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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SC20 一點都不想嗎,小騙子

    南嘉醒來的時候天完全大亮,沒人叫醒她,一看時間,比往常晚半小時。

    打著哈欠回主臥,看見Vera正帶著女傭幫忙收拾房間。

    “太太。”Vera向她頷首掬禮。

    “這是……”

    南嘉隱約記起陳祉走之前,讓她關(guān)注下床單,目光不由自主鎖過去,已經(jīng)被她們換下來的布料,不規(guī)則疊放一側(cè),浮于表面的,仍可以看出斑駁的痕跡。

    和她現(xiàn)在的腦子一樣,凌亂得難以形容。

    昨晚一點規(guī)律沒有,東一頭西一頭的,導(dǎo)致到處都落下一灘又一灘的水漬,房間濕潤,這時候沒有完全干透,個別地方浮起輕微皺褶。

    都是她的杰作。

    確切地說,是他害的,毫無節(jié)制。

    還埋下去親了她很久。

    南嘉的小臉迅速羞紅。

    早知道自己早點起來收拾一下,現(xiàn)在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之前做的時候會在床鋪上面再墊一下,衣物,浴巾什么的,且一般不太會在床上,昨晚應(yīng)該是墊了的,只是混亂中可能被她踢開了,人也被弄得暈沉沉的連自己都顧不上更管不著這些。

    Vera是過來人,主動岔開她的注意力,“太太您是要去刷牙嗎,我去幫您擠牙膏。”

    “不,不用,我自己來。”

    “少爺吩咐過,這些事盡量不讓您做。”

    平日里陳祉如果不提前走的話,基本上會給她把這些小事做好,擠牙膏,梳頭發(fā),穿襪子,系蝴蝶結(jié),晚上怎么伺候的白天照樣伺候好,不知不覺地,他浸透了她的生活,換個人來做,真有些不習(xí)慣。

    Vera按照陳祉的吩咐,替他幫小太太的生活起居照料好。

    港島入了秋,溫度變化不大,夜涼的時候多添一件薄外衣即可,南嘉習(xí)慣穿裙子,衣柜里各式各樣的裙子隨她挑,她一般挑不太顯眼或者冷門的品牌定制。

    南嘉站在鏡子前,由著Vera給她系好蝴蝶結(jié),突兀問:“他走了嗎?”

    “是的,少爺走之前沒和您說嗎?”

    “說了,我在睡覺。”

    他走之前和她說了很多,她只記得那么兩句,不是她不想去送他,昨晚,她都送了那么多次了還不夠嗎,實在困得不行,何況又不是不見面。

    她意外的是他突然出差。

    “自從結(jié)婚后,少爺很久沒有出差了。”Vera笑道,“以前我們一年到頭看不到他幾次。”

    不管是哪個家,陳祉一個月都未必回來一次。

    婚后像是有了歸巢,準(zhǔn)點準(zhǔn)時回來,連出差都推脫許多。

    這次應(yīng)該實在避不開。

    沒有陳祉的日子,沒有什么特別的,南嘉照常去舞團(tuán)訓(xùn)練。

    舞姬的角色基本敲定,她是妮姬婭,女二公主甘扎蒂是蘇璇,白思瀾本該和她一起考核,卻在關(guān)鍵時候退出,男主索羅爾是之前天鵝湖的男主,發(fā)揮也非常穩(wěn)定的一個前輩。

    老師把大家伙兒召集在訓(xùn)練廳,訓(xùn)練之前,開了個簡短的晨會。

    宣告舞團(tuán)下個月將改革的事情。

    這些年,舞團(tuán)的福利和其他舞團(tuán)差不多,沒有特殊性,從來沒有改過,這次不僅內(nèi)部上下調(diào)整,關(guān)于隊員們的福利,實打?qū)嵦岣邘妆丁?br />
    且老師宣告的,和南嘉上次說的基本一致。

    底下不再是竊竊私語,議論聲越來越大。

    尤其提及可以簽娛樂公司擴(kuò)張名氣和直簽陳家產(chǎn)業(yè)下的服飾,珠寶等代言時,不少人兩眼冒光,這不就是絕佳出名的機(jī)會,再也不用羨慕白思瀾有幕后推手,且沒有特殊要求,并不是只推首席,而是整體上下所有人。

    盤腿一塊兒坐膠板上的姐妹團(tuán),有人拽衣角:“哎,南嘉,老師現(xiàn)在才宣告的消息,你為什么提前那么久就知道了。”

    “是啊,老師說的和你說的大差不差,你是不是和老師很熟啊。”

    “她和張老師不是蠻熟的嘛,但今天的情況,我看老師好像也不清楚。”

    宣告這些福利時,各大老師的表情和她們一樣,無一不詫異。

    她們都在疑惑,只有小喬憋著話。

    好想大聲告訴她們,南嘉這不是提前知道,更不是和老師熟悉,是她先提出意見,舞團(tuán)再做決定權(quán)的。

    她那天說的那樣詳細(xì),并不全為了勸說蘇璇,可能早就為大家謀劃好。

    提高福利是針對家境普通的學(xué)生。

    簽約代言和娛樂公司是針對家境優(yōu)渥但比較懶散的學(xué)生,通過提高社交人氣來督促她們訓(xùn)練,每個人能被選中必然有過人之處,總是偷懶的話浪費(fèi)天賦,只要肯努力,就不會讓金子埋沒。

    現(xiàn)在的港舞,比之前烏煙瘴氣腐敗的團(tuán)體強(qiáng)太多。

    下了會,小喬去抱南嘉胳膊:“嘉嘉你真的太好了,你說的這些福利,幫助了很多人。”

    包括她在內(nèi)的很多普通學(xué)生。

    “不愧是我偶像。”小喬星星眼。

    “偶像?”

    “嗯……你就是偶像。”小喬沒有否認(rèn),看她的眼神崇拜。

    身側(cè)傳來肆無忌憚的嘲笑。

    “還以為是什么改革呢,不就是給一些窮丫頭多發(fā)點錢嘛。”

    “不是我說,增加的那點福利,不夠我一雙鞋錢。”

    是白思瀾那幫小姐妹團(tuán),何鳶一走,白思瀾沒有競選,姐妹團(tuán)只剩零散的兩個人力挺,雷聲大雨點小,只在背后嘲笑,作不起風(fēng)浪來。

    她們嘴里的鞋,少說都得五位數(shù)起步。

    小喬當(dāng)然比不得,被冷嘲熱諷后,梗不住話來。

    步入社會后,習(xí)慣被有色眼鏡看待,真拿到明面上說,心里止不住難受。

    “算了,不理她們。”南嘉拉過小喬的手,“我今天開車來了,結(jié)束后我們要不要去逛逛?”

    “好啊。”小喬想到南嘉都是陳家太太了,穿的也這么樸素,落差感立馬消失,笑瞇瞇打趣:“你今天怎么有空陪我逛街啦,不陪你們家陳少啦?”

    “他出差了。”

    離開半個月了,南嘉從剛開始的無所謂,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適應(yīng)。

    晚上抱著垂耳兔玩偶睡覺,仍覺得少了點什么。

    每天倒是會通一個電話,時間差的緣故,不會講太久,隔著無線電波,她也不知和他聊些什么,只問一些工作,這邊的晚上,他那邊是下午,通常是最忙的時候,最長的通話沒超過五分鐘。

    南嘉不想太早回半島別墅,總覺得那邊空落落的,哪怕Vera,許管家,和傭人都在,她一個人呆在空闊的臥室,落地窗是遠(yuǎn)處寂靜的夜景,比天鵝湖最后一幕更孤寂。

    白天還好,和大團(tuán)體訓(xùn)練,小喬像個小麻雀似的在耳邊嘰嘰喳喳,填補(bǔ)不少樂趣。

    傍晚,南嘉和小喬一同前去停車場,見兩個女生靠坐在一輛粉色蘭博前拍照。

    在豪車橫行的港島,跑車不稀缺,但高達(dá)幾千萬乃至上億的跑車在哪都稀缺,眼前這款粉色蘭博并不是幾百萬的普通款,SC20定制款,至今沒有公布具體價格,但在此之前的一個款式報價六千萬,升級的這一款只會更高。

    櫻花粉鍍色,拿掉A柱,無擋風(fēng)玻璃設(shè)計,完全敞篷,拉風(fēng)到極致。

    南嘉從車庫開來時,已經(jīng)覺得這一款比較低調(diào)了,而且要接小喬,兩個女孩子逛街,她不可能開普通商務(wù)。

    “嘉嘉,她們在拿你的車拍照。”小喬提醒,“怎么辦?”

    “那你要不要把她們趕走。”南嘉晃了晃手里的車鑰匙,也是粉色系的,底下掛了一串平安符鑰匙扣。

    小喬疑惑之后,突然醒悟,接過車鑰匙,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第一次拿別人的車裝闊佬,小喬笨拙膽怯,好在作為舞蹈演員,演技不賴,有模有樣地放話:“你們拍完照片了嗎,能讓一下嗎。”

    這兩個繞著車身的人正是白思瀾所剩無幾的小姐妹,今天剛諷刺過小喬的工資不夠她們買雙鞋的,看她以那般架勢過來,嘲意更大了,“我們在這里,關(guān)你什么事,你管得著嗎。”

    “這車我要開走,你說關(guān)不關(guān)我的事。”小喬拿起南嘉剛才給的車鑰匙。

    靠近車之后,不知道被按到什么,車門自動打開。

    兩個人難以置信,面面相覷,罵罵咧咧的話咽下去,沒人再開口嘲弄,灰溜溜走了。

    等南嘉過來開車,小喬捂著快要跳出來的小心臟,這感覺未免太爽了。

    “嘉嘉,你是沒看到她們的嘴臉,一下子就變了。”

    “她們不會以為我是富二代吧,明天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

    “應(yīng)該不會吧,我看起來這么窮酸。”小喬說著說著,又有點傷感,在這個以貌取人的逐利時代,她沒少受別人的白眼,出去吃個飯都會被服務(wù)生翻白眼。

    “沒有啦,你明明很可愛。”南嘉忍不住捏小喬的臉,“你陪我去買幾件新衣服吧。”

    南嘉的車子底盤太低,沒法去人流擁擠的街市,只能去商場。

    陳家的所有車在各大商場都是有登記的,人只要來了,就會提供高級服務(wù)。

    車是南嘉開的,保鏢團(tuán)隊仍然在后面跟著,有人提包,逛街的全程都很輕松。

    小喬目瞪口呆的表情一直沒緩和下來,像個模特似的,由著南嘉拿衣服和包包在她身上比劃。

    “這個挺好的,給我朋友包起來。”

    “小喬你穿鵝黃色特別漂亮。”

    “這個包也可以,夠大,能幫你藏很多零食,再也不怕老師看見了。”

    小喬:“……”

    南嘉說的陪她買衣服,結(jié)果不是買給自己的。

    這都是給她買的嗎。

    還體貼地幫選個能藏零食的包包。

    三個小時的購物時間結(jié)束,南嘉又邀請小喬去半島別墅。

    小喬徹徹底底體會一晚富婆的生活,目光所及之處,就是納入囊中之時。

    看到什么就一個字,買。

    那輛粉色的蘭博車上都快堆不下了。

    陪南嘉去了半島別墅后,小喬又如進(jìn)了桃花源,哪哪都新鮮,比5A景區(qū)還要秀氣精致百倍的地方,居然是兩個人的住處。

    南嘉牽來十一給小喬介紹:“你上次不是說想拍照嗎?”

    來這里拍照,哪哪都出片。

    小喬沒想到隨口一說的話都被她記住,感動得想抱她,看十一那么可愛,先去抱大狗狗了,南嘉幫一人一狗照了合照。

    給Vera提前說過,給她們準(zhǔn)備了適合閨蜜兩個睡的大床房間。

    小喬好奇地打量四周,這里的一寸地毯都要比她一年工資要多,墻上的壁畫更是只會出現(xiàn)在博物館里的真跡。

    小喬感慨:“嘉嘉你今天不開心嗎。”

    “沒有啊。”南嘉一愣,“為什么這么問。”

    “不是說女人不開心才會瘋狂購物嘛。”小喬比劃,“你給我買了好多東西,也給你們家陳少買了禮物,這還不算瘋狂購物嗎。”

    “我……”

    南嘉后知后覺自己今天是有些反常。

    和陳祉呆久了,她潛移默化地被影響,模仿他把外面喜歡的東西買到家里來。

    不可否認(rèn),他不在的這些天,她真的很不適應(yīng),不習(xí)慣Vera給她系蝴蝶結(jié),不習(xí)慣一個人回家吃飯,不習(xí)慣抱著玩偶睡覺。

    瘋狂購物,是一種試圖尋找他影子的行為。

    很解壓,但也更清晰地反映出,他融入她的生活有多深刻。

    小喬的睡眠很好,睡前拉著南嘉聊八卦,聊著聊著就呼呼睡去了。

    南嘉抱著懷里的垂耳兔,翻來覆去沒有動靜。

    不想再翻身打擾到小喬,只好抱著兔子躡手躡腳出去,不小心被門前的購物袋給絆了下,她蹲下?lián)炱饡r,看到是一個小盒子。

    是一對袖扣。

    這次刷的陳祉的卡,所以款式和精致度和他平時用的一樣。

    上次讓大少爺系她買的平價領(lǐng)帶,這次就不太想虧待他了。

    南嘉一手抱兔子,一手握小盒子出去,不知道去哪兒,穿過長廊后去客廳外的露臺,入夜了,風(fēng)意微涼。

    看手機(jī)上最后一條消息是陳祉發(fā)的一個“好”。

    他不喜歡打字聊天,對話框文字很少。

    南嘉算了下他那邊的時間,可能不是很忙,敲過去一張照片,炫耀今天購物的成果。

    大包小包的衣服,包包,還有零碎的飾品。

    沒算具體的金額,應(yīng)該是有幾百萬了。

    幾分鐘后,陳祉看到,回:【就買這點?】

    【……】南嘉,【哪有這點,已經(jīng)花了好幾百萬了。】

    【才花幾百萬?給你老公省錢嗎?】

    【……】

    和闊少果然聊不到一塊兒去。

    這次已經(jīng)是她這輩子花的最多的錢了。

    沒說兩句,他電話打來。

    陳祉問:“你一個人去逛街的嗎?”

    “不是啊,我和朋友一起去的。”南嘉說,“我邀請她來我們家,還發(fā)了朋友圈,你沒看到嗎?”

    “你把我屏蔽了。”

    真尷尬。

    南嘉停頓半會,理直氣壯:“誰讓你之前不給我點贊。”

    陳祉:“哪次?”

    “那次你點贊了,還給我取消了。”

    “可能手滑。”他淡笑,“周嘉禮,你對我怎么這么苛刻。”

    “我……”

    旁人的事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舞團(tuán)里那些腹誹過的小姐妹們,還是他身邊的幾個二世祖,招惹過她的但連名字都記不住。

    偏偏就要記他的小恩小怨。

    沒給她朋友圈點贊也要拿小本本記上,還小氣吧啦地給他拉黑了。

    南嘉輕咳了下,“你比較特殊。”

    “那我很榮幸,能成為你的特殊人選。”

    他那邊不是一個人,有其他人的聲音。

    南嘉聽出來了,“你在忙嗎?”

    “不忙。”陳祉說這話的時候,正不急不慢將沈泊聞遞來的一沓文件推過去。

    從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沈泊聞就在旁邊,不是他想做偷聽的觀眾,是他們即將要去會談,饒是陳祉記性再好,會談前連資料都不看,是指望他這個兄弟獨(dú)當(dāng)一面嗎。

    自己在那邊親親我我,爛攤子都交給兄弟處理。

    還說不忙,沈泊聞?wù)嫦膈咚?br />
    陳祉看下時間,推算出國內(nèi)現(xiàn)在是夜里,“你睡不著了嗎。”

    “沒有啊,我早睡了,剛剛起來去洗手間,玩了會手機(jī)。”

    “但是你聲音沒有困意。”

    南嘉屏住呼吸。

    很容易被聽出來嗎。

    是不是話說得太多了,容易露餡,南嘉試圖找補(bǔ)丁:“怎么沒有了啊,是你聽錯了吧……我真的很困,不和你說了,睡覺去。”

    “周嘉禮。”他輕聲喊住。

    她屏息靜氣。

    她有時候怎么這么不擅長說謊,每說一句謊言就要更多的謊言彌補(bǔ)漏洞,她是不是忘了她沒有夜里起來玩手機(jī)的習(xí)慣。

    分明是特意拿起手機(jī),又算好他那邊的時間,發(fā)了一條試探性的信息。

    陳祉緩了許久,沒有繼續(xù)拆穿讓她找補(bǔ),“Vera沒有給你講童話故事嗎。”

    “我和我朋友一起睡的。”

    “那讓她講。”

    “……”南嘉真的很想笑。

    吸吸鼻子,聽著遙遠(yuǎn)的聲音,又不大笑得出來。

    莫名其妙感到難過,尤其是,聽到他的聲音。

    今天晚上帶小喬來過夜,她是想知道一件事。

    是不是因為一個人睡覺才會失眠的。

    所以和小喬睡一塊兒,看有個人陪著能否填補(bǔ)空缺。

    事實證明,不是這樣的。

    不是身邊有人就可以睡著的。

    是身邊有陳祉才可以。

    他是什么時候成為她的,不可替代。

    給予的她的安全感和依賴,是前所未有,旁人無法匹敵的。

    可是現(xiàn)在他不在,再濃烈的情緒,隔著屏幕,隔著電波,難以傳遞,只能通過熟悉的聲音,感覺到存在,感知到周邊的昏暗,被驅(qū)散了很多。

    “下次睡不著的話,可以直接打我電話。”陳祉說,“我不怎么看信息。”

    “你不忙嗎。”

    “不忙。”

    “真的嗎。”

    “嗯。”

    “那你去那邊做什么。”

    “隨便玩玩。”陳祉說,“很悠閑。”

    所以,可以盡情打擾他嗎。

    南嘉念頭剛冒出來。

    那邊忽然傳來沈泊聞的聲音,“陳祉!”

    沈泊聞實在看不下去。

    裝逼可以但是能不能一個人裝去,下飛機(jī)后哪天行程不是滿的,他們要談的不止是海油項目這一點,還有從上到下各個產(chǎn)業(yè)鏈,技術(shù)工程公司,造船廠,國際外交部,這狗日的一句不忙把他們所有行程都化小了。

    陳祉手機(jī)別到一側(cè),英眉蹙緊,漫不經(jīng)心的,“叫你爹干嘛。”

    “你要是再不掛斷的話我就告訴她你之前做過哪些事——”沈泊聞一句廢話不想說,只給兄弟留一點顏面。

    “什么?”南嘉當(dāng)然聽到沈泊聞的聲音。

    確定他那邊是在忙,她退讓。

    “你要是忙的話,回頭再說吧。”

    陳祉沒回她,和沈泊聞針鋒相對兩句后避開他。

    “我真掛了。”南嘉不想耽擱他時間,“下次說。”

    “周嘉禮。”陳祉沒有掛,停頓片刻,突兀地問,“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她深呼吸,沒說話。

    “我走之前你不是說,可以想一點點。”他淡聲質(zhì)問,“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嗎,小騙子。”

    “……不是。”

    “那是什么。”

    “不是想一點點。”

    “那是什么,每天都想嗎。”

    “嗯。”她點頭,“每天都想。”

    第52章 Charon 周今川把她送走是為了保……

    陳祉離開的第一個晚上,南嘉抱著他最后送的玩偶,臨睡前Vera問她需不需要照顧,她說不需要。

    像往常一樣,躺靠在自己的那側(cè)床鋪,卻睜眼注視很久的昏暗的天花板。

    主臥的挑高做得太高,以至于仰望時像一片黯淡無邊的夜空,視野和心臟都是空落落的。

    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每一天都在想,如果他在是不是就能睡得好了。

    每天都在,想他。

    那邊的陳祉拿起手機(jī)又放下,幾度以為是幻聽。

    確定不是后,確定她在說想他后,猛烈的情愫像海嘯一般翻涌,幾近要溢出,幾乎要將他淹沒。

    陳祉雙眸克制地閉了閉,在沒有掛斷的通話里,隔著九千公里的距離,平靜聽她均勻的呼吸聲。

    蒼白無力感油然而生。

    她那么坦然,說想他。

    他卻無法回去看她。

    還有很多事情要查。

    甚至這通電話,他沒來得及回應(yīng),她就掛斷了。

    南嘉沒有疑慮,知道他在忙,說不忙都是假的,他才是騙子呢。

    她把他從朋友圈限制提溜出來。

    這人可真特殊,稍微點個火就能讓她記仇,有時候一記就是一輩子。

    當(dāng)初她為什么不潑別人,為什么那瓶水只潑陳祉呢。

    因為那時候他就是特殊的,她當(dāng)孩子一樣精心呵護(hù)的十一,送給陳家大少爺,他就是十一的新主人,他在她這里,怎么可能和普通人對等。

    那時她給他扣上太多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以為他會以她想象中那樣的形象出現(xiàn),像他親自帶十一去寵物店那樣溫情耐心。

    可惜,他們再見面的場景太血腥,打破了她的幻想,在一起長大的周今川和一個打過幾次照面的陳祉之間,她不假思索偏向于前者,從此和他對立。

    南嘉靠坐沙發(fā)椅,藤木桌上放置半杯薄荷冰水,一盞水母罩夜燈驅(qū)散半個圈的昏暗。

    良久,她闔眸仍很清醒,拿手機(jī)看時間,凌晨一刻,他那邊時間是下午四點多。

    剛把人拎出來,他就給她朋友圈點了贊,是上次取消贊的那一條內(nèi)容。

    南嘉打開對話框,敲一行字后,思忖一會兒又撤回去。

    他那邊看到了,通話再度撥來。

    “還不睡?”

    她輕輕“嗯”一聲,“待會吃藥看看。”

    “別吃了。”陳祉說,“我這邊有個童話繪本,你要不要聽。”

    “不聽。”南嘉沒想到他來真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們說這個繪本很受歡迎。”

    “叫什么名字?”

    “野薔薇村的故事。”

    原話不是這樣說的。

    一個小時前,陳祉讓這邊的本土助理給他買童話書,助理一口倫敦腔,笑問他是不是給家里的小孩子帶紀(jì)念品,并且熱心腸做推薦,說這系列的繪本暢銷全球,曾經(jīng)價格卷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非常受小朋友們的歡迎。

    是個廢話很多的助理,書買回來后,還要添油加醋夸他們總公司陳老板是個非常負(fù)責(zé)任的爸爸,惹得沈泊聞在旁邊冷嘲熱諷地笑。

    且沒有功德性的表示,他不拆穿就已經(jīng)很給好兄弟的面子了,誰能知道陳大少爺要童話繪本的目的不是哄小孩子,是哄遠(yuǎn)在家里睡不著覺的老婆。

    幾經(jīng)輾轉(zhuǎn)和被嘲笑過的繪本,不能就這樣埋沒,說什么得派上用途。

    別說給人講童話,陳大少爺能耐著心和別人講幾句話都算他大發(fā)善心。

    南嘉心知肚明,沒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嗯”了聲,給他發(fā)揮的空間。

    繪本要配圖看更有意思,沒圖的話只能自己又要敘述又要當(dāng)旁白,名字是叫野薔薇村的故事,實際講的是一群老鼠的一年四季日常。

    講之前,不知情的他還得看完介紹后再給她講一遍。

    講完后還要問她有沒有聽懂,完全把她當(dāng)小孩子一樣看待。

    他明明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此時倒會逐字逐句地給她娓娓道來。

    今晚的風(fēng),是陳祉的聲音。

    “……‘Here we are!’ cried Lord Woodmouse at last……”

    全英文繪本,陳祉翻到哪本講哪本,平敘的口吻,發(fā)音標(biāo)準(zhǔn)得像念課文,還真有一定的催眠作用。

    他聲音低沉磁性,平日里不拘著所以聽起來懶散地不正經(jīng),如果換其他場景,會議室或者國際面談,又是另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他。

    南嘉情不自禁感慨:“你發(fā)音還挺像回事的。”

    “周嘉禮,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陳祉低哼,“斯坦福MBA是我自己考的。”

    那邊申請條件苛刻,對GPA,GMAT分有最低限制,純靠自己的話,對于他們那群課都沒上過幾節(jié)的少爺來講難度不小,大部分依靠錢和人脈打通,陳祉這個閑散少爺是例外。

    玩歸玩,實力從不是吹噓而來,外界關(guān)于他的報道甚至有收斂的成分,是陳家繼承人的光環(huán)大過于他本人,給人造成他的成就全依賴于家族的錯覺。

    “那你給我講講你以前吧。”她說,“你這幾年做了什么。”

    “太無聊,不講。”

    “這么多年沒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嗎。”南嘉輕笑,“你沒有談過金發(fā)女友嗎。”

    擱這里挖坑套話呢。

    陳祉沒騙她。

    這些年無聊透頂,人都過得麻木了。

    陳祉:“你很好奇嗎。”

    “嗯。”

    “以前認(rèn)識一個金發(fā)妹妹,年輕漂亮,黏人懂事,十一也很喜歡,恨不得天天見到她。”

    南嘉沒想到他真的講了,指尖輕輕捏著,“然后呢,你喜歡嗎。”

    “喜歡。”

    她突然靜默。

    陳祉:“你怎么不問問我她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

    “金毛。”

    “……”

    怪不得十一喜歡呢,敢情也是一條狗。

    這瞬間她真的很不想理他。

    哪有人說話這樣吊胃口,故意耍她。

    “周嘉禮。”陳祉說,“你怎么一點都不困。”

    哄她睡覺,越哄越精神,還想套他話。

    “沒關(guān)系,我一直都是這樣子。”南嘉說,“十幾歲的時候就睡不好。”

    失眠時好時壞,有時候容易入睡,有時候一熬就熬到凌晨,最厲害的時候能從星星數(shù)到日出。

    陳祉:“那時候為什么睡不好。”

    “可能是以前落下的病根吧。”

    “什么時候。”

    “十二歲。”南嘉屈膝,下顎抵著膝蓋,喃喃自語,“那年我來到周家,總是睡不好,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被欺負(fù)感到委屈,其實不是的,是我想爸爸媽媽了。”

    太想念他們了,只能通過幻想見到他們。

    那些睡不好的夜晚,都是她和他們相見的幻夢。

    幻境里,不會有人罵她是沒爸媽的小孩,不會有人向她身上扔石頭,不會穿到被人放了口香糖的裙子。

    幻境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陪他們一起吃飯,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后面上學(xué),回家吃媽媽做的剛好的熱騰騰的飯。

    她知道這是病,可這也是她見他們的唯一方式。

    那時的病不大嚴(yán)重,是去西伯利亞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很少夢到過他們。

    每次閉眼,撲面而來的都是關(guān)于旋轉(zhuǎn)樓梯的噩夢。

    久而久之,不太敢閉眼入睡,漸漸落下失眠癥,導(dǎo)致神經(jīng)衰弱,愈發(fā)睡不著。

    “你以前。”陳祉聲音時沉?xí)r顫,“為什么會被欺負(fù)。”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記憶了,南嘉只記得,剛來周家時,不止被周音一個人欺負(fù),周邊的小伙伴,周家的傭人,保姆的孩子,客人家的少爺小姐們,無一不在欺負(fù)她。

    她那時聽不懂粵語,踉蹌?wù)f著江南口音的普通話,穿得也和大家的名牌不一樣,一個人孤苦無依,格格不入,是小孩子最想欺負(fù)的一類人。

    “可能那里的小孩子比較排外吧。”她解釋。

    陳祉問:“他們兩個大人沒管嗎?”

    “周先生忙,周夫人不喜歡我,只有。”南嘉說到這里,聲線一梗。

    沒說完,陳祉知道。

    只有周今川站出來了。

    無法否認(rèn),那時候的周今川,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對她好的人。

    十二歲,南嘉初來乍到,受人欺負(fù),周今川站出來說她是他的妹妹,誰都不可以和她過不去。

    十三歲,南嘉被一群少爺小姐處心積慮推入人工湖,周今川毫不猶豫跳下去把她救起來,嗆了比她還要多的水。

    十四歲,她初次來潮,褲子被血跡弄臟,周今川把他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讓保姆阿姨特意照顧她。

    十五歲,周父珍愛的瓷瓶被打碎,周今川替她背鍋,挨了兩板子,笑著告訴她沒關(guān)系。

    他們一起長大。

    他一直都在保護(hù)她。

    他教導(dǎo)她,不要受人欺負(fù),必要時帶防身物品,要多學(xué)會一些技能,比如游泳,避免哪天會用得到。

    她都有聽他的話。

    像個小尾巴似的追隨于他。

    以為他們可以永遠(yuǎn)這樣好下去。

    誰會想到,他會為了白思瀾,親手送她前往國外的飛機(jī)。

    到現(xiàn)在,南嘉都沒有真正弄清楚,他當(dāng)初為什么那么殘忍,哪怕真的為了白思瀾,可他也不該那樣絕情,還讓人威脅她,出去的話死路一條。

    之前不敢問,現(xiàn)在不想問,過眼云煙,散就散了。

    “我是不是掃把星。”南嘉語調(diào)輕松,“每次接近幸福的時候,幸福又離我越來越遠(yuǎn)。”

    “周嘉禮。”他冷聲反駁,“你是海星也不可能是掃把星。”

    她忍不住笑,“你才是海星呢。”

    “其實你更像冥王星。”

    “太陽系最黑暗的星?”

    “是最孤獨(dú)的星。”

    “孤獨(dú)嗎?”南嘉不太認(rèn)可,“不是說冥王星周邊一直有一顆衛(wèi)星跟隨它嗎。”

    冥王星pluto,距離太陽最遙遠(yuǎn)的星,被踢出九大行星行列,表面溫度低到-229°C,寒冷孤寂,光明難以觸及的角落,卻有一顆叫做Charon的衛(wèi)星和它潮汐鎖定。

    無論冥王星如何旋轉(zhuǎn),漫游,逃離,Charon時刻追隨,相依相伴。

    “可是。”陳祉說,“冥王星不知道。”

    不知道Charon的存在。

    所以,它還是最孤獨(dú)的星。

    南嘉一噎,想用子非魚反駁他。

    他怎么知道,它不知道呢。

    也許它是知道的,只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呢。

    “不早了,我去睡了。”南嘉握著手機(jī),回到主臥,“今天的繪本故事很好聽,明天還可以給我講嗎。”

    “每天都可以講。”

    “會不會太幼稚了。”

    “不幼稚。”

    她本來,就有一段缺失的快樂的童年時光。

    要講成千上萬本童話去彌補(bǔ)。

    “那你。”南嘉已經(jīng)躺下來了,靠在熟悉的枕邊,看著旁邊空落落的位子,對那邊的人小聲提醒,“不要和別人說。”

    “不說,沒人知道。”

    “晚安。”

    “晚安。”

    電話掛斷后。

    敲了半分鐘門沒動靜后直接拿腳踹門的沈泊聞進(jìn)來后剛好聽到那幾句。

    某個好兄弟結(jié)婚后就沒把他們當(dāng)人。

    “你煲了多久的電話粥。”沈泊聞進(jìn)來,手里握著一沓資料,“外面的助理等你快半個小時。”

    “什么事。”

    陳祉不急不緩靠著窗邊,所在的是一家中式茶館二樓,兩面國風(fēng)葫蘆窗欞,底下一片堪比國內(nèi)的街景,道兩旁的綠化帶是香樟和薔薇,一家牛角包店的側(cè)面,掛著一個藍(lán)色導(dǎo)牌,土的很安心的網(wǎng)紅風(fēng):【我在薔薇街很想你。】

    這條街是唐人街的分街,誰投資建設(shè)誰命名改造,當(dāng)?shù)厝瞬恢唧w投資人,但那風(fēng)格一眼認(rèn)出是中國老板。

    一只自由飛行的白鴿落在窗面,和室內(nèi)困于純金鳥籠里的鳥一唱一和,吵吵嚷嚷。

    沈泊聞合上窗,安靜些許,他倒杯凍頂烏龍,消停坐下,“他們查到當(dāng)初送你老婆去俄羅斯的中介所了。”

    資料就放在眼前。

    是原封不動的口述內(nèi)容。

    比想象中來的快一些,陳祉問:“多久招的。”

    “兩分鐘。”沈泊聞?wù)f,“左輪藥效就是快。”

    某些方面,陳祉不及沈泊聞殘忍,至少他對婦人和小孩是帶著點仁慈心的,而沈泊聞比較極端,只圖利益和結(jié)果。

    沈泊聞:“那邊調(diào)查結(jié)果說,周今川本來給周嘉禮安排新身份去莫斯科,給了住處和未來十年的生活費(fèi),但中介老板吞了那筆錢,把她扔去西伯利亞。”

    吞錢是中介常規(guī)操作,陳祉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一目十行掃過口述的內(nèi)容。

    “但我覺得問題不全在黑心中介上,這個中介老板是周今川母親的親姐妹,不排斥被人特意唆使的可能。”沈泊聞推測。

    自然不是周今川唆使的,否則就沒必要給她特意安排莫斯科的住處和一筆龐大的安頓費(fèi),沈泊聞猜測是周母搞鬼,那時候周家走下坡路,周母可能舍不得給養(yǎng)女花太多的錢。

    至于周今川為什么沒有問及南嘉狀況,他們那時候鬧掰,南嘉不愿意和他聯(lián)系很正常,他只能通過中介了解她的狀況,他們騙他說南嘉在莫斯科過得很好,給他發(fā)幾張照片,因為是親戚的緣故,他不會懷疑。

    陳祉繼續(xù)掃視,“最后交代了嗎,周今川為什么把她從倫敦轉(zhuǎn)移去俄羅斯。”

    南嘉淪落至西伯利亞是黑心中介所干的事。

    那剛開始,周今川為什么要送她離開倫敦。

    “說了。”沈泊聞?wù)f,“國內(nèi)有人想害她,周今川把她送走是為了保護(hù)她。”

    他指尖指向口述資料,上面有中介老板的原話。

    這幾句口述,陳祉看得很慢。

    第53章 蝴蝶刀 如果她知道真相

    【她在國內(nèi)的仇家找到她倫敦的位置,所以要轉(zhuǎn)移走。】

    【其實我們也不想把她送去那種地方啦,還不是怕她被仇家找上門來。】

    【西伯利亞多安全啊,鳥都看不到一個,小姑娘在那邊安全。】

    【我們真的不純粹為了吞錢的,我們是為她好的啦,求求你們能不能把槍放下。】

    后面的口述都是些求饒的話。

    陳祉看完最后幾句,指尖不由自主攥緊紙張一角。

    這個調(diào)查結(jié)果意外嗎。

    不意外。

    早就猜到,周今川這個人有他自己的城府和棋盤。

    “我就說周今川對他那個妹妹感情不一般。”沈泊聞?wù)f,“當(dāng)初不論是槍口抵著腦門,還是你拿十個億和周家前途誘惑,他都沒有告訴你周嘉禮的下落。”

    護(hù)到這樣極致的地步,又怎么可能會僅僅是為其他女孩把她送走,白思瀾的存在,更像是一種障眼法的掩蓋。

    可為什么,要這樣做。

    既愛她又不能愛她的理由,是什么。

    陳祉單指一點點地撕著口述方紙,面無表情,“他那時候撬不開嘴,是怕我找她傷害她嗎?”

    “可能舍不得。”沈泊聞?wù)f,“怕自己的好妹妹被你找到后糟蹋了。”

    那現(xiàn)在為什么能為周家那點破事愿意把南嘉嫁過去了。

    又覺得能交付給他了嗎。

    到這個地步,仍然難以確定,周今川對南嘉到底什么情感,可以說是妹妹,也像是有其他情愫。

    如果是后者的話。

    那他和南嘉的那些年,那些天,那些瞬間都是真摯的,是無人能及的。

    南嘉寫給周今川信里的內(nèi)容。

    陳祉試圖將她缺失的部分拼全。

    實際上,哪怕是現(xiàn)在的周今川都很難拼好,這就是她希望他把信燒掉,和她一樣釋懷的原因。

    不論南嘉和周今川的記憶愉快與否,陳祉不可能改變替代。

    那本該他們糾纏的故事里,他這個作壁上觀的看官,猝不及防,橫插一足。

    愈發(fā)顯得他高中時期有多陰暗惡劣,百計千謀,去分散他們,逼迫兩人斷絕來往。

    許久。

    仿若經(jīng)歷長時間的缺氧,陳祉嗓音無比黯啞:“我像個配角。”

    沈泊聞作為一直參與調(diào)查的旁觀者,更容易設(shè)想代入一下其他人的視角,如果周今川喜歡南嘉這件事成立,那他們情愫深厚了很多年,甚至在這分別的七年里,彼此折磨七年。

    “別這么妄自菲薄,你不算配角,當(dāng)初那么欺負(fù)他們,大概率是個反派。”沈泊聞沒心沒肺地嘲笑。

    陳祉沒有懟回去。

    死一樣的安靜。

    “現(xiàn)在呢,你不會打算成全吧?”沈泊聞?wù)苏裆叭绻勒嫦啵绻胍椭芙翊ā?br />
    “你知道半島別墅是什么時候建的嗎。”陳祉淡聲打斷。

    兄弟兩好到就差穿同一條褲子,沈泊聞當(dāng)然知道,七年前建的。

    當(dāng)初就是按照婚宅建設(shè)的,而里面小到花花草草,都是特意為某個人設(shè)計。

    沈泊聞懂了。

    從陳祉十八歲開始。

    娶她這件事,就是命中注定。

    她自愿最好,不是的話,也會被陳祉不擇手段留在他的身邊。

    陳祉不一定是她最舒適的港灣,但一定,是她的終點。

    “你這人怎么和紀(jì)意歡一樣討厭。”沈泊聞冷不丁。

    說一不二,蠻橫專制。

    放棄這個詞,就不存在于他的詞典里。

    陳祉沒和沈泊聞貧,懶得問他好端端地怎么提起那位三年不見的大小姐。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放在第一位。

    周今川心思那樣縝密的人,他既然說國內(nèi)有人害南嘉,那就一定是有的,那南嘉在港島是否會有危險。

    沈泊聞不大放在心上,這些豪門誰還沒個仇家,他們每次出門都是保鏢呼應(yīng),周家早年間就是在混亂區(qū)起家的,周父每次出門也帶保鏢,其中南嘉的父親就是為救他而亡。

    南嘉作為周家養(yǎng)女可能會被人盯上,但仇家肯定沒他們的多,真細(xì)查的話沒完沒了的,每次出門帶保鏢就行-

    舞姬組接連訓(xùn)練一個多月,各隊員狀態(tài)良好,大團(tuán)體原先有過排練,幾個主演之間磨合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登臺演出。

    港舞改革后,團(tuán)隊氣氛較之以往活躍,對外的名聲正在一步步擴(kuò)張。上周另一個組首席跳的《天鵝之死》,經(jīng)過專業(yè)團(tuán)隊簡單包裝后名氣大增,收獲不少粉絲,有這個前車之鑒,其他人的上進(jìn)心被催染,都想做人氣舞蹈演員。

    就連小喬都開始管住嘴,上周體重超出挨老師罰后,啃了幾天的胡蘿卜。

    “我一定要瘦下去,就算是群舞,我也要做跳得最好的群舞。”小喬自我督促。

    看她這模樣,南嘉忍不住逗她,“那我們訓(xùn)練結(jié)束還要不要去吃牛腩粉。”

    “啊……”小喬減肥好些天,被這句勾得心癢癢的,“你要是想吃的話,我可以陪你吃。”

    “那謝謝你,我特別想吃,辛苦你陪我吃了。”

    “好吧。”小喬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同意,捏捏小肚子,“肥肉你聽見沒,不是我想吃哦,你別往我身上長。”

    拋開吃層面,小喬訓(xùn)練時特別賣力,快趕上南嘉剛來那會兒,哪怕是不知名的群舞,她認(rèn)真對待,不希望自己掉鏈子給大家添麻煩。

    大訓(xùn)練廳每天都是揮汗淋漓。

    主要演員有南嘉,蘇璇,搭檔男演員,還有對應(yīng)的替補(bǔ)。

    白思瀾的訓(xùn)練越發(fā)懶散,作為蘇璇的替補(bǔ),更是不大樂意和她們訓(xùn)練。

    她現(xiàn)在和南嘉井水不犯河水,一來沒必要把自己打拼的娛樂圈事業(yè)毀掉,二來,她和南嘉沒有要爭奪的資源和人。

    白思瀾和周今川感情穩(wěn)定,作為男朋友的他常來舞團(tuán)接她,恩愛有目共睹,而現(xiàn)在南嘉和陳家聯(lián)姻,已經(jīng)嫁作人婦,不會再和周今川有牽扯。

    既是如此,橋歸橋路歸路。

    同樣,南嘉沒理會她,偶爾訓(xùn)練時接觸,只是舞臺的正常表演,下訓(xùn)練后,不會給太多眼神,對白思瀾有意無意和周今川秀的恩愛,熟視無睹。

    訓(xùn)練后,小喬看到白思瀾又提了一款新包離開,眼神沒有之前那樣羨慕,小心翼翼摸自己的Brikin,別人靠男友,她靠好朋友實現(xiàn)財富自由。

    “走吧,請你去吃飯。”南嘉收拾妥當(dāng)。

    “今天我來請吧。”小喬笑嘻嘻,“今天工資到賬,不能老是你來請,你都送我多少禮物了。”

    陳大少爺不在,南嘉的空余時間都是小喬陪的,逛街的時候不自覺就會給好閨蜜買了很多禮物用來打發(fā)時間。

    “好吧,你請。”南嘉沒拒絕。

    通常情況,南嘉由司機(jī)保鏢護(hù)送,如果想和小喬逛街就會自己開車。

    她原本是帶一車的保鏢和一個司機(jī),前陣子陳祉又給她增加一車,沒說原因,南嘉沒好拒絕,本來一輛車上全是西裝革履的保鏢就夠拉風(fēng)了,再增加一輛的話想不被人注意都難,便讓他們當(dāng)暗衛(wèi),藏得更隱蔽一些,沒有貼身。

    港島露天停車位稀缺得很,南嘉的車停在常租的老位子上,得過個馬路。

    “嘉嘉,我們下個月就要演出了。”小喬靠著南嘉左側(cè)走,“你緊張嗎?”

    “還好。”

    “哎呀,我好緊張啊。”小喬佩服她的心理素質(zhì)。

    “多上臺演出就好了。”

    “就不緊張了嗎。”

    “就習(xí)慣緊張了。”

    小喬仰天,她第一回參演這么大規(guī)模的演出,她一個群舞都緊張的不行,不敢想南嘉這個跳女主得面臨多大的壓力。

    “那我回家多練練。”小喬附和,“今晚就練。”

    說話間,沒人注意到拐角的位置,一輛機(jī)車蓄勢待發(fā),發(fā)動機(jī)引擎啟動發(fā)出猛烈的轟鳴聲,原本應(yīng)該在大路正常行駛,卻靈敏地繞開路障,直奔她們而來。

    馬路站位緣故,小喬最先發(fā)現(xiàn)異常,下意識拉過南嘉。

    “小心!”

    一陣眼花繚亂,南嘉只覺一陣厲風(fēng)襲來,身子被小喬推到一旁,日光熾熱刺眼,肌骨和地面碰撞發(fā)出的沉悶聲和機(jī)車聲交替。

    為了和南嘉一同避開,小喬用全部的力將她往另一側(cè)推,避開急速行駛的機(jī)車碰撞同時,受到慣性的兩人無法避免地摔倒在地。

    巨大的沖力一下子驚醒南嘉的大腦,下意識朝機(jī)車的方向看去。

    肇事者戴頭盔,穿防摔服,全副武裝,明顯有備而來,他彈起頭盔的擋風(fēng)罩,露出一雙并不年輕的渾濁眼睛蔑視她們一眼。

    這時,一輛邁巴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同樣橫沖直撞,奔著機(jī)車而來。

    機(jī)車肇事者立即放下?lián)躏L(fēng)罩,發(fā)動引擎,還沒來得及離去,周身的空氣忽然被一把利器突破阻力,筆直地刺他而來。

    刀鋒非常犀利,他抬手去擋,尖端竟然刮損質(zhì)量上乘的機(jī)車服,手臂的痛覺傳來,他破罵一句,沒有再作任何逗留,駕車離去。

    那把刺破皮膚,沾了血跡的刀刃應(yīng)聲落地。

    是一把碳黑色,軍用蝴蝶刀,從南嘉的站位發(fā)出,襲來的瞬時,蝴蝶翅的刀身仿若化作翱翔的鷹,尖端直沖目標(biāo),看似平平無奇,沖擊力極大,男人反應(yīng)快一些的話明明能躲開,卻自傲地拿手去接。

    留下了一灘血跡。

    來不及收拾現(xiàn)場,被邁巴赫追上前,機(jī)車迅速繞過一個小道,揚(yáng)長而去。

    “喬喬,沒事吧。”南嘉膽戰(zhàn)心驚地蹲下來,安撫小喬,“我們先離開這里。”

    防止是團(tuán)伙作案。

    小喬膽戰(zhàn)心驚地坐在原地,捂著砰砰的心跳。一時不知道該詫異哪件事,一件是被撞,另一件是剛才那把刀居然是南嘉扔出去的,手速快得她以為她們在拍港式槍戰(zhàn)片。

    “太太,您沒事吧。”

    姍姍來遲的保鏢頭兒帶兩個人將她們護(hù)住,滿臉焦急。

    “不好意思,我們來遲了。”

    “別去追他,這邊地形復(fù)雜,你們的車應(yīng)該追不上,看能不能通知交通部門攔截。”南嘉迅速吩咐,“把那邊的刀撿起來,上面的血拿起化驗,對比DNA。”

    這里的保鏢哪個不都是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還有國際特種兵出身,由于許久沒有發(fā)生意外,神經(jīng)沒有保持高度緊張,導(dǎo)致這次意外發(fā)生后的處理反應(yīng)速度,還不及南嘉。

    南嘉本想扶小喬起來,伸手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被地磚磨出血來,她換了一只手。”

    小喬只覺得渾身都疼。

    “有沒有受傷?”南嘉輕輕捏著小喬的胳膊,觸碰到手腕的時候,聽到小喬低呼一聲。

    “有點疼。”小喬倒吸一口冷氣,“可能剛才摔的時候扭到了。”

    “要緊嗎?應(yīng)該沒傷到骨頭吧。”南嘉蹙眉,“先去醫(yī)院吧。”

    剛才追上去又折返的邁巴赫這時停靠路邊。

    顯然和南嘉說的一樣,窄道上,四輪的比不過兩輪的靈活,對方有備而來,很難追得上。

    車上下來的不是別人,是剛剛準(zhǔn)備和白思瀾一同離開的周今川。

    他車門甩的很快,幾步來到她們跟前,向來溫潤的面孔布起陰霾,在眾多圍站的保鏢中,他的擔(dān)心過于多余,似乎意識到自己來的不合時宜,距離她們兩米距離時沒有再動。

    “今川。”一側(cè)的白思瀾輕聲喊他。

    副駕駛座上的她懵了,明明說好他來接他去找陸導(dǎo)談?wù)撔码娪敖巧氖拢Y(jié)果他油門一踩去追一輛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的靈活機(jī)車,這會兒看車折回南嘉這邊,才隱隱意識到,他追的是傷害南嘉的肇事者。

    周今川似乎沒有聽見白思瀾的聲音,視線觸及到南嘉,她只受點皮外傷,旁邊的朋友比她嚴(yán)重多了。

    “嘉嘉你沒事吧,剛才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嗎。”周今川問。

    “沒有。”南嘉指了下,“但留了血跡,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

    “沒事就好。”白思瀾插話,“大白天的,怎么有人敢這樣玩機(jī)車。”

    港島有機(jī)車圈,車主一般只在晚上特定的地方飆車,極個別沒素質(zhì)的會在街道溜達(dá)擾民。

    大家一致認(rèn)為,這不過是一輛普通的擾民行為。

    南嘉卻有預(yù)感,這個肇事逃逸的人,并非只是出來擾民,最后的逗留和眼神都是在挑釁。

    沒搞明白的是,這個人有傷害她們的意圖,卻沒到致死的地步,否則剛才保鏢離那么遠(yuǎn),他機(jī)車哪怕沒撞到她們,當(dāng)時停下來后也可以拿刀捅人。

    南嘉扶小喬小心翼翼上車,醫(yī)院已經(jīng)提前預(yù)約好,只等她們過去,全隊保鏢為防意外發(fā)生,兩輛車護(hù)送,南嘉和小喬坐在后座,保鏢頭目親自開車,副駕駛坐的,是另一名管家助理。

    “交警部門已經(jīng)在攔截,希望盡快抓到人。”管家助理闡述的聲音微抖,“今天是我們疏忽,沒能保護(hù)好太太您和您的朋友。”

    因為她不想他們近身,遇到這種情況很難第一時間趕來。

    “沒關(guān)系。”南嘉沒有責(zé)備。

    “您受傷了。”管家助理深感歉意,也深知那位少爺回來后的處理結(jié)果會有多無情。

    “只是一點擦傷,不要緊。”

    忽然想到什么,南嘉提醒:“這件事你們暫時不要和陳祉說,我不想讓他知道。”

    車廂里氣氛冷沉。

    正拿手機(jī)撥了電話的管家助理回頭和南嘉面面相覷。

    這時,手機(jī)里響起陳祉沉下去的嗓音:“不想讓我知道什么?”

    第54章 死火山 那你開門

    南嘉沒想到助理手速如此快,說話間通話就給撥了出去。

    知道就知道罷了,偏被他聽見她說的這句話。

    南嘉試圖用唇形暗示助理掛斷。

    助理露出問號表情。

    沒聽錯吧?

    小太太讓他掛陳祉的電話。

    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這事。

    在那邊發(fā)火之前,助理不得不如實匯報情況,不敢把事情說大也無法說小。

    無論怎么說,事實就是南嘉差點被撞傷,他們所有人都失職了。

    “她傷得嚴(yán)重嗎?現(xiàn)在人在哪,去醫(yī)院了嗎。”短短幾句,那邊沒有消化清楚,尾音不由自主顫了下,“一群廢物,你們怎么上班的?”

    工作里陳祉并不是會歇斯底里怒吼員工的人,此時卻換了副模樣,難以克制的語氣咄咄逼人,仿若蓄勢待發(fā)的死火山,隨時都有爆發(fā)的可能。

    助理看向南嘉,她不希望繼續(xù)說下去,自我感覺良好,自己的傷和小喬比起來小巫見大巫。

    助理不知道該聽誰的,猶猶豫豫。

    終于,那邊的陳祉差點摔手機(jī),提高的聲線像噴涌的火山一字一頓砸下去:“老子問你們話,能不能講話,不能講滾一邊去。”

    “陳少……”助理表情快哭了,搞得他快以為是他讓小太太受的傷,從來沒見陳祉發(fā)這樣的火。

    南嘉接過手機(jī),自己回答:“我沒事,只是摔了一下。”

    溫軟的嗓音,言簡意賅。

    陳祉滾于喉骨間的話吞沒,語氣轉(zhuǎn)變得很快,盡量壓抑著,“沒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沒事為什么吞吞吐吐的。

    “我怕……”她一下子無話可說。

    “怕什么。”

    “我怕你擔(dān)心。”她低聲補(bǔ)充,“這點傷,和我們訓(xùn)練時的傷比起來不值得一提。”

    “我擔(dān)心什么。”他不假思索否認(rèn),和剛才的聲嘶力竭相比,冷淡嘲諷,“周嘉禮,你聲音聽起來很健康,還有精力騙我。”

    末了,電話就被掛了。

    南嘉吃準(zhǔn)他不悅,吃不準(zhǔn)到什么程度。

    實在沒空管他那邊的情況,由著他了,回頭抽空再和他慢慢講。

    醫(yī)院醫(yī)生她們做了全面檢查,南嘉平安無事,小喬盡管沒有骨折,手腕軟組織受到損傷,鼓起很大一個包,因為穿的短裙,腿上也有一些不輕的擦傷,夏日容易感染,醫(yī)生建議先留院觀察。

    許管家和Vera都過來了,替她們打點處理好一切,南嘉雖然沒有重傷,為了陪同小喬一起,兩人住進(jìn)貴賓病房套間。

    “醫(yī)生,我這個多久才能痊愈。”小喬面露擔(dān)憂,“我還要跳舞訓(xùn)練呢。”

    “你這種情況,兩周之內(nèi)都要好好休息。”醫(yī)生低頭寫著報告,“一個月內(nèi)不要劇烈運(yùn)動,不然落下病根的話,以后更不方便跳舞。”

    幸在傷的是手腕,如果是腳腕的話休息的時間更長,大團(tuán)體訓(xùn)練缺一不可,她要是退下來就有人替上去,這一來二去的,下次登臺不知道什么時候。

    這一個多月時間小喬跟隨大家沒日沒夜的訓(xùn)練,饞嘴的性子都改了好多,籌劃這么久,到最關(guān)鍵時候掉了隊。

    小喬沒有表現(xiàn)出來內(nèi)心的難過,看向南嘉,反而慶幸捂胸口,“還好。”

    “還好傷的不是腳。”南嘉慶幸。

    “我是說,還好傷的不是你。”小喬說,“不然你訓(xùn)練那么久的妮姬婭多可惜啊,我們大家都相信你首次登臺演出一定會圓滿成功的。”

    南嘉噎聲。

    這傻丫頭這時候居然慶幸這個。

    “我就無所謂啦。”小喬嬉笑,“反正群眾演員多的是,隨便找一個都能替補(bǔ)上,等一個月后我再陪你一起訓(xùn)練吧。”

    南嘉愧疚,“對不起,連累你了。”

    如果不是小喬拉一把的話,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了。

    那人應(yīng)該是沖著她來了,小喬完全是無妄之災(zāi)。

    “哎呀,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小喬眨眼,“我們是好朋友啦,好朋友之間不能這么客氣的。”

    “就算是朋友,你也應(yīng)該先顧及好自己。”

    事發(fā)時,小喬幾乎是和她兩條命相連的一起摔倒,如果那個人真有歹心動刀子的話,沒準(zhǔn)連她一起捅。

    “其實,我一直想報答你,但是沒有機(jī)會。”小喬故作輕松,“今天我終于派上用場了。”

    在南嘉困惑的眼神下,小喬用手向上比劃,“你還記得我嗎,我小時候扎的羊角辮,皮膚特別黑。”

    南嘉并沒有印象。

    “我們當(dāng)時在同一個舞蹈補(bǔ)習(xí)班,有一次有個男生揪我頭發(fā)欺負(fù)我,是你一腳把人踹開的。”小喬認(rèn)真陳述,“你一點都不記得嗎。”

    “有嗎。”

    “是不是這樣的事你做的太多了,所以都沒印象。”

    路見不平就踹人是她的作風(fēng)。

    怎么踹人,是周今川教她的防衛(wèi)方式。

    “可能因為我小時候經(jīng)常被欺負(fù),所以看不慣別人凌弱。”南嘉思忖。

    “所以那天,你把人踹開后,拉著我的手,說我是你的好朋友,誰都不可以欺負(fù)你。”小喬說,“你不知道你當(dāng)時有多帥。”

    南嘉恍惚了下。

    熟悉的話語,好像一下子將她帶回從前。

    “你長得漂亮,跳舞厲害,從那時起你就是我偶像了。”小喬說,“其實我知道你原本的名字,知道你在貴族高中,也知道你后來被白思瀾冤枉的事情。”

    這些年,小喬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她。

    小喬為了追隨她和她同隊,一直都有努力。

    她以為她們會一起考入同一所學(xué)校,沒想到南嘉卻突然陷入學(xué)校輿論風(fēng)波,再之后七年沒有風(fēng)聲。

    小喬的夢想?yún)s沒有變過,來到了港舞,她跳過最好的角色是四只小天鵝中的一員,那是她一個沒有天賦的普通人,努力很多年的結(jié)果,只為了離她的主角更近一點。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在港舞真的能等到南嘉回來。

    剛回來的南嘉太陰郁了。

    小喬像個小太陽似的和她打招呼,每天跟個自來熟似的和她說話開導(dǎo)她。

    哪怕南嘉并不愿意理睬她,大部分時候冷著臉。

    小喬沒有放棄,她一直記得,南嘉說過她們是好朋友的話,這對于當(dāng)時被排畸的小喬猶如深淵里的光明,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南嘉沒回港舞之前,小喬曾因為訓(xùn)練的事和白思瀾吵過。

    她這樣習(xí)慣示弱的普通女孩,能主動和當(dāng)時勢大權(quán)大白思瀾爭吵,很大一個原因,是已經(jīng)和沒回來的南嘉統(tǒng)一站隊了,她無條件相信南嘉,因而討厭白思瀾。

    “喬……”南嘉實在說不出話。

    原來一切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原來七年前的事故,有人會無條件相信她的。

    “嘉嘉,你要加油,這次演出我就不陪你了。”小喬抿唇,“下次我一定陪你。”

    “嗯。”南嘉吸了口氣,“你好好休養(yǎng)。”

    “終于可以放松地吃一次了。”

    “好。”南嘉輕笑,“你想吃什么,我讓管家去買。”

    Vera他們就在病房外。

    南嘉出去的時候,Vera正在和許管家吵架。

    都是管家,Vera大部分主內(nèi),許管家主外,這次事故,Vera認(rèn)為是許管家辦事不利,哪怕南嘉真的讓保鏢遠(yuǎn)離,也不該真的離得那么遠(yuǎn)。

    許管家被說得一聲不敢吭,畢竟這只是個開頭,等陳祉回來,還有更大的在后面。

    現(xiàn)在慶幸的就是南嘉沒受什么傷,手心的擦傷簡單消毒包扎下就行。

    “好了,不吵了,我們有點餓,能不能送點飯菜過來。”南嘉打斷他們。

    “太太。”Vera很快回應(yīng),“您想吃什么,這就讓酒店送來。”

    南嘉把小喬寫的菜單,遞給他們。

    許管家上趕著接來去辦。

    “對了,陳祉有沒有打電話過來?”南嘉問。

    “少爺剛才有問過我關(guān)于您的情況。”

    “他怎么說的?”

    “他什么都沒說,只讓我們給您加強(qiáng)防護(hù)。”

    人在國外,陳祉沒法親自來處理,能做的首要目的是先保證她的安全。

    至于他自己,她說不讓他擔(dān)心后就真的沒有再回電來關(guān)問他。

    南嘉想他是在忙,還是真的很不高興。

    她給他發(fā)了照片,是她們今晚在病房里的晚餐,酒店外送來的豐盛的粵菜系,光線柔和,看上去很有食欲的溫馨。

    繼續(xù)和平常一樣和他分享日常生活。

    只是這次,他沒有回復(fù)。

    南嘉最后又發(fā)了個貓貓賣萌的表情。

    仍然被無視。

    南嘉握緊手機(jī),手心包裹著一層紗布,打起字來很不方便,她沒有再給他發(fā)消息,陪小喬說說笑笑用完晚餐后分房休息。

    很不踏實的一晚,連玩偶都沒有,她難以睡著,白天的情景歷歷在目,越回憶那人的眼神越篤定他們有一定的淵源。

    是她的仇家嗎。

    可她從來沒有得罪過人,也不可能是她父母的仇家,他們都走了很多年了。

    從南嘉記事起,父母行為低調(diào),從不惹是生非。

    在母親出事后,父親有推測過是否結(jié)識了仇家,結(jié)果是沒有,曾經(jīng)害母親墜樓的,是個貪圖錢財?shù)男⊥担蚣依餂]有男人,只有兩個婦女和一個小女孩,是最方便搶劫的對象。

    南嘉迷迷糊糊入睡,噩夢再度襲來,這次映入腦海里的夢境和她的經(jīng)歷沒關(guān)系,莫名其妙變成很多年前的那場事故。

    母親和入室搶劫的小偷爭執(zhí)間摔下樓的情景。

    她沒能看到過現(xiàn)場,只能通過幻想,感知到母親的恐慌和害怕。

    那天唯一的目擊證人只有外婆,可老人家患有老年癡呆,什么都說不清楚,以至于那小偷只判有期徒刑,沒有被判死刑。

    這個小偷的身份,南嘉記得,無妻無子的無業(yè)游民,好酒好賭,游手好閑,是社會典型危害型人群。

    假若這個人的盜竊初衷沒有疑點,那么,行為目標(biāo)呢?他們家條件并不好,這個小偷冒那么大風(fēng)險,來偷破銅爛鐵嗎,當(dāng)時調(diào)查結(jié)果據(jù)說小偷只摸到幾百塊錢,家里為外婆看病窮得揭不開鍋,那還是母親壓箱底的積蓄。

    南嘉永遠(yuǎn)難以忘懷那天的情節(jié),她和往常一樣回來,周邊被貼上封條,她撥開圍觀的鄰居,看到被蓋上白布的母親,房間里彌漫著燒糊的飯香,是玉米排骨和紅豆甜粥的味道,早上出門時,母親笑著問她想不想吃排骨,家里很久沒有添置肉類,應(yīng)該好好給小孩子補(bǔ)充下營養(yǎng)。

    就是這么一個平常的下午,她永遠(yuǎn)失去自己的媽媽了。

    那時候太小,沒有能力去調(diào)查,隔了這么多年,她腦海里冒出一個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小偷另有用意。

    南嘉驚醒后沒有再睡著,摸了摸后背,被驚出薄薄的冷汗,她去洗手間掬冷水沖涼,清醒一些后沒有打擾小喬,擰門透氣時看見蒼涼慘白的走廊除了站滿保鏢還有許管家。

    “許管家,你不去睡覺嗎?”南嘉詫異?

    “我和Vera輪流替班。”許管家頷首,“陳太這時候怎么醒了,是有什么吩咐嗎?”

    “沒有,你去睡吧,明早再說。”南嘉合上門。

    這陣仗未免太大。

    他們來的是頂級私人醫(yī)院,會員制度,不會出現(xiàn)人滿為患的情況,但也不至于把這一整層樓都包下來。

    能這樣細(xì)節(jié)吩咐的只能是陳祉了。

    他沒給她回電,但都有關(guān)注這邊的狀況。

    隨手撂桌上的手機(jī)鈴聲忽然響起。

    過去一看,是陳祉的電話,現(xiàn)在時間是凌晨四點。

    她詫異地接通,那端并沒有聲音傳來。

    “陳祉?”南嘉試著叫他,“你怎么這個時候打我電話?”

    怎么知道她是醒著的。

    是因為她和許管家說了兩句話嗎。

    那邊沒出聲。

    “你在哪里?那邊幾點了?”她發(fā)現(xiàn)她只知道他歐洲行有個倫敦,其他一概不知了,她對他公務(wù)不感興趣,他也沒有提起過。

    還是不說話。

    “陳祉?”她輕輕擰眉,“你不會因為下午的事打算和我一直冷下去吧?要不要這么小氣。”

    終于,那邊傳來低沉的嗓音:“你想見我嗎?”

    她不假思索,“不想。”

    “你想見我嗎?”

    “不想。”

    “你想見我嗎?”

    “不想。”

    他一句比一句問得清晰凌厲,她一聲比一聲回答得干脆果斷。

    不想見他,一點都不想。

    陳祉平緩片刻,“那你想我嗎。”

    她這次梗住。

    “你想不想我。”他說,“周嘉禮,說實話。”

    “……想。”

    “那你開門。”

    “什么?”

    南嘉還沒反應(yīng)過來,門被人敲響。

    不重,很輕的幾下,因為包的是套房,里面不止她一個,進(jìn)來前要敲門。

    南嘉挪到門口,根本不敢相信,猛地將門打開,久違的熟悉的面孔猝不及防映入眼簾,不是隔著屏幕冰冷的文字,不是只有沉啞的嗓音,他此時無比真實地站在眼前,風(fēng)塵仆仆的,黑色碎發(fā)略顯凌亂,眉眼染著濃郁的陰鷙。

    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個他。

    陳祉臂膀上掛了件風(fēng)衣,進(jìn)門后扔給外面的許管家,挺拔的身形被黑襯衫西褲顯襯得陰沉,正對著她和光,流暢的下顎線在冷白的鎖骨上投落一段陰影。

    他一瞬不瞬,對上南嘉詫異的杏眸,漆黑的眼底情緒晦暗不明,深如井底。

    “你怎么來了啊。”南嘉小臉錯愕。

    她以為他不回電是在忙,實際上是在趕飛機(jī)嗎?看他這樣匆忙,應(yīng)該不是坐私人機(jī)來的,委屈大少爺走的航班,沒了往日里的閑散,身上染著濕冷的風(fēng)意。

    他剛才在電話里不說話,現(xiàn)在還是不說話。

    南嘉聲音滯后半秒,紅唇輕輕咬著,“陳祉……”

    時隔這么久沒有見面,不該是這樣子。

    她以為會有一個安撫的擁抱。

    現(xiàn)在的他格外冷靜,不像是陳祉的作風(fēng)。

    陳祉從別人口中了解情況,目光徑直垂落過去,“哪只手受傷了?”

    明明是在詢問關(guān)心,語調(diào)十分冰冷,聽不出一絲關(guān)懷,且更像對審視犯人的質(zhì)問。

    猜到他還在介懷她隱瞞他這件事。

    南嘉心虛,慢慢地伸出左手。

    跌倒時下意識用右手支撐身體,左手沒怎么受力,只蹭點灰,完好無損。

    陳祉目光鎖在她背過去的右手,她太纖瘦,腰際盈盈幾寸,手上纏繞的紗布很輕易地流露出來。

    “周嘉禮。”他眉間突兀跳著不悅:“你要是覺得我眼睛是瞎了的話,可以把腳伸出來糊弄。”

    “……”

    南嘉裝作若無其事地“啊”了聲,慢慢地把右手伸出去。

    真的是很小的傷,小到放給從前的話她都不會在意,該干嘛干嘛,不會消毒,包扎,甚至還會碰水,而不像醫(yī)生嘴里說的那樣謹(jǐn)慎。

    為了防止她亂抓,手心裹了一層很薄的紗布,依稀可以看到原本紅潤白皙的手心,擦出鮮紅色的血跡。

    陳祉眉間凜著。

    沒給他看太久,南嘉迅速把手收回去,“我沒事,這點小傷,一點都不疼。”

    陳祉沒有強(qiáng)行要看她的意思,一動不動,看著她繼續(xù)偽裝。

    差點被機(jī)車撞這事都算小事,手心磨出那么多血都說不疼的話。

    那什么才算疼?到什么地步,她才肯主動告訴他。

    她給周今川寫了那么多信,示軟過那么多次,可從來,沒有對他索求服軟過。

    出了事第一時間是不想讓他知道。

    是怕他擔(dān)心怕惹麻煩嗎,還是覺得他們的關(guān)系沒有熟到袒露心扉的地步,他還不夠她無條件信任和依賴。

    南嘉抬手,食指去勾他的小指,想把他帶去另一個房間再說。

    然而陳祉沒有跟著她走。

    他甩開了她的手。

    從進(jìn)門的一瞬間,他眉宇間的陰冷一直掛著,不知從哪里連夜趕來的,一身寒氣逼人。

    南嘉輕輕眨眼,“你生氣了嗎。”

    他沒理。

    “不就這點小事嗎,我覺得你沒必要擔(dān)心,更沒必要回來的。”南嘉主動湊近一些,“我之前訓(xùn)練的時候摔得比這個嚴(yán)重多了,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好。”

    “你還挺自豪的。”

    “是啊。”她瞇眼笑成小月牙,“那次演出我還拿獎了呢。”

    陳祉這次連看都沒看她。

    “陳祉。”南嘉還是去拉他的手,一次不行就去拉第二次,“你不要這樣子嘛。”

    他反應(yīng)靈活,不給她碰一點。

    南嘉鼻尖聳了聳,輕眨眼睛:“老公。”

    “……”

    現(xiàn)在知道換稱呼了。

    軟綿綿的一聲叫到人心坎上,那小模樣乖乖的。

    但越這樣,越說明她心虛,她很清楚對他隱瞞會惹他不滿,卻還是要瞞著他。

    陳祉冷哼,置之不理。

    南嘉沒轍了,她真的沒搞懂,這點小事至于耿耿于懷嗎。

    “哎呀。”她忽然捂著額頭,身子晃晃悠悠,碰瓷似的往他懷里摔,“我頭突然好疼啊。”

    秀眉緊蹙,纖弱的身形也搖搖欲墜的。

    陳祉終于有了表情,下意識扶住她的腰際,“不是傷的手嗎,為什么會頭疼?”

    南嘉額頭抵著溫?zé)岬膽驯В蛧@一下,聲音悶悶的:“可能是因為……我老公不理我。”

    第55章 檸檬橙花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

    軟玉似的人窩靠著,那雙抬起的剪水眸碎光盈盈,楚楚可憐又處人心魄,再堅實的冰也能給她捂熱了。

    陳祉低頭,預(yù)兆性地跌入她的瞳孔中,南嘉在看他,只看他,眼里只有他,眉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沒有因為外界事物影響,她單純地覺得他生氣了所以想勾他說話。

    她不知道他調(diào)查了當(dāng)年的真相,不知道周今川埋藏的感情被挖掘出來后,對他來說是多大的威脅,陳祉手背青色血管張力十足,緊緊扣住她的腰際,生怕有一瞬間會從他懷里溜走,像七年前一樣,再也尋覓不到眼前這張熟悉的漂亮面孔。

    “陳祉。”南嘉輕輕拽他一角,小動作透著嬌氣的討好,“理我。”

    陳祉呼吸很沉,垂眸,下顎和她額頭相抵,將清瘦的身形慢慢撈入懷,一個多月沒見面,她還是那個她,他抱她的心境卻不似從前那樣坦然野蠻,更纖悉不茍,掌心從她腰窩,覆蓋到那對蝴蝶骨,慢慢地帶過皙白的天鵝后頸,捧過她的后腦,將她更深層次地入懷。

    他一直沒說話,這個擁抱蘊(yùn)藏了所有呼之欲出又難以坦誠的言語,時間就這樣停下來好了,停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停在她將依賴寄托他的這一刻。

    “沒有不理你。”他聲線一點點沉下去,“是你不理我。”

    “我什么時候不理你了。”

    “一直。”

    一直都是,很少回應(yīng)他。

    七年里沒有回應(yīng)過一次。

    一句話都沒有對他說過,卻給周今川寫了不知道多少封的信。

    陳祉原先把那些信當(dāng)做她的愿望想要一點點實現(xiàn),卻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就算做再多也不是她想要的,使他更介懷的也不是信封上的內(nèi)容,而是收信人。

    “你瞎說。”南嘉不知道他從哪得出的結(jié)論,信誓旦旦拿出手機(jī)證明,“你看,我給你發(fā)了好多條消息,你一條都沒回我……嗯,就算你在飛機(jī)上,你下飛機(jī)后也可以回我的啊。”

    “回你什么,回你一個好,讓你確定你把我糊弄了嗎?”

    她啞然。

    這人邏輯清晰得可怕,竟然知道她給他發(fā)的信息是在轉(zhuǎn)移注意力。

    “反正我不管,你不許生氣了。”南嘉松開他的擁抱,“你要是再生氣的話,我就。”

    “就什么。”

    “那我也生氣了。”

    “……”

    “不理你了。”她強(qiáng)調(diào)。

    看誰冷過誰。

    “我說了我沒生氣。”陳祉說,“你被戳穿后別這么氣急敗壞。”

    “我被戳穿什么了?”

    “今天的事,你害怕嗎?”

    她一愣。

    “我在路上看過監(jiān)控,那個機(jī)車男是沖你來的。”陳祉說,“沒有給你一招致命,但他應(yīng)該不會善罷甘休,以后還可能有危險。”

    他應(yīng)該生氣的。

    因為他來了之后也給過她服軟的機(jī)會。

    給過她坦白的機(jī)會,希望她全盤托出,全權(quán)依賴于他。

    可是她沒有。

    她試圖混淆視聽,讓他認(rèn)為這只是一場機(jī)車事故,讓他注意力只集中在她那只受傷的手上,而不是未來可能會發(fā)生的安全隱患。

    陳祉攥住她那只受傷的手腕,上面淺淡的痕跡流得仿若是他心臟的血,連帶呼吸片刻中斷,聲音變得很低,“這個時候了,你還打算糊弄我嗎。”

    “沒有。”南嘉恍惚,“我說的是真的,我不希望你擔(dān)心,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在他雙眸一瞬不瞬的凝視下,她坦然反問:“你都說那人是沖我來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嗎?”

    “如果現(xiàn)在你面前站的是周今川。”陳祉提起這個名字,情緒不由得被點燃,“你也會覺得是你自己的事情嗎?”

    是不是,周今川在的話,她覺得他們才是一體的。

    憑什么周今川可以保護(hù)她,可以讓她依靠,換個人就不行了。

    “一樣的。”南嘉沒有退縮,“我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他的話,我也不會麻煩他。”

    “為什么。”

    她以前,不是和周今川捆綁的嗎。

    南嘉搖頭,說不出來。

    是因為長大了,不想麻煩依賴別人了嗎。

    不是的。

    是害怕自己依賴久了,習(xí)慣養(yǎng)成,某天突然離開的話,她會不適應(yīng),就像七年前那樣。

    七年前,她明明可以找機(jī)會和白思瀾對抗的,她可以慢慢尋找為自己證明清白的證據(jù),可是周今川的不信任和他的行為,讓她受到不小的刺激,她情緒被牽著走,失去自我判斷和思考能力。

    “你和沈泊聞在外面,有你們自己的事情要做。”南嘉說,“我不想麻煩你,不是想要撇開你,是單純地不想給你添麻煩。”

    能明白她的意思嗎。

    她想要自己獨(dú)當(dāng)一面。

    “那如果。”陳祉說,“我想要被你麻煩呢。”

    她睫毛一震。

    他說的不是不怕。

    是想要。

    如果,不管她做什么事,他都想要陪在她身邊呢。

    是后盾,是沖鋒,是狼狽為奸,都行。

    他不是在問她,可以不可以,他是在通知她,他非要這樣做。

    她要么開開心心接受,要么不情不愿接受。

    “陳祉……”南嘉束手無措。

    她沒有穿睡衣也不是病號服,尋常的收腰白裙,雙肩被米色針織薄衫披蓋,人在他跟前瘦瘦小小的一個,在病房里他從進(jìn)來之后就極度克制了,一個擁抱不足以抵消一個多月的禁欲。

    她手心有傷,他抱她不敢太用力,從前面將人架起來,抵住墻面細(xì)細(xì)地吻下去,看似不急,從額間到鼻尖,可呼吸很沉,覆蓋下來的還有源源不斷的溫?zé)釟庀ⅰ?br />
    “這是病房。”南嘉低聲提醒,“還有人。”

    “我知道,我不做。”他微微停頓,“你的房間是哪個。”

    她指了下,他直接抱她進(jìn)去,很干凈簡約的一個病房,不同于公立醫(yī)院的慘白,整體暖色調(diào),可和家里比起來太冷清了,略窄的病床,沒有玩偶,只有不銹鋼輸液架。

    “還困嗎?”他問,“要不要繼續(xù)休息。”

    南嘉搖頭,“不困了。”本來就是被夢驚醒,他這一來,徹底攪散本就不復(fù)存在的睡意。

    陳祉:“一點都不困嗎?”

    “嗯。”

    他原本將她放下床鋪休息的動作就這樣一頓,毫無猶豫地?fù)Q了個房間,踢開盥洗室的門隨她一起進(jìn)去。

    到這時候南嘉仍然沒反應(yīng)過來,只以為他是不是要照顧她,“我洗漱過了。”

    咔噠一聲。

    門反鎖了。

    單純的洗漱是不需要鎖門的。

    南嘉側(cè)面是墻壁,后面是盥洗臺和鏡面,有限的空間里,她像一只被困的小動物,戰(zhàn)戰(zhàn)兢兢后退了下,小聲問:“你干嘛。”

    應(yīng)該不會怎樣吧,這里什么都沒有。

    他總不能下飛機(jī)后還去趟便利店把套帶來。

    她先和他打招呼:“我不是很想……”

    隱約猜測這句抵抗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他走之前說過如果太久的話會回來和她做,現(xiàn)在連夜趕來,壓抑那么久的餓獸怎么可能忍得住,她的抗拒聲不是很有底氣。

    陳祉沒有給她回答,剛才在外面不大方便,到密閉的空間里,他情緒不太能壓得住,將她摁在盥洗臺前,扣住尖巧的下巴深吻下去,其實是有很多話要交代的,告訴他這段時間除了公務(wù)還做了什么,告訴她別太介懷,她在西伯利亞的冷清,不是周今川有意造成的。

    可他做不到,從開頭第一個字就梗在喉骨間,他又不是善人,怎么可能給他們梳理誤會。

    他們分別的幾年不好過,他就好過了嗎。

    陳祉只是一味地吻著她,時而緩慢時而猝不及防,撬開齒關(guān),沒輕沒重吮咬上去,抵著她細(xì)白的牙齒,輕而易舉玩弄她舌尖,兇狠用力勾纏著她,從半推半就到迎合,被迫接受他氣息的侵襲,任由他擺布,連嗚咽聲都被吞沒,只剩一對呼吸不暢導(dǎo)致洇紅的眼尾。

    他要觸及她所有,想將她所有,包括賴以呼吸的氧氣,通通和他并用。

    只是一個吻就難以招架到這個地步,軟成一灘爛泥的南嘉根本站立不穩(wěn),依靠墻面和他的胸膛支撐,他襯衫衣襟筆挺清凈,染淡淡的雪松香和籠統(tǒng)的檀香,是略顯陌生的商務(wù)化的氣息,一眼猜出來,這趟回國有多匆促。

    她呼吸許久沒有緩和上來,隔著薄料,感知皮帶下改變,秀眉不由得一蹙,“陳祉……我真的不想。”

    他剛才在外面的時候就起來了吧,是她現(xiàn)在才察覺,這反應(yīng)太熟悉了,腦海里一下子就過了一遍接下來會發(fā)生的情景,到底是醫(yī)院病房,設(shè)計再偏于酒店的繁華也顯得冷沉,盥洗室空間有限,沒有方便做事的位置,那大概率她要么被架在墻上,要么坐在冰冷的盥洗臺上。

    “你是不是覺得我回來就是為了辦事的。”陳祉沒有動靜。

    她眼神躲閃,“……那你是什么好人嗎。”

    “為什么不覺得我會擔(dān)心你。”他抬起她下顎,聲線壓著耳際,“周嘉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你。”

    還是在她看來,要她和愛她是兩種分開行為,單獨(dú)計算,不會并存。

    二十四小時內(nèi),她種種行跡,都是一盆盆潑下來的冷水。

    一是她在電話里說不想讓他知道,二是他到眼前了她還在隱瞞,三是現(xiàn)在,她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可是沒關(guān)系。

    他本來就不是好人,他可以認(rèn)。

    但未來的日子里,給他一個和周今川抗衡的機(jī)會。

    “我是覺得。”南嘉恍惚了下,“你不該為這點小事回來。”

    就這點傷,算什么呢。

    “是小事嗎。”陳祉一字一頓,“你流血了,你感覺不到疼嗎。”

    被這么一提,南嘉神經(jīng)忽地被刺痛。

    原本不在意的手心的傷痛,突然被無限放大,她顫抖地抬手看了下,說實話,和之前比不算什么,可存在感為什么那么強(qiáng)呢。

    她不由得想起不小心跑跌倒的小孩子,手心都會跌成這樣的傷,如果這時候被大人看見加以安慰的話,小孩們會哭得格外響亮,一點疼痛被放大成天大的事。

    不哭的只有那些不被大人寵慣的,習(xí)慣自己舔舐傷口,沒人關(guān)心,不知不覺就忽視了傷痛。

    原來同樣的傷痕,在不同時期,痛感是不一樣的。

    原來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時候覺得生死都行,有人陪在身邊的時候會想長命百歲。

    “都怪你。”南嘉眼睛氤氳一些水汽,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卻無理取鬧地笑,“本來不疼的,被你提醒后感覺疼了,怎么辦。”

    很多時候,她當(dāng)一個小孩被他養(yǎng)著,要給她擠牙膏,穿襪子,講故事,要她再受傷時不要一個人承受,要喊疼,要示弱,要做真實的,無需壓抑的自己。

    “是啊怎么辦。”他說,“那你來親我兩下好了。”

    “……”

    到底是誰受傷啊。

    怎么每次角色都要對調(diào)。

    “那還是算了,不疼了。”她才不討這個便宜。

    “這種情況,以后不會再發(fā)生。”陳祉摩挲她腕部的脈絡(luò),感受生命的脈動,一字一頓,“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是我沒做好,養(yǎng)了一群廢物,現(xiàn)在就給他們換掉。”

    南嘉認(rèn)為這事和保鏢干系不大,總不能讓人隨時隨地圍成方陣來保護(hù)她吧。

    “那個人走的時候,我刺了他一個飛刀,留下了血液。”她思忖,“能查到人嗎?”

    “可以,我看到了,你很準(zhǔn)。”陳祉在監(jiān)控里看到了,她的自衛(wèi)能力還可以,連他都不知道她會隨身帶保命武器,那把揮出去的蝴蝶刀,不論是手速,準(zhǔn)心還是力道,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她一定是有練過的。

    這些年她在國外吃了很多苦頭,被迫學(xué)會很多技能,本該在舞臺上大放光彩,可嬌可軟的妹妹仔,愣是被迫把獵槍和刀具玩得爐火純青。

    他補(bǔ)充:“你怎么這么厲害。”

    “厲害吧,下次再發(fā)生這種情況我再給你表演一次。”

    “你還想有下次?”

    南嘉像個剛偷完東西正要炫耀的賊貓,默默地垂下頭,真可惡啊,原來他壓根不是在夸她。

    “你沒在歐洲吧。”她轉(zhuǎn)移話題,“不然不會這么快趕來。”

    她隱約猜到一些,不敢確認(rèn)。

    “從莫斯科趕來的。”陳祉沒有隱瞞。

    “去那邊做什么。”她終于意識到他這趟的目的不單純,“你還去了哪里,西伯利亞?”

    他去了她曾經(jīng)帶過的地方。

    這時候的西伯利亞已經(jīng)很冷了,他只待幾天,那里的荒涼干枯,是他這輩子最乏味無趣的時光,只能通過她曾經(jīng)的住處,去過的樺樹林找到一絲跨越時空的慰藉。

    他在積雪上踩下的腳印,可能是她的踏足之處。

    中介所還算有點良心,給她安排的寄居處是一對脾氣好的老夫婦,只是這里太陳舊了,鍋爐和掃雪的簸箕用了至少幾十年,地窖里的漿果罐頭比冰塊還要硬,果木熏的沙拉肉讓人難以適應(yīng)。

    現(xiàn)在恨不得用蜜罐養(yǎng)的人,曾經(jīng)過的是那樣的苦。

    “他們說,你有一次差點被熊拍死。”陳祉說,“好在被人救了下來。”

    “嗯……就是那個朋友,她來接我了。”南嘉眼睫微顫,問得小心,“你是不是知道她是誰了?”

    南嘉主動提起,“是歐洲的王室成員,但她不繼承王權(quán),活得比較……隨意。”

    陳祉按照行程來算的話,一周內(nèi),他應(yīng)該會和她的這位救命朋友會面,由于這次意外他行程更變,不得不提前回來。

    見不見都不要緊,他無非是想更深了解她的過去。

    南嘉現(xiàn)在對他沒有隱瞞,他問的她都有說,剩下的是她不知道的。

    “以后你要是想知道這些,可以問我的。”南嘉說,“不用自己特意跑一趟去調(diào)查。”

    他說,“那你以后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說嗎。”

    “可以。”

    “可以依賴我嗎。”

    她不明白他這樣問,躊躇一會兒,“可以。”

    “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她這次沒有回答,有點懵然,陳祉撫過她的后頸,慢慢靠向自己,喉骨滾著嗓音:“可不可以。”

    “可以。”她回答得很慢,不是猶豫,是認(rèn)真思忖后給出的回答。

    這幾句話好像比任何親密都管用。

    陳祉揉揉她的發(fā),“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天亮,你再去睡會。”

    她很乖地點頭,擰門走的時候,看他不動,“那你呢,還在這里干嘛。”

    陳祉靠著墻壁,慢條斯理地卷了下襯衫袖口,“你說呢。”

    “干嘛?”她乍然沒反應(yīng)過來,“你不會是……”

    他回來壓根就不是想拉她泄火,不管這里能不能有沒有套他也不會帶著受傷的她去做,但被撩起來的火是真實存在難以自控的。

    “是你想的那樣,所以。”陳祉薄唇勾了下,“出去。”

    “……哦。”

    南嘉默默地帶上門。

    一動不動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默默拉開一點門縫,陳祉還沒開始,聽到動靜英眉蹙了下,“周嘉禮?”

    “我睡不著。”

    “要我哄你?”

    “不是……”她抿了抿唇,“我能在旁邊看你打嗎。”

    “……”

    “當(dāng)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話就算了,我就是太無聊了,還沒看過男的打。”南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抬起爪子當(dāng)做飛機(jī)翅膀比喻,“飛機(jī)。”

    “出去。”

    “……好吧。”

    什么都沒看到,仍然面紅耳赤的。

    她當(dāng)然不是單純地想看,一來確實不大睡得著,二來感覺他這么久了回來只能吃自助餐是不是有點可憐。

    南嘉最后一次很有禮貌地敲下門,忍不住問:“那個……真的不可以嗎。”

    話剛說完,門忽然打開,她愣神的片刻功夫,人忽然被他拉進(jìn)去。

    陳祉的自助餐只吃到一半,她視線一拉就見一個巋然。

    南嘉從來沒正式這個超過三秒鐘,懊惱地想要撤出去,卻發(fā)現(xiàn)門被他擋住,頎長寬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著,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皂香,不管是給她還是自己,他都有凈手的習(xí)慣。

    “走什么,不是要看嗎。”陳祉慢條斯理將撤下的皮帶隨意往后面一甩,和搭配工整斯文的襯衫形成極大的反差感,而最大反差的無非是看似衣冠楚楚的人,西褲拉鏈卻是敞開的。

    南嘉抬起受傷的小手,楚楚可憐地眨眼,“我突然想起來,我外面還有衣服要收。”

    “剛才不是很好奇嗎?”陳祉沒有動,哪怕再挺立那張俊顏仍然如高山雪難以消融的沉靜和淡然,聲音蠱意愈發(fā)濃,“讓你出去你都不肯走。”

    “現(xiàn)在不好奇了,一點都不好奇。”南嘉搖頭,“看過了,我可以走了嗎。”

    “不可以,看我打完。”

    “……”

    深刻體會到什么叫做玩火自焚,她剛才就應(yīng)該直接走算了,沒必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還有對他的一絲絲同情,果然同情男人都沒好事,她到他這里,到底誰才是需要同情的那一個。

    南嘉小心翼翼背過去,看三秒就夠了,看多了她有點巨物恐懼癥,一想到大部分時候都是以三分之二在她這抽來動去莫名心慌,哪怕此時是平安無事的。

    陳祉給過她機(jī)會,她自己不珍惜,那就不怪他沒情面,臂膀攬過她的一側(cè)肩,將她和自己面對面,淡聲嘲弄:“寶貝,你后背又沒長眼睛,背過去能看見嗎。”

    “我,我用心看的。”

    “可以用嘴看嗎。”

    這次不用他來扶她,她自己先站正,目瞪口呆地看向他,真是一如既往的秉性,只要給點顏色他就能上天。

    “我,我過來其實不是想看你的,也不是調(diào)戲你,我是想幫你。”南嘉無比誠意,“嗯……不想看你吃自助餐,右手雖然受傷了,但是我不是還有左手嗎。”

    “我如果想的話就不會空手過來的。”陳祉目光鎖著她溫潤無辜的小臉,“你受傷了,我不會怎樣。”

    剛才親她的時候害怕會觸碰到她右手的血痕所以一直都有克制,如果再做別的事情,很難保證混亂中不會扯到她傷口。

    再小的傷,也不想觸及。

    南嘉怔怔,“為什么。”

    “舍不得。”

    “但是你剛開始明明。”南嘉回憶起那時候的情景,反駁,“我腳受傷了你不是也沒放過我,而且不舒服。”

    怎么現(xiàn)在一點小傷都要小心翼翼。

    那時候的陳祉,并不知道如何對她好。

    太莽撞無知了。

    只把她當(dāng)做一種強(qiáng)取豪奪的勝利品,只想要她,看她臣服,看她哭。

    在她看來他很不憐香惜玉,實際上,第一次沒硬闖真的耗盡他這輩子最大的耐性。

    “對不起。”他輕聲道歉并沒有就此放她離開,“剛開始是我不好,后來呢舒服了嗎。”

    “你就不能先放開我嗎?”南嘉想要逃離的心越來越濃烈,知道他說話算數(shù),但這樣扣著她入懷然后自己打的行為比做還要讓人難堪,一個不小心還會被咯到。

    “你先回答。”陳祉說,“我從來沒問過你。”

    這倒是真的,他從來沒問過這些問題,沒有邊啪邊逼問的習(xí)慣,沉默地做偶爾喊幾句BB,南嘉怎么來是她自己的事,叫他的名字還是自己哼唧隨她心情,大部分時候她被伺候得不差,因為陳祉會根據(jù)她的神態(tài)或者細(xì)節(jié)動作來判斷心情好壞,皺眉就是不太樂意,蜷起腳尖就是比較舒適,說不要的話是要,真的不想要的話會直接拿腳踹他。

    “可,可以吧。”南嘉顫顫巍巍,不敢說不,生怕下次他會加把勁。

    “那你滿意嗎?”

    “嗯……”

    “那看在那么多次都滿意的份上,能不能親親它,獎勵一下它。”

    說著說著南嘉不知道怎么就踩到腳下一個陷阱,她小臉的溫度迅速上升,“你說什么。”

    “就是你所想的。”陳祉繼續(xù)扣著人,很有耐心地低哄,“親我一下就好,保證不會弄到你嘴里。”

    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被排除在外,更多的是皂香和糜麗的氣息。

    洗過了所以問得坦然,也沒有很期待,拒絕很正常。

    南嘉小聲詢問:“親一下之后我可以走了嗎。”

    “不親也可以走。”

    沒有非不可的意思。

    南嘉迅速在大腦里過一遍,只是親他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她慢慢蹲下來,由于腳下站的地方有積水的緣故,小手一不小心拍到他,不輕不重的一下剛好打到頭。

    陳祉沉聲低哼一聲,感覺命都要落她這兒了,“周嘉禮,你想干嘛。”

    “不好意思,腳踩滑了。”

    “……”一句話差點搞她臉上。

    她要是好好親一下就走倒也罷了,偏磨磨唧唧的,陳祉從未感覺時間這般難熬,又不好真的去摁她腦袋,免得沒掌控住。

    “為什么是檸檬味。”南嘉懵懵問,也不知是嗅到他手邊還是什么。

    “出去吧。”

    “不親了嗎。”

    “不用了。”

    南嘉一愣,他不讓,她反而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唇際小心翼翼擦過,氣息縈繞上去,“為什么啊。”

    二十秒后,她被不客氣地攆出來。

    “陳祉。”南嘉拍門,那邊沒動靜。

    她真的沒搞明白為什么是檸檬味。

    應(yīng)該是盥洗間里洗手液的味道,檸檬橙花混雜著自然脂皂香,都不是昂貴的香料,可在這陌生的病房環(huán)境里,在那時候嗅到那樣的氣息,有種莫名新鮮感。

    南嘉本想等他出來后再細(xì)問,里頭的人卻遲遲沒有動靜,她沒耐心等下去,去那邊病床休息了。

    身邊多個他莫名安心,沒一會兒昏昏睡過去。

    陳祉洗完出來,日頭照過簾幕,長斜三角的光落在床褥上熟睡的人。

    他懷疑她剛才是故意使壞。

    想捏她臉頰把人捏醒。

    又沒舍得。

    只碰了碰耳際的發(fā)。

    陳祉注視她很久,熟悉的五官就在眼前,鼻尖小巧,睫毛卷翹,睡著的模樣格外文靜,青絲鋪散,宛如一幅美人圖,每一筆都是巧奪天工的真跡。

    他用手機(jī)拍下她的照片。

    終于有一張完整的照片了。

    陳祉出去時,許管家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少爺,周老板來了。”

    第56章 駁頭鏈 我都把她讓給你了

    這層樓不放外人,能進(jìn)來的都是熟悉的人。

    陳祉正要過去時,又停住。

    風(fēng)塵仆仆趕了一夜,剛才又在洗手間被她撩成這樣,沖洗后,衣著不似平常那般平整。

    陳祉說:“給我準(zhǔn)備一套衣服。”

    許管家上下把人打量了下,“現(xiàn)在嗎?”

    “你什么時候這么多廢話。”

    “好的。”

    許管家從來不會讓少爺再質(zhì)問第二句。

    通常情況,連第一句都不敢出現(xiàn),作為優(yōu)秀的管家,要做的就是百分百貼合雇主心意,剛才之所以多問一句,是因為見陳祉并沒有到見人換衣服的地步。

    襯衫稍微皺了一些,算不上很正式,但見周今川的話本該夠用。

    許管家吩咐去辦這件事,自己則親自去和周今川通知一下。

    醫(yī)院這層樓沒有專門的待客廳,又站滿保鏢,周今川在走廊盡頭等的人。

    隔得很遠(yuǎn),看見那位周老板后,許管家突然醒悟他們家少爺要換一身衣服的原因。

    是要將人比下去嗎。

    是男人這刻在骨子里的勝負(fù)欲作祟。

    周今川又被晾了一會兒,晾到天完全大亮,病房里的兩個病人應(yīng)該起來了,他沒有探望的機(jī)會,只是一味地等待。

    他站在窗口,頂級私人醫(yī)院的視野奇佳,靠山靠水風(fēng)景宜人,在物質(zhì)這一塊,陳祉不論對己還是人,都是用到極致。

    “周老板,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就在身后。

    周今川回頭。

    他今天穿的藍(lán)灰色調(diào)薄西裝,商務(wù)型的,不是為了刻意收拾,隨常也這樣穿,而眼前這位就比他正式多了,沉黑色長款西服式外套,白衫黑褲,領(lǐng)帶夾,駁頭鏈,晚宴級別的行頭。

    不過并沒有顯得刻意,挺括修身的長外套是披在肩上的,撐起的寬闊輪廓利落又隨意,下擺剛好到長腿中間,呈微起的弧形,過來時隨步伐瀟灑晃動,他單手抄兜,另一只裸露在外的手指只有一枚鋼戒的裝點,折射出的一縷日光,異常刺目。

    如此隆重又從容地登場現(xiàn)身。

    旁人興許看不出來,周今川和這太子爺不陌生,又怎么會察覺不到,對方咄咄逼人一決高下的氣勢,以及空氣里彌漫的這股自他過來就莫名其妙升起的硝煙戰(zhàn)火味。

    周今川坦然淡笑,“陳少。”

    剛迎過去,喉嚨就被一把巨大的力道扼住。

    陳祉眼角瞇起淺薄的冷笑,臂膀的動作巨大沉著,平靜地將來不及抵抗的周今川錮死在冰冷的墻磚之上,力道快速而狠重。

    周今川只來得及干咳兩聲便被壓死所有的嗓音,包括呼救。

    他沒有呼救的必要,這里到處都是陳祉的人,他想動手并不需要親自來。

    看周今川閉上眼睛,呼吸中斷卻毫無掙扎,一副認(rèn)不認(rèn)命都隨意的模樣,陳祉猛地抽開手,面無表情地睨去,論身形他要高出一些,氣場也無比凌厲,可周今川不為所動,越泰然自若越有無形的殺傷力。

    陳祉不耐煩開門見山:“那個人是誰。”

    “哪一個。”

    “你就別裝了。”

    聰明人不打啞謎。

    周今川知道陳祉有備而來,調(diào)查出什么來,無需揣明白裝糊涂。

    陳祉咄咄逼人,“當(dāng)初把她丟去西伯利亞,現(xiàn)在呢,又想丟去哪里?”

    周今川瞳孔一震:“什么西伯利亞?”

    “給你的好姨媽留了一條性命,她卻沒有告訴你嗎?她的中介所不僅倒閉了,她和員工們也會面臨入獄之災(zāi)。”陳祉說,“賺黑心錢,協(xié)助偷渡,非法移民,這些夠她待一輩子了。”

    “……嘉嘉什么時候被送去西伯利亞的?呆了多久?”

    周今川的反應(yīng)說明,他確實不知情。

    可這不重要。

    陳祉冷笑:“怎么了,你還想給她解釋嗎?再解釋下你當(dāng)年是為了保護(hù)她才把她送走沒想到害她吃了更多的苦頭。”

    陳祉不是想幫他們梳理關(guān)系,他只是要周今川難堪悔恨,所謂為她好,反而給她造成更多的傷害。

    周今川恍惚,沒有解釋的想法,如果他想解釋的話,那七年前就應(yīng)該告訴她,但導(dǎo)致她去西伯利亞并不是他的意愿,她留在那邊時,他一無所知,也無能為力。

    他們展開少有的通話時,她是在莫斯科,他以為她一直都在莫斯科。

    當(dāng)年陳祉不知情,現(xiàn)在不想磨嘰一分鐘,“趕緊地,告訴我是誰要害她。”

    如果周今川交代清楚,如果他們聯(lián)手的話,只要人還在港島,那就沒有活過第二晚的可能。

    陳祉這邊不是不想抓,是壓根不知道肇事者的身份,交通系統(tǒng)并沒有及時將人攔住,離開繁華茂密的都市區(qū),崎嶇敗壞的老街區(qū)更難找人,且人還有偷渡離開港島的可能。

    抓人要盡快,延遲一分鐘就給對方一分鐘逃離的機(jī)會。

    “我也正在找。”周今川避開了他的回答,嗓門因為剛被勒住,斷斷續(xù)續(xù)的,“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受到危險。”

    “你在搞笑嗎。”

    對方現(xiàn)身挑釁,他還在癡人說夢。

    “既然我們初衷是一樣的,你應(yīng)該信我。”周今川說,“我也相信你,在沒抓到人之前,會保證她的安危。”

    “七年前你不肯說出她的下落,七年后你不肯說出危害她的仇家是誰。”陳祉拳頭攥緊,若不是竭力克制早就揮了上去,“周今川,你到底在想什么。”

    和陳祉呆在一起每一分一秒都可能有人身安全之憂,剛才鎖喉是試探,那么下一次未必不會玩真的。

    可周今川永遠(yuǎn)是如沐春風(fēng)的模樣,這些年日復(fù)一日掛在英俊面容上,只是這次笑得略顯乏力,“把這個人交給我處理,你只需要保護(hù)好她。”

    他不是在和陳祉商量。

    是告知。

    是和七年前一樣,陳祉就算把他蹦了,他也不會說出歹徒的身份,陳祉除了把這項任務(wù)交給他去做,別無他法。

    可今時不同往日。

    陳祉知道周今川是在乎南嘉的,那么他不愿意合作抓人,只有一個原因,他們之間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想要親自解決。

    “這個人,和你們周家是不是有過什么勾當(dāng)。”陳祉唇際一扯,“應(yīng)該不是親戚吧?總之是對你比較重要的人。”

    周今川不說話。

    “你不說沒關(guān)系,他留下了血跡。”

    “那你們可以根據(jù)血跡去找人。”

    原本寄托希望于血跡,周今川這句從容的話,讓人不禁懷疑,那血跡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我告訴你。”陳祉說,“如果她有事的話,別說你了,你所有在乎的親朋好友,她什么下場,他們就是什么待遇。”

    既然周今川不說,那就一網(wǎng)打盡。

    他自己不怕死,那他的父親母親還有親妹妹呢。

    其中必然有因果聯(lián)系。

    “你放心,她不會有事,那個人,也有在乎的親人。”周今川很平和,“和我們一樣。”

    這就是肇事者沒有傷及到南嘉性命原因,大家都一樣,親人和愛人就是軟肋。

    但他們之間,仍然是存在沒有了結(jié)的仇怨的。

    “還有人比她更重要嗎?”陳祉忽然問。

    他已經(jīng)知道,當(dāng)初周今川死都不肯說出她的位置是為了保護(hù)南嘉,她已經(jīng)重要到這個地步了,如今面臨危險,周今川又為什么有其他顧慮。

    那個歹徒究竟?fàn)砍兜秸l,比她還要重要。

    “別問了。”周今川笑笑,并不擅長說謊,“我會處理好的。”

    “你是覺得我查不出來嗎?”

    周今川搖頭,他并不覺得,但他會在這期間盡全力阻止。

    “信我一次好嗎,陳祉。”周今川說,“我都把她讓給你了,你最后給我個體面。”

    已經(jīng)劍拔弩張的地步,彼此談話不必拐彎抹角。

    陳祉冷笑:“讓?你是她什么人輪到你讓了?你又什么時候讓了?你真正讓的話,不應(yīng)該是七年前就告訴我她的位置嗎。”

    “七年前。”周今川平聲,“我不信任你。”

    “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是不一樣了嗎,七年前他們確實年少輕狂,周今川不知道陳祉的意圖,陳祉越是逼問,他越會把陳祉當(dāng)做敵人。

    現(xiàn)在其實也一樣,只不過別無選擇。

    周今川只說:“現(xiàn)在麻煩你替我照顧好她。”

    陳祉攥拳,青筋突兀跳著,這人未免太狂妄自大,又是“讓”又是“替”的,憑什么?

    “她以前吃了很多苦。”周今川說,“我們家氛圍不好,很多地方苛待了她,尤其是剛來的時候經(jīng)常被欺負(fù),有時候連熱乎的飯都吃不上。”

    周家母女倆對南嘉的態(tài)度,陳祉來送彩禮時就能看出來。

    但從前的種種細(xì)節(jié),只有周今川最清楚。

    陳祉:“你們家不至于窮到不給養(yǎng)女吃飯的地步。”

    “她是我父親帶回來的,母親和妹妹剛開始以為私生女,從頭至尾都不喜歡她,表面假裝客氣,背地里唆使她干活,給她吃傭人剩下的飯菜,父親到現(xiàn)在都不知情,我也是后來知道的。”

    周今川說:“她當(dāng)時瘦得一身骨頭,我讓廚房給她做了夜宵送過去,她怕下毒,掀翻兩次,后來我親自敲門過去,當(dāng)著她的面試吃她才肯接受。”

    “她其實挺愛哭的,白天滿身刺,到晚上就一個人偷偷摸摸的哭,我知道她想她爸爸媽媽了。”

    “她落到那個地步,是我們家造成的,我剛開始盡量補(bǔ)償她,把她當(dāng)做親妹妹疼。”

    但是。

    她不是妹妹,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

    正值青春期的悸動太明顯了,也足夠致命,他們的人生仿若捆綁在一塊兒,彼此信任彼此依賴。

    而他們,不可能有未來。

    必然要掐斷源頭。

    怎么掐呢,用什么人掐呢,是他曾經(jīng)偽裝走過的花花草叢,還是白思瀾。

    周今川平和淡笑,繼續(xù)講她是個多么愛哭的小女孩,完全是大哥哥的語氣,沒有挑釁沒有拿喬,他在給陳祉說一些,對方不知情的內(nèi)容,只是想讓他多了解她一些,對她好一點。

    他剛才說的讓和替,都是真心實意的。

    是實實在在地,讓出去的。

    最開始的南嘉無依無靠,那些枕著濕潤的枕頭和被沿,睫毛緊閉,淚珠凝掛,被人欺負(fù),辱罵,餓著肚子,過度思念雙親的夜晚,夢魘纏繞的夜晚,是周今川給了她依靠。

    十二歲到十六歲,這四年,是無人能敵的四年。

    所以。

    哪怕周今川冤枉她,她仍然給周今川至高無上的豁免權(quán)。

    沈泊聞這烏鴉嘴說的不錯。

    周今川如果想的話,其實陳祉是沒機(jī)會的,他拿什么和他們的青梅竹馬抗衡,一身壞毛病臭脾氣,秉性惡劣玩世不恭,惹她討厭那么多年。

    “我希望你好好對她。”周今川說,“否則。”

    他整理剛才被陳祉弄亂的衣領(lǐng),沒有后文,仍是那般斯文儒雅模樣。

    否則什么呢。

    這人像一個拆不掉的定時炸彈。

    他甚至都不打算去和南嘉解釋,告訴她七年前的真相。

    而就算如此,陳祉和這樣的周今川在南嘉心里排位的話,都未必比得過。

    現(xiàn)在的她對陳祉刮目相看,對他有好感,甚至是因為小貓小狗。

    病房里。

    已是早餐時間,Vera給買的早餐占據(jù)一整張方桌,南嘉邀請他們兩個管家一起來吃,兩人都沒有動。

    勸到后面她佯裝要生氣,他們倆才過來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吃一些。

    陳祉來的時候,南嘉正往門口走,看見熟悉的人影,雙眸微微亮了下,加快腳步過去,“你去哪兒了啊,我正要找你呢。”

    他聲音滯后片刻,“找我做什么?”

    “還能做什么,你一晚上沒合眼,現(xiàn)在連早飯都不吃了嗎。”她仰臉,“你在西伯利亞吃的什么?那里的東西是不是特別難吃,魚肉腥得想吐。”

    食物非常單調(diào),烹飪方式就那幾種,吃不到國內(nèi)八大菜系,沒有米其林,每周吃一次番茄披薩算改善伙食。

    南嘉在想他這個大少爺是不是吃不消。

    陳祉沒說話,抬手覆上她巴掌大點的面龐,虎口托著她的臉頰,沉眸一瞬不瞬地注視。

    那地方待得確實不適應(yīng),但他才待幾天,她呢,背著冤屈,遠(yuǎn)在異國他鄉(xiāng),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愛人,待了快兩年,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堅持的。

    看他不回應(yīng),一直在看她,南嘉抬手亮出一個奶香菠蘿包,另一只手里握著半杯草莓奶,“你想吃嗎?”

    “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給你拿。”

    “不用。”陳祉喉骨間溢出兩個字,輕輕摟過她的腰際將人往前面帶了帶,低頭親她的額頭。

    很輕的一下。

    沒有像之前那樣深吻下去。

    他終于要意識到。

    再多的吻做再多的愛好像也不能完全宣示主權(quán),她是自由的,個體的,她的人和她的心都是獨(dú)立自主的。

    可他還是,想吻她。

    薄唇覆著她的眉角,呼吸沉重。

    “陳祉。”南嘉正要舉起菠蘿包的動作一頓,小心翼翼提醒,“有人,被看見了。”

    她揣著不好的預(yù)感回頭。

    那邊的正廳,剛被她叫來一起吃早餐的Vera和許管家都在,還有小喬,三個人都是站著的,手里的筷子插了個叉燒包。

    Vera和許管家目瞪口呆忘記咀嚼,小喬沒忘記吃,一口把包子塞入口中,含糊提醒:“沒事,我們都沒看見,你們繼續(xù)。”

    Vera和許管家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有樣學(xué)樣說這么一句。

    陳祉覷他們一眼,不慌不忙給懷里的人轉(zhuǎn)了個身,寬大的身形將她完全蓋住后,他繼續(xù)完成剛才沒完成的事情,低頭親一遍她的眉角。

    南嘉沒有掙扎。

    隱約感知到他的吻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摻雜著部分壓抑情緒。

    “你怎么了?”她想他是不是熬夜太久太疲乏了,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他的眉間,“太累了嗎。”

    “沒有。”

    “你剛才做什么去了?”

    “隨便看看。”

    “你是不是太擔(dān)心了。”南嘉以為自己猜到了,“外面那么多保鏢,不會再有事的。”

    “嗯。”

    “那去吃飯吧?”

    “好。”

    南嘉帶著他一起過去。

    Vera和許管家早就放下手里的早餐,規(guī)規(guī)矩矩站到一側(cè)。

    “你們繼續(xù)啊。”南嘉招手,“這么多呢,我們吃不完。”

    他們兩個沒動。

    南嘉不由得好笑,推下陳祉。

    陳祉沒有說話,抬手示意,他們兩個會意過來繼續(xù)用餐,只是動作比剛才小心很多。

    陳家沒有一同用餐的規(guī)矩。

    陳家管理不苛刻,但這些年來,大家都養(yǎng)成習(xí)慣,打工人拿著既然比外面高出幾倍的高薪和福利,就不會越軌。

    不止是他們。

    連小喬吃的動作都變慢了,陳祉周身上位者位高權(quán)重的氣場太重,且他不是良善的企業(yè)家,是無法無天的二世祖,不茍言笑時哪怕陪伴多年的管家也恭敬地不成樣子。

    “這個蝦卷挺好吃的。”南嘉一邊說,一邊給小喬遞過去一個。

    小喬吃東西不方便,南嘉正要親自過去遞到嘴邊的時候,Vera在旁邊接過來,幫忙照顧了下。

    “要不在醫(yī)院多住幾天吧,我怕你自己回去后沒人照顧。”南嘉思考,“要不來我這里也行。”

    “不,不了。”小喬連忙拒絕。

    之前去半島別墅是因為陳祉不在家。

    他回來了,她實在沒那膽子打擾。

    “維港有個平層,方便的話去那邊住。”陳祉忽然說,“有配兩個阿姨。”

    小喬后知后覺大少爺是在和她說話,疑惑地“啊”了聲。

    “送給你的。”他說,“謝謝你救了她。”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

    小喬受寵若驚,維港的平層那不得好幾千萬,南嘉之前給她買衣服和包包,推拒好幾次實在推不掉,膽戰(zhàn)心驚地收著,結(jié)果好閨蜜的老公出手更大方,直接送房子了。

    “他送給你就拿著吧,這邊房租蠻貴的。”南嘉笑著勸,“還能節(jié)約很多通勤時間。”

    光靠小喬一個小姑娘,在港島打拼不知多少年才能熬出頭來。

    且這是她應(yīng)得的,當(dāng)時的局面本就危險至極,小喬是拿命賭。

    這倆夫妻,出手一個比一個闊綽,包包衣服就算了,現(xiàn)在直接送房子。

    小喬哪好意思接受,正想找理由拒絕,看陳祉面色沉著,實在難以鼓起勇氣再和他說話,默默低下頭。

    這位少爺好像除了面對南嘉,其他時候都是生人勿近。

    給小喬這邊安排妥當(dāng),南嘉放下心,她自己的情況根本不需要住院,過一晚上就辦理手續(xù)出來了。

    在回家之前,她想去療養(yǎng)院探望外婆。

    “現(xiàn)在嗎?”陳祉問她。

    “嗯,我自己去就好,你回家休息吧。”

    他沒有扔下她一個人過去的道理。

    這些天太過疲乏,坐上車后,他靠著后椅背微微闔眸休憩,意識并不完全消退,胳膊帶過中控臺,攥著身側(cè)人的手心,時刻感受她的體溫。

    陳祉問:“怎么突然想去探望外婆了?”

    “做夢夢到她了。”南嘉沒解釋實際是夢到了媽媽,“希望她能和上次一樣,待見我就好了。”

    “她為什么不待見你?”

    “外婆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小老太,她不喜歡我爸,連帶不怎么喜歡我,總說我媽明明有嫁入豪門的機(jī)會卻被我們連累。”

    陳祉睜開眼睛,困意消散。

    南嘉側(cè)靠過去,玩他衣襟上的貝母胸針和駁頭鏈,小指興致勃勃拆著,“今天什么日子,你穿這么正點。”

    “沒什么。”陳祉浮躁壓不住,長指松開領(lǐng)口第一枚紐扣,深諳再怎么偽裝出的斯文,遠(yuǎn)遠(yuǎn)不及周今川天生好脾氣的溫雅。

    他把外衣隨手一折,往后頭扔去。

    “怎么脫了。”南嘉問,“不是挺好看的嗎。”

    “好看嗎。”他懶懶問,反握住她的腕,“那晚上你來脫。”

    第57章 綠寶石 你一封都沒給我寫過

    南嘉本來把玩駁頭鏈的小手突然停頓,腦海里迅速過一遍他剛才的話。

    是讓她來的意思嗎。

    “也,也行吧。”南嘉沒拒絕,“就一件外套而已。”

    “你睡覺只脫一件外套嗎?”

    “……”

    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樣嗎。

    南嘉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爪子,紗布已經(jīng)褪了,手心涂了一層薄薄的藥,仍然不太自在,坐立難安,幽幽反駁:“我手受傷了,不方便。”

    “不是信誓旦旦說小傷沒事嗎。”陳祉好整以暇看她畏畏縮縮的小模樣,“怎么現(xiàn)在又不方便了。”

    薛定諤的不方便。

    她覺得是小事的話就是小事,在他這里也可以說不方便。

    她振振有詞:“我這不是怕把你的衣服弄皺了,多浪費(fèi)。”

    “沒事,你燒了我還夸你心靈手巧。”

    忘了這茬,大少爺富甲一方,豈是這點小錢就能糊弄得了的。

    不等她冥思苦想其他理由,陳祉很有功德性地退讓一步:“鬧著玩的,不要你來脫。”

    南嘉情不自禁松了口氣,早說啊,害她剛才白擔(dān)心一場。

    她連自己都沒研究明白,哪有閑情去研究他的衣服,且他這人她最了解不過,沒準(zhǔn)解著解著就干柴烈火了。

    “我們家寶寶手受傷了。”陳祉拿過細(xì)藕似的手腕,“怎么可能舍得讓你幫忙脫。”

    “嗯嗯。”

    “寶寶幫我拉開拉鏈就好了。”他說,“這個簡單。”

    “……等等。”南嘉瞬時頓住,“哪里的?”

    虧她問得這么細(xì)節(jié),既然如此,陳祉調(diào)侃的性質(zhì)更濃了。

    “還能哪里。”他偏首過去,笑得惡劣,“當(dāng)然是寶寶要用的地方。”

    “你……”南嘉啞口無言。

    他給她講了一個多月的童話故事。

    見面后終于不用偽裝了。

    到療養(yǎng)院,兩頰紅成小番茄的南嘉跟在他的身后,磨磨唧唧挪著步。

    陳祉理所當(dāng)然牽她手過去,沒有招呼,江院長沒提前來接應(yīng),只有前臺的護(hù)士過來接待。

    “已經(jīng)通知我們院長了,他很快過來。”

    江院長過來之前,南嘉找主治醫(yī)生了解情況。

    外婆近期狀況好轉(zhuǎn)一些,只是屬于偶然性的,大部分時候仍然瘋瘋癲癲,或者沉默寡言,比起其他的老年癡呆,她是較為有活力的那種。

    南嘉正想去探望,發(fā)現(xiàn)走廊里頭,熟悉的老太太正搖頭晃腦地過來,像是朝她走來,到她身邊后又忽視她,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什么話,加快腳步。

    后面則是一群追著她走的護(hù)工。

    老太太人老力氣不小,兩個護(hù)工險些按不住她。

    老太太走出去的步伐靈活,能夠正常的上下樓梯,手舞足蹈的。

    “外婆沒認(rèn)出我來。”南嘉說,不知道該不該慶幸。

    “她看見你了。”陳祉說,“又走了。”

    和南嘉擦肩而過時目光遲疑一會兒,之后繼續(xù)沉浸在她自己瘋魔的世界里。

    療養(yǎng)院收養(yǎng)不少德高望重的老病人,還有一些集團(tuán)老總來這養(yǎng)老,大部分人的狀態(tài)是病懨懨的,偶爾坐在輪椅上由護(hù)工推著散散步,很少像外婆這樣,四處亂躥,護(hù)工追她都得用跑的。

    南嘉撇下陳祉,跟外婆出去,看見人正蹲在一顆樹前,手里攥一個鐵勺子,當(dāng)做鐵鏟子似的顛來復(fù)去。

    護(hù)工圍站在旁邊不敢有大動靜,怕下一勺的泥土?xí)䴘娝齻兡樕稀?br />
    老人家一邊刨土一邊念念叨叨:“我都說這地下有寶石了,你們怎么就是不信,我現(xiàn)在就挖給你們看看。”

    嫌棄勺子太小,她干脆把勺子一扔,自己往地上一坐,吭哧吭哧地挖起來。

    護(hù)工終于看不下去,怕她著涼有生病的風(fēng)險,連忙上前阻止拉攏,外婆不樂意,抱著樹干鬼哭狼嚎地喊了起來。

    所有人沒有驚慌失措,習(xí)以為常,不敢蠻力把老人家從樹干上脫離,雙方僵持。

    南嘉有過去勸,老人家并不認(rèn)她,把她當(dāng)陌生人一樣驅(qū)趕。

    “陳少。”一名護(hù)士過來通知,“我們院長來了。”

    站在臺階上的陳祉聽到后面的聲音,沒有回頭,繼續(xù)目不轉(zhuǎn)睛,怪不得南嘉很少過來探望,老人家對她比陌生人還差,手里的土都往她身上扔。

    世上真的有人患有老年癡呆癥仍可以如此有活力嗎。

    早些年,外婆患有心血管,腸胃病變,經(jīng)過治療后慢慢痊愈,身體恢復(fù)良好,唯一治不好的是全球難題阿爾茨海默癥,認(rèn)知功能出現(xiàn)嚴(yán)重障礙,但實際情況是腦電圖a波并無明顯減少,沒有失語,視力空間,行為損害,大腦皮層和海馬體萎縮也不及其他患者嚴(yán)重。

    醫(yī)生只好給出多項病情判斷,還伴有精神類疾病,開出藥物一同治療。

    “陳少。”江院長來到身后,頷首招呼,“好久不見。”

    日光燦爛,陳祉瞇眸遠(yuǎn)眺一片綠蔭樹,漫不經(jīng)心開口:“你和方清喜女士是什么關(guān)系。”

    江院長略顯滄桑的面孔僵硬。

    有時候果真得避開勢頭太足的人,他和陳家這位小爺沒打過幾次交道,人家就給他調(diào)查得明明白白。

    “方清喜女士是陳太的母親。”江院長說,“也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我們都出身在蘇南的一個小鎮(zhèn)上。”

    也許他不該去那家餐館回憶蘇南菜,那天碰巧和陳氏夫婦撞面,南嘉沒有疑心,陳祉的敏銳度和洞察力太高,何況在此之前,外界就有他這個江院長和妻子婚內(nèi)不和的傳聞。

    也許陳祉是想為江朝岸調(diào)查他是否有外遇,結(jié)果不小心查出的,是他很多年前的紅顏知己,不是旁人,正是南嘉的母親。

    江院長此時很平靜,他知道自己身份一直都很可疑,那個年代的高材生,拒絕出國深造,拒絕留在家鄉(xiāng),卻委身于江家做贅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為了錢,事實也是如此,只是要更詳細(xì)些說的話,他是為了研究資金。

    陳祉輕飄飄睨了眼:“她母親的死和你有關(guān)系嗎。”

    是詢問語氣,意味著陳祉并不覺得牽扯到江院長,否則他肯定第一時間就上門。

    只是這個人身份太可疑。

    “她去世的最開始,我就在調(diào)查。”江院長說,“可惜始終沒有線索。”

    兇手當(dāng)場被捉拿歸案,正常入獄走程序,有作案動機(jī),這還能怎么調(diào)查?可這事太順利,順利到讓人蹊蹺,這背后真的沒有其他始作俑者了嗎。

    “唯一的辦法,只能是老人家了。”江院長看向那邊鬧騰的老病人,“她是現(xiàn)場目擊證人,是最清楚自己女兒怎么死的。”

    可惜老人家的病遲遲不好,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江院長這些年為她的病四處奔波,搞了不少研究,他的身份和江家的背景,替他掩蓋住真正目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方清喜查清真相。

    他們是很多年的同學(xué),好友,她也是他暗戀多年的初戀。

    他為了她遲遲未婚,也為了她匆匆結(jié)婚。

    陳祉沒有懷疑。

    江院長所說,和所了解的都是吻合的。

    江院長和妻子貌合神離,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妻子拿他救死扶傷的身份樹立形象,他用江家的資金做研究,各取所需,互不干擾。

    “當(dāng)年那個小偷,口袋里有港幣。”江院長說,“他一定是受人驅(qū)使的,這個人就是港島的。”

    這一點是他的猜測,畢竟那小偷四海為家,兜里有什么都正常。

    陳祉問:“那你現(xiàn)在有進(jìn)展了嗎?”

    “沒有。”江院長皺眉,“事情變得越來越奇怪,老人家有一天,竟然說是她害死了女兒。”

    本來已經(jīng)篤定方清喜的死是小偷造成的,小偷是別人指使的,可患有老年癡呆的老人家某天忽然清醒地來了句,是她害死閨女的。

    所以她瘋了。

    半真半假的瘋,她不愿意接受事實,不想別人知道真相,陷入瘋魔,這些年更是稀里糊涂地過。

    難不成,是她在混亂中推女兒下樓的嗎?如果是這個原因,那就沒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如果真是她害死的話,她應(yīng)該不是這樣子。”陳祉否定。

    “陳少為什么這樣說?”

    陳祉沒給江院長透露太多,讓人好生照看,其余的不用管。

    看外婆對南嘉的態(tài)度就能看出她是否真的害死過方清喜。

    如果是真的話,她對南嘉不應(yīng)該這樣兇狠,至少是懷有愧疚之心的,實際情況卻是,她要么把南嘉當(dāng)陌生人,要么認(rèn)出南嘉后對她惡語相向。

    南嘉被砸了兩個泥團(tuán)后灰溜溜地避開,護(hù)工怕病人惹事,強(qiáng)行把像個不知事小孩的外婆帶回病房。

    “你非要去湊熱鬧。”

    陳祉來到她跟前,抬手撫過她鬢邊碎發(fā),指腹替她一點點擦拭臉上的痕跡,她像個淪落街頭的流浪小孩,本該皙白的面頰灰撲撲。

    此時似乎能理解,周今川的地位為什么不一般。

    南嘉父母離世后,剩下的親人只有外婆,可外婆生病了,且不喜歡她,朝她身上吐口水扔泥巴。

    她當(dāng)年只有十幾歲,就這樣熬過來了。

    當(dāng)初他們都說她性子堅韌,只有周今川說她是個愛哭的小女孩。

    她呈現(xiàn)給他們的,是不同的模樣。

    “外婆越來越財迷了。”南嘉自己看不見,隨意摸了下,反而把臉上的泥灰涂抹開。

    陳祉尾音上揚(yáng),“怎么?”

    “她說這里有棵樹下埋著一顆綠寶石,挖出來可以賣很多很多錢。”南嘉說,“但這個樹根都快被薅禿了,也沒看見有什么,別說寶石,連個石頭都沒有。”

    “也許不在這棵樹下,在其他樹下。”

    “你怎么會相信她說的話。”南嘉不禁笑。

    “你家院子里是不是種了樹。”陳祉說,“沒準(zhǔn)她以前挖到過寶貝。”

    人做夢會做自己認(rèn)知以內(nèi)的,精神病人瘋魔言語,也是依據(jù)事實再胡編亂造。

    南嘉大腦有些空,“你怎么知道我老家是什么樣子的?”

    “那邊一直有人打理。”陳祉言簡意賅。

    南嘉在蘇南的家是個小鎮(zhèn)子,房子賣不出幾個錢,所以一直沒賣,父母離世后,她被周家接到港島,外婆也去療養(yǎng)院,那房子早就荒廢了。

    陳祉讓人打掃的原意是替她照顧外婆,原先老人家在蘇南住著,時不時鬧著回家,那少不得要把房子拾掇,再配幾個家政照顧。

    這些年家政沒斷過,有人打掃,房子就不會荒廢。

    請家政要不了幾個錢,不過對于日理萬機(jī)的他來說考慮到這個層面,算很難得了。

    南嘉沒多想,繼續(xù)抹臉頰的灰,“江院長剛才來了嗎,怎么沒說幾句話就走了。”

    “嗯,他忙。”陳祉拿出手機(jī),“別動,給你拍幾張照片。”

    “現(xiàn)在嗎?怎么突然要拍……”

    南嘉話沒說完,照片已經(jīng)被他拍下來了,一看,自己的兩頰被涂抹成兩團(tuán)泥灰的花貓臉,下巴和額頭都有,她叫了一句:“陳祉!”

    看似給她抹泥,實際偷偷使壞。

    “刪掉。”

    “不是挺好看嗎?”

    “你討厭,快刪掉。”

    陳祉沒動,反而將撲過來的人抱在懷里,南嘉很靈活,不想給他抱的話像個亂躥的小貓,三兩下鉆他后面,一不留神往他后背一跳,妄圖奪手機(jī),“刪掉,快點。”

    陳祉扶她腰際,“我刪,你別掉下去。”

    “我看著。”

    陳祉調(diào)出相片,刪除那張小花貓臉,后一張照片跳入視野里。

    南嘉目不轉(zhuǎn)睛,“這不是我睡覺的照片嗎,你怎么老是偷拍我。”

    “那下次我拍的時候拿個喇叭通知你。”

    那張拍的還可以,她就沒有要求刪掉,繼續(xù)靠著他的后背,不滿低哼,下次得防著他,免得做偷拍的事。

    “小氣鬼。”陳祉淡淡陳述,“就給我留一張照片。”

    “那我人都在你眼前了,你留照片干嘛。”

    是這個理。

    但是還想留著。

    他們連合照都沒有。

    登記處的證書只是一張紙,拍照環(huán)節(jié)被他們跳過了。

    婚禮也不知什么時候。

    一開始陳祉答應(yīng)她不公開,現(xiàn)在問她婚禮,忙于舞團(tuán)的她,大概率會拒絕-

    演出將近,南嘉不敢怠慢,回舞團(tuán)繼續(xù)練舞,陳祉沒勸她,他自己也有工作要做。

    兩人忙得晚餐都是分開吃的。

    晚八點多差不多忙完,芭蕾舞劇沒有臺詞,可表情動作耐人尋味,南嘉把前輩們的視頻一遍又一遍地翻著。

    陳祉帶醫(yī)院給開的藥膏過來。

    她盯筆電屏幕太入迷,沒注意他到來。

    他拿起她的手腕,用消毒棉簽細(xì)致地抹上去。

    “你的手不能碰水的話,那待會洗澡怎么辦?”

    南嘉從屏幕前抬眸,困惑,“我又沒殘廢,用左手唄。”

    他干脆把她一條胳膊都拿過來,“你就不能求求我,讓我?guī)湍阆础!?br />
    “好啊,那你求我。”

    “誰求誰?”

    “你求我。”南嘉繼續(xù)看屏幕,一點都不掉入陷阱,“不求我就自己洗。”

    “周嘉禮。”

    “我數(shù)三秒。”她沒看他,實則主權(quán)拿捏得死死的,“三,二,一。”

    “好,我求你。”陳祉把藥膏隨手一扔,英眉蹙著無可奈何,“還是你厲害。”

    她得意洋洋地抿著唇角,合上筆電,張開雙臂,“那抱我過去。”

    陳祉俯身摟過她的腰際,嬌嬌軟軟的一個人輕得很,單手就拎起來,往懷里靠攏,另一只騰出的手不輕不重打了下她的臀,“真有你的。”

    南嘉小臉黑線:“陳祉!”

    在她發(fā)火之前,陳祉已經(jīng)將人抱進(jìn)盥洗室,橢圓形浴池蓄滿溫水,澆了精油和新鮮的薔薇花瓣,起泡器吹了一層的白沫泡泡,騰騰熱氣上升浮空。

    南嘉的鞋落外面,人就在他懷里,不一會兒,地板上就落了一層衣物,現(xiàn)在剝她越來越熟稔,比她還要快。

    把人放進(jìn)去后,陳祉有意抬起她的手,不讓碰到水。

    “干嘛那么矯情,碰一下也沒關(guān)系,我以前經(jīng)常……”南嘉滿不在乎,這邊說著,就想把手沒過池中。

    陳祉及時抓住她的腕,眉間染著犀利,“那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不一樣嗎?”

    “不一樣了。”他說,“現(xiàn)在有人在乎。”

    “以前也有啊。”她笑呵呵應(yīng)一句后,氣氛莫名其妙冷下去。

    似是想到什么,她輕咳一聲后,乖乖閉上嘴,手也不亂動,人也不撲騰,老老實實靠著池邊。

    “怎么不說了。”陳祉平靜如止水,“以前誰在乎啊。”

    “……沒誰。”

    “說。”

    “陳祉……”她越來越心虛,“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說。”陳祉饒有興致地捏了捏她下巴,“沒關(guān)系,說誰都是你的自由。”

    “真的嗎。”

    “嗯,都是過去的事了。”

    南嘉斟酌一下,她要是不說的話他會不依不饒,只好把本來要說的名字換個稱呼:“我哥啊。”

    即使如此,陳祉太陽穴仍然突兀地跳動,額前漆黑碎發(fā)沾著些霧氣,唇際漾起弧度,和壓著陰鷙的下耷眉眼南轅北轍。

    扣子松大半,衣角被池水和泡沫沾濕,白襯衫勾勒著精壯臂膀動作間的線條,他給袖口折起來,冷白腕部沒過池間,浮起時幾片粉白薔薇花覆蓋手背,接觸水溫的鋼戒吸熱,繼續(xù)向他的無名指傳遞偏熱的溫感。

    無聲無息的。

    南嘉不明所以,是他讓說的,不說逼著說,說了又不樂意。

    “陳祉?”她小心翼翼靠過去,手剛要撐過池邊,被反應(yīng)更快的他擋住了。

    陳祉平靜淡漠,“說了手不要碰水。”

    “你怎么不說話。”

    “說什么。”

    “隨便說點什么吧,你一直不說話我有點別扭。”

    “困了。”

    “哦……”她若有所思點頭,簡單洗了下,“那我們早點休息吧。”

    “好。”

    陳祉看她從池中出來,她習(xí)以為常,沒有遮遮掩掩,通體蓮白柔滑,軟腰長腿曲線有致,天生就有狐媚的底氣。

    他慢條斯理扣住了,沒讓她繼續(xù)走,熟悉的動作讓南嘉后知后覺,“你剛才不是說困了嗎?這幾天你都沒睡好,應(yīng)該很累吧。”

    “嗯,剛出差回來,很累。”他點頭,揉皺襯衫墊下去,“不過再累也能滿足寶寶的胃口。”

    昨天基本一點沒睡。

    上午陪她去療養(yǎng)院,下午回總部。

    更別說在外忙碌的這段時間,東奔西跑的,行程都排滿了。

    青筋凸浮的臂膀比她小腿還粗,最上方浮著一層紋身,之前光線昏暗,她不大注意,這次看清晰了。

    沒有規(guī)律章法的紋身,像雜草叢生的荊棘。

    力量感十足,看得人退縮。

    陳祉把人抱到盥洗臺上,沒有任何動作。

    他透過鏡子看著那對皙白對稱的蝴蝶骨,柔腰,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側(cè)面,舞蹈演員的比例比黃金比更夸張。

    港舞的選拔標(biāo)準(zhǔn)是按照俄派系的,她這樣的首席要求更嚴(yán)格,他指骨覆著她的后背,垂眸去吻她的天鵝頸。

    知道對血管不好,以前從來不會刻意留。

    可現(xiàn)在很想留。

    最終還是沒有吮了痕,牙齒不中不重地咬出表面痕跡,南嘉明顯不自在,推了他一下,“陳祉。”

    他嗓音寡淡:“扶我進(jìn)來。”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表情,明明是相抱相依,卻感覺距離遠(yuǎn)在天邊。

    她沒動靜,陳祉自己擴(kuò)完進(jìn)去了,合一塊后把人從盥洗臺上抱離,跌入蠶絲被褥,光線大亮,她可以清晰看他眼里的百味雜陳,遍布原始欲和陰霾,以及沉郁,陰天一樣籠罩,可其他地方持續(xù)發(fā)燒,重的要把人消融。

    他進(jìn)來后一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給她堵住了,南嘉推走他,效果甚微,只好低聲嗚咽,委屈巴巴,“陳祉,太多了,出去一點。”

    他很清楚,并沒有離開,“那你求我。”

    “你怎么這樣。”每次都這樣。

    “一直都是,你不清楚嗎。”

    “嗯……我求你……”

    陳祉利落分明的五官背著光難辨神色,不為所動。

    她更委屈,“我不是已經(jīng)求你了嗎,為什么還不撤走一點。”

    “我又沒說你求我就放過你了。”他好像是在笑,實際又極具懲罰性沒輕沒重,“剛才不是很囂張嗎?”

    但在無意中點出周今川之后就慫唧唧了。

    陳祉寧愿她坦蕩而不是現(xiàn)在的心虛,眼睛都不敢看他,他垂眸一遍遍沉重吻她,不放過任何角落,前所未有地,或多或少落痕,像是記上他來過的證明,到最后他虎口卡過她的后頸,讓她睜開眼睛好好看收尾,看清楚是誰在發(fā)瘋占據(jù)腹地,跪在那雙晶瑩眼底的又是誰。

    要她看他,只看他,要她臣服,歸屬,要聽她低軟叫他的名字。可為什么,距離是負(fù)的,卻感覺她離他那么觸不可及。

    天蒙蒙亮,南嘉感覺命好像落這里了,死在他陰影籠罩下。

    半拉的簾幕不全是不見底的墨黑,是藍(lán)灰的凌晨,靜止如一副墨畫,她沒看時間,只知道很久很久,被抱去洗完后又折回繼續(xù),來去幾次,她低估他,或者高估他,以為說乏了會很快的,以為最多兩回,以為他會看在她手受傷的份上說話算數(shù),結(jié)局她差點想要報警。

    但陳祉確實沒有傷到她的手,他沒有像從前那樣十指相扣,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那張熟悉面孔無波無瀾,全程幾乎沒有說話,連悶哼都沒有,好像面無表情地做了。

    南嘉蜷起,剛歇一會兒,陳祉從側(cè)面卡住她的腰際,捧過她的面頰,“剛才我們寶寶吹了。”

    “……陳祉。”她一下打起精神,兩頰和眼尾分不清哪個紅。

    是前所未有的事。

    聽說好像很難達(dá)到。

    但她有了。

    “這么想我嗎。”他凝視她啞口無言的小模樣,終于淡笑了下,“也就一個多月不見,看把你給——”

    她抽不出手來,直接拿腳踹他。

    不意外,足心被他反握住,他的手濕漉漉的,像剛從溫池中取出,鋼戒上也沾著潤意,頂上的光亮已經(jīng)被她適應(yīng),從頭到尾沒有排斥過光亮,他也把過程看得清楚。

    “你騙我。”南嘉委屈巴巴找個枕頭把自己埋住。

    “騙你什么了。”

    “你明明,說舍不得,但是你剛才明明那么兇,我很難受……”她從頭至尾很難受,乏得要命。

    果真就不該信他的話。

    “我的。”陳祉沉默一會兒,指腹刮她微潤的眼窩,“我看看那里是不是傷到了。”

    不出意外又挨她一踹。

    他這次沒躲開,踹就踹了,沒什么分量,南嘉并足,蜷起來,背對他。

    “因為這一個多月。”陳祉將人撈來哄著,“我也很想你。”

    他從來沒在電話里說過這些。

    每天按部就班和她聊點日常,講點童話哄她睡覺。

    他不會說想她。

    好像這樣就能騙過自己了。

    就能多多少少克制一些。

    可是,還是很難控制。

    除了索取,沒有其他能感知到愛意相通的辦法,做是他抄近道的唯一方法。

    “想我什么。”南嘉聲音都啞了,說起話來不流暢,懨懨的,“你不就只是想……”

    “不是。”他清晰地否認(rèn),抵著她耳際,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不止。”

    氣息縈繞得她癢,想躲開,卻怎么都在他懷中。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凌晨在病房洗手間就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感覺你今天有些反常。”南嘉低聲喃喃,“是因為出差太累了還是遇到什么事,你沒和我說。”

    “周嘉禮。”

    陳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呼吸像高山墜落的葉,忽輕忽重,他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蓋過她右手的手背,“你能不能給我寫封信。”

    她懵然,“什么?”

    “給我寫信。”

    要求突兀得她來不及消化,“為什么?”

    陳祉說:“你給他寫了那么多信,一封都沒給我寫過。”

    第58章 沃頓綠碧璽 沒辦法,老婆太粘人

    南嘉寫給周今川的信,多得自己不記得。

    可從來沒給他寫過。

    一封都沒有。

    一句話都沒有。

    一個標(biāo)點符號都沒有。

    她對他,從來沒有要說的話。

    剛拿到第一封信的時候,陳祉的第一反應(yīng)分明是要不論后果的撕毀,只不過聽她說她沒錢買明信片,忍住了,沒真的毀掉毀掉她一片心血。

    可是,他憐憫她之余,也想要她分出去一點筆墨。

    就分一點點。

    她都寫到?jīng)]錢買信,寒冬臘月地寫,沒頭沒尾地寫,沒有回信繼續(xù)寫那么多,給他分一句話不過分吧。

    “給我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陳祉降低本來就不高的要求,“這種就行。”

    薔薇花房一年四季生機(jī)勃勃,港島的風(fēng)永遠(yuǎn)溫柔和煦,酒窖里的酒她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勞斯萊斯隨時可以接她回家。

    在這樣的條件下,永遠(yuǎn)不缺明信片和筆墨的她,可不可以寫一封。

    陳祉箍著她的腰際,實則指腹和她隔了段距離,她隨時可以掙脫開,南嘉并沒有動,她感覺縈繞耳際的呼吸停滯片刻,空氣氣流也變得不順暢。

    “那是不是太敷衍了。”她說,“那不就是一句問候嗎。”

    她不是很想寫。

    明信片都多少年前的東西了,現(xiàn)在很少人會費(fèi)那精力去寫,她當(dāng)時寫信不過是迫不得已,別無他法,她聯(lián)系不到周今川,也沒有膽量去問他。

    陳祉說:“問候也行,都行。”

    “可是我們沒有分別,為什么要這樣寫信。”南嘉沒理解,“你不在的時候,我不是每天都給你發(fā)消息嗎?”

    信息化社會,傳遞非常快,不僅文字迅速,還能配圖片,這不比明信片好用嗎。

    “那你寫不寫。”陳祉沉聲問,“一封也行,我不想再看你寫給他的信了。”

    不想再做旁觀者了。

    南嘉其實早忘了信的事情,他不在的時候,家里每隔一段時間收到來信,她交給他處理,阿姨從不主動匯報。

    南嘉一頭霧水,“不想看那就不看啊。”

    他攥腰的力道松了,“我想看你寫給我的。”

    “我不想寫。”她眼睛和聲音都變得空靈,“寫信是分別后做的事情,我不喜歡分別。”

    她沒搞懂他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于那些信。

    陳祉指尖勾著她的發(fā)絲,“所以你是不想和我分別嗎。”

    “嗯。”

    也……行吧。

    比起她寫信,她說不想和他分別更讓人悸動。

    但是。

    他還是想要。

    隨便寫點也行。

    幾句話也行。

    反正他好糊弄。

    周今川有的,他也想要。

    魚和熊掌都貪。

    外面的天都快亮了,南嘉正想坐起來喝口水,痛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陳祉敏銳察覺,“怎么了。”

    她輕惱他,“你說呢。”

    就算這么久不回來,也不能一次性全灌來,多得承受不住。

    陳祉掰過她一只足,“我看看。”

    “不給,你干嘛……陳祉!”南嘉到底是不及他的勁,再怎么退也還是被剝開,剛才就有點紅,腫了,比上次在酒臺上更嚴(yán)重。

    陳祉輕捻,“是有點腫,要不要上藥?”

    “不要,走開。”

    “上藥消腫快一些,你不想練舞了嗎。”

    如果一直是這個狀態(tài)的話,回舞團(tuán)練舞的她怕是要吃苦頭。

    南嘉小臉順時沉了下去,“都怪你,你這人怎么這樣子,不要再跟我說下次不會了,這種事上,你下次還敢。”

    已經(jīng)預(yù)判了他的預(yù)判。

    “是我不好。”陳祉別無退路,把兩種藥膏都拿了過來,半跪在她跟前,“以后真的不會了,我不知道你會腫,我以為。”

    “以為什么。”

    以為那么多水是很想要。

    知道再說下去不是挨踹就是挨扔枕頭,陳祉選擇靜默,因為地方不一樣,不太方便用棉簽,他凈了手后先將藥膏涂抹在指腹上,要探去時,被她扭開。

    “我自己來。”南嘉小臉泛起櫻紅,目光躲閃,“不麻煩你。”

    “你看不到,會涂歪的。”

    她咬牙:“我難道不能憑感覺嗎。”

    陳祉薄唇勾著弧度,輕而易舉將人拉過來,“剛剛哭那么多水噴我手上,怎么現(xiàn)在涂個藥這么退縮。”

    “陳祉!”

    “過來,早點涂完,手上的傷也要上藥。”

    哄她上藥比哄她給他還要難,可他也很有耐心,像是哄小孩子去掛水,一句一聲地哄著,南嘉的心理防線在一點點降低,從之前要關(guān)燈,變成現(xiàn)在這樣,可以把燈開到天亮,可以給他看清所有。

    他在的地方,光沒那么刺眼,反而溫馨舒適。

    南嘉小心翼翼先把手伸出去。

    傷得不重,一天半的功夫,手心已經(jīng)在慢慢往結(jié)痂的方向發(fā)展了,陳祉上藥的動作依然很慢,“我們家寶寶怎么上個藥還要哄。”

    他不在的時候,她沒把這個傷口當(dāng)回事,他一回來,上個藥都要哄個五分鐘才肯伸爪子。

    “誰要你哄了。”南嘉低聲反駁。

    “嗯,是我非要哄你。”他涂完手上的藥后,“好了,是個不哭不鬧的乖寶寶。”

    上藥前哄,上完藥再哄。

    南嘉羞得想鉆地板下,“陳祉。”

    “怎么了。”他好整以暇,“那還能說你不乖嗎。”

    “……行吧。”

    反正乖不是貶義詞。

    “那乖乖,抬腿。”陳祉循循善誘,“該這上藥了。”

    給她扣了個不哭不鬧乖寶寶頭銜,她不買賬反倒說不過去,南嘉沒有掙扎,代表默認(rèn),陳祉攥著一只足,給她對折別過去,更方便涂藥。

    這藥比手心的傷涂得要慢很多,南嘉感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羞赧,“好了吧。”

    說話時,陳祉感覺她亂動,“馬上,沒涂勻。”

    “不用那么仔細(xì)……”

    他仿若沒聽見。

    一點一寸,羽毛一般刮過,引陣陣顫栗。

    “上個藥而已,放松點。”陳祉慢聲哄,“我手指都被你夾酸了。”

    “陳祉……”她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上藥。

    等他幫忙涂完藥后她直接掀開被褥把自己蓋住了,蜷成一小團(tuán),隱隱后悔,還不如自己來涂。

    回籠覺后,南嘉一如既往沒看見他,心頭隱隱一懸,什么事值得他這樣忙,兩天休息幾小時就走了,他這樣的人,用不著做工作狂吧-

    下午兩點,前往蘇城的飛機(jī)準(zhǔn)時降點。

    這塊沒有私人機(jī)落點也沒有機(jī)場,陳祉的助理備車來航站樓接人,又從高架橋,國道周轉(zhuǎn),才到目的地。

    一處蘇式老庭院,白墻青瓦,主樓三層,東邊平層做炊事房。

    正值深秋,兩棵柳葉蘇桂飄香,石榴結(jié)完果實,卷葉耷拉,側(cè)后方還有文冠樹,玉蘭樹,老氣橫秋,樹干蟲痕點點。

    前來辦事的是陳祉兩名不對外的特級私助,昨晚就帶幾個手下,將這處院落挖了個底朝天。

    “少爺,這是我們上午挖出來的東西。”私助恭恭敬敬獻(xiàn)上一個巴掌大點的小盒子,紅絲絨,一塵不染。

    剛挖出來并不是這樣,里三層外三層被塑料膜包裹,還有皺巴巴的紙巾防潮覆蓋,最后放在一個塑料糖盒中。

    沒有陳祉的吩咐,沒人敢打開。

    陳祉給了眼神后,私助會意,小心翼翼將絲絨盒打開。

    黑色內(nèi)膽,中古西洋式銅色戒托,包裹著一顆祖母綠切割的沃頓綠碧璽,全凈度色澤,表面光滑,沒有包裹體,個頭非常碩大,約摸35ct以上。

    在場的無不驚嘆。

    這樣破敗的地方,竟藏有一顆只流轉(zhuǎn)于上流古玩圈的綠寶石。

    貨真價實的鴿子蛋。

    陳祉的猜測沒有落空。

    多年前害南嘉母親去世的小偷,果真另有目的,他要偷的從來不是那點小錢,而是值得他鋌而走險的價值不菲的物什。

    陳祉讓他們合上先保存好,這顆碧璽必然有它的特別之處,碧璽不少見,這樣大又有如此色澤的,放拍賣會上的話可能光起步價就令很多富豪退卻。

    一個窮得揭不開鍋的家庭,為什么會藏碧璽,小偷又如何得知前來盜竊。

    目前能調(diào)查的只有兩個方向,一個是等南嘉外婆痊愈,二是查清楚這塊碧璽最開始的歸屬。

    如果早些年查的話,還能找那小偷盤問,可惜他出獄沒多久就死了,使得現(xiàn)在局面變僵。

    南嘉外婆痊愈的幾率也極小,拖延時間越久越不可能,能從她嘴里探出關(guān)于樹下寶石的消息已經(jīng)很難得了。

    那就只能查碧璽的歸屬。

    陳祉敲給沈泊聞一個跨洋電話。

    那邊料到他沒好事,“又怎么了?”

    “我查到她母親去世的一點線索。”

    “你怎么越查越遠(yuǎn)了。”沈泊聞問,“你老婆的事,周今川怎么說?”

    “他不說。”陳祉說,“我現(xiàn)在需要一個人的幫助。”

    “誰?”

    “紀(jì)意歡。”

    沈泊聞沉默。

    陳祉大致講了下。

    紀(jì)大小姐是珠寶圈頂級設(shè)計師,自創(chuàng)品牌,家里有礦,找她做珠寶鑒定合適不過,且這件事要秘密進(jìn)行,避免走漏風(fēng)聲,不能交給外人來做。

    “為什么一定是她,你母親不是也懂珠寶嗎?”沈泊聞問。

    “她最近催生,不想找她欠人情。”

    找陳夫人鑒定,她少不得會追根究底。

    只有紀(jì)意歡是最合適的人選。

    “那你問紀(jì)意歡唄,打我電話干嘛?”沈泊聞不耐煩。

    “我和她不熟,你把她叫回國親自幫我們鑒定下。”

    “你在說夢話嗎。”

    “沈泊聞,我這是給你見她的機(jī)會。”陳祉振振有詞,“如果你告訴她是幫她好朋友的話,她會很樂意回來,你們夫妻三年不見,小別勝新婚,我給你創(chuàng)造這么好的機(jī)會,你應(yīng)該好好謝謝我。”

    “我謝謝你這個大好人,要我給你磕兩個嗎。”

    “不用,還沒過年。”

    沈泊聞氣得七竅要流血。

    “我是為你好,提醒你早點把人接回來。”陳祉說,“不然她外面養(yǎng)幾個小白臉,你只能做小了。”

    “……”

    紀(jì)大小姐有錢有顏,可不一定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我為什么做小,她喜歡我那么多年,我們有結(jié)婚證,她還給我寫過情書。”沈泊聞忽然平靜,“我又不是你。”

    燦爛明朗的天,空氣陡然冷卻。

    陳祉隨手折下一枝金桂,濃郁的桂花香浸滿指尖,隔著十萬八千里,彼此不見彼此的神色。

    “掛了。”

    沈泊聞:“掛掉干嘛,再聊幾句?”

    “時候不早。”陳祉冷嗤,“我要去接我老婆下班了,我又不是你。”

    “……”沈泊聞,“你沒給她配司機(jī)嗎。”

    “配了,她喜歡我去接,不行嗎。”陳祉說,“沒辦法,老婆太粘人,有點頭疼。”

    “你頭疼就讓她男同事去接,她多的是伴舞。”

    “滾。”

    “你也爬。”

    聲音戛然而止。

    這次真掛了,各自忍住把對方拉黑的沖動。

    下機(jī)后,到港島去舞團(tuán)的路上,陳祉困意消散。

    之前接南嘉她正和一個不知名的男同事說說笑笑。

    不認(rèn)識還能聊那么開心。

    陳祉朝前方特助要了頂黑色鴨舌帽,沒有在車?yán)锏龋唵螇合旅毖鼐统鋈チ恕?br />
    港舞因為出事而后來添置的保安團(tuán)隊,大廳比之前肅穆冷沉,整體灰白色調(diào),陌生人會極度顯眼。

    鴨舌帽和靜謐的步伐,使他更容易引人注意。

    “您好。”前臺小姐一看陳祉這架勢,不由得嚇了一跳,“您是……”

    那帽子戴得實在礙事,陳祉隨手拿掉,往后面一扔,跟隨的助理隨即接住。

    “找人。”陳祉言簡意賅。

    之前他們投資團(tuán)來這里考察過,前臺小姐看他只覺得眼熟,又見后面跟隨的屬下,盡管沒有第一時間認(rèn)出,下意識判斷為不可招惹的人物,便禮貌詢問。

    “您有預(yù)約嗎?”

    這個點,南嘉應(yīng)該出來了。

    陳祉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眼上方大屏幕上的時間,“我在這兒等她。”

    “您可以說一下名字嗎?”前臺禮貌詢問,“我們這邊是不允許陌生人逗留的。”

    特助忍無可忍,“什么陌生人,不認(rèn)識陳少嗎?”

    作為前臺,竟然不認(rèn)識舞團(tuán)的背后投資人。

    前臺一臉疑惑,一旁的老師拿起眼鏡戴上,只一打量,驚慌失措地站起來,“陳,陳少。”

    生怕得罪人,前臺老師立刻穿過柜臺,小跑過來,“陳少,您找誰?我們這就叫人出來。”

    陳祉已經(jīng)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來人,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我找我老婆。”

    “啊?”老師一愣,“陳少,您,您過來是找老婆……?”

    這一聲比陳祉的聲音還大。

    南嘉本來隨隊員一同討論表演的事,大家伙兒目光不約而同被這一聲帶走。

    那身影再熟悉不過。

    南嘉步伐略滯,小臉錯愕,陳祉怎么進(jìn)來了,之前不都是在外面等她的嗎。

    而且他剛剛說的什么?

    “方便問一下。”老師戰(zhàn)戰(zhàn)兢兢,“陳少,您老婆是?”

    似是意識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引起軒然大波。

    陳祉糾正:“剛才說錯了。”

    微頓,他補(bǔ)充:“我找南嘉。”

    南嘉沉默。

    他這到底是澄清還是公開。

    第59章 臺風(fēng)眼 她信你還是信我

    嘩然一片。

    路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議論聲從竊竊私語擴(kuò)升至七嘴八舌。

    離南嘉最近的一個隊友小心翼翼詢問:“剛才沒聽錯的話,陳少好像是來找……嘉嘉姐的?”

    大家都沒有聽錯。

    這位太子爺是這樣說的。

    而在此之前,陳祉說的是——他來找老婆。

    那這兩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

    南嘉左右兩邊匯聚大量疑問和驚詫目光。

    “嘉嘉姐,陳少是來找你的嗎?”她身側(cè)的小男生難以置信,“他一直在看你,剛才還說過來找老婆,你是他什么人……”

    到底是大少爺口誤還是他們聽錯了?

    又或者,重名?

    “是,他來找我的。”南嘉沒有否認(rèn)。

    這一認(rèn),大家伙更目瞪口呆。

    南嘉和陳少關(guān)系非比尋常。

    聯(lián)合之前種種,在她身上發(fā)生什么都不足為奇了。

    南嘉剛來就空降首席的黑天鵝角色,之后又壓過白思瀾成為舞姬女主,后又自爆周家千金的身份。

    盡管她不姓周,從白思瀾的態(tài)度可見南嘉和周家還是有聯(lián)系的。

    結(jié)果現(xiàn)在又冒出一個已婚身份?還是和陳家太子爺?

    “天啊,唔系啩。”有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氣,佯裝要摔倒被旁人給扶著。

    還有幾個白思瀾的舊友,此時恨不得把臉埋起來,她們習(xí)慣在集團(tuán)慕強(qiáng)欺弱擴(kuò)張勢力,結(jié)果這次欺了個boss老婆。

    陳祉單手抄兜,比所有人都要處之淡然,比起南嘉陷入被盤問的處境,他對她身邊的男隊友更感興趣。

    和她搭檔的男主角有過了解,歲數(shù)不小,正兒八經(jīng)的合作關(guān)系。

    但她身側(cè)站的清秀小男生就是他上次看到的那一個,肌膚白凈,眼神清澈,聲音乖乖巧巧叫什么嘉嘉姐,時不時還朝南嘉天真懵懂地看幾眼。

    陳祉留白的話停滯,直接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朝她走來,他到她跟前時,其他不相干的人不自覺避開。

    這陣仗跟接親似的。

    南嘉對旁人尷尬訥笑,轉(zhuǎn)向他時小眉頭皺緊,但沒有當(dāng)眾給他難堪。

    陳祉朝她遞手時,她猶豫片刻接去,十指自然相扣。

    誰都沒有解釋,手挽手離去,留下錯愕的人群。

    前臺的反應(yīng)較為遲鈍,作為第一個接待陳祉的人,等人走后才吃到一口瓜,“剛才那個人是陳少嗎?他到底是來找老婆還是來找南嘉的?”

    老師唏噓,“他們手都牽了,這不是明擺著嗎,南嘉就是陳少的老婆。”

    老師離得最近,聽得最清楚。

    只是一時沒能消化。

    “怪不得她上次提前知道舞團(tuán)福利改革的事情,肯定是陳少透露的。”

    “那她之前跳奧吉莉婭和現(xiàn)在的妮姬婭,也是陳少那邊的意思吧?”

    “她跳女主還有什么可爭議的嗎,考核的時候那么多人都在,要是不能跳大家早鬧了。”

    這段時間舞團(tuán)非常和平,沒人對角色再有爭議,南嘉的妮姬婭除了情緒表達(dá)上的老毛病,動作從來沒有失誤,連經(jīng)驗老道的男主搭檔都自嘆不如。

    出去后,南嘉就松開手,走在最前面。

    陳祉亦步亦趨跟隨,跟得太近,南嘉似乎嗅到熟悉的桂花香,忽然停下來。

    不知道他去哪里鬼混過,最近神經(jīng)如此異常。

    她轉(zhuǎn)過身,心情盡量平息,環(huán)手抱胸一字一句質(zhì)問:“陳祉,你到底在做什么?”

    特助眼光特別靈敏,“不好意思陳太,是我剛才不小心泄露了陳少的身份,他剛才其實是有戴帽子的……”

    說著呈現(xiàn)出手里的黑鴨舌帽。

    “我沒問你。”南嘉說,“閉嘴。”

    特助第一次感知到,這位小太太冷起來,比雷厲風(fēng)行的大少爺更難對付。

    她看向陳祉,“你來說,你別閉嘴。”

    “……”陳祉若無其事,“說什么。”

    “你剛才怎么直接進(jìn)來了。”

    “外面等太久,想進(jìn)去看看你在做什么。”陳祉說,“沒有故意暴露我們關(guān)系的。”

    南嘉但凡信他一個標(biāo)點符號她就是傻子。

    “你這樣我很難堪。”她嘆氣。

    “難堪?”陳祉靠近一些,霞光投落的一大片陰影遮掩著她,輕嗤一笑,“周嘉禮,爺有那么見不得光嗎。”

    她蹙眉。

    “故意的又怎樣,你還想把我隱藏多久?”

    “你就這么不想別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

    “我們是合法合規(guī)的夫妻,我不是你朋友。”

    她只說了一句。

    他就有千千萬萬的理由反駁她。

    南嘉摸向鎖骨上的咬痕。

    這人又是對她做標(biāo)記又是裝作不經(jīng)意公開關(guān)系,他到底想干嘛。

    “算了。”陳祉沒等到她的回應(yīng),自顧自淡淡陳述,“我會告訴大家,剛才只是開個玩笑,你繼續(xù)隱瞞。”

    說罷要走。

    衣角忽地被她小指拽住。

    南嘉深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們馬上就要演出了,和大家和平相處,你過來說我是你老婆,你讓隊員怎么想我,都不能專心訓(xùn)練了。”

    她一字一頓和他解釋理由。

    陳祉沒太聽得進(jìn)去,唯一聽得懂的意思是,她是怕影響演出才不想公開他們的關(guān)系。

    至少要等演出順利結(jié)束后,讓大家覺得她并不是靠陳太太這個身份走后門才出演的女主。

    陳祉:“所以?”

    “現(xiàn)在沒轍了,就這樣唄。”她放開他,“你不用解釋,反正遲早要公開的。”

    白思瀾和小喬先行知曉,其他人知道是遲早的事情。

    她不反對公開,是覺得這時候不方便。

    “我沒別的意思。”陳祉語氣緩和,“只是想看看你身邊有沒有不懷好意的人。”

    “這里能有什么壞人。”

    “剛才叫你嘉嘉姐的衰仔是誰?”

    上次幫她拿包裹,今天怎么又走一塊兒了。

    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嗎。

    “誰……”南嘉回憶,“你是說小金佛嗎。”

    “這是什么。”

    “舞姬里的角色,大家都這樣叫他。”她說,“他是我們組的,要一起訓(xùn)練,平時少不了接觸。”

    “哦,長得很端正,很受歡迎嗎。”

    “嗯,聲音也挺好聽的,性格很溫柔的一個隊友。”

    “……”他看上去很像是在和她夸人嗎。

    南嘉最后總結(jié):“不過我和他很少接觸。”

    小金佛有自己單獨(dú)的變奏,和妮姬婭沒有特別多的接觸,訓(xùn)練結(jié)束交流是因為大家都在幫她調(diào)整情緒。

    港舞對舞姬的第四幕做了很大的調(diào)整,不同于所有流派,在神的震怒導(dǎo)致所有人陣亡后,男女主并沒有在天堂雙宿雙飛,港舞的編排中,女主和男主跳的雙人舞,本該連接兩人的一條紗帶中途斷開,女主最終選擇撇下他一個人走了。

    南嘉沒跳過這種,無法理解張老師所說的從“哀怨”到“凄涼”最后到“釋懷”的過程是如何飾演的。

    到車上,她繼續(xù)看視頻學(xué)習(xí)積累。

    半路。

    南嘉正入神,突然聽到旁邊的陳祉問:“我聲音不好聽嗎。”

    “……”

    陳祉指尖攥著一杯薄荷冰水,剛從放香檳的小冰箱取的,冰汽剛好,骨節(jié)泛冷。

    連同聲音也透著一股清冷的寒氣,聲線磁性清晰,和奶聲奶氣的小男生是截然不同的類型,更有一種低沉的蠱意。

    她嘀咕,“好端端問這個干嘛。”

    陳祉掐了把她的腰,將人攬過來,繼續(xù)問:“我不溫柔嗎?”

    “……”

    “說話。”

    “……溫柔,你最溫柔。”

    她哪敢否認(rèn),生怕這個和溫柔半點不沾邊的大少爺給她拎到腿上逼問。

    陳祉不是很滿意她的敷衍。

    看到她在專注學(xué)習(xí)屏幕上的訓(xùn)練視頻,還是沒忍心繼續(xù)撩撥,自己別過去冷哼一聲,溫柔那掛有什么好,娘唧唧的。

    南嘉不打算和他啰嗦了,專注學(xué)習(xí)。

    她有天賦,卻也努力,這些年不管在哪,芭蕾從來沒有間斷過,之前被搶角色時,自己就在家里練,那專門為她設(shè)立的練習(xí)室,是她一片小天地。

    她只沉浸于舞蹈中,身邊男隊員再如何,其實對她來說,只是男隊員。

    距離南嘉演出前,陳祉這幾日沒有打擾她,給她充足的睡眠時間。

    她在訓(xùn)練廳,他呆在書房,互不干涉。

    許管家給送來兩份文件。

    一份是DNA報告,一份是信。

    可能是和她那位朋友聯(lián)系過的原因,她在西伯利亞的信沒有再被寄來。

    送來的這封是他去歐洲沒幾天寄來的。

    他本來不想看。

    但南嘉沒有給他寫信。

    最終拆開信封。

    巧合的是,這三封信的時間,從內(nèi)容上看,是從前到后的。

    這一封字跡不再潦草,很平和。

    【今年西伯利亞寒流能吹到港島嗎,港島能下雪嗎,我能回去嗎?】

    三個問題。

    問的都是幾乎不可能發(fā)生的事。

    這一封莫名傳遞著平靜的絕望。

    確定自己回不去了,也沒錢買明信片了,所以她平和。

    這一次,陳祉沒有再燒掉一角。

    他握著一支鋼筆,在最下方龍飛鳳舞落一個字:

    【能。】-

    天晴風(fēng)熄,屯門的青山禪院,閉一天關(guān)。

    青山寺是港島佛教發(fā)源地,第一間佛寺,歲月悠久,陳設(shè)老舊,地理位置緣故遠(yuǎn)不及其他寺廟吸引游客,冷冷戚戚。

    三門屋脊上刻有梵文,飽經(jīng)幾十年風(fēng)霜,中心為屋頂?shù)袼茈p龍奪珠的大雄寶殿,主持法會典禮,供釋迦牟尼佛如來等,也有供菩薩的地藏殿,懸梁掛串串塔香,青煙和香火濃郁。

    陳祉清晨就抵達(dá)這塊區(qū)域,主持親自接見,約半小時后,周今川姍姍來遲。

    這邊車路被封,他只能爬山路,沒有提前通知,沒做好爬山的準(zhǔn)備,半小時山路愣是步行近一小時。

    知道陳祉叫他過來不會有好事,周今川仍堅持赴約,次次客氣。

    陳祉對他從沒有好臉色,見他第一面,堅硬皮鞋踹他大腿上,一下子將人踹得跪在生冷地面,膝蓋磕碰出清脆的聲響,周今川猝不及防,險些來不及以手支撐,頗為狼狽地半跪。

    在他的前方,是莊嚴(yán)肅穆的地藏菩薩。

    地藏菩薩又名幽冥教主,佛教中負(fù)責(zé)超度亡魂,幫助死者擺脫無涯苦海,前去往生凈土。

    周今川沒有看鍍金的菩薩雕像,慢慢收攏手臂,不慌不亂,似乎對自己命運(yùn)早就有過預(yù)判。

    兩張復(fù)印單被陳祉的私助撒下去。

    分別落在周今川的左右方。

    “機(jī)車男的DNA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了,你猜是什么。”陳祉居高臨下,“和多年前害死她母親的小偷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周今川想要隱瞞的這個人,不僅想要害南嘉,還是她的殺母仇人。

    他沒有死,只是那個小偷的身份消亡了,實際上人以另一個身份在這世上活得好好的,還騎車差點撞傷她。

    周今川壓根不怕他們查到DNA,因為他早就知道陳祉找不到人,這一切都在周今川掌控之中。

    可是按照時間推算,那小偷作案時周今川才十幾歲,他哪有這么大能耐。

    只可能是,他的家人,父母所為。

    他父母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小偷和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我從她家里挖到一顆價值不菲的碧璽戒指。”陳祉說,“當(dāng)年那小偷想偷的應(yīng)該是那玩意吧?他一個一無所知的無業(yè)游民,為什么會知道去偷這個?”

    江院長說,小偷口袋里有港幣,和港島有來往。

    身份敲定,不是周家的親友,但周今川如此隱瞞,那就有他的理由。

    “這個人曾經(jīng)是九龍老街的混子,是你們家看上碧璽,指使他去偷的嗎?”陳祉皮鞋無情地踩在那張落在地面上的DNA化驗單上,“結(jié)果不小心把人推下樓了?”

    兇手害死南嘉母親,怕南嘉報復(fù),又想讓她消失嗎?

    這是目前,根據(jù)已有消息所給出的最大限度的推測。

    具體真相,只有周今川自己知道。

    他一直不說話,不承認(rèn)不否認(rèn)。

    哪怕事實,即將擺在眼前。

    他也想要那最后的體面。

    沒關(guān)系,對陳祉來說,已經(jīng)掌握一個關(guān)鍵的消息。

    那就是。

    南嘉根本不是周今川讓出去的。

    他一點都不想讓。

    他之所以把她推走,他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根本不是兄妹關(guān)系的束縛,而是他們家和她之間可能隔著血海深仇。

    周今川長跪地面不起,陳祉也基本是跪著的,面朝菩薩跪著,為了調(diào)查多年前的真相他這段時間翻了南家母親的老家,對她多有打擾,今日份半小時步行上寺廟和叩拜祈福是對已故丈母娘的尊重。

    他自己跪,也要押周今川跪,朝普度眾生的菩薩跪,向難以安息的亡靈跪。

    方清喜女士死因至今未查明清楚,沒有任何交代,而周今川明明知道當(dāng)年真相卻隱瞞不報,繼續(xù)在南嘉面前當(dāng)偽善的竹馬哥哥,他最該磕頭謝罪。

    “你怎么不害怕?”陳祉說,“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南嘉?如果她知道你們家和她的殺母仇人有關(guān)系,會怎么想你。”

    還會覺得他是她記憶中溫柔美好的哥哥嗎。

    周今川要的,就是這個體面嗎。

    終于,周今川無聲地笑,空洞的眼神溢著星點的碎光,好像以一種非常鄙視的眼神睨著他,“你查清楚了嗎?你有證據(jù)嗎?”

    都沒有。

    陳祉只是通過周今川的反應(yīng),判斷周家和那個兇手有關(guān)聯(lián),那么久以前的事,從哪去挖證據(jù)。

    擺在眼前的,只有DNA報告和一顆頂級碧璽,這如何證明和周家的牽連。

    口說無憑,沒有證據(jù)的事怎么作證。

    何況,他其實并不清楚,周家和小偷的真正關(guān)系。

    “你告訴她吧。”周今川單手捂著心口,氣息很低卻又上揚(yáng),“陳祉,你覺得她信你還是信我?”

    陳祉原本扣著他后衣領(lǐng)的力道突然一緊,手背青筋暴突,面容瞬時陰鷙。

    被說中,才如此怒不可遏。

    周今川從徒步上山耗盡體力后就沒怎么走動過,衣領(lǐng)被陳祉提起來,人也被他束縛在巨大的力道中時,幾乎同一個體型的他始終沒有掙扎。

    “我現(xiàn)在給你一個體面的機(jī)會,可以替你隱瞞,但是你要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我要他死。”陳祉攥緊他衣領(lǐng),一字一頓,“我不像你,她的安危,比我?guī)纵呑用孀蛹釉谝黄鸲家匾!?br />
    如果七年前,兩人角色對換的話,陳祉是不論如何都不會讓對她存在潛在威脅的人活下去。

    他怙惡,歹毒,殘忍,不擇手段。

    他是暴虐的龍卷風(fēng),但中間最溫柔安全的風(fēng)眼位置,會留給一個人。

    周今川搖頭:“找不到了,他離開港島了。”

    錯過最佳尋找機(jī)會。

    人溜之大吉。

    南嘉暫時安全,但危險未知。

    砰地一聲。

    陳祉的拳頭毫不留情地?fù)]了上去。

    周今川吃不住力,踉踉蹌蹌地往后跌去,他今天似乎格外虛弱,被一拳打得連連后退,最后竟然昏倒在地。

    陳祉面無表情睨視,踢了踢沒動靜的人,探過鼻息后,讓人把他抬走-

    醫(yī)院。

    搶救室亮燈。

    南嘉來的時候,陳祉背靠冰冷的墻壁,長身玉立。

    她的腳步聲傳來時陳祉就抬頭看去了,伸出一只手將她召來,帶過她薄薄的后背將人半抱著。

    她嗅到他斯文襯衫上,濃郁的香火,煙土氣息。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nèi)ツ膬毫耍俊彼Z氣焦急,“周今川怎么了?”

    陳祉薄唇微動,喉間滾出兩個字。

    “沒死。”

    還有生命跡象。

    此時此刻,最不希望周今川死的人,是陳祉。

    第60章 一隅 去追她吧,她會哭的

    南嘉就這樣望著陳祉。

    第一次她視線如此犀利鋒芒是七年前,潑他水那次,輕蔑,倨傲,沒背景沒家底卻比他這個叱咤風(fēng)云的太子爺還要不可一世。

    那次是自上而下。

    這次是自下朝上。

    南嘉的眼睛逆光,像不見底的夜,籠罩漆黑的暗河,剔透不晶瑩,渾著復(fù)雜情緒。

    “是你做的嗎?”

    她接到陳祉電話時,他說的原話不是這樣的。

    他說,你哥要死了,你要不要來看他最后一眼。

    南嘉起初以為他在開玩笑,直到報出醫(yī)院的地址。

    她渾渾噩噩地過來,一路上思緒如同野蠻生長的雜草,肆意往周邊蔓延,她沒有對陳祉的話產(chǎn)生懷疑,她想起的是母親,父親去世的情景。

    在這一刻,心靈發(fā)出疑惑拷問,為什么命運(yùn)一定要如此,為什么要讓她身邊的親人一個接一個的離去。

    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該對她好。

    她真的不是掃把星嗎。

    她依然沒有哭,和他們剛開始走的時候一樣平靜,要先坦然接受這一切,攢足力氣之后才有力氣悲慟。

    路上她甚至忘記問陳祉,具體發(fā)生什么事,周今川為什么進(jìn)的醫(yī)院。

    來到醫(yī)院看他神色沉著,才想起來追究事情因果。

    她知道他們私下有項目合作,會見面交流。

    她不知道為什么兩家已經(jīng)維持那么久的和平,為什么突然會出事。

    “我只是打了他一拳。”陳祉輕描淡寫,“他就昏倒了。”

    是周今川自己身體虛。

    山都爬不了,挨一拳就倒,怨得了誰。

    他沒有解釋今天的細(xì)節(jié)。

    南嘉也不想問,那股混亂的感覺正在一點點地溢上來,她失神地望著眼前的人,如果,周今川醒不來的話,她該怎么辦。

    他們是不是都忘記從一開始兩人的婚姻是因何而起的。

    他們本來就薄弱的關(guān)系,中間如果架著一條人命的話,該怎么延續(xù)。

    南嘉胸悶得快喘不上氣,沒有給他一句質(zhì)問,“我出去透透氣,有情況再叫我。”

    陳祉沒有跟上,兩個新更換的保鏢無時無刻跟隨她左右。

    急救室就在一樓,南嘉拐了個走廊就看見出口,加快腳步過去,這邊的醫(yī)護(hù)人員和家屬也很匆忙,迎面險些撞上兩個人。

    周音和白思瀾。

    她們兩個同時過來,剛好碰面,見面就吵。

    她們并不知道周今川什么情況,陳祉電話里沒和她說,自然不會和別人說,只通知了對應(yīng)的家屬,白思瀾應(yīng)該是通過周今川的秘書知曉這件事。

    “我和今川已經(jīng)決定要結(jié)婚了,音音,希望你以后對我客氣一點。”

    “客氣?你別癡人說夢了,我告訴你,只要我還姓周,他還是我哥哥,我是不會同意你進(jìn)門的。”周音被這句笑到,停下腳步和她吵,“你算什么東西,吊著我哥這么多年,玩夠了知道找他結(jié)婚了。”

    白思瀾臉色一變,“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我也沒有吊他,是他自己一直對我好。”

    “你在炫耀什么?我哥對誰都好,路邊的狗他都要摸兩下。”周音冷笑,“他是個爛好人,我們可不是,我們?nèi)叶疾幌矚g你,你不可能進(jìn)門的。”

    白思瀾這陣子沒來舞團(tuán),也沒營業(yè)娛樂圈,只忙于和未來小姑子掰扯。

    周音太難對付,她撒潑打滾不講理,說什么都沒用。

    “愛能迎萬難,他會站在我這里的。”白思瀾自艾自憐,“我知道你們是嫌棄我的出身,這是我沒辦法的事。”

    “你也知道你這個私生女和那個酒吧歌女的媽上不了臺面。”

    “我早就和她不聯(lián)系了。”

    “那又怎樣,你在向我示好嗎,但我覺得你更惡心,不僅出身不好還不孝。”周音說,“我哥可是很孝順的,尊老愛幼。”

    白思瀾攥緊拳頭。

    “你要是不圖我們家錢的話就嫁吧,反正我哥手里沒實權(quán),所有家產(chǎn)都在我爸媽那邊,家里的房子,車子,股票,一分都不會分給你。”周音揚(yáng)眉,“本來只傳給兒媳婦的傳家寶也是歸我,你什么都別想了。”

    愛迎萬難,這是他們第一難。

    白思瀾被懟得啞口無言。

    周音最后還朝她隔空啐了下,擺頭走時,撞見南嘉和兩邊的保鏢,表情些許不自然,仍然很蔑視,但不敢像對白思瀾那樣對她。

    “我哥呢。”

    南嘉指個方向。

    周音小跑過去,白思瀾沒動。

    南嘉第一次在白思瀾臉上看到痛恨和不甘的表情。

    白思瀾厭惡周音,比厭惡她更厲害。

    白思瀾經(jīng)過的時候,南嘉忽然問:“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嫁入豪門,掃一地雞毛。

    “我們不都是嗎,想要對方不想要的。”白思瀾傲視,咬牙,“我真希望我們倆身份對換。”

    白思瀾所擁有的,周今川的好,是曾經(jīng)的南嘉迫切需要的。

    而南嘉現(xiàn)在所擁有的,港島第一貴太身份,又是白思瀾渴望的。

    南嘉被迫聯(lián)姻,對陳太太的身份不以為意,對陳祉送的珠寶不感興趣,每天戴的甚至只是一枚鋼戒。

    她不屑的,正是白思瀾苦心追求多年的,要那無窮無盡的錢權(quán)。

    南嘉以前以為,白思瀾針對她是為了周今川,爭奪男人的愛,但事實不是這樣,那時候的白思瀾并不想和一直對她示好的周今川在一起,她只是想要他的追求和庇護(hù),滿足她的虛榮心。

    周今川只是她往上攀的一根支柱。

    周音剛才的話,就如同冷水撲面潑來,仿若告訴她,你這些年攀高枝的行為白費(fèi)了。

    “你早點過去吧。”南嘉忽然不知道該憐憫誰,“他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應(yīng)該會很開心。”

    “你什么時候這么大方。”白思瀾終于找到一絲絲可以藐視人的慰藉,南嘉這句為周今川著想的話太卑微,卑微到她這個正牌女友都感到可憐。

    南嘉只說:“去吧,別讓他失望。”

    周今川持之以恒喜歡白思瀾很多年,哪怕知道她善妒,知道她想要站在最高點,知道她的虛榮心仍然給她獻(xiàn)上他力所能及,給她娛樂圈資源,給她想要的限量包,他為她不惜一切,甚至不惜忤逆家人。

    這份心,旁人都感動了,何況是當(dāng)事人。

    白思瀾善于偽裝的面孔終于出現(xiàn)一絲動容,加快腳步過去。

    南嘉一直等在外面。

    新鮮的空氣仍然無法清空她內(nèi)心的糟亂。

    她在外面等很久,等到他的親人差不多探望過,等到陳祉來給她打電話。

    是個好消息。

    “他生命體征正常,只是人沒醒。”

    南嘉再過去時,走廊亂成一片。

    周家母女兩個人正咄咄逼人地對著白思瀾吵。

    白思瀾也不知是真的擔(dān)心周今川還是想要賺表現(xiàn),她不想走,周音直接推搡她,讓她滾出這里。

    一來二去的,雙方都動起手,還把醫(yī)護(hù)人員給撞到了。

    眉間密著不耐煩的陳祉冷聲:“都滾。”

    他一發(fā)話,周家母女瞬間老實。

    白思瀾頭發(fā)凌亂披散,妝容狼狽,性子仍然倔強(qiáng),毫無退縮和那對母女對視。

    戰(zhàn)火隨時再起,為了不耽擱醫(yī)護(hù)人員,保鏢強(qiáng)行將她們暫時驅(qū)離。

    兒媳婦沒進(jìn)門就鬧成這樣,以后怕是要翻天。

    南嘉走過去,朝病房門中設(shè)立的一塊小玻璃看了眼,“怎么樣?醫(yī)生有說為什么暈倒嗎?”

    陳祉已經(jīng)聽完醫(yī)生的敘述。

    原話無法復(fù)述給她。

    沒人知道,周今川身上十一個毒針眼痕跡是怎么留下的,原先一條手臂因為救南嘉而被砍廢,現(xiàn)在是兩條手臂神經(jīng)都有嚴(yán)重?fù)p傷,以及不可修復(fù)的肺損傷。

    他不能做劇烈運(yùn)動,手臂不能彈琴也很難挽出力道,身體狀況也因為不明所以的藥物注射變得不堪。

    陳祉那一拳,打的不重,是周今川自己太虛弱。

    “不知道。”陳祉最終給了這人一個體面。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南嘉想找醫(yī)生,發(fā)現(xiàn)整個走廊只有他們兩個人,聲音控制不住的發(fā)抖,“你到底,打了他多久。”

    打成什么樣子,才讓好好一個人到昏倒的地步。

    陳祉:“就一下。”

    “那為什么會這樣子?”她喃喃問,眼神里充滿狐疑,“不管是幾下,陳祉,你很久以前就答應(yīng)過我,不會再動他。”

    之前耍賴說不動他但要動周家。

    現(xiàn)在連周今川這個人也動了。

    她真的不敢想,周今川醒不來,她要如何消除芥蒂,和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人同床共枕。

    明明今天之前,他們都能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明明,她快要以為自己可以接近美滿。

    是她錯了,陳祉和周今川的恩怨一直在,他們不可能和平。

    南嘉聲音很虛弱:“我們兩家才維持幾個月的和平,你就這樣毀掉了嗎。”

    她的質(zhì)問聲并不大,卻如尖刺密密麻麻地往人的心窩,喉嚨鉆。

    陳祉再多的話堆積在嗓子眼,再多的情緒只停留在眼睛里。

    兩人的隔閡,甚至比七年前還要深重。

    在南嘉的視角,她怎么質(zhì)疑都沒錯,陳祉承認(rèn)自己動了手,周今川受到生命威脅,這些都是事實。

    只是。

    她不提醒,他們兩個都險些忘記,他們結(jié)婚的最初目的。

    是陳祉威脅來的。

    是以周今川和周家威脅來的。

    那他們之前的那些親密的瞬間,那些甜蜜的笑和從不吝嗇的思念,一細(xì)想其實都不是純粹的。

    這一刻好像昏迷不醒的人是陳祉,渾渾噩噩的也是他,自欺欺人的還是他。

    “是,我是食言了。”

    陳祉下顎線咬緊,冷笑:“我不能食言嗎,你不是也食言很多次嗎?”

    事情一旦攤牌,就變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每個字,都像是對南嘉的挑釁,又恢復(fù)曾經(jīng)那玩世不恭的大少爺模樣,草芥人命都不過如此,何況背信棄諾,他如此坦蕩,反襯出她的天真和可笑。

    竟天真地覺得,自己離幸福美滿的生活又近一步。

    曾經(jīng)就是這樣一個平常的一天。

    母親說要做的玉米排骨,父親說今年過年早點回來團(tuán)聚,她一個人走在熟悉的上下學(xué)路徑,沒有小汽車接送沒有漂亮的裙子,心情卻被日光照得溫馨美好。

    可是,美夢破滅。

    回到家的她看見一層白布。

    災(zāi)難來臨時從不給人準(zhǔn)備的機(jī)會,那樣的猝不及防。

    是天底下的人全都如此嗎,還是只有她,每當(dāng)幸福泡沫聚攏到最大時就會被刺破。

    南嘉因擔(dān)心而攥緊的手心慢慢松懈,力氣莫名被抽空,她沒法去問陳祉,為什么要去打周今川,為什么要對她食言,是因為橫在他們仇怨之間的她分量輕到他可以忽視嗎。

    她嗓子里像糅雜一把沙,粗糲得難以正常吞咽呼吸,從源源不斷的酸楚中,拼湊支離破碎的言語。

    “那一開始就不要答應(yīng)啊。”她咽聲,“這樣做你考慮過后果嗎?”

    “后果是什么?你要和我離婚嗎。”

    周今川都不在了,那周家對她來說毫無意義,是不是就不必顧忌他們本就建立在利益上的聯(lián)姻。

    她一開始不就這樣盤算的,覺得他們走不遠(yuǎn),所以不公開關(guān)系,對誰都好。

    “看吧,你沒考慮過后果。”南嘉只是搖頭,輕捂心口緩和著呼吸,“你也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這段時間她好像站在天平中間,小心翼翼維持他們兩家的平衡,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陳祉不要像今天這樣失去分寸,白費(fèi)她的心思,傷及她所在乎的人。

    “那我呢。”

    洞悉一切的陳祉唇際扯了下自嘲自諷的淺薄弧度,“你考慮過我嗎?你以為我真的很想看你寫給他的信嗎?你以為我想和周家合作嗎?”

    撇開和她有關(guān)的原因,周家這種底蘊(yùn)和人脈不算很深厚的,早就該被陳家和沈家瓜分吃了,更別說把蛋糕分出去。

    周今川是有本事不錯,能讓周家強(qiáng)撐那么多年不錯,但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是有人手下留情。

    她是不是沒想過,殺伐果決的人,為何會手下留情。

    不知道,周今川的一隅,是他想要的萬水千山。

    “周嘉禮。”

    陳祉全身筋骨被醫(yī)院的冷氣肆意侵襲,襯衫長褲映襯的頎長身形在她眼前正在慢慢變低,“我在你這里,算什么。”

    他甚至沒說,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周今川把你送去那樣的地方,你照樣可以原諒他,對他從來沒有一句質(zhì)問。”他說,“你對我呢,哪次不是錙銖必較。”

    會無限放大周今川的好,無限放大他的惡。

    憑什么呢。

    陳祉應(yīng)該告訴她,你最愛的好哥哥,庇護(hù)想要害你的兇手,那還是曾經(jīng)殺死你母親的劊子手。他不想說嗎,他只是再清楚不過,周今川那句嘲弄是多么真實。

    她會信誰。

    沒有證據(jù)沒有證人,盲目推測的話,她是不是會覺得他瘋了,揍完周今川還要誣陷人家。

    “你給他無條件的信任,你給我什么?”到后面,他唇息微微發(fā)顫,“永遠(yuǎn)苛責(zé)的目光?不愿公開的關(guān)系?你連一封信的筆墨都要吝惜,唯一送給我的禮物還那么廉價,看到十一才想起順手賞給我的。”

    永遠(yuǎn)用有色眼鏡看他,給他冠以最厚重的枷鎖。

    他連夜飛回國,她以為他是不是想要睡她。

    仿若他只是枯萎腐朽的軀干,沒有靈魂。

    這樣的人送出世間再昂貴珍寶,于她而言也是一片垃圾廢墟。

    南嘉空洞的目光終于聚神,抬眼就見他領(lǐng)口前貼著矜貴襯衫的領(lǐng)帶,是她送的那一條,他這樣的人,出席那些場合,衣著的質(zhì)地其實極易分辨,但他仍然時常佩戴。

    她以為他很喜歡。

    以為很在意。

    實際上,在他看來,廉價的東西就是廉價的,就是,隨手賞的。

    “既然不喜歡。”南嘉徹底放松,倏地一笑,“那就扔掉啊。”

    她一瞬不瞬看著他,眼睛斂住了往外擴(kuò)展的紅,尾音的哭腔都被咽下去。

    他們認(rèn)識很多年,似乎都知道如何捅刀子,哪怕是雙向刃,刺向?qū)Ψ接钭约核惺艿闹欢嗖簧佟?br />
    原本你拉我扯哀哀怨怨的氛圍終于被撕開一個口子,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fā)展。

    陳祉面無表情對視,她話音落后的下一秒,他的無名指和中指沒過溫莎結(jié)處,以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迅速將其扯下去,只是扔的動作順其自然,自由落體。

    溫柔質(zhì)地的領(lǐng)帶,摔在冰冷地磚上是這樣的無聲無息。

    卻能無比沉重地,往最柔軟的心底莽撞一擊。

    南嘉目光倒映著他無名指上始終沒有摘下的戒指,眼角浮起一些嘲意,他剛才說錯了,她送他不止一件禮物,不過沒關(guān)系,反正都很便宜,他們互相嫌棄互相廉價。

    受醫(yī)院消毒水味或莊肅的環(huán)境限制,他們第一次決裂的爭吵,竟沒有歇斯底里,像置于冰寒之地的瓷瓶,沒有摔出碎響,但表面的冰裂痕正在擴(kuò)張。

    沒有人再說話,只要誰才開一個口子,也許會有轉(zhuǎn)機(jī),他們都明知道,這是對方捅來的刀,可沒有人低下昂貴高傲的頭顱,甚至連轉(zhuǎn)身的動作和時間都如此默契。

    一個背過去不看她,一個轉(zhuǎn)過身徑直就走。

    自尊就這樣將兩人距離拖長。

    私人專屬醫(yī)院,沉寂的長走廊空無一人。

    陳祉撿起藤蔓一般糾纏成團(tuán)的領(lǐng)帶,攥在手心里不自覺地發(fā)緊,手背脈絡(luò)愈發(fā)突兀地清晰可見,像是要不受控的爆裂。

    房間里響起一陣腳步聲。

    周今川醒了。

    里面的醫(yī)護(hù)人員正在給他做檢查。

    陳祉進(jìn)去的時候,他的眼睛睜開,人虛弱地靠向上升的床頭板,手指夾著血氧儀,鼻氧管不停不息,床側(cè)的輸液器均勻滴落。

    周今川看了陳祉一眼。

    對方似乎比他還要狼狽,揉著一團(tuán)領(lǐng)帶,神色再無以往從容,沉著地難堪。

    周今川問:“吵架了嗎。”

    他不用看都能猜到。

    陳祉只要把這件事告訴南嘉,他們之間必然少不了質(zhì)問,兩人的性格注定不可能平和說話,性格相悖的人,要磨合很久才能感受到對方的重要性。

    “我以為你不會告訴她,我以為你會直接把我埋了。”周今川看向上方的天花板。

    這些假設(shè),陳祉做的出來。

    可以做的周今川死因和他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但你……”周今川說,“喊她來看我了。”

    陳祉是真的覺得他要死了,才叫她過來的吧,給他們倆道別的機(jī)會,這是他微不可察的良善。

    陳祉不想聽周今川一句廢話,示意一側(cè)的醫(yī)生,“吵死了,把他氧氣管拔了。”

    醫(yī)生:“……”

    不敢不拔也不敢拔。

    陳祉這人,周今川其實剛開始就看穿,看歸看,知道歸知道,能不能把人舍出去是另一回事。

    七年前他無動于衷,不肯告知南嘉的下落,無非是覺得這人靠不住,直到兩年前,陳家的分公司在英國開辦,而陳祉那兩年幾乎也是兩頭跑。

    周今川終于正眼審視他一遍。

    今天,周今川再次用不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再讓出去一回。

    他說:“我和思瀾要訂婚了。”

    陳祉瞳孔一震。

    論狠的話,他不及周今川,周今川是對自己狠,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將自己的心臟一點點挖出去,讓自己變成空殼,來接受外界的一切,包括和自己不愛的人結(jié)婚。

    周今川這一步,不僅是將南嘉往外面推,自己也在往后面退。

    “去追她吧。”周今川沒有給他任何的解釋,“難過的話,她應(yīng)該走得很慢。”

    陳祉不為所動,指尖再次攥緊環(huán)繞在指間的領(lǐng)帶,如果要追人的話,那早在剛才就追了,如果不想鬧不愉快的話,那剛才就選擇靜默。

    他是怎樣的人,周今川了解。

    可他也了解南嘉。

    周今川輕輕嘆息,“她會哭的。”

    說著看了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身體,好像在說,這又是一個他迫于無奈,讓出的一個選擇。

    不等他再勸幾句,陳祉回應(yīng)他的,是一道背影,和門栓猛烈打開的聲響。

    只在瞬間,他就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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