴他母親:
他不要江家了。
希望他們不要打擾容清的生活。
別再出現(xiàn)在容清面前。
別讓他受委屈。
齊箐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哽咽著說道:“你選擇你的愛人就不要媽媽了嗎?可這里也是你的家。”
這是齊箐第一次在江景盛面前失聲痛哭。
她要強,從來沒有在孩子面前失態(tài)成這樣。
江景盛低垂眼瞼,垂在兩側(cè)的手捏緊了拳頭又迅速松開。
是啊,他怎么就舍得狠下心來。
可能是在年幼時需要雙親的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他們從不在身旁。
可能是幼兒園每個小朋友期待家長來接送的時候,每天來接他上下學的都是司機李叔,連幼兒園的親子活動都是李叔代為參與的。
也可能是在校讀書這么多年,每一次家長會來的都是管家叔叔,從不例外。
就連生日,都是家里的傭人給他過的,禮物堆滿整個房間,卻從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落空。
隨著他長大成人,對親情的渴望逐漸減少,直到失望。
所以他對江家沒有感情。
對父母沒有感情。
齊箐哭著說:“你是不是恨媽媽?恨媽媽在你小的時候沒有好好陪你,恨媽媽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可媽媽那時候有苦衷,媽媽那時候離不開公司,媽媽也想要給你更好的生活,所以……”
江景盛啞聲打斷她:“所以您并沒有錯,您也不必覺得對我有所虧欠。”
那時候的齊箐和江景盛的父親是家族聯(lián)姻,兩人強強聯(lián)合,各自忙于事業(yè),而江景盛的到來是個意外,再三考慮下,齊箐留下了這個孩子。
但又在生下江景盛之后,馬不停蹄地回到她的事業(yè)上,打造她的商業(yè)帝國。
就像齊箐說的,他們確實給了江景盛很好、很優(yōu)質(zhì)的生活條件。
他從小豐衣足食,衣食住行都是按照最頂級的標準來。
他出生便是在羅馬,擁有無數(shù)財富。
只是那么小的他并不懂財富有多重要,他只是希望爸爸媽媽陪在身邊。
哪怕只是來送他一次上幼兒園,或者抽空參加一次他的家長會。
這是他多年來的心愿。
也是從未實現(xiàn)過的生日愿望。
直到容清的出現(xiàn),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執(zhí)著地想要握住一個人的手,那么強烈地希望擁有他,想要他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
他那么渴望地想要擁有一個和容清的家。
卻被自己的親生父母所拆散。
他沒有家了。
所以他恨江家。
恨他的父母。
恨拆散他和容清的所有人。
包括容清和他自己。
直到他們五年后在醫(yī)院相遇的那一刻。
他的所有信念崩塌。
哪怕沒有容橙,哪怕容橙是容清和別人生的孩子。
他的所有目光都傾注在容清身上,再也無法離開。
他朝思暮想,渴望了許久的人,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他還怎么舍得放手。
他已經(jīng)錯過容清一次了。
他會把一切容清可能會離開他的因素全部抹殺。
他只想和容清擁有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