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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的身影在你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讓你在神社中坐立難安,就連祈福的儀式上也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好在沒有出錯。儀式結束時,你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跟他見面,想要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抱住他,同他訴說著你的心意。
此時此刻,你好想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告訴你他愛你,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愛你。
你必須要不斷地向他確認,才能夠感受到他的愛,你也要不斷地試探,才能夠確定他待你的好。你自負又膽怯,所以你的戀人必須要足夠溫柔、足夠有耐心、足夠包容你……他必須是個無限接近于完美的人才行,恰好,夏油杰就是這樣一個人。
需要用到你這個裝飾物的儀式已經結束了,你很想找個機會偷偷溜出去跟夏油杰見面,但你的念頭還未來得及被細化為確切的計劃,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所打打斷。
“喲,這不是真知子么?”來人以一種輕佻的口吻同你打著招呼,仿佛跟你極為熟絡似的,他走過來打量著你,用看待物品一樣的眼神,笑瞇瞇地圍著你轉了一圈,抱臂評價道,“你這樣看起來倒是還不錯,有幾分你母親的樣子了。”
真是叫人惡心的口吻和視線……這家伙算什么東西,也配這樣對你指指點點?
“禪院直哉。”
被你叫出姓名的少年看起來與你年齡相仿,腦袋上頂著一頭染成金色的短發,這在古板傳統的咒術師家族里倒顯得有些離經叛道,可他身上卻又規規矩矩地穿著極為正式的紋付羽織。
說實話,你對禪院直哉這個人談不上嫉妒,只有討厭,這種討厭就像是人討厭臭蟲一樣,臭蟲并不會對人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卻實在叫人惡心。
禪院直哉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存在,你厭惡他勝過五條悟,至少五條悟不會從小就把“你一個女人”掛在嘴邊。
在過去,你的努力和驕傲,每每被禪院直哉所窺見,他都要進行一番自以為善意的“勸誡”,他總是說,想要成為一個好女人,你應該學習的可不是這些。
但那個時候,你想要成為的可不是好女人,而是加茂家未來的家主。
禪院直哉總要說你是不自量力,可他的話語,一直被你當作耳旁風所忽略,你們能夠相遇的那些重要場合里,你的目光總是更偏向五條悟。
一個從根本上超越了你的天才,在你眼里的分量顯然勝過一個只會惡心你的“臭蟲”。
年紀小小卻沉默寡言的五條悟,根本不需要說任何話,只是站在那里,便足夠耀眼,足夠……令你仰望和嫉妒。
可禪院直哉總是堅持不懈地向你輸出他的觀點——你應該如何才能成為一個好女人的觀點。
直到如今,再見面時禪院直哉仍只會洋洋自得地沖你發表自己的看法,他對你說:“早點聽我的建議不就好了,聽說你弟弟被接回來了,我就說吧,你要是從一開始就乖乖的聽我的話,哪里用得著像現在這樣眼巴巴地追著悟跑到那種地方去。高專那種地方,可是只有那些沒有身份背景的下等人才會去的。悟任性也就算了,畢竟他任性也沒人敢說什么,可你也跑到那種地方去,不就是自降身份么?到時候要是沒法嫁出去了可怎么辦呀?”
對于你和五條悟之間的婚約,從來不把它當真的除了你們,其實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禪院直哉。
從一開始他看出來了你不喜歡五條悟,也看出來了——五條悟同樣不把這個婚約當真。
明明其他人,甚至包括加茂家和五條家的大人們,都是一直默認如此。禪院直哉雖然說話難聽,在這件事上卻顯得尤為敏銳。
自顧自地在你面前念叨一通的禪院直哉,根本不理會你愈發難看的臉色,或者說他樂于見到你露出這副表情。一向看不慣你露出驕傲模樣的禪院直哉,認為女人就是應該半垂著腦袋惹人憐愛的模樣,而不是高高揚起自己的頭顱,傲慢得仿佛誰都看不上。
尤其從小就知道你討厭他,禪院直哉更是不甘心,在他看來,你作為一個女人,怎么可以這么不給男人面子呢?
要知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可是主動找你打過招呼的。
在年幼的時候,你們都還只是跟隨在大人身邊的小孩子,禪院直哉跟著父親過去跟你的父親打招呼,你便站在你父親身旁,小小的臉蛋上沒有任何表情。
禪院直哉主動和你打著招呼,他自我介紹過后,理所應當地認為你肯定也會友好地對他露出笑容,然后介紹起自己。
可是你沒有。你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別過了臉去。
你的父親看到了你的反應,可他并沒有指責你,只是摸了摸你的腦袋,正是這些年幼時的經歷,才讓你覺得自己從小備受父親偏愛,讓你相信他會為你爭取你的權力和地位。
可你不知道,那只是他作為上位者的心血來潮,他之所以縱容你,是因為這些事在他看來微不足道。
就像人不會因為自己的寵物不理睬自己的朋友而生氣,在你的父親看來,你的傲慢不過是小孩子的天真率性,他從不認為你能夠做成什么大事,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幫你做成什么大事。
是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你把自己得到的一切看得太重,你以為那已經很多很多,你不知道,對于大人們而言,那不過是從他們指縫里流出來的九牛一毛。
現在想想禪院直哉曾經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倒像是刀子扎進你的肉里一樣痛。
禪院直哉環抱著雙臂將腦袋湊到你面前來,盯著你的臉說:“你覺得悟真的會看上你么?你忘記以前見面你們連話都說不上了?到時候忙到頭來一場空可不要哭鼻子哦。我可不會安慰你,畢竟我早就勸過你了,真知子,不要總是用這種態度對人,學會多笑一笑吧。”
他狀似好心地勸著你,臉上始終帶笑,可勾起的弧度卻那么惡劣,叫人恨不得打他一拳。
放在以前的話,你肯定會這么干的,可你現在已經變了,你太畏首畏尾了,你已經學會思考后果了,這算是一種成長,但并不是好事。如果是五條悟的話……
如果是五條悟面對這種事情,他肯定不會忍耐的。正因如此,你才格外的恨,恨自己為什么沒有五條悟那樣的體質,恨加茂家為什么不能夠讓你成為下一任家主。
你的目光愈發不善,可你的眼神對他而言毫無攻擊性,他仍然笑盈盈地注視著你——高高在上地、仿佛看著小貓小狗那樣地看著你。
你真討厭他的眼神,以前的時候,你們其實也不常見面,可每次他總要在你面前說些你不愛聽的話。
但是那個時候,他的話語也給不了你任何傷害,因為那個時候,你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
不過是個連“十種影法術”都沒有繼承的平平無奇的家伙,就算頂著禪院家嫡子的名頭,就算你要嫉妒,有五條悟這個“六眼”持有者在前,你的妒忌心也完全落不到他頭上。
你曾經,從來沒有把禪院直哉放在眼里過。
現在其實也該如此,因為你像個卑鄙的小偷那樣,竊取了五條悟的光芒,頂著“五條悟未婚妻”的名頭生存在御三家之中。
你在心里說服自己沒有錯,這也不能算是假的,因為五條悟不僅收下了你的禮物,還邀請你一起出去玩,你們之間的關系已然有了極大的進展——這時候你又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的理智還在,慶幸你和夏油杰之間的事情,如今也只有家入硝子知道。
倘若被禪院直哉知曉你居然在和一個普通人家庭出身的咒術師談戀愛,即便對方年紀輕輕就是一級咒術師,也絕對會被禪院直哉狠狠地嘲笑諷刺。
他這張嘴里會說些如何難聽惡毒的話,你甚至都能夠想象出來,畢竟禪院直哉一直都是這樣,一旦讓他找到貶低你、教訓你的機會,他肯定不會放過。
“我和悟之間的婚約,就不用你來操心了,”你冷冷地開口,“如果一定要操心點什么的話,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夠比得上悟再說吧。”
對于禪院直哉而言,強者總是高人一等的,在有著“非禪院者非術師,非術師者非人”這般家訓的家族里,咒術師的出身和能力便最為重要。
禪院直哉一直自詡與五條悟是同等級的強者,他認為自己和五條悟是一類人,被你這么一說,他瞬間變了臉色。
“你是在看不起我么?”他冷下臉質問你。
“我可沒有這么說,”你扯出了一個笑來,倒顯得禪院直哉更像是惱羞成怒,你道,“我只是想說,悟和我之間的關系怎么樣,哪里輪得到根本就沒被悟放在眼里的人來評價?”
禪院直哉臉色難看地盯著你,他的模樣此時看起來有些瘆人,但你不在意,五條悟給你擺臉色你無話可說,畢竟那是你自己強求的,禪院直哉可不是。
這是他自找的。
“你最好不要后悔!”禪院直哉說,“真知子,遲早有一天你會在悟身上吃到苦頭,我等著你在我面前哭著求我!”
你根本沒有理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