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夏油杰也不知道五條悟去了哪里。
他沉默地看著你臉上的表情,只感覺似乎自己無論再做什么都毫無意義。
不管他做得再多,再怎么努力,既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也無法改變你。你放不下的東西有太多,那些東西占據(jù)了你的全部,而他則一直處于狹縫之中。
夏油杰忽然想,這樣真的有必要么?
悟已經(jīng)知道了你們之間的事情,可你看起來卻沒有絲毫輕松,反而更加焦慮難安——看來你仍然不希望悟知道這些。
所以果然是這樣吧,你一直以來的想法,不讓悟知道這一切,直到悟告訴你他愿意承認(rèn)你們之間的婚約,然后和他分開,跟悟在一起……
夏油杰靜靜地注視著你,他終于想明白了這一切。
他原本以為你只是不夠勇敢,只是需要被鼓勵、被安慰。他以為,只要足夠努力就能夠改變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你就是這樣,并且永遠(yuǎn)也只會是這樣。
想著想著,夏油杰竟然笑了,他露出那種一貫以來的溫柔笑容,卻斂著眼瞼,讓你無法看到他眼底的眸色。
“別擔(dān)心,真知子。”夏油杰輕聲安慰著你,他對你說,“悟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聯(lián)系不上他很正常,等他氣消了就會回來了。”
他輕輕地?fù)崦愕陌l(fā)頂。
對于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你而言,夏油杰的話語起到了很好的安慰作用。你相信了,你一直都很愿意相信他。
看著仍然這么溫柔的夏油杰,你忍不住有些羞愧。
他一直,都在努力地保護(hù)你、維護(hù)著你們之間的感情,可你卻連下定決心為他拋棄加茂家的一切都做不到。
御三家的出身,對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你握了握拳,正想開口告訴他,在你眼里,他已經(jīng)比你曾以為無法割舍的“高貴的身份”更加重要,可還未開口,夏油杰卻親了親你的額頭,讓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回去休息一會兒吧,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夏油杰微笑著對你說。
你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有說便回了宿舍。
-
第二天,加茂家派了一群人過來,領(lǐng)頭的正是擔(dān)任加茂宗家守備隊長的平七。
三名使女率先進(jìn)入了你的宿舍,一言不發(fā)地收拾著你的東西,你變了臉色,大聲質(zhì)問她們這是要做什么。
“真知子小姐,這是家主的命令,您必須立刻返回家中。”使女低垂著腦袋同你說了這樣一句話,又繼續(xù)收拾起你的東西來。
聽到是父親的命令,你又怎么猜不到是怎么一回事呢?
加茂家的人,顯然已經(jīng)知曉了你和夏油杰之間的戀情了。正如你一直以來擔(dān)憂的那樣,你家里絕不可能同意你和那種普通人家庭出身的咒術(shù)師的戀情。
看著使女們手腳麻利地收拾著你的東西,你忽然很想逃跑。
你想見夏油杰,想讓他帶你一起逃走,不管去哪里都好,不管未來怎么樣……
可你的身體只是剛邁出宿舍的大門,便看到了外面將這棟宿舍樓圍起來的守備隊。他們是來負(fù)責(zé)押送你,防止你反抗的。
下意識地,你將目光投向了周圍,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期待著什么,但是你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夏油杰出現(xiàn)的話……如果這時候,他穿過這些守備隊的咒術(shù)師們來到你面前,對你伸出手的話,你是絕對會握住他的手的。
只要他問你,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你愿意的,你想,你愿意為了他拋下這一切——直到這一刻,你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可是直到使女們將你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平七伸出手為你拉開車門請你上車,你也沒有瞥見戀人的半片衣角。
“真知子小姐,”見你久久不動身,平七勸說你,“您還是盡快回去吧,家主大人現(xiàn)在很生氣。”
聽到這句話,你已經(jīng)可以想象到父親的憤怒、母親的失望,以及你的堂兄弟們的幸災(zāi)樂禍……
你不想去面對那一切,你害怕了。
加茂家現(xiàn)在對你來說,完全就像是龍?zhí)痘⒀菢觾措U異常。
五條悟……你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一個人,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五條悟!
肯定是五條悟?qū)⑦@一切告訴了你家里,這就是他對你的報復(fù)么?你攥緊了拳頭。
“真知子小姐!”平七的口吻變得嚴(yán)厲起來。
你最終還是上了車,一路漫長地沉默過后,加茂宗家那沉重的圍墻再次浮現(xiàn)在你眼前。
父親大發(fā)雷霆,你甚至被打了一巴掌,捂著臉低垂著腦袋,你瞥見了跪坐在父親身后的母親,她的臉上則流露出羞愧的神情。
從父親口中,你知道了五條悟昨天的行蹤。
他一個人來了加茂家,然后對你家里人說,你們之間的婚約不作數(shù)。
你父親起初只覺得這太突然,他問五條悟是否你做錯了什么,起碼要讓他們知曉緣由,可五條悟只是說,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娶你。
五條悟說,因為他不會和你結(jié)婚,所以隨便你想和誰在一起都可以。也沒必要掛著他未婚妻的名頭,免得耽誤了你。
聽起來……簡直就像是為你考慮似的。
多么的傲慢,多么的自以為是。你咬緊了牙關(guān),憎恨為什么自己不是“六眼”,為什么自己不是嫡子?
對加茂家的憎恨,對父母的怨恨,對咒術(shù)界的怨憎占據(jù)了你的胸膛。
——好想讓這一切全部都?xì)纭?br />
可你的恨意,無論再怎么強(qiáng)烈,都無法影響到你被你仇恨的任何事物。你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改變不了。
你一言不發(fā)地低垂著腦袋,靜靜地聽著你的父親憤怒地指責(zé)你。
五條悟沒有說出你和夏油杰之間的事情……但是,你家里猜測你一定是和五條悟之外的人有了私情,所以才會導(dǎo)致五條悟突然在這種時候跑來解除婚約。
明明之前都還好好的,以前的那些宴會上,你們還有過接觸的。你們相處良好,婚約也很穩(wěn)定——在加茂家和五條家的人眼里都是如此。
父親的指責(zé)聲停下來之后,你的母親這才挪步到你身邊,盯著你,問你那個人是誰。
“……沒有誰。”你一口咬死了就是沒有任何人。
你的說辭,顯然沒有得到父母的信任。他們只覺得你是在故意隱瞞,而且對方肯定出身卑賤,否則你也不會如此隱瞞。
五條悟已經(jīng)明確表達(dá)了自己不會娶你的意思,和五條家的婚事就此已經(jīng)告吹。
你被關(guān)了起來,被關(guān)在房間里,連屋門都不許踏出半步。
你父親說,你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家里過于縱容你,讓你得到了不該有的自由,所以才會產(chǎn)生那么多不該有的心思,做出荒唐的錯事。
對此,你的母親沉默地認(rèn)同著。
本來就是為了五條悟才去的東京高專,現(xiàn)在被五條悟退婚了,你也就沒有任何再回去的可能性了。
房門和窗戶都緊閉著,你的房間周圍甚至被布下了不允許你進(jìn)出的“帳”。
你就像是一只被困在了小小的魚缸里的金魚,除了按時來給你送飯的使女,你甚至見不到第二個人。連你最恨的加茂憲紀(jì)都沒有再出現(xiàn)過一次。
究竟要被關(guān)到什么時候?你仿佛進(jìn)入了一個連時間都停止流逝的空間里。永遠(yuǎn)也看不到盡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你實在受不了了,這種日子簡直要把你折磨得發(fā)瘋,要是再沒有人和你說話,你甚至幾乎要失去言語的能力了。
因此,你開始嘗試著跟來給你送飯的使女說話。大抵是為了提防你又做出些什么不該做的事,每天來給你送飯的使女也是輪流著的。
她們都在你面前擺出同樣的姿勢,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fā),無論你說什么,也沒有一個人理會你。
直到有一次,出現(xiàn)了一個例外——會在你開口之后同你交談的使女,名叫多惠。
“多惠,”你在她面前捂住自己的臉龐哭泣著,訴說著自己的恐懼,“我好害怕,我要被一直關(guān)在這里了么?”
多惠是一個……在你看來有著某些與夏油杰相似特質(zhì)的人。她有著一種,仿佛覺得自己能夠幫助你、拯救你的自我意識。
終于又輪到她給你送飯的時候了,多惠告訴你:“真知子小姐,您不用太擔(dān)心,家主和夫人正在為您挑選新的丈夫。”
她甚至安慰你:“五條少爺退婚,肯定是因為他有眼無珠!”
你靜靜地看著她,輕聲問她:“你真是這么覺得么?”
“當(dāng)然!”多惠說,“真知子小姐那么美麗、那么耀眼……”
你握住了她的手,將自己的臉頰貼著她的手背,垂下腦袋問她愿不愿意幫你一個忙。
“真知子小姐……”多惠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幫幫我吧,多惠,”你泫然欲泣地抓著她的手掌,凝望著她,“我只能依靠你了。”
多惠暈暈乎乎地同意了你的請求。
你想要從這里逃走,而第一步,則是要先解除這個“帳”。帳是守備隊的人布下的,因為需要咒力來維持,所以每天都會有人在巡邏的時候過來加固。
只要多惠能夠幫你拖住來巡邏的守衛(wèi),你就能夠在“帳”因為咒力流失而變得不穩(wěn)固的時候逃出去。
你要從這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