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小春日和死死盯住手機中的照片,顫抖的嗓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為什么……”
所有和她相關的東西，所有和她家人相關的東西, 應該都已經徹底消失了才對。
消失她未曾見過的那片火海里。
“日和……”
烏拉拉才出聲，就看見太宰抬起手，輕輕將她圈進自己懷里。它頓時閉了嘴,乖乖落到一邊，等待他解釋。
輕拍小春日和后，太宰才緩聲開口, “這張照片, 是一家和服店的老板娘給我看的。”
“就是定制那套紫藤和服的和服店。”
也就是說,對方知道她應該是四年前,怎么現在突然……
提到這件事, 小春日和總覺得，太宰送她的那套紫藤和服，和她以前的那套有些像，這似乎并不是巧合？
而太宰的話還在繼續，“我和小日和一起出門時, 被她撞見過, 她似乎把小日和誤認成了我……嗯, 我們的女兒。”
“再加上前天你生日, 我們去游樂園, 回來路上她又看見了我們。”
小春日和稍稍理清了頭緒，“她是在找我？”
太宰“嗯”了一聲，肯定她的猜測。
“老板娘家有一則代代相傳的委托，起源應當是她的曾祖母，但具體已經無從查證, 只有我剛剛給你看的照片，以及那份口頭相傳的委托。”
“具體內容老板娘沒有說，說是想見你一面再做決定。”說到這里，太宰低頭看向小春日和，輕聲問她的想法，“你怎么想？”
“見。”
小春日和的回答不帶半點兒猶豫。
翌日，兩人一起請了假，徑直往和服店趕去。
店門甫一拉開，和服店老板娘便認出了小春日和的身影，“您就是……”
雖然對老板娘沒有任何印象，可小春日和并不尷尬，而是微微笑著，沖她點點頭。
看見她微笑的模樣，老板娘不由得輕喃一聲，“真像啊。”
只一眼，她的直覺就告訴她，眼前這位“小春小姐”，應該就是他們家尋找已久的人。
“我叫衣笠世津子，小春小姐，太宰先生，請進。”
聽見留有印象的姓氏，小春日和沒再懷疑，主動踏入和服店。太宰緊隨其后。
在和室端端正正坐下后，衣笠世津子為兩人送上茶，隨后直奔主題。
“如果能找到小春家的后人，就替他們的后人制作一套大振袖吧，這就是委托的內容。”她端起茶杯，緩聲嘆息，“雖然不清楚是誰來委托的，但是……”
小春日和讀懂了她未盡的話語。
大振袖，是未婚女性最為正式的“禮服”。
光是聽見“大振袖”這個詞，她就知道，這是家里人準備好，卻陰差陽錯跨越了幾十年，才送到她手上的生日禮物。
意識到這一點，小春日和嗓子發緊，說不出任何話。
衣笠世津子沒有發覺她的異樣，僅是從小抽屜中取出那枚被好好保存的黑白照片，輕輕推向他們，“小春小姐，可以的話……”
“我替您做一套振袖吧？”
即便如今的這位小春小姐或許已經成婚，但“大振袖”之于幾十年前，委托中的那位小春小姐的意義，應當無法代替。
這是衣笠世津子的想法，卻誤打誤撞正中靶心。
小春日和努力克制住嗓音中的顫抖，盡可能平和地微笑應下，“……麻煩您了。”
量好尺碼，約定好來取大振袖的時間后，小春日和帶上那張年代已久的照片，和太宰一起離開和服店。
回家路上，小春日和沉默好半晌，才沉沉開口傾訴，“其實我一直拒絕去想。”她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尾的，“因為父親和母親，還有哥哥他們……”
她回到現世后，的確調查過自己死亡后的事。
她的死亡只是一條導火線，以此拉開了家中族人奪權的序幕。在她之后，她的父母也好，兄長也罷，即便再優秀，也只是血肉之軀，皆死于族中動亂。
所以她對余下的“小春家”沒有一點念想。
太宰看得出來，小春日和現在正被沉重的悲傷所籠罩。
所以他什么也沒有問她，僅是溫聲安撫她，“嗯，沒關系。”他牽著她的手略略加大力道，另一只手也撫上她發頂，“你很愛他們，他們都知道的。”
小春日和仍是沉默。
太宰也知道，她需要的是時間，便試著說些別的話題，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下午……要不要去爬山？”
總歸他和小春日和請了一整天的假，明天還是周末，不算翹班。
“誒……？”
這個話題跳得著實有些快，讓小春日和有些發懵。
太宰看她的視線溫和且縱容，甚至帶著一絲鼓勵的意味，“就當是慶祝？”迎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他放柔聲音，“這份禮物，是父親母親，還有哥哥送給你的祝福，不是嗎？”
小春日和凝視著他，眼底劃過幾分復雜。她嘴唇嗡動半天，最后只憋出來一句吐槽。
“……你倒是叫得順口。”
“誒嘿。” -
爬山的事情定下后，兩人說走就走。
太宰選的山位于橫濱郊區，小春日和不知道名字，也沒問他。
太宰一早就悄悄準備好了兩人份的野外生存物資，甚至還有斥巨資買的天文望遠鏡。
就連今天的晚飯，他也是讓小春日和在自熱鍋和他做的便當之中選。
小春日和當然是選擇……他親手做的美味便當。只要加上一個保鮮結界，一切都不是問題。
看著他整理出來的三大包“行李”，小春日和感慨，“……你準備得也太齊全了一點。”
不像是露營看星星看日出，倒像是搬家。
“嗯，舒適第一嘛。別的都好說，就是需要借日和的小紙人一用。”
畢竟想在山上住得舒服，光靠他們兩個人……恐怕搬不上這么多行李。
聞言，就連向來鬧騰的烏拉拉也啞火了：為了良好的露營體驗，它決定當作什么都沒看見。
小春日和的口袋里，唐突被增加工作量的小紙人們抖了抖：請問你們禮貌嗎？
總之，小紙人們的抗議，他們是不可能聽見的。
太宰租車，載上小春日和、兩小只，以及一大車行李，開至山腳，隨后由小紙人們幫忙搬運行李爬山。
爬至接近山頂的一方空地后，他們卸下行李，簡單清理空地，搭帳篷，噴灑驅蟲驅蛇的噴霧，又撿木柴和石頭簡單圍了個小火堆，再架好天文望遠鏡。
有小紙人幫忙，兩人沒費多少勁就徹底安置好一切，一起安心地窩在帳篷里，等待夜幕降臨。
外頭風大，即便有小火堆也有些冷，不如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再出去。
“呼……”小春日和在帳篷中伸了個懶腰，好奇地打量著這只由她和太宰一起搭好的帳篷，“好新奇的體驗。”
看著她雙眼放光，像是見到松果的饞嘴小松鼠，太宰一時有些好笑，“看來日和已經在享受了。”
說著，他從口袋里取出什么東西遞給她。
“咦。”看清太宰放進她手心里的東西后，小春日和呆呆出聲，“這不是我之前……”
太宰點點頭，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她手中小巧精致的紫藤花串，“是哦，這串是我的。”語畢，他從另一邊口袋里摸出另一串，“小狐貍的暫時被我征用了。”
“嗚！”
聽見自己的名字，看見熟悉的紫藤花串，小狐貍立刻撲到太宰身邊，探出爪爪扒拉垂落的紫藤花串。
太宰順勢將紫藤花串當作逗狐棒逗它，逗得小家伙氣喘吁吁的，哼哼唧唧地拿鳶眼瞪他。
紫藤花串被小春日和施過結界，不會輕易損壞，拿來當逗狐棒倒也不錯。
小春日和被他們倆的互動逗樂，噗嗤一聲笑出來，“怎么事到如今又把這個拿出來了？”
“因為這個驅蟲辟邪呀。”
聽見太宰的回答，小春日和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嗯？”
她聽見了什么？
“日和不知道？”她這茫然無辜的模樣著實可愛，太宰忍笑給她解釋，“雖然辟邪對日和來說可能沒有用，但驅蟲的效果的確很棒。”
小春日和完全不知道這一回事，常世特殊，沒有蟲，“誒？居然還能驅蟲嗎？”
“戴上這個之后，我從來沒被蚊子咬過。”
“誒？！那當時豈不是用這個就能阻止巨型邪魔？”
“那么大的蟲，會有效果嗎？”
——兩人就這么靠在一起，一直閑聊到晚飯時間。
太宰掐著時間，在某個話題結束后伸手拍拍小春日和，“該吃晚飯啦，一起出去？”
“嗯！”
小春日和自是應下了：他們總不能在帳篷里吃，那會把帳篷里弄得都是飯菜香，不合適。
鉆出帳篷后，太宰從背包里摸出三只便當，再拿出保溫杯，倒出一早準備好的熱騰騰味噌湯，遞給小春日和。
兩人一同坐在小火堆旁取暖。
“唔，好香——”小春日和啜了口味噌湯，隨后期待地看向太宰，“晚上的便當是什么？”
太宰也沒賣關子，而是學著她剛剛贊嘆味噌湯的語氣，拖長尾音，“是鰻魚飯哦——”
他話音落下后，與鰻魚相性極佳的蒲燒味兒從便當盒中迸發而出，瞬間勾起腹中饞蟲。
“鰻魚飯！你也太會藏了吧！”
小春日和嗅著空氣中的噴香，接過太宰遞來的便當盒和筷子，毫不猶豫地混著米飯夾起一小塊鰻魚，送入口中。
“嗚……好好吃，這個調味也太棒了……”
她的夸獎總是直白又坦誠，配上她滿足的表情……讓人有一種充分被肯定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太宰不知道第幾次被她這樣的夸獎方式套牢，他凝視著她瞇起雙眼的快樂模樣，微微彎唇，“日和喜歡就好。”
“喜歡！這個可太喜歡了——”
用完這樣一頓美味，還熱乎乎的晚飯，兩人趁著身上暖和，外面又有取暖的小火堆，便沒回帳篷，而是坐在外面等星星。
小春日和一邊吸狐貍，一邊和太宰閑聊，全然未覺時間的流逝，直到……
“日和，看。”
太宰這么喊她，讓她抬頭看天空為止。
“哇——”
小春日和抬眸看天，卻被驟然撞入視野的景色震撼失語。
許是因為這座山在郊區，污染沒有那么嚴重，他們又是在山頂，夜空中的星子格外近、格外清晰。
清晰得仿佛這一大片星子都要墜落一般。
不同亮度的碎星堆疊在一起，明明暗暗地，形成一灣耀眼奪目的星河。
夜空呈現出低調卻奢華的深藍色，配上這般綺麗絢爛的星河，恍若上天贈送的、最為美好神秘的禮物。
好半晌，小春日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光是用肉眼就已經很漂亮了……”
可太宰只看了一眼星空，接下來便有意無意地凝望她那雙倒映著細碎星光的眼睛。
對他來說，她雙眼映襯著星河的模樣，比頭頂那片星空更加令人震撼。
從美景帶來的酥麻感中回神后，太宰游刃有余地調整好天文望遠鏡，教小春日和怎么用它來觀察星星。
他似乎什么都會，做什么也都能很快上手。
“嗚啊好漂亮！”盯著視野中仿佛能夠連成特殊形狀的清晰星星，小春日和亮著雙眼感嘆，“我第一次看得這么清楚……”
“要往這邊看看嗎？”
“好！”
等小春日和的興奮勁兒過去以后，太宰才遞給她一杯熱可可，讓她暖暖手，再和她一起鉆進帳篷里休息。
帳篷是雙人的，睡他們兩人綽綽有余。這一方空間里彌漫著熱可可香甜的味道，醇厚，柔軟，溫暖且令人眷戀。
小春日和蓋上保溫杯的蓋子，倏然偏頭，和太宰交換了一個可可味兒的吻。
吻完，太宰抵著她前額，眉眼間攀上一抹柔和的笑容，“怎么啦？”
就連他的吐息也一并帶上熱可可的醇厚香氣。
小春日和沒有回答，僅是笑著又親親他眼睛。
“沒什么呀。”
這么黏糊地親近完，她才如此答道。
就只是突然想親他。
太宰無奈地瞥她一眼，卻也沒揪著她不放。
小春日和笑吟吟的，不知為何又凝視著他，眸色溫柔，“剛剛看見那片星空的時候，我想到了你的眼睛。”
“……！”
太宰神色微怔，張張嘴唇，卻什么都沒說。
難怪她后來有些心不在焉的。
……事實上，他也是。
好半天，他才從喉間擠出一個“嗯”，隨后又是黏糊灼熱的親吻。
交往之后，他們總是會難以抑制地想和對方靠近，時時刻刻膩歪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僅僅是貼在一起也足夠。
吻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小春日和驀地想起前兩天，也就是她生日那天的事。
——他們晚飯時開了那瓶作為她生日禮物的桃子酒，最后趁著微醺胡鬧了一番。
雖然沒有做到底，但論刺激，的確是刺激的。真要形容……約莫就是貓咪舔奶。
好在如今在野外，太宰也沒打算對她做些什么：這里到底是不方便。
他抬手蓋住她雙眼，嗓音里帶著一絲絲暗含欲望的沙啞。
“睡吧，等日出的時候我會喊你的。”
說完，他關了帳篷內掛著的燈，再按下蘑菇小夜燈的按鈕。
光線忽然變暗，小春日和不自覺打了個哈欠，聲音里還透著一股水潤的味道，“好——”
她沒管太宰是什么反應，只一個勁往他懷里鉆——反正他現在什么都做不了，懷里除了有些磕以外暖乎乎的，總體來說抱著還算舒服。
察覺小春日和的壞心思，太宰也不能拿她怎么樣。
他只是無奈又好笑地吐出一口氣，默默承受戀人帶給他的一切感受-
“日和，”青年的嗓音忽遠忽近，“日和，起來看日出了哦。”
小春日和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唔……早上了？”
“是哦，再過一會兒就能看日出了。”太宰拍拍她發頂，又給她遞來一杯提前燒好的溫開水，“先喝點水醒醒神？”
小春日和接過水抿了一口，旋即蓋上瓶蓋，鉆出帳篷。
“嗯——”
她站在熹微的晨光里，散漫地伸了個懶腰。
太宰選的位置很好，隱隱能窺見不遠處泛著微光的海。
海面平靜，如今地平線的那一端正冒著微微的赤紅，赤紅周圍籠罩著一圈漸變的橙色，煞是壯麗。
小春日和吐出一口氣。太宰站在她身側，手指勾住她的，安靜地和她一起等待日出。
太陽慢吞吞的，光是看著就讓人心焦。
直到它徹底躍出地平線的剎那，恍若萬物都在此刻失色，只余下攝人心神的艷紅和燦金。
旭陽初升，在淺色海面上打下一道絢爛的柔光。
海面躍金，粼粼金光奪目卻柔和，叫人滿心震撼。
原來人真的會被景色美到失語。
“日和。”
等小春日和回過神時，她聽見的，便是太宰認真的聲音。
“雖然好像有些太快了，但是我不想等啦。”他站在柔和的晨光中朝她笑，眸光溫柔，“是你教會我的。”
——有些話必須要好好傳達。
下一瞬，太宰從口袋里摸出一小只戒指盒，對她單膝跪地。
“小春日和小姐，請問你愿意和我結婚，共度余生嗎？”
太宰在這個時候求婚，讓小春日和有些意外。可聯系起他充足的準備，以及他偶爾會露出的、略顯狡黠的笑容，她又覺得一切的一切都剛剛好。
她琥珀色的雙眸中染上星星點點的笑意，“……我愿意。”
太宰沒忍住笑了笑，凝結的眉舒展開來，臉上竟是罕見地多出幾分坦蕩的羞赧。
青澀卻性感。
他輕輕拉過小春日和的手，一絲不茍地，將戒指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
戴完戒指，她剛收回手，太宰又笑瞇瞇地從他口袋里掏出另一個戒指盒，乖乖地盯著她看，“幫我戴上？”
小春日和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眼前的青年似乎在以此宣示主權，“……求婚戒指一般不是只有一個？”
“但是我買了兩個。”
太宰哼哼一聲，頗為理直氣壯地應聲。
小春日和無奈地搖搖頭，接過戒指盒，同樣給他戴在左手無名指上。
戒指戴好后，太宰牽住小春日和的左手，在她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落下一個輕飄飄的吻。
看見他這個舉動，小春日和才慢半拍地想起一件事，“所以這本來應該是我生日那天做的？”
她沒問他為什么，可眼神中卻含有明晃晃的疑問。
太宰自然讀懂了。
“因為總覺得，如果在你生日那天向你求婚……”他說著，竟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唇邊彎出小小的弧度，“有一種在強迫你答應我的感覺。”
“但過幾天的現在就不會啦。”
小春日和一頓。
……太宰考慮得總是這么周到。
“太宰。”
“怎么啦？”
聽見他輕軟俏皮的回應，小春日和主動湊近他，靜靜和他擁吻。
未盡的話語盡數融化在這個吻里，比幾乎泛成海的晨光還要溫柔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