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扶沅沒有立即回應“我答應”或者“我拒絕”。
她轉而興致勃勃地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你為什么認為我一定會和你同時進入決賽?”
聽到這句話,米契爾的身體微微前傾,他的下巴輕微揚起,帶著一點俯視的角度看著對面的女人,眉毛輕挑,墨綠色的眼眸中閃爍著野心勃勃的光芒。
他此刻絲毫沒有掩飾他張揚和自傲的本質——
“在帝國, 只有你才配做我的對手。”
這話說得非常狂傲,可米契爾卻是一副本該如此的表情,他對自己有著十足的信心,當然也對扶沅有著十足的信心。
這樣一個人,帝國皇室選擇拋棄他可真是對他們來說最糟糕的決定。
聽見這句話,扶沅笑得更開心了, 她繼續問道:“他們現在都在猜測我的精神力等級,你認為呢?
米契爾接道:“你和樂為曾經比過一場。”
“是, 不過那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樂為是米契爾的下屬,關于她的事情肯定全部一五一十地稟告他了。
“那時候原小姐曾經說你是B級。”
扶沅點頭。
米契爾看著扶沅:“那我猜原小姐,現在一定是S級了。”
能夠逃脫聯邦追擊的人,能夠殺掉S級蟲族的人,能夠碾壓A級的人,
正和其他人一樣, 他認為, 原芙至少現在一定是個實力不俗的S級。
**
扶沅躺進全息艙, 又一場新的機甲對抗賽開始了。
這次的對手仍然是個A級。
扶沅說不清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運。
幸運的是,她這一局有百分百的把握獲勝, 并且是以壓倒性的優勢快速獲勝。
不幸的是,這就意味著,真正強大的S級選手她都還一個都沒有遇到,她說不好后面的戰斗能否有絕對的把握獲勝。
現在帝國的觀眾,就連米契爾都堅信她已經是S級了。
但只有她和原唐知道,她現在還是個貨真價實的A級。
也許在還沒有和S級真正交手的時候,她的戰斗意識和搏斗技巧讓她看起來和S級一樣游刃有余;但真正碰上的時候,S級和A級之間的天塹,是她現在就可以跨越的嗎?
彈幕上的人卻比扶沅更有信心:
“沖!偉大的馬庫斯侯爵的女兒!我為我之前不當的言語道歉,您就是我心目中最強的選手!對面的選手絕對在您的面前撐不了一分鐘!”
“又來了,又來了。這群馬庫斯侯爵的迷弟迷妹,連帶著也崇拜上原芙了。”
“不過現在沒有人懷疑原芙是A級還是S級了吧?那可是馬庫斯侯爵誒!那可是曾經被譽為戰神的人誒!她的女兒一定也得是個S級。”
“被譽為戰神的人是馬庫斯侯爵,又不是原芙。再說,馬庫斯侯爵都幾年沒有露過面了,他的女兒為什么突然冒出來?而且還是以機甲對抗賽的選手的身份?”
“喂喂?什么馬庫斯侯爵?我怎么不知道?課本上也沒有啊?”
“一看就是個沒幾歲的小不點兒,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啊,你都還沒出生呢。”
自從上次比賽結束時丹尼斯嘟囔了一句“怪不得,我怎么可能打敗馬庫斯侯爵的女兒呢”,帝國的熱搜一下子就炸了——
這是他們時隔五年后第一次再聽到關于馬庫斯侯爵的消息。
沒有人出來否認,就代表著默認。
在十五年前現任皇帝陛下登基前,關于馬庫斯侯爵的戰績傳遍了大街小巷,幾乎所有人都聽說過馬庫斯侯爵“戰神”的稱號,除了這十五年間出生的人。
因為在現任的皇帝陛下登基后,馬庫斯侯爵突然以身體抱恙的理由,從此再沒有過在公眾面前露面的消息。而關于馬庫斯戰績的傳頌,也突然停止了。
這就導致,最近十五年間出生的人,除非有專門了解過,否則頂多知道馬庫斯侯爵的名字。
扶沅在這局比賽的時候,去見了原唐一面。
還是在那個古樸典雅的宅邸中,在那個現代冷冽的房間中,原唐操縱著光腦,處理事務。
她說得非常客氣:“父親,你看事情都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了,不如您出來走一走?否則大家就要認為我是您某個私生女了。”
原唐在虛擬觸屏上點來點去的手指一停,他扭過頭,瞥了笑得乖巧的女兒一眼。
扶沅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改口道:“那要不就澄清這個沒有根據的謠言,也只不過是皇室貴族都知道我的確是您的女兒罷了。澄清也是好澄清的吧,即使那些貴族都在推波助瀾,即使現在發酵得轟轟烈烈。”
原唐徹底停下手中的工作,他轉過身來,與扶沅面對面。
說出來的話透露不出他的真正情緒:“你是在怪我?”
扶沅矢口否認:“當然不,我怎么會責怪我的父親呢?”
原唐沉沉地看著對面站著的女兒,常年身居高位令他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像是在用如炬的眼神逼迫他*的女兒屈服:
“這件事完成之后,我會告訴你,你的母親墳墓在哪里。”
聲音沒有絲毫波折,他此刻連裝作慈愛的父親都不肯裝了,哪怕他之前的演技也很爛。
你的母親……墳墓在哪里……?
扶沅突然感覺心臟一陣絞痛。
她分不清這是來自原主的情緒,還是她對于原唐的憤怒和惡心。
眼眶一瞬間有了酸澀的趨勢,她感覺身體內部各種器官在憑空上升,像是與地面快要分離,有什么東西阻塞在了她的嗓子中,但四肢又極為重,重到狠狠把她摔在地上,重到她差點維持不住站在她父親面前的輕松姿態。
她很想吐。
她早該想到的。
為什么原主選擇以扶風女兒的身份進入聯邦學院,豪不避諱對她有敵意的扶家。
她猜到了是來尋找關于她母親扶風的事情。
但她沒想到,原來原主是在尋找這個事情。
因為主動暴露身份,就可以引來扶家的關注,就更有可能找到她想找到的東西。
而她孤身一人前往聯邦所尋找的,她的親生父親一直都知道。
無論是之前原主選擇一個人進入聯邦學院也好,還是這次把她放在眾矢之的的帝國貴族面前也好,都沒有在意過,他的女兒是否會死掉。
扶沅舔了一下有些干澀的嘴唇,她緩緩地笑了:
“那希望你可以遵守你的諾言。”
但什么才算完成呢?
是她拿到機甲對抗賽的冠軍才算完成?
是她以馬庫斯侯爵女兒的身份為他擋住了所有的敵意才算完成?
那恐怕她永遠都不會有完成的那一天。
她現在就像是那個手握1.1星幣獨自來到了聯邦學院的原主。
甚至直到站在機甲對抗賽的賽場上,那股惡心感也沒有消退。
一幢幢高樓大廈直插云霄,每幢樓之間隔的距離很小,整整齊齊地以極大的密度坐落在平坦的大地上。
而在這上下左右都沒有多少的空間中,又穿插著一道道空中軌道。
一輛輛星際飛車在城市的空中軌道上飛馳,尾流劃破夜空,拖出一道道光線。
置身于狹窄的空間中,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張看不見的網緊緊包裹,令人窒息。
兩個白色機甲相視而立,站在兩棟相鄰樓的樓頂,地下正是無數個空中軌道上下交錯的繁忙中樞,腳下飛車來往如梭。
很顯然,這次的比賽場地刷新到了都市中,還是那種在星際中都可以說是發展得比較落后的城市,連基本的城市規劃都沒有做好,宜居程度大大下降。
扶沅的心中憋著一股氣,只想速戰速決。
她的機甲的輪廓在夜幕中隱隱約約,像一只潛伏的猛獸,蓄勢待發。
扶沅雙眼微瞇,透過目鏡的夜視功能,準確找到了對方相隔不遠的身影,然后在星網系統播放比賽開始的聲音后的下一秒,就如幽靈般高高躍起,輕盈地沖到了對手面前。
對面似乎是個身形瘦削的女人,此刻也飛快反應過來,閃身躲避即將落到她身上的光劍。
又是一道凌厲的光芒在夜空中閃爍,扶沅絲毫沒有停下攻擊的節奏,迅速拉近距離,如潮水般密集的攻擊朝著女人蜂擁而來。
她的攻擊精準無比,毫不留情地劈開了對方的防御,將女人的機甲劃出一道長長的裂口。
在這短短幾秒中,女人很快判斷出她絕對不是扶沅的對手。
在又一次險險避過扶沅的攻擊后,她竟直接轉身飛速離去,沖進下方高速行駛的飛車。
竟是像扶沅上次在懸崖比賽的那一場一樣,她企圖利用模擬比賽場景,來為自己制造優勢。
不過在扶沅面前,這終究是效果不太好的一招。
她迅速調整機甲的角度,發動推進器,化作一道銀色的光影,緊追不舍。
兩架機甲在城市的上空穿梭,腳下的飛車如流星般疾馳而過,閃爍的尾光在他們身后交織成一片炫目的網。
女人在空中靈活地轉向,試圖通過飛車的掩護來擺脫追擊。
時而貼近飛車,時而躲入軌道之間,她的動作極為迅速,然而扶沅的機甲如影隨形,始終保持著致命的距離。
扶沅沒有絲毫遲疑,她猛然加速,機甲的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剎那間便拉近了兩者的距離。
什么鬼?她遇到的這個人身份顯示是A級啊,怎么這么難纏?
女人咬咬牙,終究還是放棄了原地投降的想法。
都走到比賽的這一步了,哪怕輸也要輸得體面一點,才好讓比賽結束后為她的機甲訓練館打一個好招牌。
而且,輸在馬庫斯侯爵女兒的手下,聽起來也不算不光彩。
如此強勁的幾乎可以碾壓她的A級選手,就只有那個原芙了。
在女人試圖再一次變換方向從而鉆入密集的飛車群時,扶沅抓住女人后背暴露給她的時機,扣下手中能量槍的扳機,一連串的藍色光束準確無誤地擊中了女人的肩部。
同時另一只手的光劍迅速出擊,她擲出的光劍在狹窄的空間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
光劍的鋒芒在夜空中閃過,直取對方的后背。對手的機甲一陣劇烈的震動,火花四濺。
女人的機甲速度驟減,搖搖晃晃地在空中掙扎著維持平衡。
“我、我認輸!”
女人的聲音響在半空中。
扶沅又一次毫無懸念地獲勝了。
“我宣布原芙就是神!”
彈幕再一次地飛快刷屏。
但是看著網絡上越演越烈的對她的贊譽,扶沅心卻一沉。
這意味著,針對馬庫斯侯爵的,針對她的,敵人真正的手段還沒有展露出來。
第62章
扶沅揉了揉眉。
現在纏繞在她四周的麻煩事情越來越多了。
她不是沒想過像原主一樣, 不接受原唐的控制,獨自一人去過新的生活。
只是這對現在的扶沅來說,太不現實了。
一方面是, 即使原主, 也沒有完全逃脫原唐的掌控, 無論是地下格斗場, 還是她的身份, 即使沒有汲黯的參與,原唐依然可以毫無疑問地掌握她的行蹤。
所以在這個處處都需要光腦綁定身份的星際世界,她與掌控著星網集團的原唐對抗,太自不量力了。
另一方面, 汲黯是原唐的屬下。
她不清楚汲黯到底對原唐有多忠心,也不清楚明明擁有藍星人記憶的他,為何還可以效忠星際世界的一個“變態”。
但是她需要完成系統的任務,就不能與汲黯斷絕關系。
更何況,她現在也算是米契爾的合作伙伴了,還需要利用帝國原芙的身份,來幫助米契爾完成他奪權的目標。
至于原唐的那個承諾,事情完畢之后會告訴她“扶風的墳墓在哪里”, 她根本沒有報過希望。
于是她選擇了聯系扶從嵐。
扶從嵐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她約她在烏爾星上見面。
由于汲黯的案幾閣在烏爾星, 她這些日子也沒少往案幾閣跑,因此也不擔心原唐懷疑她的這個秘密見面。
出乎意料的是,扶從嵐直接要求在烏爾星的案幾閣中見面。
案幾閣坐落在烏爾星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上。
不過聽汲黯自己敘述,這里之前是個鳥不拉屎的荒涼地, 他剛到這里的時候沒有錢,只能選擇這一片地來開飯館。
隨著汲黯的案幾閣在星際世界中的名聲越來越大,無數在星網上搶不到菜品的人,千里迢迢來烏爾星上排大長隊只為吃上一口案幾閣的菜。
而汲黯的效率又很低,往往一天飯館加上外賣,頂多做上個100道菜。最近由于有了學徒的幫助,他的效率也只是稍稍提升了一些。
但他對自己的工作很滿意:“慢工出細活,小姐您也不想吃到口的都是些粗制濫造的東西吧。”
所以連帶著烏爾星這段時間堪稱是火箭式的發展。
即使它的歸屬仍舊處于一個模糊的兩不管地帶,整體星球異常落后,但它本身的政府仍舊盡心管理,抓住這個潑天的富貴快速發展著。
現在,以汲黯的案幾閣為中心,向四周輻射發展,不斷完善各種建筑和公共設施,短短幾個月,曾經連名字都沒有的地方,已經成為烏爾星上最大的城市“案幾市”了。
扶沅以一個普通游客的身份上從星際列車上下車,到達的站點離案幾閣只有幾百米的距離。
剛出站口,首先迎面的是漫天風沙,隔著拔地而起的建筑群,隱約可以看到一片金黃的光芒在陽光下閃爍。
這里的環境實在說不上好,整座星球的綠色都見不到幾塊。
走近后,便是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星際各個星球的人不遠千里而來,他們面帶激動,興奮地討論著自己對案幾閣食物的喜愛。
“那是我吃到過的最好吃的食物!吃過之后,我再也忍受不了那些像塑料一般,再混合上各種口味的營養劑了!”
如今,案幾閣大門前已經排上了長長的隊伍,如果扶沅要排隊進入的話,還不能直接朝著案幾閣的方向走。而應該是轉身,向反方向走上個幾米,才能排在隊伍的末尾,然后隨著慢吞吞的隊伍徐徐前進,排上個幾天才可以輪到她。
不過還好她不用排隊。
她直接向案幾閣的大門入口處走去。
汲黯的設計很有特點,案幾閣的外觀融合了中華古典風和星際世界的未來感。
建筑外墻由深紅色的金屬材料制成,與扶沅記憶中的中式古典建筑非常相似。
屋頂有著彎曲的飛檐,金色的瓦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就是扶沅剛出星際車站時看到的那一片金光。
門口懸掛著一對大紅燈籠,上面繡有“福”和“祿”字樣,燈籠之間的招牌則用中文書寫著“案幾閣”三個大字,字體采用古樸的篆書風格,上面小小一行寫著意思相近的星際通用語。
星際世界沒有這種字體,但星際的人自創各種字體的人也不少,他們只當這是汲黯自己的巧思。
扶沅繞過了人群擁擠的大門口,而是從旁邊的側門進入。
為扶沅開門的正是她上次偽裝成的羅瑞爾。
羅瑞爾看見扶沅,輕聲細語地說了句:“原小姐,汲黯大人正在后廚忙。您之前預約的包廂已經準備好了,需要我為您帶路嗎?”
畢竟上次使用了人家的身份,干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她還是感到有些尷尬的,所以拒絕了羅瑞爾的引路。
羅瑞爾點點頭,面上流露出幾分失望之色。
汲黯大人的朋友……她也想成為可以幫得上汲黯大人忙的人。
但還是不忘對扶沅說道:“原小姐,另一位客人已經在包廂里等著您了。”
進入案幾閣的內部后,扶沅恍若一下子回到了藍星上裝飾復古的中式餐廳中,熟悉的環境讓她忍不住放松了一下。
飯館的內部設計同樣充滿了中式元素與科技的結合。墻壁上掛著數字化的水墨畫,山水風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化。桌椅選用了沉穩的黑檀木材質,桌面上則嵌入了透明操控屏。
餐廳中央設有一個透明的水池,池中養著色彩斑斕的錦鯉,水面上漂浮著自動調節溫度的荷花形燈具。水池四周擺放著幾張圓桌,桌子正上方懸掛著一圈古色古香的宮燈,燈光溫暖柔和,為用餐氛圍增添了幾分寧靜與雅致。
扶沅推開了一間名為“小重山”的包廂。
包廂風格簡約卻不失雅致,四壁裝飾著巍峨的山巒圖,家具以青灰色為主,地面鋪著仿古的青磚。
一名黑發女人正從容地品著茶,聽見開門的聲音轉頭,向走入的扶沅笑吟吟說道:
“看來你在帝國混得還不錯嘛,都可以約得上案幾閣的包廂了。”
女人眉若遠黛,衣著隨意而不失優雅,莫名與這包廂的氣氛非常融合。
與秦箤不同,軍旅生活并沒有讓女人身上有那種冷冽的軍人氣質,而是另一種無形中帶給人壓迫的溫潤矜貴的氣質。
扶沅此刻已經把在帝國時一直保持的偽裝去掉了,現在她就是聯邦扶沅的模樣。
她自然地走到了與扶從嵐相對的另一個座位上,旁邊的服務型小型機器人為她遞上一雙筷子,和一杯剛剛泡好的清茶。
扶沅盯著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幾道菜,說道:“那意思是說,我離開聯邦在你看來是一件好事嗎?”
女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了,我也不和你貧嘴了。”
“你把我叫過來,應該不單單只是請我吃飯這件事吧?”
扶沅抬頭,對上了扶從嵐探究的眼眸。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回道:“關于我的母親,你知道什么?”
扶從嵐沒有絲毫意外,像是早就料到扶沅會問這個。
她嘴角微勾:“我不認識你的母親,不過我認識我的小姑扶風。”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曾經寄養在我的小姑那里一段時間。”
聽到這句話,扶沅的眼神微動。
怪不得,扶從嵐對她的態度在一開始就很奇怪。
扶從嵐繼續慢條斯理地說道:“小姑曾經消失過一段時間。后來,小姑又突然不見了。”
“再后來,小姑的女兒突然出現了。”
“我并不知道小姑在消失的那段時間,以及直到她的女兒出現她都沒有再出現過的這段時間里,她都做了什么。”
“雖然我并不清楚我的小姑現在是死是活。”
“但是——”
“我傾向于,我的小姑早已經離世。”
扶從嵐寧靜的眼眸直視扶沅,話語中并沒有展露悲傷,像是在敘述一段與自己并不是很親近的人的事情。
“你覺得呢,扶沅學妹。”
扶沅沒有立即回答,她在心里重新拼湊著關于扶從嵐的背景。
剛才她說,她曾經寄養在扶風那里一段時間,而且是在她曾經消失過的之后。
那么,就可以推斷出,是在扶風以S級精神力等級返回扶家之后,她才到扶風身邊的,并且,這個時候扶沅還沒有被生下來。
至于她曾經聽聞的,扶從嵐是扶家現任家主的養女,則應該是在這之后的事情。
現在扶沅可以篤定,扶從嵐知道關于扶風殺掉扶家一半戰斗力的事情。
那扶風為什么會死掉呢?
原唐這個人都還好好活著,還精力滿滿地搗鼓著挑撥帝國和聯邦的關系。
她其實身為穿越過來的人,并沒有義務來完成原主未續的愿望。
但是她想幫原主,也算是幫助她自己——她想了解扶風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她都做了些什么,她是如何從E級升級到S級的,她與原唐的經歷又是如何的。
“她已經死了。”
扶沅一字一句說道。
聽見這句話,扶從嵐像是絲毫不意外,只是如蝶的長睫上下翻涌著,良久才垂眸說道:“那她現在在哪里呢?”
扶沅也想知道。
“……或許,我知道在哪里。”
第63章
本來打算就此離去的扶從嵐,看見扶沅即使在得知那個消息后仍像沒事人一樣在大吃特吃,剛要起來的身子便又坐下,同樣一口一口品味著案幾閣的美食。
扶沅看見對面的女人的動作, 回憶剛才女人說的話, 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忍住想把對面女人揍一頓的想法。
扶從嵐咽下一口油潤的東坡肉,優雅地啜飲上一口茶,接受到扶沅的目光,噙著笑說道: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呢,畢竟我可是在你面前從來沒有偽裝哦。”
扶沅選擇無視扶從嵐的這句話。
扶從嵐的確透露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她告訴她,扶風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在我小時候, 小姑對我說過一句話。”
“她說,她的名字叫扶風, 她生來便是要像風一樣自由的。”
“她說,她最喜歡的就是站在扶林星上最高的一座山巔之上,任風拂過面頰,耳邊只有風聲。”
“她說,風是自由的象征,它無拘無束, 能在天地間任意穿梭, 去任何它想去的地方。”
“她說,她死后一定要葬在那個山巔之上,等到有一天風沙磨礪山體,將她的尸體吹得裸露在人間的時候,就是她在世界上自由飄蕩的時候。”
“她還說,我的名字和她很像,說明我會像山嵐一樣,堅韌且隱忍。”
扶從嵐說完這一句話,向來淡然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與扶風有幾分相像的扶沅,聲音略微低沉:
“她也說過,如果她有個孩子——”
扶沅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希望她像水一樣,柔而勝剛。”
扶沅說不清她現在是什么感受。
復雜的,密密麻麻的,纏在她身上;從沒有為某種感情而跳動的心跳,在此刻好像在熱烈的胸膛中輕輕跳動了一下。
“那你的小姑說得還蠻正確。”
扶從嵐的確是一個很隱忍的人。
扶從嵐甘愿屈居在一個殺父仇人之下,當然說得上隱忍。
對面的女人依然沉沉地看著扶沅,卻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說完之后,扶沅才發覺她的聲音有些干澀。
掩飾般,她拿過手邊的清茶輕飲了一口。
然后與茶水倒影中的自己對視。
那她本人呢,做到了像她希望的那樣自由嗎?
扶沅以為自己聽到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人的事情,是不會有什么情感波動的。
但現在,她后知后覺到,其實她的內心一直在渴望著某種東西。
一種,她早已不奢求,也絕無可能自己會擁有的某種東西。
她在藍星便是個孤兒。
獨自一人把自己拉扯大,身上的帳一筆一筆算得非常清楚,未來的發展也一步一步規劃得很明確。
孤兒院人太多,她不是最聽話的那個,也不是最吵鬧的那個,所以等到她長大之后再返回孤兒院的時候,已經患上老年癡呆的院長奶奶當然不記得她曾經照看過一個小不點。
她的人生很干脆。
走的每一步都不會后悔,從不回頭看。永遠是了無牽掛地邁入人生的下一步關卡。
當然,即使她回頭,除了她自己,也并沒有人和她一起回憶曾經并不寶貴的記憶。
所以當她穿越到星際世界后,發現原身與她一樣,也是個孤身一人存在于世界上的孤兒時,她是很滿意的。
這就意味著,她可以非常快速地接受自己的身份然后融入一個新的世界。
這就意味著,她不必將從出生以來就只為她一個人跳動的心臟,分出一部分為另一個人或者兩個人,因她或他而跳動。
可是后來,她得知她有一個母親,還有一個父親。
她繼續告訴她自己,那是原身的父母親。
原身的父母親,對她漠然也好,寵愛也罷,都與她無關。
當原唐絲毫不掩飾對她赤裸裸的利用的時候,她的確感到惡心和憤怒,但非常清晰地將兩個世界分開的她,是松了一口氣的。
這說明她是正確的,將對方當做一個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就可以。
但剛才扶從嵐說的話,讓她有了一絲對自己的認知的懷疑——
她……算是被人愛過的嗎?
她的名字是扶沅。
原身的名字是扶沅。
扶風傾注在她的女兒身上的愛意、期許與希冀,哪怕一絲,有沒有人也曾這樣傾注過在她的身上。
她現在甚至有點羨慕原身。
扶沅下意識地捂住左胸,想借此判斷,她自持的精神世界,是否真的陷入到一場地震中了。
但扶從嵐的下一句話卻突兀地打破了逐漸沉悶的氛圍。
她又恢復成她慣常的笑容,向扶沅打趣道:
“我猜——你現在肯定想著去我說的那個山巔之上去看一下的吧?”
不等扶沅回答,她的下一句的語氣卻突然變得有點尖銳:“那你現在再去恐怕就要失望了。”
扶從嵐的眼神閃爍:“畢竟——”
“現在的扶林星可是被聯邦政府征用了,由習家的人代為管理。”
“不過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給你扶林星的地圖。”
“然后順帶通知習家,有個小家伙要去他們的地盤上胡鬧了。”
“誰讓這個小家伙給我即將要繼承的家族帶來了大麻煩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扶從嵐的聲音刻意抬高,笑意盈盈地看著明顯臉色變得不好的扶沅。
她們兩個人從來不是站在同一方的。
她是板上釘釘的家族繼承人,她不會允許一個即將要繼承到自己手中的家族,出現太多不可掌控的意外。
而扶沅就是那其中一個最不可控的意外。
曾經從扶家在卡特萊星的基地中救出扶沅,也主要是因為那時候的扶沅,尚且算是一個可控因子。
但她沒想到,扶沅竟直接混去了帝國,而且混得還非常不錯。
否則,最近扶家被帝國異常針對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雖然她并不知道扶沅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將在聯邦了無蹤跡、現在看起來又與案幾閣關系匪淺的扶沅,與自從106號星際列車事故之后扶家就被針對的事件聯系起來,也并不算很困難。
扶沅成長得太快,她的身份太復雜。
這樣一個十分危險的人物,對扶家抱有強烈的敵意,對即將是扶家家主的她非常不利。
她從來不是一個將情感與利益混合作為行動的籌碼的人。
**
扶從嵐最終還是先扶沅一步離開,她急匆匆地離去,像是發生了什么很緊急的事情。
臨走前,對周邊氣壓很低的扶沅留下一句:“對了,扶苓現在很安全。”
這個消息,令扶沅稍微寬慰了一下。
還好,一直沒有消息的扶苓,現在也很安全。她知道既然扶從嵐這樣說,那么她肯定會讓扶苓好好的。
扶沅的確把桌子上的食物吃得精光,但腹部的充實感卻并沒有帶來心理的充實感。
事情完畢之后,她正準備離開案幾閣的時候,撞到了正好從后廚踏出來的汲黯。
汲黯上身穿著一件白色中式立領長衫,衣襟上繡有精致的祥云和龍鳳紋樣,長衫的袖口和衣領邊緣鑲有金線,此刻袖口被他輕輕挽起。
下裝是深色的中式長褲,褲腳束于鞋口。
腰間還系著一條墨黑色的長圍裙,圍裙正中央繡有“案幾閣”的金色篆書字樣。
精心設計的服裝穿在他的身上,甚至突出了他身材的高大勁瘦。
白色的長發用紅色發帶系在身后,額上的幾根碎發被汗水沾濕,貼在狹長凌厲的眉上。
此刻看見正要離開的扶沅,叫住了她,含笑道:“小姐,不打一聲招呼就要走嗎?”
扶沅停下腳步,與廚師打扮的汲黯面對面,輕扯了一下嘴角:“我覺得還是不要打擾汲黯大人的掙錢之路比較好。”
對她自己也比較好。
汲黯聞言,敏銳地察覺到此刻扶沅的狀態有點不對勁。
他知道今天扶沅有約一個人在他這里見面,但并不知道約的是誰。
他張口要說些什么,但看見扶沅眉眼中難掩的疲憊,只好閉上嘴巴。
見扶沅作勢離開,還是對她說上了一句:
“如果小姐需要我的話,我會像之前一樣隨叫隨到。”
扶沅對他回了一個微笑。
原唐的人,她只能說在大多時候她敢用。
但并不能完全信任地使用。
汲黯從沒有對她說過兩人曾經的關系,是單純地同為原唐打工的同事關系,還是其他的什么。
也許汲黯默認她知道,可她并不知道。
告別了案幾閣的扶沅,又回到了帝國主星。
她依然需要以馬庫斯侯爵女兒的身份來在各個貴族和皇室人員之間周旋,而機甲對抗賽的連勝讓她的身份又不止于馬庫斯侯爵的女兒。
她的風頭甚至比她第一次以馬庫斯侯爵女兒的身份在眾人面前露面時候還要盛。
但是扶沅一直沒有掉以輕心。
所以當她在一次宴會上,像往常一樣拒絕了一個貴族公子的邀約時,突然聽到一句“我懷疑,原芙小姐就是殺害東泊伯爵兒子的兇手!”,并且在場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連剛才發出邀約的貴族公子也立刻向后退了幾米,她對此是絲毫不感到意外的。
第64章
這是在帝國主星一個教堂模樣的建筑中。
高大慈悲的神父神像擺在教堂中央,身披白袍的教眾在前方低吟唱詞,身著素凈卻不失奢華的人們在后方小聲交談著。
這里表面上時是做禮拜,但被邀請的無一不是皇室權貴, 因此也心照不宣把此地當做另一種社交場合。
時至今日, 人類很少再有堅信傳統信仰的。
人類沿著科技的道路艱難跋涉,最終凝聚幾千年智慧的作品卻是與精神力聯系在一起的機甲。
舊時代的人類, 絕對想象不出精神力的存在。
它太神秘, 太奧妙,僅憑人類的智慧似乎永遠都探究不出它真正的秘密。
當這一個事實被人類發現時,構建人類精神大廈的基石——唯物主義,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坍塌。
直到后來, 機甲的發明,人們才從這種恐慌中逐漸清醒過來——沒有不可掌控的事物, 只有還未發現的事物。
所以,后來的人類堅信,精神力只是另一種還未探究出真正奧妙的物質。
而那一天,遲早會在人類中降臨。
信仰的坍塌比外族的入侵更恐怖,它曾經直接從根源上快要熄滅一個種族的希望。
因此,即使后來的人類分裂成了幾大勢力,也都默契地控制著相關信仰的萌生苗頭。
可以存在, 但不可以生長。
教堂類的建筑在帝國和聯邦的某些地方還可以看到, 甚至有專門的教會繼續供奉神像,但相比舊社會的程度, 已經大大降低。
扶沅剛掛著虛偽的笑容,謝絕了一位貴族少爺的邀約,緊接著神像周圍就傳來一陣嘩然。
那名剛才還紳士地說著“好吧,原芙小姐,若是我冒犯了您,請恕在下無禮。期待與您的下一次見面。”的貴族少爺,此刻一副自己被誆騙的驚恐模樣,恨不得離她十萬八丈遠。
前方吟唱的教眾甚至有嚇得跌坐在地上的。
隨著那句堅定的“我懷疑,原芙小姐就是殺害東泊伯爵兒子的兇手!”,人群默契地為聲音的源頭和原芙之間,空開了一條道。
扶沅順著這條人為創造出的通道,抬頭看,是一位白發蒼蒼的管家模樣的人。
他正滿臉恐懼和憤怒,一根顫抖的手死死指著原芙,眼旁的皺紋止不住地抽搐著,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站出來指認原芙似的。
與此同時,一道蜿蜿蜒蜒、斷斷續續的血跡,從神像后方繞道來到了眾人的面前。
警察打扮的兩個人抬著一個擔架,上面躺著一個全身用白布蒙著的人,這個人的一個手腕暴露在空氣中,不知道從哪里流的血,順著無力耷拉著的手腕,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在純白的教堂空間中散發出一陣一陣的血腥味。
尸體剛好停在神像面前。
高大的神像滿臉慈悲,垂眸凝視著不合時宜出現的血色。
眾人在尸體被抬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又小小慌亂了一下,然后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注視到扶沅身上,似乎在等待她的一個回答。
周圍一米沒有人敢靠近,扶沅獨自站在一個空的包圍圈中。
她知道東泊伯爵的兒子,是她來到帝國后接觸到的最無禮、最跋扈、最自以為是的一個人。
其他貴族好歹知道表面上人模人樣的,只有他像是絲毫不會看人眼色似的,一見到扶沅就口中說些不著調的話,甚至有幾次想直接動手。
扶沅有好幾次想把他殺掉,只是一直以來忙碌的她還沒有找到一個不牽扯到自己的好時機。
如今背后陷害扶沅的那個人,倒歪打正著地解決了她的一個小心愿。
在這場宴會正式開始前,扶沅就被他堵在神像后面的小花園里面,說了一些更加低俗的話。
她不是個有仇不當場報的人,今天他說得實在過分,她就上手輕輕教訓了一下。
誰能想到他直接渾身冒冷汗,痛到差點暈倒在地上呢?
那時候他身邊的就是現在這個指認她的管家。
扶沅立即明白,這是針對她的一場明謀。
在場的人,或許知情,或許不知情,但在此刻不會有一個人為她辯解。
扶沅也沒有辯解的心思。
這種情況下,她說得越多,反而會使敵人抓住的可以偽造的破綻就越多。
對方只會像一個貪婪的狗,抓住一點就恨不得把她的全身都舔舐吞掉。
于是她的嘴角揚起一個非常大的弧度,雙眸彎起,展開了一個今晚以來她最真摯的笑容。
她一步一步走向渾身顫抖的管家,和被白布蒙著的尸體。
高跟鞋的篤篤聲在此刻空曠安靜的教堂中回響。
旁邊匆匆趕來的警察遲疑之下,向緩緩走過來的扶沅抬起手中的槍,卻又在扶沅包含笑意的眼神中,慢慢放下了舉起的手臂。
對方是一個身世強大的貴族,今晚的事情是貴族之間的扯皮。
他們只需要在被通知事情的最終結果后,再去做符合結果的處理就可以。
扶沅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教堂的大門外,有越來越多的車輛在靠近。
不是警察,不是皇室軍隊,也不是其他貴族豢養的家兵。
是記者。
扛著直播設備,正翹首以待教堂中發生的值得驚爆全網的新聞。
即使如此,扶沅心里倒是沒有什么擔憂。
這些帝國貴族的人,從來不是真像記者口中的那般平和。
在場的人,每個人的手中少說有幾件命案,除了有些運氣不好被爆出來,大部分都是藏得嚴嚴實實的。
他們是在無聲嘲笑扶沅做事如此馬虎,竟都可以讓人給抓住馬腳。
此刻,管家似乎被嚇破了膽,他看著一步一步靠近的扶沅,而周圍的人絲毫沒有上前阻止她的念頭,全身抖得更劇烈。
他色厲內荏大喊道:“不要過來!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這個魔鬼!”
聞言,扶沅笑得更開心,她繼續一步一步靠近,然后在擔架面前停止,有些嫌棄似的一把抓住仍舊死死指著她的管家的手*腕,隔著一層衣物鉗制住。
然后強制用管家那支因害怕而快要抽搐的手指,掀開了被血液浸濕的白布。
一具尸體展露在眾人面前。
它大剌剌地躺在神像的正下方。
那是一具男性的尸體,面容扭曲,眼睛大睜,嘴唇已經發紫,微微張開
尸體的手腕處,隱隱能看到淤青和擦傷,像是曾被捆綁或者狠狠抓握過。
胸膛處還不斷往外滲出著暗紅色的血,仔細看像是被什么硬物撞擊過,導致皮膚都裂開。
她的確教訓過這個人,也是在這兩個地方。
不過,她的力度頂多就是使他躺床上幾天,遠遠沒有現在尸體上的傷痕般如此嚴重。
顯然,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陷害,或許并不是想要將她置于死地,但絕對是想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
她看了一眼后,就嫌棄地扔掉被她拽過來的手腕。
管家連忙把手收回,不敢再拿手指著扶沅,他抖抖索索地不停往后退,想要離扶沅再遠一點,生怕她再對他做出什么事情。
在場的人都被扶沅如此坦率和直進的行動給驚住。
有年齡比較大的一位公爵上來打圓場,但說的話也明里暗里想把這個罪名落實在扶沅身上:
“原小姐,您若真做了些什么,不如現在就承認,也好過執法隊的人再去馬庫斯侯爵大人那里探查一番。”
“如果您沒當真沒做什么,那您也理應提供證明清白的證據。如若真實,這個滿嘴謊言的管家,我自然便會先替原小姐懲罰他。”
扶沅上下打量著這個站出來的公爵。
她記得是二皇女的人。
而東泊伯爵,是大皇子的人。
大皇子和二皇女是如今皇位的最有競爭力的兩個人選。
不過現在的皇帝也是四十歲后才繼位的,除非發生什么意外事件,否則離真正奪位的白熱化階段還有很長時間。
這個侯爵口中表面上是想為扶沅主持公道,但一方面卻是用執法隊和馬庫斯侯爵來壓她,另一方面不說讓其他人提供她殺人的證據,反而讓扶沅來提供自己清白的證據。
扶沅心里冷笑,面上卻不顯,聲音冷淡:“不勞迪克公爵大人關心。”
接著轉身,凌厲的目光掃視周圍一圈人,有人躲避她的視線,有人事不關己,有人興致勃勃地觀看這一場鬧戲。
她沒有刻意抬高聲音,但在寂靜的此刻她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中。
她說:“人不是我殺的。”
“不過我也不介意是我殺的。”
“如果你們這么希望我把罪名落實的話——”
咔噠——
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扶沅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黑色的手槍。
槍口沒有對準憑空誣陷她的管家,而是對準了站出來的迪克公爵。
迪克公爵剛才宛若觀看小輩打鬧的表情立馬冷了下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一對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扶沅。
常年在權利的漩渦中周旋的他,直覺意識到,扶沅沒有夸下海口。
她真的會動手。
她真的會殺死他。
黑色長發的女人今天仍穿了一身簡約的黑色禮服,身材修長,面容冷峻,手持一把不應該在教堂出現的手槍。
不過從尸體擺放在教堂中開始,這里就不再是屬于上帝的場所。
她的手很穩,槍口牢牢對準迪克公爵,即使周圍的警察也慌忙地把槍舉起,試圖逼迫扶沅放下武器。
她的雙眸很冷,直視著越來越膽怯的公爵。
周圍的人終于意識到事情已經發展到超出可控范圍內,他們匆忙聯系上面的人,焦急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迪克公爵離扶沅太近,即使此刻有人從一旁阻攔扶沅,先按下扳機的也一定是扶沅。
他們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賭機甲對抗賽的熱門奪冠選手失誤的概率。
嘩——
是腳步奔跑的聲音。
有人把教堂外等候多時的記者放了進來。
他們不敢進此刻正膠著的教堂內部,而是趴在窗外,死命按著快門,企圖捕捉到最震撼、最吸人眼球的那一張照片。
扶沅沒了和他們繼續玩下去的耐心,那些記者的快門聲吵得她心煩。
她的目的已經達成。
馬庫斯侯爵曾經被帝國的人民譽為戰神。
那她的女兒偶爾展露出好戰與直進的一面,也非常符合戰神女兒的身份。
她相信,原唐會滿意她的這一行為的。
于是——
砰!
子彈出膛,穿梭在這個越發像個鬧劇的教堂內。
周圍的記者驚得手中都沒了動作。
此刻只有子彈的破空聲,然后是嘩啦嘩啦的玻璃破碎聲。
恰好在那扇碎掉的玻璃后方的記者,后怕地悄悄直起身子,恐懼地望了一眼身后的一顆大樹。
大樹的樹干上,一顆子彈深深嵌入其中。
迪克公爵差點癱軟在地上。
耳邊火辣辣的痛疼提醒他,他剛才在死神手里走了一遭兒。
沒有人會懷疑這是扶沅的失誤。
她開槍了,卻也主動退后了一步。
她這意思是說,別再惹她。
她會真的不顧貴族之間的體面和身份,不顧帝國皇室,而開槍對準他們。
扶沅收起槍,淡然自若地邁步離開。
到教堂門口,澤爾已等候多時。
沒有人再敢開口攔下扶沅。
第二天,一則名為“驚!帝國皇室現兇殺案,兇手竟是她?!”的新聞席卷全星網。
配圖中,一位身穿黑色禮服的女子立于畫面中央,她面容冷峻,目光如冰,脊背筆直如刀,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氣息。雖然站姿看似隨意,但右手卻穩如磐石地舉著一把黑色手槍。
那槍口黑洞洞地正對準鏡頭。
第65章
澤爾看見扶沅走來, 立馬為她打開車門。
他的雙拳本來是落在兩側,緊緊握起,腰間掛著手槍和手榴彈,只要扶沅一聲令下,他就會沖進教堂和她協同作戰。
現在看到扶沅安然無恙的樣子, 和教堂中的那些人小心翼翼看過來又馬上避開的眼神, 他就知道, 扶沅又完美地解決了一個麻煩。
他不禁贊嘆道:“小姐,你真是我永遠都猜不到下一步是什么的人。”
扶沅輕靠在車座位的后背上,正閉目養神,聽見澤爾的話,眼睛都沒睜開:“怎么?后悔從卡特萊星的地下格斗場調到我身邊了?”
如果不是汲黯拉著他和扶沅扯上關系,他應該此刻還是在地下格斗場過著“養老”的生活,盡管他如今也不過二十來歲。
曾經他在原唐的手下執行了一個非常危險的秘密任務,任務獎勵可以選擇從此退休,星網集團會安排一個足夠“頤養晚年”的優渥工作,當然后半生也別想真正的“金盆洗手”了。
當初汲黯勸他的理由是:“你是小姐以扶沅的身份認識的人。”
“我沒有辦法時刻在小姐的身邊,但你可以。”
“小姐不會喜歡原芙身邊曾經的那些人的。”
而讓澤爾答應的另一個理由是,他在扶沅身上看到了一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光芒。
他描述不清,但這種光芒讓他忍不住想親眼見證著這個人會走到什么地步。
她的最終目的是什么?這個世界會因她而改變什么?
聽見扶沅的反問后, 他邊專心致志地開車, 邊笑道:“我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今后除非小姐不幸死亡,否則我就要一直賴在小姐身邊了。”
“更何況,我為什么要后悔呢?”
“反正在那個地下格斗場的工作小姐也知道的,非常的單調無聊, 最大的樂子就是通過監控看格斗臺上那些人的對決。”
“跟在小姐的身邊,可比那些日子有趣多了。”
扶沅不置可否。
如果當真是因為地下格斗場的日子無聊, 為何之前又要選擇去那里呢?
畢竟,澤爾并沒有異能,但卻知曉異能的存在,說明他的身份在原唐那里絕對不低。
絕不會淪落到被迫到地下格斗場的地步。
聽到澤爾那句“最大的樂子就是通過監控看格斗臺上那些人的對決”,扶沅想到她第一次見澤爾后,就在格斗臺上打了一場也是唯一一場的對決。
不知道現在時朔還會去地下格斗場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后,突兀地開口:“你認為原……我的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及時改口,沒有直呼原唐的姓名。
或許是因為今天的意外沒有帶來太多幺蛾子,澤爾的心情比較放松,今天的話格外多。
此刻聽到扶沅的問話,沒有立馬選擇回答扶沅問的問題,轉而說起他之前的經歷:
“嗯……我第一次見到原先生是在我小時候的精神力檢測的時候。”
“大概是我五歲的時候?”
“反正絕對是在十歲之前。畢竟聯邦和帝國只會每年給滿十歲的平民小孩免費做精神力檢測。”
“如果是聯邦和帝國先發現我的A級精神力,那我現在要么就是在軍隊里勤勤懇懇值著班,要么就是在那些大樓里兢兢業業地上著班。”
澤爾扭頭對扶沅一笑。
扶沅同樣玩笑回道:“恐怕勤勤懇懇和兢兢業業這種字眼都不適合放在你身上。”
原身和澤爾不認識,因此她可以大膽地詢問澤爾關于過往的事情。
澤爾眼神一亮:“小姐你真懂我,我喜歡打扮得人模狗樣,但我可不喜歡做事也人模狗樣的。”
扶沅選擇忽視他對自己不恰當的描述。
澤爾繼續向下說:“我被挑選進去訓練,原先生在組織里面是個傳奇的人物,他完成了據說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個任務,是原先生與他的愛人——也就是小姐你的母親,一起完成的。”
聽到“母親”這個詞,扶沅的睫毛輕顫。
“那時候原先生就已經是組織板上釘釘的繼位人了,包括星網集團和救世會。”
“我進入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少接任務,即使接也是和扶女士一起行動。據說,對他們夫妻來說,就沒有不能完成的任務。”
“至于后來……原先生就很少親自出手了,那時候他也從上一任的董事長手里接過了組織的所有權利。”
扶沅明白,澤爾是在說她的母親死后的事情。
“……我沒有覺醒出異能,所以沒進入到救世會中。小姐你應該是知道的。”
“不過在我看來,救世會的那群人都是一群不能正常溝通的瘋子。”
說到這里,他一下子用右手捂住了嘴巴,看扶沅不介意的樣子,才訕笑著繼續說道:
“當然除了小姐你和汲黯。”
“所以我更多是在星網集團相關的事情和任務中,才與原先生有所接觸的。”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嗯……不太好說。”
“聰明?強大?深謀遠慮?固執?冷漠?精密如機器?”
扶沅聽著澤爾負面意味越來越重的形容,相信此刻他是真正的發自心底地在描述了。
“不過與其說原先生,我認為小姐的母親——扶風扶女士,當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小姐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有趣。”
“她很少在我們面前露面,或者說很少在組織里露面,只有接任務的時候才偶爾和原先生一起出現。”
“唯一一次我與她的見面,對她的印象就是腳步很輕快,像是有風在吹著她走似的,感覺下一秒就會因為突發奇想而跑到某個地方。”
“我并不知道小姐父母的異能都是什么,不過聽說,在任務戰斗過程中,大部分時候是扶風女士擔任那個主要進攻的角色。”
扶沅若有所思。
如果說精神力等級受遺傳因素的影響,那異能會不會也受遺傳因素的影響?
**
第二天,隨著名為“驚!帝國皇室現兇殺案,兇手竟是她?!”的新聞席卷全網的同時,她也站到了原唐的面前。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原唐的對面,而原唐則是在光腦上翻看著星網上網友的反應。
不過幾秒,他就抬起頭,仍然試圖裝作一個慈愛的父親:
“做得很好。”
對付這種只敢背后挑事的家伙,最好的做法就是向他亮出手中的劍。
這條新聞的確在網上掀起了很大的波浪。
畢竟,集“機甲對抗賽熱門奪冠選手”、“馬庫斯侯爵的女兒”、“皇室貴族”和“兇殺案”等各大要素在一起的事件,值得網友津津樂道八卦上好幾天。
新聞的報道的名字起得極具煽動性,但內容卻明顯很模糊。
并沒有直接定性扶沅為殺害東泊伯爵兒子的兇手,而是在用一種表面上很客觀的文字描述了事件的正常經過。
甚至,連最后扶沅用子彈威脅迪克公爵的事也寫得很詳細。文章描述中,花了大筆墨來描寫扶沅開槍時的姿態和氣氛。
這是帝國最大的新聞網上發出的新聞。
皇室向后退了一步,告訴扶沅和原唐,他們表面上可以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而其余一些小新聞,則把扶沅直接當做一個殺人兇手來寫。
原唐說:“我會安排星網集團的記者,另寫一篇新聞稿。”
那群記者當中,絕對包含星網集團的記者。
但原唐并沒有通知扶沅任何信息。
扶沅垂眸,低聲嗯了一下。
新聞辟謠的黃金時間是四小時之內。
如今已經過了十二小時,原唐的這個舉動根本不是沖著辟謠而來,他是要把這個事情再激化,延長大眾對這件事的關注時間。
他想把扶沅推到風尖浪頭上,這樣皇室的關注會更多地在她的身上。
他要躲避帝國皇室的關注來做什么?
不過如今扶沅也并不在意原唐真正要做的事情,她今天來此并不是為了讓星網集團再寫一篇新聞稿這么簡單。
“下周一,我會去扶林星一趟。”
扶沅并沒有要隱瞞原唐的想法,因為她必須使用機甲,才可以保證此次行動自身的安全。
而萊克爾大師承諾給她的那臺機甲,她如果使用,原唐肯定會得到消息,還不如一開始就告訴他。
她是來通知,而不是征求原唐的同意。
她做這事又不會傷害到他的利益,原唐不會阻止她的。
果然,原唐的面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只有在碰到與扶風相關的事情的時候,原唐才會展露出他最真實的情緒。
如扶沅所預料般——
“……好。”
原唐的眉壓下去,定定地看著回視過來的扶沅,面部肌肉幾乎沒有活動,好大一會兒才頷首同意。
“汲黯會和你一起去。”
扶沅挑眉:“那我再帶上澤爾,還需要再找一位異能者。”
她的要求有點多。
原唐同意了,甚至準許她使用組織的各種裝備和武器,并且挑選她滿意的異能者。
她笑道:“謝謝父親。”
“我會平安回來的。”
如果喪失掉她這么好用的一個工具,原唐肯定會不悅。
第66章
原唐給了她自由挑選同行異能者的權利,給了她瀏覽救世會異能者庫的權限。
她心知,原唐給她看的,絕不可能是所有的資料。
但即使這樣,透過她可以瀏覽的那些數據,扶沅也可以推斷出來不少事情。
比如,救世會的成員遠遠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多。
曾經, 她以為如此神秘的組織, 除了這個組織外其他地方都沒有聽說過異能的存在,說明這個組織應當是吸收了星際世界絕大部分甚至所有的異能者。
但是,列表上只有寥寥六個人。
如果實際上的人數也和這個差不多,那簡直比S級精神力等級出現的概率還要低。
再比如, 不同異能者之間,異能種類千奇百怪。
曾經和扶沅一起去執行保護汲黯任務的那位擁有皮膚硬化異能的人也在上面。
展示的信息很簡略, 甚至沒有頭像、名字之類的信息,只有姓名、異能名稱、精神力等級這三項。
有一個人的異能名稱為速度加快。
可以加快到什么程度呢?
擁有皮膚硬化的那位扶沅見識過他的實力,皮膚可以硬化到與一般機甲差不多的硬度。
那是不是速度加快也可以到達類似的程度?
這豈不是相當于沒有經過扶家的生物實驗,就擁有了蟲族特質的人?
還有一個人的異能名稱為火。
火?
字面意義上的放火嗎?
扶沅對這個很感興趣,她第一次接觸這種類型的異能。
汲黯的異能毫無疑問是治愈類的,并且治愈效果甚至可以長期保存在食物或其他物體中。
她本人的異能接近時空類,可以把目標完全靜止住。
她還并不知道扶風和原唐的異能是什么。
澤爾說, 在扶風和原唐的隊伍中, 扶風擔任那個主要進攻的角色。
剩下的三個人的異能也各有特色,但扶沅認為, 異能名稱為火的這個人,更適合她此次行動的計劃。
她在原唐的注視下,瀏覽異能者的列表,并最終選定了這個名為“火花”的女人。
**
扶沅現在在一架小型躍遷飛船上。
普通人如果想從帝國主星到聯邦的扶林星, 一般只能選擇乘坐星界列車,少說也得花個三四天。
星際列車和躍遷飛船,類比藍星時候的火車和飛機。
不到一天的時間,扶沅一行四個人就來到了扶林星的附近太空領域上。
“小原芙,你的烤肉好了,需要我喂你嗎?”聲線是刻意的柔媚撩人。
擁有一頭酒紅色卷發的女人,身材成熟,烈焰紅唇,左手打了一個響指,烤肉架下燃燒的火焰就頓時熄滅。
她的右手夾了一塊剛烤好的牛肉,撒好了孜然和胡椒等汲黯精心配置好的配料,香味四溢。
此刻正笑盈盈地湊近正在操作光腦的扶沅,把牛肉湊到扶沅嘴邊,作勢要親手喂她。
扶沅當然連忙躲避,她從剛才處理的事情中抽離,伸出手,從旁邊撈了一雙筷子,再夾住架子上另一塊剛烤好的肉,放到嘴巴里咀嚼,臉頰鼓鼓囊囊。
像是在說,你看,我已經在吃了,不用再費心喂我了。
女人輕嘟著嘴,失望地收回了手:“好吧,小原芙這么瘦,就該多吃點。”
另一邊忙著處理食材的汲黯看了扶沅這邊一眼,他慢慢開口:“火花,正經一點兒。”
“再說,小姐的身體非常健康。”
扶沅點頭表示贊同。
女人把剛才被扶沅拒絕的那一塊肉塞到自己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品味著:“汲黯,如果是之前,我肯定要把你說得啞口無言。”
“但看在你廚藝現在進步到世界一絕的地步上,我就放過你一馬。”
“雖然我知道你之前的廚藝就很好,但怎么我執行一趟任務回來,又提高了這么多呢?”
她明亮如火的眼眸向扶沅一眨:“今天還是多謝小原芙,我才可以嘗到案幾閣主人的廚藝。”
火花的年齡比扶沅、汲黯和澤爾都要大上一些,待人很熱情,異能如扶沅預料般的那樣,也很強大。
顯然,火花操縱異能的熟練度比扶沅還要好。
她可以收放自如地使用火焰,操縱距離可達到幾十米遠。
旁邊澤爾正在操縱臺上處理飛船掃描出來的數據,他在沒有退休前就是隊伍里的技術擔當兼任司機。
傳回來的掃描數據與扶沅提供的扶林星的數據一樣。
他驚嘆道:“小姐你提供的數據和掃描出來的數據竟然完全一樣!”
余光中瞥到烤肉已經烤好,連忙從操縱臺那邊離開,來到烤肉架旁也夾了塊肉吃。
“真好吃,為這一塊肉,這一趟就不白來。”
澤爾心滿意足。
火花又一個響指,澤爾再一次伸向烤肉的筷子上憑空升起一團火焰,火舌差點舔舐上澤爾的手指。
澤爾嚇得連忙把手松開,剛夾起來的烤肉就掉在了架子上。
女人微笑:“這是我自己烤出來,想吃自己烤去。”
澤爾不服:“什么叫你烤出來的?你不就是負責點個火嗎?甚至連翻面都是汲黯來做的。”
扶沅打斷了兩人的爭吵,回道:“一模一樣,那不是個好事嗎?”
只是代價就是現在扶林星上習家的人,已經被扶從嵐通知,將會有敵人入侵了。
扶從嵐還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她給了扶沅扶林星的詳細地圖,但也順便通知了習家人扶沅的到來。
她還大發慈悲地沒有完全告訴習家來的人的身份,只說是個帝國人。
本來扶林星算是個旅游圣地,森林茂密,山巒層疊,山川湖海應有盡有。
即使是帝國人,只需辦個護照也就可以順利乘坐星際列車到達,進行游玩。
習家當然不可能因為扶從嵐的一句真假難辨的話,就立馬關閉扶林星的外來交通,只是加大了海關檢查力度,對帝國人嚴加限制。
對扶沅他們來說,偽裝成四個正常的游客倒不算難事,甚至混過安檢也很容易。
不過,他們的計劃并不是偽裝成游客正大光明地進去,而是——
“澤爾,從我畫的那個點進入扶林星,小心不要被巡邏兵發現。”
澤爾不顧快要燃燒到手指的火焰,連忙又夾了一塊肉到自己的口中:“好!”
火花氣得升高火焰溫度,連帶船艙里的溫度都變熱了幾分。
汲黯沒有參與他們的爭吵,只是專心致志地在切肉、配料,順帶控制火候給正在烤的肉翻個面。
扶沅剛才就是在查看扶從嵐給的扶林星的詳細地圖。
這個地圖詳細到甚至都標出來了哪里是扶林星安保的弱點。
讓扶沅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扶從嵐之前就也偷偷來過。
澤爾聽見扶沅的命令后,就操縱飛船,打開反追蹤裝置和隱身裝置,準備突破扶林星的外圍星球防御罩,強行進入扶林星內部。
過程很順利,他們使用的飛船是星網集團最新的高科技,配備了一系列星際世界最先進的裝置。
扶林星只是個旅游行星,即使后來習家加大了防御力度,短時間內也無法阻擋他們的進入。
此刻,飛船切換成了陸上飛行模式,一點一點接近下方綠色的地面。
澤爾按照扶沅的標注,將飛船開到一個地方后停止。
這個時候,扶沅和火花已經進入過機甲穿戴倉,穿戴好了各自的機甲。
飛船的艙門打開,氣流從外面涌入,吹散了滿艙的烤肉香味。
汲黯將眾人用餐過后的餐具收拾好,同時遞給了她們幾顆藥丸,這是具有加快精神力恢復效果的藥丸。
在遞給扶沅的時候,汲黯上前,與扶沅輕輕擁抱:
“一定要平安回來。”
“放心,我會順順利利回來的。”
汲黯認認真真補充道:“我說的平安,是指希望你在不會受傷、不會精神力使用過度的情況下,平安回來。”
扶沅感到有點好笑:“那我豈不是白帶你來這一趟了。”
像之前兩次一樣,汲黯同樣是暫時拋下了案幾閣的經營過來執行任務的。
不同的是,收了學徒的汲黯,可以不關閉案幾閣的正常營業。
只不過這幾天案幾閣的食物,肯定口味和效果上要降下不少檔次。
汲黯沒有反駁扶沅的話,輕笑著嗯了一下。
扶沅選擇相信汲黯口中的那句“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療后勤”,沒有安排他和她們一起迎接習家的炮彈攻擊。
而澤爾,則是負責操縱飛船,在空中時刻準備接應扶沅和火花,并報告扶沅周圍的異常情況。
走到艙口的扶沅穿戴一身銀藍色機甲,按下胸前的一個按鈕,頓時機甲顏色就逐漸黯淡,使用光影技術隱藏了機甲的身形。
她與旁邊同樣這樣操作的火紅色機甲對視點頭,然后從艙門口一躍而下。
汲黯和澤爾的“一路順風”,夾雜著風的呼嘯聲飄到了扶沅和火花的耳中。
飛行裝置開始運作,折疊隱藏在背部的翼翅唰地一下展開,她們在云層之下飛翔。
高度逐漸降低,底下的綠色越來越近,茂密蔥郁的樹林在她們面前展露了全貌。
眼看著就要順利著陸的她們,一聲巨響從她們頭頂傳來。
轟——!
有顆炮彈從不遠處的山峰那里發射,以極快的速度直奔扶沅和火花二人襲來。
就在炮彈離正在降落的兩人還有幾十米遠的時候,它非常詭異地暫停了一瞬。
然后一團火焰憑空出現,迅速膨脹,在空中完全吞噬了氣勢洶洶的炮彈。
下一秒,炮彈的殘骸從半空中墜落,爆炸的火光和沖擊波在空中振蕩。
扶沅使用異能靜止住了炮彈,而火花使用異能,提前在空中引爆了炮彈。
第67章
扶沅第一次與火花合作, 出乎意料地很默契。
她目前的異能只能控制住敵人,而火花的火焰可以灼燒敵人,剛好彌補了她只能使用武器進行攻擊的弊端。
突如其來的炮彈, 使得扶沅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們已經被發現了。
扶沅下意識就要暫停降落的過程, 先加速撤離這個地方。
耳邊澤爾的聲音適時傳來,語速非常快:“小姐,這是自動防御裝置,他們還沒有發現擊中的物體是什么。”
“我建議現在立即隱藏好。”
澤爾駕駛著飛船,一直停留在不遠處的高空中,時刻監督扶沅周圍的情況。
剛才的炮彈發射的地點離扶沅她們降落的地點太近,澤爾還沒有來得及提醒, 炮彈就已經飛到了二人的上方,然后立即就被半空引爆了。
來不及感嘆兩人合作之完美, 熟悉各種科技裝置的他,認出來這是一款大范圍的自動防御裝置。
裝置捕捉到可疑入侵物后,不分敵我,直接進行轟擊。
一般只會在重大封閉基地附近才會安裝這個裝置,扶林星作為一顆旅行星球,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
扶沅聽到澤爾的提醒,反應速度非常快地拉著火花移動到下方枝葉茂密的樹林中。
這里的樹林遮天蔽日,古木參天,巨大的樹冠如同厚重的綠毯,將陽光幾乎完全隔絕在外,樹葉如帷幕般垂落。
扶沅和火花借著炮彈爆炸后彌漫的煙霧掩護,從上方快速穿過如蓋的樹葉,機甲與樹葉摩擦,響起一片沙沙聲。
底下有一塊巨大石頭, 布滿了厚厚的青苔和攀援的藤蔓。
巨石背面是一塊很適合隱藏的地方,周圍還有樹木枝干遮掩,扶沅和火花落到那里,將身形藏在一片陰影中。
扶沅通過通訊器聯絡澤爾:“飛船上可以檢測到我們的移動軌跡嗎?”
澤爾回道:“可以。現在顯示周圍并沒有異常。”
然后向扶沅解釋了剛才讓她們隱藏的原因。
扶沅聽完之后,生起了和澤爾相同的疑惑——
為什么在這里回出現自動防御裝置。
扶從嵐給的地圖中顯示,這里是習家的私人區域,并不對外開放。
如果從陸上來這里,進去勢必要費一番波折,因此扶沅選擇了直接從空中進入。
當然最好的路線便是直接降到最高的山巔那里,但是檢測出來的數據顯示那里防御很嚴格,她才選擇了繞路這個方法。
沒想到,連這里的防御都不容小覷。
扶沅依然不敢放下警惕,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放松。
火花的聲音響起,向來充滿調笑語氣的女人聲音此刻異常嚴肅:
“小原芙,你有沒有覺得,這里很不對勁?”
聲音是直接通過機甲的通訊頻道傳來的。
扶沅低低嗯了一聲。
從降落到這里,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里太安靜了。
安靜到讓人覺得怪異。
除了她們進入這個森林時的樹葉摩擦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準確地說,是沒有任何其他生物的聲音了。
機甲加強了她的聽力,她依然可以聽到遠處有咕咚的流水聲。
但是鳥叫聲、蟲鳴聲等各種本應充斥樹林的生物的聲音,一概沒有。
按理來說,扶林星作為遠近聞名的旅行類星球,生態良好,如此茂密的樹林絕對不能沒有常見的小動物。
但這里的確沒有。
扶沅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
這個密不透風的樹林,像是一頭沉睡的怪物,靜謐之下隱藏的是重重看不見的危機。
扶沅詢問澤爾。
澤爾的回答依然是沒有檢查出任何異常。
他緊緊皺著眉,在飛船中操縱各項精密的檢測儀器。
汲黯同樣聽到了扶沅的話,他站在澤爾的背后,沉默地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
儀器反饋的數據都很正常。
扶沅的懷疑絕非沒有道理,到底是哪里出現問題了?
突然,澤爾臉色一變。
屏幕上出現了五個正在逐漸向扶沅位置接近的小紅點,上方的影像顯示出是全副武裝的持槍士兵。
他連忙提醒扶沅。
扶沅與火花立馬做好十足的準備。
對他們來說,解決五個沒有穿戴機甲的士兵,是個很容易的事情。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這五個士兵在這里死亡,會不會驚動背后的人?
習家派士兵來這里探查,必定是因為不清楚這里是否有異常,剛才的炮彈是因何而起。
樹林的寂靜帶來了一個好處。
隨著澤爾不斷播報敵人與她們的距離,她們也捕捉到了靴子踩在落葉上的嘎吱聲音。
腳步很整齊,的確是五個人的腳步聲。
踏踏的腳步聲在兩人藏身的巨石不遠處停下,然后分散開來,似乎是在尋找炮彈的殘骸。
她們藏身的這個地方位置很刁鉆,除非走進,否則很難發現她們的身形,更何況她們已經開啟了機甲的隱身裝置,機甲的顏色逐漸與陰影融為一體。
扶沅默默計算著五個人離她們的距離。
她皺眉,五個人太分散了,解決掉一個人勢必會引起其他來不及解決掉的人的警覺。
她告訴火花她的計劃。
火花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縷微小的火焰憑空生在巨石不遠處的落葉堆上。
打響指當然不是使用異能的前置條件。
在發動異能前,打一個響指,告訴對方她的攻擊要來了,請做好準備吧。
火花認為這是一個很帥的事情。
更帥的是用吞噬一切的火焰,告訴對方,你的準備毫無用處。
不過在這個危急時刻,她的響指也沒有了提醒敵人的必要。
火焰很小,只是緩緩吞噬著一片樹葉,然后慢慢蔓延。
直*到泥土與苔蘚的清香中,混進了一股干燥木材燃燒的煙熏味,驚動了來到這里探查的一個士兵。
他輕拱了一下鼻子,確認有燃燒的味道后,立馬報告給了他的隊長。
在如此大的一片樹林中,燃起林火可不是一件小事。
理所應當的,他們認為是炮彈高溫的殘骸,點燃了這個不知道哪里的火。
隊長召集剩下的人,開始沿著味道越來越大的煙味,尋找著火源。
就在隊長要把這個消息先發送給中央的時候,他要打開通訊頻道的手突然靜止在半空中。
不止是手,他的腿,他的嘴巴,他的整個身體,都陷入到一陣混沌中。
在這片混沌中,他的精神不知時間和空間,在這里一瞬就是永遠。
不止是隊長,剩下的四個人,也全都陷入到同樣的一動不動的境地中。
下一秒,在這五個宛如雕像般的人類旁邊,每個人腳下的落葉都詭異地升起了一團火焰,一瞬間就膨脹到將每個人都吞噬在其中。
火焰張牙舞爪,卻在快接觸到被靜止住的人類身體時,仿若被傳染一般,也靜止在半空中。
高溫的炙熱依然存在,火焰依然沒有熄滅,只是暫停了燃燒。
如此奇怪的現象,而巨石背后走出的兩人對此沒有絲毫意外。
火紅色機甲向銀藍色機甲豎了個大拇指:
“小原芙,你真聰明!”
“和你合作,是我這幾次任務來最暢快的一次!”
話語中是滿滿的贊美。
扶沅微微一笑:“和你合作,我也很暢快。”
看來,原主之前并沒有和火花合作過。
扶沅早就知道自己的異能靜止住的對象,生命并不會停止。
空間凝滯,時間暫停,但一旦恢復,除非有外物攻擊,否則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她自然也可以靜止住火花使用異能升起的火焰。
這樣一來,五人的生命特征沒有任何異常。
而當五人不再被靜止住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則會是吞噬周身的火焰。
不僅可以避免引起習家人的警覺,而且等下燃燒起來的林火還可以聲東擊西,一舉兩得。
**
這里是習家特殊實驗基地的中央控制室。
基地外圍的自動防御裝置突然被觸發,炮彈自動發射,在半空中突然爆炸,像是已經擊中了目標似的。
負責人查看裝置反饋過來的數據,顯示并沒有異常生物入侵。
這種意外不是沒有發生過。
自動防御裝置太敏感,好處是防御力很強,壞處就是常常誤觸,有時一個飛鳥也可以引起裝置的攻擊。
這次炮彈是在半空中就爆炸了,更像是擊中了一只無辜的飛鳥。
即使這附近,由于某個東西,除了調遣到這里的研究人員和習家士兵,幾乎不再有其他生存的動物了。
但是炮彈擊中的是基地外圍,那里偶爾也會飛來幾只誤闖進來的小鳥。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如果是幾天前,他或許就會把此次事件定性為意外。
但他們接到了通知,可能會有外人闖入他們的基地。
負責人最終還是通知了一位小隊,前去炮彈爆炸的地點的下方,探查是否有可疑人物。
小隊移動的軌跡很正常,在那樣茂密的樹林中探查一番的確得費點時間。
他將注意力集中到那片樹林到基地中央的路線上,存放這“那個東西”的地方。
這個地方才是他們基地所有人來到這里的目的。
**
扶沅和火花從那片奇怪的樹林中離開。
離開后發現,原來不止那片樹林,她們途徑的地方,都沒有見到一個動物的存在。
他們一點一點接近目的地,一路上沒有再發生任何意外。
火花是個閑不住嘴的性子,她開始與扶沅有一搭沒一搭地交流起來,問出了她一直很想問原芙的一個問題:
“小原芙,雖然現在問這個時機不太好吧……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這是她們兩個人交流的私人頻道,汲黯和澤爾并不會聽到。
“你知道汲黯為什么選擇放棄繼承原老板的組織,而突然跑去開了一個飯館嗎?”
扶沅:……?
什么叫放棄繼承原老板的組織?
扶沅一愣。
突如其來的問題,透露出來的她并不知道的信息,讓她的心神有片刻的震驚。
原來汲黯之前是被當做原唐的繼任人嗎?
那原唐對她說的那句“除了我的女兒這一個身份外,你也仍然是馬庫斯侯爵的繼任人,星網集團未來的掌權人,救世會的下一任教主”又算什么?
是因為藍星汲黯的原因,讓汲黯突然跑去開了案幾閣嗎?
扶沅嘴巴張開,但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火花的問題。
她了解到的汲黯,甚至比火花還要少。
汲黯從沒有跟她說過之前的事情。
不過現在的情景也容不得兩人在這種問題上討論下去了。
面前突然開闊的場景,和場景中的事物,讓火花忍不住驚訝地喃喃自語:
“我這下算是知道為什么這里有個實驗基地了。”
而扶沅也終于知道為什么這里明明一直是個尋常的旅行星球,卻從扶家輾轉到了習家的手中;知道為什么一個看似普通的實驗基地,卻裝有自動防御裝置——
兩座小山間的山谷中,一具龐大的尸體橫亙在地,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岳。
它的身軀龐大無比,足以填滿整個谷地,黝黑的外殼泛著微光,裂痕密布,像是經歷了無數次的猛擊。
每一處傷口都深可見骨,鮮血已然干涸,凝成暗綠色的奇怪斑塊。
密集排列在頭部上的復眼依舊睜大,仿佛在死前最后一刻還在盯著對手,充滿了殘忍和野性的氣息。
口器中殘留著破碎的金屬的碎片。
這是一具蟲族的尸體。
是一具完全恢復蟲族形態的蟲族的尸體。
第68章
這樣一具巨大的蟲族尸體, 就這樣顯露地擺放在山谷中間,黝黑的龐然大物上方是蔚藍色的天空和成團的白云。
為什么他們在空中時沒有檢測到這個異象?
想到什么似的,扶沅臉色一變。
“喂喂?可以聽到我說話嗎?”
她急切地與飛船上的汲黯和澤爾交流, 但結果如她所預料的那般——
對面沒有任何回應。
這里安裝了一個屏蔽信號的裝置, 屏蔽了他們的檢測裝置的信號, 也屏蔽了他們的通訊信號。
在她們悄悄行進的過程中, 在某個地方, 她們一腳踏進了這個屏蔽場中。
意外出現地太突然,空中的澤爾和汲黯都來不及提醒她們。
火花的臉色同樣很難看,她的語氣低沉而嚴肅:
“小原芙,我們遇上大麻煩了。”
兩人間的機甲通訊并沒有中斷, 因為她們兩個人的距離非常近。
但是一旦她們遠離了對方幾米,說不定通訊信號也會立馬中斷。
扶沅知道, 火花是在說,她們很有可能已經深入敵人腹部了。
澤爾只是偶爾會出聲,為她們指明前進的路線方向。
這就意味著,很有可能,在非常早的時刻,她們就已經踏入這個神秘的區域了。
這里的樹林越來越稀疏, 像是新長的一般, 已有幾十米高, 但尚未達到剛才那片樹林遮天蔽日的程度。
周圍山坡上的景象更明顯,碎石亂生, 地形坑坑洼洼,加上那一具傷痕遍布的蟲族尸體, 不難猜出來這里曾經經歷過一場激烈的大戰。
她們現在正在山谷的半山坡上。
火花問:“我們是原路返回,還是繼續前進?”
扶沅依然是這次任務的負責人, 在如此重大的時刻,理應由她來做出抉擇。
為安全著想,她們應該原路返回,至少前進到這里為止,她們還沒有遇上敵人,或者說敵人還沒有對她們進行攻擊。
但是扶沅來這里的目的是為了到達最高的山巔。
她曾經因為系統的任務,很多次迫不得已涉足險境。
但這次,是她為了自己想要探尋的一個目標,想要探尋的一個人,而不顧生命的危險,一往無前。
穿越到星際世界這么久,她第一次有了她屬于這個世界的實感。
扶沅的語氣堅定:“繼續前進。”
她已經看到了,在蟲族尸體的背后,有個高聳入云的山峰,像把劍一般,直沖云霄。
但是她不會要求火花和她一起冒這個險,這是因為她的私人目的而組建的任務小隊。
前方比她預料中危險得太多,她不會將她的隊員的生命也當做她個人的籌碼。
扶沅:“火花,你原路返回,我會在這里一直等待,直到你退到安全的地方。”
來防止兩人離的太遠,通訊中斷,出現不可知的意外。
她考慮得很充分。
但回應她的是火花慍怒的聲音:“小原芙,我怎么不知道你原來是腦袋一根筋?”
透過機甲的目鏡,她看見對面的火紅色機甲握拳,在空中揮了揮,一副想撬開她的腦殼看看里面在想什么的模樣。
扶沅一怔,然后愉悅地笑了。
看來她挑人的眼光和運氣都還不錯。
達成同一目標的兩人,立馬決定動身。
她們打算悄悄繞過這個不知根源的蟲族尸體,盡量在不驚動習家人的情況下,前往她們的目的地。
但往往事與愿違——
就在扶沅和火花剛從她們藏身的地方中小心翼翼地出來的時候,一股接近死亡的危險預知沖上了扶沅的心頭,她的眼皮直跳。
“爬下!”
她向火花大喊。
兩人立馬爬下,將身體隱藏在雜草叢生的野地中。
而在她們爬下的下一秒,一束激光從不遠處的山坡上射出。
不是一束,而是一束接著一束!奔著攔腰斬斷扶沅和火花兩人的氣勢,直直射來。
躲避完這一擊的兩人,趁著敵人下一擊還沒有到來的空隙,借著激光射中地面,驚起的彌漫的沙塵的掩護,加大機甲的引擎,快速移動到下一個藏身的位置。
敵人的攻擊來自西北方。
本打算根據敵人下一次攻擊而確定敵人精準位置的扶沅和火花,卻遲遲不見下一次的攻擊。
這里的植被沒有樹林中那么密集,隱藏身形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剛才那一束束激光,說明敵人已經發現了她們的闖入。
為什么還沒有下一道攻擊?
無論是摸不準她們的位置而無差別掃射也好,瞄準她們的藏身之地精準攻擊也罷,都沒有。
仿若剛才致命的激光攻擊從沒存在一樣。
但旁邊揚起的沙塵還沒有落下,太陽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見一顆顆微小顆粒,將視野都染成了模糊的土黃色。
盡管遇到的情況如此奇怪,扶沅和火花仍然一動不動地躲在兩三顆簇擁在一起生長的大樹背后。
這里與那具蟲族尸體非常近,近到扶沅甚至可以感受到殘留在蟲族尸體上的腥臭味道,像是腐爛掉的肉,惡心到讓人想吐。
對面的人在忌憚或者擔憂著什么,他們不敢向扶沅她們發動攻擊,或者說,不敢向她們旁邊的蟲族尸體發動攻擊。
那為什么連一顆精準瞄準她們的炮彈都沒有,連過來探查蹤跡的人都沒有?
他們不敢來這里嗎?
扶沅示意火花盡可能遠地釋放異能。
她往火花釋放異能的方向放了個空彈,假裝她們是用火焰彈來點燃火的。
下一刻,距離她們三十米遠處的一塊草地上開始燃起熊熊大火。
火焰一下子竄得很高。
這里的雨水不多,太陽光強烈,是個很適合點火的地方。
這下子對面終于有動靜了。
她們聽到了腳步聲,和在空中飛行的機甲引擎聲。
從西北方向過來,人數很多,正在朝他們躲藏的這個地方而來。
一部分人在火焰燃燒的地方停住,開始合力滅火。
另一部分則是分散開來,呈扇形包圍而來,像是并不知道她們的具體位置,而不得已一點點搜索。
就像是,他們的監控設備也同樣失靈,只能使用最原始的人工搜尋方法。
扶沅和火花對視。
她們都對現在的情況有了一些猜測。
于是,她們決定不再坐以待斃。
飛到空中的機甲中有人終于發現了他們的身形。
他大喊:“在那三棵樹后面!”
喊聲不僅傳給了正在搜索的其他士兵,也傳給了開始反擊的扶沅和火花。
其他人快速向那人報的地點移動,而扶沅和火花則是主動從樹后面出來,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率先出擊。
他這一聲響亮的喊叫,反倒使扶沅對自己的猜測更加有把握——
不是習家人在這里安裝了屏蔽信號的裝置,而是這里本身就會屏蔽信號!
否則,都星際時代了,怎么還會使用原始的純人工喊話方式呢?
扶沅和火花配合很默契。
這么長時間以來,星際世界的其他人都沒有發現異能的存在,說明救世會每次使用異能時都隱藏得很好。
比如現在,扶沅把敵人靜止住,火花便快速地甩槍攻擊,在其他人看來就是在使用威力極大的火焰彈。
火舌舔舐上敵人身體,但他們的意識感受不到火燒的痛苦。
因為在火焰纏身前,他們就被靜止在無知覺的空間中。
他們在無知無覺中被燃燒的火焰通身燒死。
很快,她們的周圍就清空了一大片。
但這里是習家的秘密實驗基地,精銳的士兵不可能只有那么一點。
越來越多的人向這個小山谷中聚集,越來越多身穿機甲的士兵開始合力攻擊。
但都默契地避開了那具如小山般龐大的蟲族尸體。
這樣下去對扶沅她們很不利。
信號被遮蔽,高空中的汲黯和澤爾肯定非常著急,但他們兩個都不是擅長戰斗的人,如果貿然下來反倒會使他們陷入不利的境地。
扶沅不會把生的希望寄托給他人。
對方有后勤,有組織,如果要耗,遲早能耗到她們力竭的那一刻。
尤其是,有越來越多的重型武器開始出現。
威力極大的炮彈從側面向她們襲來,很明顯是因為從正面攻擊,會極易誤傷到蟲族尸體。
正面是裝備精良的士兵,側面是蓄勢待發的重武器。
留給她們的后路,似乎只有那具蟲族尸體的背后。
于是她們轉頭就跑。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尤其是在后方確定沒有攻擊的時候。
盡管扶沅知道,背后肯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能是習家的人在刻意引導他們逃向那里,也可能是那里危險到習家人甚至都不敢靠近。
但是她們別無退路。
看到扶沅和火花向蟲族尸體后方奔跑,負責人下令停止攻擊。
一聲短促嘹亮的哨聲在山頂響起。
山谷中聽到這個聲音的士兵,都停止了或攻擊或追逐的動作,開始有序撤退。
“她們不可能從那個地方離開。”
負責人篤定地說道。
因為,那是個無人可以生還的精神力混亂之地。
正當負責人準備向上面報告此次行動的時候,滔天的火光突然從遠方升起。
剛才,是在山谷里面,火焰如同星星一般,遍布在綠色的原野上,只是這星星太血腥,燃燒的是一條條人命。
而現在,遠方的火焰卻比天邊的太陽還要耀眼,高溫的余浪甚至在這里他都可以感受到,像是一顆吞噬一切的火球,張牙舞爪地向所有看見它的人類宣誓自己的威力。
另一邊的機器上,剛才去向樹林探查異常情況的五人小隊的信號啪地一下斷絕,而機器只斷斷續續地接收到求救信號。
**
這里很吵鬧,也很安靜。
和她們不知道什么時候踏入了屏蔽場中一樣,她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進入了這樣一個奇怪混亂的地方。
明明兩人剛才還是目標明確地從后方撤離,神經極度緊張,警惕著任何未知的危險。
但是她們仍然不知道哪一步走錯了。
就像是一根無形的線分割了混亂和現實,在邁過那道線之前,每個人都認為他的每一步都正確無比。
吵鬧是因為,這里充斥了呼嘯的風聲。
像是有一頭狂暴的野獸在山谷里面咆哮,巨大的呼嘯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仿佛要撕裂一切。
明明周圍是非常空曠的山谷,但卻有風聲夾帶著沙塵、枯葉和細小的石子瘋狂地拍打在墻上的聲音,有刀刃劃破血肉的聲音,有低沉的嗚咽聲,仿佛幽靈在夜幕中哀嚎。
風像是從山間狹窄的通道中穿過一樣,尖銳而刺耳的呼嘯聲如利刃般刺入耳膜。
吵得扶沅頭痛。
安靜是因為,表面上這里風平浪靜。
太陽溫煦地照耀著山谷,綠色生意盎然,與湛藍的天色一同分割視野,帶給人很舒適的視覺享受。
并且,除了風聲,她們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包括扶沅嘗試用機甲的通訊頻道,與火花進行交流的聲音。
在這里,機甲之間的通訊徹底不能用了。
她只能關閉機甲內部的隔聲,喊了一聲“火花!”
風聲太大,她不確定火花能不能聽見她的聲音。
回應她的也只是呼嘯的風聲。
過了幾秒,才有一道虛弱的聲音飄過來:
“小原芙,我在。”
萬幸,最糟糕的情況沒有出現。
但扶沅敏銳察覺到了火花的不對勁:“火花,你怎么了?”
這次火花回應地更慢了一點兒:“……這里的風聲,吵得我頭好痛。”
扶沅也被吵得頭痛。
但是她只是被尖銳刺耳聲音吵得有不適感,遠沒有火花反應得這么強烈。
那么一個精力十足的人,如今的聲音卻聽起來虛弱無比。
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火花說得更具體一點了,聲音也更虛弱一點了:“我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想從我的腦袋里面鉆出來。”
“外面好像有什么在吸引它似的……”
扶沅面色一冷。
她們必須得快點從這個奇怪的地方撤離。
火花快堅持不住了,她也不能保證,長時間呆下去自己會不會也和火花一樣越來越虛弱。
她拉上火花的手。
隔著兩層機甲,自然感受不到什么接觸的溫度,只是鋼鐵的手掌十指穿插,重疊在一起。
她緊緊拉住火花的手,開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進。
一切景象都非常正常,除了耳邊充斥的不停呼嘯著的風聲。
火花肉眼可見地狀態虛弱上很多,但仍強撐著沒有倒下,借著扶沅的支撐,尋找出去的方法。
扶沅也一直能感受到腦海中有股刺痛感。
她原本以為是因為刺耳的風聲,現在聽火花的描述,她也懷疑起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有東西在她的腦海里,想要出來嗎?
她的腦海中有什么東西?
扶沅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著,時刻注意周圍看起來十分安全的環境;另一邊忍不住開始思考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一旦開始疑神疑鬼,這種疑慮就會變成潛意識的暗示。
她也開始感覺自己腦海中有什么東西開始掙扎著想要出來,仿若她的腦殼是阻礙它的屏障。
她曾經有過相同的感受,那是她第一次使用出靜止異能的時候。
這次呢?
還是異能嗎?
痛感越來越強,她迫不得已停下前進的步伐。
后知后覺,她發現旁邊的火花幾乎都快要站不穩,死命拉著她的手才勉強跟上她的步伐。
一點點炸開的紅色開始彌漫在火花的周身。
此刻,除了呼嘯的風聲,她終于聽到了其他的聲音——是火苗迸發的聲音。
扶沅的瞳孔下意識睜大,更加用力地握緊火花的手。
她看見火花痛苦地蹲下,蜷縮住自己的身體,像是拼命在阻擋從自己的身體中出來的東西。
她好像看過類似的情況——
在扶苓精神力暴動的時候。
那時候,扶苓的精神力溢出,紅色的熒光攜帶著巨大的沖擊力,將半個訓練館都震到坍塌。
而現在,火花的精神力同樣是紅色的,在她的身體四周憑空生出一朵朵微小的火花。
她在竭盡自己的全力抑制精神力的散溢。
“火花!還能聽見我說話嗎?!”扶沅大聲吶喊道。
被火花的異象驚住的扶沅,一下子從剛才仿若被吸引進去的狀態中蘇醒。
火花仍然在痛苦地蜷縮住自己的身體。
火紅色機甲此刻宛若一個失去了母親保護的脆弱的嬰兒般,環境的危險讓她能做的只是將四肢盡可能地靠攏,擁抱自己。
扶沅拉著火花的手越來越緊。
火花小到宛若呢喃的聲音終于遲遲來臨:“可以聽到……”
“小原芙……你離我遠一點吧。”
她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要陷入到精神力暴動中了。
那時候,受到傷害的反而會是原芙。
原芙看起來比她好多了,拋下她,她成功離開的概率才會更大。
但是她也不想死的。
沒有一個向生的人會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在這個內外都危險的山谷中,精神力暴動后宛若廢人的她,能夠獨自存活下來嗎?
她又哭又笑:“小原芙,麻煩你幫我轉告我的妹妹,我很愛她。”
“如果你順利出去的話,可不可以把她送到一個普通的學校,她不該在救世會里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永遠都沒有覺醒出異能。”
像是有一萬條蟲子在她的腦袋里面爬,啃嚙她的腦殼和腦漿,只為了爬出她的腦袋。
她拼盡全力才能控制住逃逸的精神力盡量少一點。
“其實我的遺言早就寫好了,畢竟每一個任務都有失敗的可能。”
“但是我就是想再說一遍。”
“小原芙,你真像我的妹妹,如果她和你一樣勇敢和強大就好了。”
火花本來就是個話多的人,在這種時刻,話更密集了。
但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扶沅必須蹲下來,靠近火花,才能聽清她在說什么。
周圍紅色的火焰閃的越來越多,但遠沒有火花用它來殺人時那般灼熱,扶沅完全不用擔心這些火苗對她造成傷害。
她在思考,試圖把來到這里后遇到的所有怪象串到一起。
安靜的樹林,奇怪的屏蔽場,巨大的蟲族尸體,以及現在能引誘人陷入精神力暴動的風聲。
把所有的線索交織匯聚在一起,一定有什么是她能夠發現的。
精神力暴動……蟲族尸體……習家人異常的反應……
扶沅猛地睜大眼睛,她雙手合握住火花那只與她拉著的手。
“火花,堅持住!我有辦法了!”
“一個,能讓我們兩個人都活下來,甚至可以讓汲黯他們找到我們的方法!”
火花感受到她的手被緊緊包裹住,莫名讓她有了一點再堅持下去的力量。
她從雜亂的風聲中聽到了扶沅的話:“什、什么?”
扶沅擔憂問道:“你現在還可以撐得住嗎?”
“我們需要徹底摧毀那個蟲族尸體!”
扶沅的語氣很堅定。
她找到了,真正破局的方法。
所有這不同尋常的怪象,都是因為那具早已死去的蟲族尸體!
那必然是一具S級蟲族尸體。
不知為何,死去的S級蟲族的精神力竟然并沒有隨著主人的死亡而消散,反而聚攏在一起,形成了這個屏蔽一切信號的屏蔽場,也形成了現在這個風聲呼嘯的場地。
習家人不是不敢傷到蟲族尸體。
而是他們的目的就是為此而來!
蟲族尸體的存在,使得它殘留的精神力仍然影響著這里。
而一旦蟲族尸體被破壞,所有的這一切就很有可能會消失!
那么,習家苦心在這里經營的一切就都付之一空了。
所以他們才會繞著蟲族尸體來攻擊她們。
那么,現在誤闖入這里的她們,支撐不到離開這里的她們,只能拼命一搏——
毀滅那具蟲族尸體。
扶沅把她的想法告訴了火花。
此時火花機甲面罩已經調整成了半透明的狀態,扶沅可以看見火花輕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可是——我感覺我并不能再使用異能了。”
一旦使用,就像大壩開了一個小口,她的精神力就會徹底不受她的控制。
她知道,扶沅在嘗試救她。
她完全可以拋下她,然后自己去尋找離開的方法,返回去迎接習家的炮火也好,繼續前進嘗試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也好,都好過在這里陪她等死。
但是她沒有力氣再去使用異能,或者操縱機甲發動攻擊了。
她咬碎澤爾提供的加快精神力恢復的藥丸,吞咽到胃中。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甚至使往外沖的精神力更加膨脹。
她感受到一直緊握住她的右手的那兩只手,緩緩地松開了。
她欣慰地笑了。
這才對嘛。
救世會的人,應該都是只會拼命為了自己活下去的人。
她比原芙要大上將近一輪。
她之前一直忙于出任務,關于原唐的女兒的消息一直都只是源于道聽途說。
救世會的人,都在說原芙非常像她的母親。
她很崇拜扶風。
她希望扶風的女兒可以活下去。
扶沅緩緩地松開手,確認火花還可以堅持一會兒后,毅然轉身后退。
直到她看見那具蟲族尸體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然后吞下汲黯給的藥丸,她聚精會神,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腦海的精神力中。
蟲族尸體太龐大,單憑機甲的武器無法完全摧毀,甚至會招惹上習家的注意力,給她們再添上致命的一刀。
她需要的是將蟲族尸體,瞬間,徹底,摧毀掉。
扶沅不是一個會躊躇的人。
她是一個惜命的人。
如果此時此刻,除了拋下火花離開,再沒有其他生路的話,她會當機立斷地獨自離開。
但現在,找到使兩個人共活的方法的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連嘗試都沒有嘗試,就簡單地放棄。
她在嘗試調用自己的異能。
如果她的異能只是靜止的話,她現在靜止住一個本就靜止死亡的尸體沒有任何意義。
但如果,她不止是一個異能的話——
扶沅嘗試重現第一次使用出異能時候的感受。
她不再試圖阻擋精神力外溢的趨勢。
精神力洶涌而出。
一道風刃憑空生成!
耳中充斥的風嘯聲終于有了實感,宛若都在跟這道風刃伴奏一般,凌厲兇狠。
風刃朝著尸體上原有的一道縱深至骨的傷痕狠狠揮去!
仿佛,曾經有一個人,也像她現在這般攻擊一樣,用一道道風刃割開了S級蟲族銅墻鐵壁的身體。
蟲族尸體生前的傷痕,與死后的傷痕,重合在一起。
第69章
受到攻擊的蟲族尸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咔嚓——
那道風刃,沿著舊的傷痕快準狠地切入,竟直接把裸露出來的那根骨頭都切斷了,露出里面早已腐爛掉的不成形狀的肉。
這一道風刃剛落下,數十道風刃又立馬生成,比剛才第一擊更兇猛,恍若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力。
風刃看不見,摸不著。
停留在空中, 它所處的空間都扭曲了幾分。
能夠真實感受到風刃確實存在的途徑,除了實實挨上風刃的攻擊,就只能從破空的呼嘯聲中感受到它的軌跡。
扶沅的耳旁依然充斥了刺耳尖銳的風聲。
她操縱著這數十道風刃,對準傷痕累累的尸體,宛若一個熟練的劊子手,將蟲族尸體的骨頭切斷,皮膚割破,腐肉刮掉,將一個可以看出蟲族輪廓的尸體,慢慢切割成一團腐爛臭敗的混合物。
她莫名從耳邊吵鬧的風聲中聆聽到了某種節奏。
是她控制的風刃揮出的節奏。
亦或是她在順著風聲中原本就存在的節奏。
尸體上本就遍布傷痕,那一道道傷痕曾經將S級蟲族重傷至死。
如今,這些傷痕又是扶沅粉碎尸體最簡單省力的路線。
她漸漸明白為什么這里灌滿了風聲。
曾經, 有一個人, 像她這般, 硬生生使用風刃,單槍匹馬地殺死了一個S級蟲族。
她曾經猜測, 異能與精神力等級一樣,都受到遺傳的影響。
如今, 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
也許是蟲族的怨念太深,它久未消散的精神力,不僅會使闖入這里的人的精神力暴動,而且將它死前最后聽到的聲音,也強制灌到了每一個人的耳膜中。
這是它生前聽到的最恐怖的聲音。
剛剛覺醒出新的異能,就幾乎動用了全部的精神里來將尸體摧毀。
如果不是是先吃下了汲黯提供的藥丸,扶沅還真不一定能堅持到把這里的幻境毀滅。
更何況,她現在還穿戴著機甲,她的五官變得更敏銳的同時,也在急速消耗著精神力。
她的額頭上浸出密密的汗水,全身變得酸痛無比,她壓榨著腦海中所剩無幾的精神力,終于在快要昏厥過去之前——
咔嚓——咔嚓——
像是有什么東西碎掉一般。
耳邊尖銳的風聲戛然而止。
世界突然變得非常安靜。
當一個人熟悉了周圍環境的某種無規律刺耳聲音后,再回歸到寧靜的現實世界中,會感受到一種不真實感。
這個時候,人們會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或呼吸聲比平常要重得多。
這是一種寂靜適應,人們在調整自己的感受來適應正常的環境。
此時此刻,扶沅就覺得她的心跳聲簡直大到不正常。
砰、砰、砰……
在她的胸膛中一跳一跳。
她很明顯又陷入到了精神力使用過度的狀況中了。
但是她依然覺得,自己遠遠還沒有到達失控以至精神力暴動的地步。
這一直讓她很疑惑。
之前幾次在聯邦學院精神力過度使用以至昏迷的時候,她都是膽戰心驚的,害怕下一次自己也會精神失常,精神力暴動,最后變成沒有精神力的廢人。
但后來,她精神力使用過度的次數已經大大超過了醫學上的安全次數,她卻仍是感覺,她的精神力只是干涸了,睡一覺,它就會恢復過來。
無論如何,這至少不算一件壞事。
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扶沅有些嫌惡地打開了機甲面罩的空氣過濾系統,防止惡臭的腐敗尸體味傳到她的鼻腔中。
又嚼了一顆汲黯的特效藥丸,精神力枯竭的那種酸痛感終于有所緩解。
是草莓味的。
扶沅很喜歡。
剛才那顆是檸檬味的。
汲黯在吃的這方面總是很有巧思,哪怕* 這是一顆藥丸。
她轉身,先將定位信號嘗試發送給澤爾他們,在看到信號發送成功的時候,終于放下心來。
緊接著,她趕到先前火花停留的位置,看到了一個火紅色的機甲安靜地躺在地面上。
一種擔心所有努力都成空的恐慌感涌上她的心頭。
立馬加快速度靠近,在隔著半透明的面罩,看到火花輕顫的眼睫后,終于松了一口氣。
“火花,現在感覺怎么樣?”
“我已經把那東西給破壞掉了!”
火花像是在做噩夢似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聽到扶沅的呼喊后,她緊閉的雙眸猛地睜開。
瞳孔先是沒有聚焦的渙散,在捕捉到扶沅的身影后,才漸漸回神過來。
“我們,沒事了?”
她掙扎著爬起來,臉色很蒼白,但是看上去至少沒有生命威脅了。
扶沅又重新握住她的手,用行動表示,此時此刻,她們是安全的。
火花想到她剛才先入為主的猜測,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真是抱歉……給你拖后腿了。”
扶沅遞給她一個寬慰的微笑:“這怎么能算拖后腿呢?我們是互相幫助的隊友。”
“我已經通知澤爾了,他們馬上就會趕到這里,你現在應該休息。”
火花猜測到扶沅接下來的行動了:“你想要獨自堅持下去?”
扶沅堅定地點了點頭:“現在是最佳時刻。”
“澤爾和汲黯,利用我們之前在樹林里留下的火焰機關,把整座樹林都點燃了。”
“火勢蔓延得很快,現在整座實驗基地都快要被火焰包圍了。”
“習家人現在自顧不暇,等我將事情辦完之后,我們就匯合離開。”
扶沅回憶著剛才她緊急與澤爾和汲黯交流的情報,把現在的局勢告訴火花。
即使火花仍想和扶沅一起登上那座山巔,但她的身體情況的確不允許她繼續堅持下去。
無奈,她只好在原地等待澤爾和汲黯的接應。
“小原芙,你快去吧。”
“我在這里可以保護好我自己。”
時間拖不得,扶沅確定火花尚且擁有自保之力后,便快速向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地飛去。
**
扶林星最高的山峰,被官方旅游局命名為“劍峰”。
但這里從不對外開放,幾乎沒有公開的照片或影響流傳在星網上。
峰如其名,如把直插云霄的劍,山體筆直峻峭,自下而上,線條筆直。
山勢陡峭無比,幾乎沒有平緩的坡度,峰頂微微外傾,仿佛一柄利刃刺破天際,鋒芒畢露。
雪線之上,山巔常年被冰雪覆蓋,寒光閃爍,似劍刃在陽光下泛出冷冽的光芒。
海拔很高,即使她是從半山腰的山谷處開始飛上去,把S級機甲的速度開到了最大碼,也是花了將近十分鐘才到達扶從嵐口中的那個“扶林星上最高的一座山巔”之上。
飛行的一路,植被從繁茂,隨著高度的攀升,到逐漸稀疏,直至接近山頂時完全被冰雪取代。
山體的表面覆蓋著層層疊疊的巖石,顏色深沉,猶如鐵石鑄造的劍身,在日光的映照下泛出冷硬的光澤。
隨著海拔的升高,空氣愈發稀薄。到達山巔,入目的更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是積雪在陽光下的反射。
完全想象不出,什么人會最喜歡待在這里。
這里顯然幾乎沒有人來過,至少是最近沒有人來過。
扶沅驅動著機甲,在厚重的積雪上留下了一道道腳印。
狹窄的山巔上,這里僅有的一塊平臺上,扶沅像是第一個踏足這里的人。
這里其實離她們剛才腳步停下的地方并不遠,它應該也是被蟲族尸體的精神力影響到的地方。
在之前,闖入這里的人估計大半都陷入到精神力暴動中,生存都是一個問題,更別說費心費力飛到這里來看看了。
乍一眼看去,這里是純天然的自然場景,完全沒有人類活動的痕跡。
更別說,有一個人,曾經選擇把她自己葬在這里。
扶沅一腳一腳在這里走著,腳下的積雪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她打開面罩,將自己的面部完全暴露在空中,感受高空的山峰中,吹來的冷冽的風。
積雪的味道清冽而純凈,帶著一絲干冷的氣息。
她其實現在已經很累了。
這一天來,她的神經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中,更別說剛才耗光精神力使用異能了。
但此時此刻,站在這顆星球最高的山巔之上,扶沅的心情莫名有些放松。
她向下方看去。
汲黯和澤爾弄的陣勢很大,西北方向幾乎完全被染上了橙紅色。
近距離看是快速蔓延、足以吞噬所有的火焰;在這個高度看,則像是涂色游戲,橙紅色慢慢地涂抹到臨近的區域。
她看見有一個個小黑點在橙紅色區域的外圍忙碌,與橙紅色不斷拉鋸著。
這種感覺很奇妙。
萬事萬物都在你的腳底下,你從一個很宏高的角度在觀察它們。
你可以自由選擇下山,加入他們;亦或是留在這里,這世界上所有的人與事都與你無關。
這是自由的感覺嗎?
扶沅覺得,她還是沒有摸透扶風的想法。
“我們已經接到火花,她現在在精神療養倉里休息。”
“小姐,我們正在向那里飛,隨時準備接應你。”
汲黯不急不緩的聲音通過機甲的通訊頻道傳來。
聲音喚醒了沉浸在其中的扶沅。
她得快點行動了。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做什么。
她來到了這里,然后呢?
她難道要去尋找,一個名叫扶風的女人,她把自己葬到了這里的哪個地方嗎?
扶沅漫無目的地在這塊不大的空曠平臺上行走。
她觀察著這里的石頭、積雪和冷風。
深深淺淺的腳步印快要把地面填滿,但扶沅知道,也許第二天,這里又會被平滑整齊的積雪覆蓋,她來過的痕跡不會永遠地留在這里。
走得有些累后,她在一顆凸出的石頭上坐下。
也許是這塊石頭的表面太光滑,積雪只在上面覆蓋了淺淺一層。
這里的視野很好,將下方的綠色、黃色和橙紅色一覽無余。
她感覺到腳下凹凸不平。
是一片無規則散落的石子。
她機甲的重量不輕,陷在雪里的深度剛剛好能夠使她的腳底觸碰到石子的表面。
她突然福至心靈,用手挖開了這片凹凸不平的石子。
也許是她的直覺在起作用,也許是她的運氣非常好——
她竟真挖到了什么東西。
是一片堅硬的薄冰。
她小心翼翼地挖出來,控制力度沒有把這塊冰破壞掉。
薄冰里面,凍著一頁紙。
紙的大小和紋路,扶沅非常熟悉。
她從穿越到這里開始,到現在,仍經常翻越署名扶風的那本筆記本。
紙上的字跡扶沅也看過千百遍。
與筆記本上嚴謹學術的記錄不同,紙上的內容個人情緒非常明顯——
[為什么人類會有精神力和異能呢?
超S級精神力的出現,不應該與異能的出現一樣,都是人類進化的曙光嗎?
我卻親手扼殺了這道曙光。
那么小的一個孩子,我記住了他的名字——
時爍。 ]
第70章
看清楚紙頁上的內容的時候, 扶沅的瞳孔緊縮了一下。
她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里,見到時朔的名字。
這塊薄冰晶瑩剔透,透過冰層可以隱約看到紙上的字跡。
奇怪的是, 這頁紙的邊緣有明顯的燒灼痕跡。這些燒灼的邊緣有些卷曲, 呈現出深褐色。
紙上的墨跡在冰下顯得有些模糊,尤其是靠近燒痕的地方,墨跡似乎因為高溫而變得暈開,帶著焦黑的印記。
很明顯,這是一張被燒毀得不完全的紙張,也許被燒掉的那半頁紙還記錄著其他東西,但扶沅能夠辨清的字跡只有剛才那一部分。
扶沅再往下挖,這次卻是什么都沒有找到。
她換了個地方, 使用機甲自帶的掃描裝置,來尋找有沒有其他的類似的冰凍物。
她再一次找到了一頁紙。
紙上的字跡如出一撤。
她看見了她的名字——
[現在,我好像沒有什么遺憾了。
遺憾那么令人悲傷的東西,就讓它們隨風一直飄向空中吧。
硬要說一個的話,那大概就是——
我好想帶我的女兒小阿沅,一起去周游全星際啊! ]
明明她可以把原主和她自己分得很清,但為什么,閱讀到這里的她,依然會覺得眼眶酸澀呢?
如果扶風沒有死去的話,她和她應該很開心自由地在全星際漂游, 沒有救世會,沒有蟲族, 沒有精神力和異能。
她看著手中的這兩塊薄冰,試圖還原它形成的場景。
有天,扶風像她之前千百次一樣,再一次來到了這個扶林星上最高的山巔,她最喜歡的地方。
但是這次,她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一個S級蟲族攔住了她的路。
她很強,強到可以僅憑異能,就將一個S級蟲族殺死。
強到, S級蟲族死去之后,它的精神力籠罩的幻境中,還充斥著殺死它的風刃呼嘯的聲音。
殺死S級蟲族之后,她終于來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山巔之上。
她可能在這里站了很久,也可能和扶沅一樣,在這塊石頭上坐了很久,一直看這座山,一直看山下的景色。
她拿出她自己寫的日記,上面記錄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情感,她的快樂,她的悲傷,她的懊悔。
她曾經把記載著她一生對精神力和異能研究心得的筆記本給了她的女兒。
現在,她要把記載著她的悲歡喜樂的日記本,在火焰中灼燒。
山巔的風很大,風吹著燃燒在紙質筆記本上的火焰,搖搖晃晃。
紙張在火焰中燃燒成灰燼,灰燼又被風吹得旋轉著飄向高空中,分散成一點一點的黑色塵埃,飄零在這個世界上。
就像是她對自己期許的那邊,風把她的身體吹向世界中,她就是真正自由了。
也許是扶風看得不仔細,也可能是在筆記本燒盡之前,她便已奔赴自己的生命盡頭了。
總之,有兩頁紙,或者更多的紙,它們幸運地沒有被火焰舔舐殆盡,被吹到了一片潮濕的地面,隨后一陣突如起來的暴風雪掩蓋了它。
氣溫驟降,濕氣迅速凍結,這幾頁幸運的紙被封存在薄冰中,被十幾年后的扶沅再一次發現。
扶風是否真的選擇把她自己安葬在這里,她又是如何選擇死去的?
她是在默默等待自己生命的逝去,還是自己出手終結了自己?
扶沅僅憑這一點點線索自然不知道。
但是她好像已經完成了她來到這里的目的。
**
扶沅從寒冷的高空中回到了飛船中。
沒了屏蔽場的干擾,飛船完整地檢測到了下方的景象。
原來,在她摧毀的那一個蟲族尸體的幾百米遠處,還有一個蟲族尸體。
圖像放大,另一個蟲族尸體上也布滿了風刃的痕跡。
她當時在峰頂,恰好有一個小山坡擋住了她看向那里的視線。
這樣一來,好像更解釋得通了。
兩個死去的蟲族尸體,殘留的精神力相互糾纏干擾,也許也有蟲族精神力網的原因,形成了那里詭異的種種現象。
那習家人研究那些是要干什么?
她選擇暫時放下這些思考,享受一下難得的寧靜。
飛船內部的溫度非常適宜,她進入機甲穿戴艙,把銀藍色機甲脫卸掉。
經歷一天的奔波,槍彈轟擊、火焰灼燒,竟然都沒在它的上面留下戰斗痕跡,表面光澤,連坑坑洼洼都沒有。
不愧是價值五億星幣的S級機甲,防御力十分強大,續航和供能方面也幾乎是最頂尖的。
她有些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陪她在死亡邊緣走了一遭的好伙伴。
汲黯走過來,打斷了她的感嘆。
白色的長發束在男人的背后,隨著男人的腳步在空中晃蕩。
全身上下和上次在直升飛機中的時候一樣,都穿戴著防護甲,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他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真開心,小姐順利回來了。”
他像之前幾次一樣伸出手,放在扶沅的肩膀上,開始為她治療。
扶沅順勢坐在旁邊的座位上。
她聞到了空中飄來的食物香味,一天饑腸轆轆的肚子不爭氣地受到香味的引誘,咕咕叫了兩聲。
她咽下口中分泌出來的唾沫,乖乖等待汲黯的治療完畢之后,去享受他親手做的家鄉的美食。
每次在戰斗完畢后,就有汲黯的精神力、身體和胃的三重照顧,不得不說,是十分幸福的。
澤爾正在駕駛艙操縱飛船。
扶林星遇到一場大火災,未知的敵人闖入了他們的實驗基地,并摧毀了他們寶貴的實驗品。
整個扶林星都進入到了高度警戒中。
他們撤退的時機還不算太晚,高空的防線還沒有建立起來。
這次的收獲也不算少。
至少她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另一個異能——風刃。
令她感到放心的是,其他人很明顯并不知道她有第二個異能。
在殺死蜆午時,她曾經在汲黯面前使用過靜止異能,那時候他的反應很正常。
說明至少他是不知道她有風刃異能的,否則就應當疑惑她為什么不使用風刃來攻擊了。
想到火花問她的那句“你知道汲黯為什么選擇放棄繼承原老板的組織,而突然跑去開了一個飯館嗎”,扶沅認為,汲黯的身份恐怕比他展現在她面前的更復雜。
這句話透露出,原唐曾經將汲黯,當做一個繼承人去培養過。
至于后來,為什么他放棄星際世界頂尖的權力和財富,而拋去開一個飯館,甚至目標變成了靠開飯館成為星際首富,就不得而知了。
難道全都是因為藍星汲黯嗎?
汲黯曾經跟他說過,他剛到烏爾星時,沒有啟動資金,只好在一個非常偏遠的地方開辦飯館。
說明這不是原唐派給汲黯的任務。
原唐最不缺錢,他給執行任務的人的配置都是最好的。
星幣和裝備,在他眼里從來不是能夠阻擋任務完成進度的障礙。
她突然與汲黯惺惺相惜起來。
不僅是同鄉人的惺惺相惜,還包括兩個都曾經是窮光蛋的惺惺相惜。
不同的是,她更慘一點。
她這個窮光蛋需要給另一個窮光蛋送錢。
不過,他們兩個現在都是不差錢的人兒了。
扶沅感受著身體內部逐漸升起來的充盈感,干涸的精神力慢慢恢復中,身體各處的傷口也正在快速痊愈中,甚至都省去了結疤再脫落這個過程。
汲黯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幾乎靜止不動,專心致志為她治療著。
他也在消耗自己的精神力,面色逐漸變得有些蒼白。
這四個主角,每一個都是標準的主角臉——五官端正,面容俊美。
而汲黯的臉一看上去就是個溫潤的性子,是非常符合扶沅記憶中東方傳統美男的長相。
治療完畢,他睜開眼,與扶沅正直直注視著他的眼神相撞。
汲黯眨了一下眼睛,表示疑惑。
扶沅拍了一下他的肩:“你真是個完美的輔助。”
汲黯又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形容不常見,但在星際世界也的確是有的。
比如,在以團隊為陣營對決的機甲大賽上,就會有人擔任輔助這個角色。
半小時后。
桌子上擺了滿滿六道菜。
扶沅正在犒勞餓了一天的肚子,汲黯不是個吃飯時會談話的人,澤爾仍兢兢業業地在駕駛著飛船。
一時間,船艙內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啪的一聲開門聲,火花推開療養室的門,兩眼放光的快速坐到桌子旁,大口進食起來。
扶沅擔憂地問:“火花,你怎么樣了?怎么就在精神療養倉里待了這么短的時間。”
火花看起來比她還要餓,她在夾菜的空隙中回答:“我給自己定了個鬧鐘。”
“估摸著你回來之后開飯的時間,我提前把自己從精神療養倉里叫醒了。”
“這種享受,不可多得。以后不和小原芙你一起出任務的話,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吃一次呢。”
汲黯微笑,沒有反駁火花的話。
扶沅看著和初見時成熟大姐姐的模樣截然不同的火花,贊同地點了點頭。
美食就應該及時享受。
埋首也加入了干飯人的隊伍中。
前方的駕駛艙傳了一聲激動的喊聲:“成功了!我們逃離扶林星了!”
澤爾把飛船改成自動駕駛模式,向后方一看,忍不住哀嚎:“拜托留給我一點吧!”
**
她又和原唐見面了。
這一次是她匯報任務的成果。
“習家人在研究蟲族的精神力。”
原唐還在等待她的下一句,扶沅就已經匯報完畢了。
他驀然扯了一下嘴角,這次不是假裝慈愛父親的嘴臉,而是在確切表達他的不滿:“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漆黑的瞳孔緊緊盯著他的女兒,他希望那張和他相似的嘴巴里吐露出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扶沅淡然自若:“這本來就是我的私人目的而進行的任務。”
“它本來就沒有什么意義。”
“我能提供出這個信息,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她知道原唐想聽的是什么。
他想知道,扶風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
準確地說,是有關提高精神力等級的東西。
這才是原唐同意她前往的真正原因。
他再一次讓她當著他的面測了一下精神力等級。
還是A級。
原唐陰沉著臉讓她出去。
扶沅剛踏出原唐辦公室的門,就接受到一個意外的消息——
她與米契爾,要共同擔任機甲大賽的名譽裁判了。
今年的機甲大賽的決賽主辦方是帝國的圣斯赫皇家軍事學院。
按慣例,機甲對抗賽的熱門奪冠選手都會擔任機甲大賽的名譽裁判。
畢竟,機甲大賽是軍事學校的學生之間的對決。
而機甲對抗賽,大多是已畢業的軍校生,或者無勢力的社會選手進行的比賽。
帝國的圣斯赫皇家軍事學院,聯邦的聯邦學院,這兩個學院的畢業生,盛產機甲對抗賽的冠軍選手。
今年是個例外。
最熱門的兩個奪冠選手,一個是無勢力的米契爾,一個是沒有入學圣斯赫皇家軍事學院的馬庫斯侯爵的女兒原芙,但機甲大賽官方同樣邀請了他們。
米契爾向她發送信息,表示他們兩個最好同意這個邀約。
時隔將近兩個月,她終于要再次見到時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