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許池曾經堅定的選擇跟凌宇在一起, 從無后悔,凌宇卻在某一刻背叛了他們的感情。
哪怕只是一刻,哪怕他只是想想, 沒有付諸行動, 許池也無法忍受, 且絕不原諒。
許池顫抖著手去掏外套的口袋,凌宇見他手抖的厲害,幾次都沒能成功,便上前幫他,被許池狠狠推開了。
許池終于將手放進口袋,卻發現自己出門時并未帶藥。他慘笑一聲,忽然捂住口鼻沖進了衛生間。
很快, 撕心裂肺的嘔吐聲傳來。
許池差不多一整天沒吃東西,他伏在馬桶前, 只是在干嘔。
不知過了多久,那令人厭惡的嘔吐感終于散去,許池才疲憊的站起身。馬桶沖水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分外刺耳。
許池走出衛生間,就見凌宇站在外面,眼眶通紅的看著他,卻一時不敢上前。
許池沒有管他,擰開洗漱臺上的水龍頭漱口,洗臉。他沒有用溫水,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刺骨的寒涼,這涼意讓他清醒,讓他決絕。
許池抽過架子上的干毛巾擦去臉上的水痕,他望著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若金紙,像是下一刻就會隨風而去。
許池緩慢地擦著臉和手,他沒有回頭,而是從鏡子里看著凌宇的眼睛說:“我們走不下去了。”
許池的聲音明明那么輕,那么平淡,可落在凌宇耳中,卻如同雷鳴,他雙耳嗡鳴,幾乎站立不住。
“不,不會的……”凌宇此前還懷有過幻想,這一刻是真的怕了,濃重的絕望席卷全身,他急切地走到許池面前,緊緊抓著他的手,“許池,你不愛我了嗎?你是愛我的,我……”
許池問:“那你呢?”
凌宇急切的表白,近乎語無倫次:“我、我當然是愛你的,我愛你,許池,我……”
“你愛我?”許池笑起來,笑容哀戚又冰冷,他就這樣含著笑帶著淚看著凌宇,問他:“你說你愛我,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為什么容許別人對我的作踐,為什么自己也要作踐我?
凌宇整個人仿佛被凍住了。
許池將手抽了回來,轉身就走,幾步之后,身后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凌宇撲上去緊緊抱住許池,毫無章法的吻落在許池的耳后、鬢發和臉頰上。
許池想要掙脫,可是凌宇的力氣極大,許池無可奈何,他只覺被凌宇觸碰的地方像是被蟲子爬過,那感覺讓他不適,嘔吐感再次在心底翻涌。
最終,許池低下頭,狠狠咬在凌宇右手虎口的位置上,幾乎是立刻就見了血。
凌宇吃痛松手,許池回過身看向他。
許池此刻蒼白的唇上沾了血跡,在客廳躍動的暖色的燭火下,這一抹紅,有些過分刺眼,凌宇一時不敢向前,因為,許池哭了。
凌宇不是第一次看見許池哭,但是第一次看他哭的這么傷心。數不盡的悲傷從許池清瘦的身體里溢出來,布滿了整個房間,壓得凌宇快要喘不過氣。
許池很難受,爆發的情緒過后,他覺得將[惡心]這個詞用在凌宇身上,只能得到短暫的暢快,現在心底涌起更多的卻是后悔和舍不得。
——在被這樣對待之后,他依然是舍不得將這樣的字眼放到凌宇身上。
許池承認他依然愛著凌宇,哪怕此刻他決絕的要離婚。
這一生,許池從未考慮過要依靠任何人,父母也好,爺爺奶奶也好,朋友……都沒有,唯有凌宇是不同的。他曾真的想過跟凌宇白頭偕老。
許池知道,想要將凌宇從他的心里驅逐出去,他可能需要漫長的時間。只是此刻,凌宇不顧一切的糾纏,讓他覺得他們很難好好結束了。
十年的感情,許池并不想鬧得太難看,他不想恨凌宇,不想日后回想起來,這段感情沒有任何閃光的地方,他不想要殺死記憶中那個曾經最愛他的,爛漫天真的少年。
求求你,給我留下最后一絲念想吧。
許池幾乎是哀求的看著凌宇,他用沙啞的帶著哭腔的嗓音顫抖道:“凌宇,你放過我吧。”
凌宇的眼淚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流了滿臉,他梳理的一絲不茍的發型也變得凌亂,這幅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
凌宇眼底滿是痛苦,他最愛的人,現在哭求著自己讓他離開。
因為他傷他太深了。
凌宇想要說些什么,但是許池眼底還有話音中的絕望讓他心驚,有一瞬間他甚至擔心,他再不放手,許池可能會死在他身邊。
這讓他感到惶恐,害怕。
客廳內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許池卻從這寂靜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短暫的崩潰之后,許池很快收拾好自己,除了眼眶有些紅外,一切都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他道:“明天我在民政局等你。”
凌宇叫住欲離開的許池,嗓音輕飄飄的:“這么晚了,外面天冷,留下休息吧,我睡客房。”
許池微微一頓,說:“不用。”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凌宇精心準備的豐盛的晚餐一口微動,隨著開門關門,一陣風涌進來,房間內躍動的燭火一瞬間全部熄滅。
一如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第28章
28.
凌宇一夜沒睡, 渾渾噩噩地待在客廳,直到發現天亮了,他才跳起來去收拾自己。
許池喜歡他干凈整潔的模樣, 不能如此邋遢的去見他。哪怕是離婚。
哪怕是……離婚。
凌宇用剃須刀刮著胡子,鼻腔發酸,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下來。那濕意給剃須帶來了一些阻礙。
模糊的視線落在洗漱臺上, 凌宇看到并排放在一起的牙刷水杯,那甚至還是情侶款。他猛然意識到, 今日過后,許池會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凌宇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再也站立不穩。他一手撐著臺面,半彎下腰,另一只手則覆蓋住雙眼,壓抑的哭聲從唇齒間泄出來。
那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失控,最后到了近乎聲嘶力竭的地步。凌宇失聲痛哭,直到嗓音沙啞,然而無論他怎么做,如何宣泄,都無法緩解心臟處傳來的鈍痛。
他的心頭像是被壓了塊巨大無比的石頭,無論如何掙扎都得不到半分喘息的機會。
不知過了多久,凌宇沙啞崩潰的哭聲才漸漸停下,他抹了把臉, 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
凌宇已經連續好幾天不曾好好休息了,眼底是遮掩不住的青黑,眼白上更是密布著紅色的血絲,他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
凌宇不敢與鏡中的自己對視, 他匆匆換上干凈的衣服,開車出了門。
凌宇抵達的時候,許池已經等在民政局門口了。天氣越發寒冷,許池今天穿著一件全新的米色長款羽絨服,搭配一條純色的羊絨圍巾,他站在陽光下,像是電影明星一樣。
很多從民政局門口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眼神中不乏欣賞和驚艷。
凌宇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許池身上,像是想將他此刻的模樣刻進心底最深處。
從凌宇出現的那一刻,許池就看到了他,兩人隔著車窗玻璃遠遠對視,誰都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凌宇待在車里,沒有下車,車內這一方狹小的天地,在這一刻給他帶來了某種虛幻的安全感,似乎只要他不下車,就不必面對接下來的一切,然而夢境總是易碎的,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凌宇看見許池望著他的方向,將手機放在耳邊。
眼眶忍不住再次濕潤起來,凌宇學著許池的動作,接起電話把手機放在耳畔,聽著那頭輕緩的呼吸聲,帶著顫音叫了一聲:“許池。”
許池沒有說話,兩秒鐘后,他掛斷了電話。
凌宇看著手機頁面上短暫的三秒鐘的通話,他想,這可能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通電話了。
他放下手機,試了幾次才將安全帶解開,推開門下了車。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到民政局來,然而兩次過來的心境完全不同。
凌宇還記得當初領證的時候,他全程牽著許池的手,十指緊扣,像是生怕撒手人就跑了,那時候的他快樂的像個傻子。
大樓內的擺設和六年前相比好像沒什么不同,變化的只是他與許池的關系。現在他們走在一起,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的冰冷和疏離。
離婚辦理的很順利,因是協議離婚,沒什么掰扯不清的,只是許池之前擬的那份離婚協議,凌宇沒有用。
那一份許池沒要屬于他的任何東西,近乎凈身出戶,凌宇自然不同意,讓律師從新擬了一份。
凌宇這些年打拼下來,并非只有那三處房產,還有很多房產在許池名下。
一開始凌宇對許池的愛確實非常純粹,他心疼許池自小被父母拋棄,心疼他讀書時過得清寒,所以賺錢后,不管是房子,車子還是衣服、鞋子,各種奢飾品,看到喜歡的就會給許池置辦。
不說房產,就是這些年他送給許池的那些奢飾品,都夠許池舒舒服服的過上一輩子。
送出去的那些,本就是屬于許池自己的東西,在財產分割的時候,全部歸了許池,除此之外,凌宇還給了許池很大一筆錢。
“不要拒絕我。”凌宇說,“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許池現在只想快點結束這段關系,他知道凌宇并不缺錢,也就沒在錢的事情上來回掰扯,浪費時間,他利落的簽了字。
當工作人員將紅章敲在離婚證書上的時候,凌宇別開目光,不敢也不忍去看。
許池將離婚證接過來,將其中一本遞給凌宇。
很奇怪,那只是薄薄的一個小本子,凌宇接在手里卻覺重若千鈞,幾乎要拿不起來。
兩人出了民政局,迎面恰好碰到幾對年輕人。
那幾對年輕人都是手牽手,面上帶著笑的,身上充滿了青春和甜蜜的氣息。很顯然,他們是來領取結婚證的。
許池目不斜視,與他們擦肩而過,凌宇短暫停留后,收回落在那幾名年輕人身上的目光,跟了上去。
許池跟凌宇在民政局門口分開,他們誰都沒有說再見,分別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
凌宇走出幾步,只覺心底像是空了一塊,后悔的情緒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他猛地轉身,就見許池徑自上了一輛車。
凌宇這個時候才發現,許池今天不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駕駛座上的女人走了下來。天寒地凍的,那女子卻穿著長款的羊絨大衣,腳上踩著長靴,他的頭發是精心燙染的栗色大波浪,妝容精致,紅唇艷麗。
女人這幅裝扮,看起來不像是接朋友離婚,倒像是準備參加一場盛大的歡宴。
凌宇認出了女人的身份,那是許池的編輯林爽。幾年前他們曾見過,還在一起吃過飯,只是這兩年,許池在家休息,不曾寫作,他就沒再見過林爽了。
林爽比許池要年長兩歲,今年三十歲,她的性格爽利,跟她的名字一樣。
林爽走到凌宇面前,上下打量了凌宇一眼,她看的出凌宇的失魂落魄,也看得出他的后悔和難過,但她并不憐憫。
林爽道:“凌總,我只有一個問題,你讀過許池的書嗎?”
凌宇一怔,許池出版的第一本書他是讀過的,并一口氣買了很多表示支持,后來他太過忙碌,許池另外的兩本書他就不曾看過了。
看著凌宇的反應,林爽幾乎要氣笑了。她就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但凡凌宇看過許池的所有作品,就能從文字中感知到許池的心態變化,就能知道許池病了。
他們也不至于走到如今這一步。
林爽跟許池一起,出過三本書,一本比一本成績好,當許池第三本書推出的時候,反響空前,林爽本想著乘勝追擊,讓許池再推出一部新作,徹底站穩腳跟,只是那個時候許池跟她說,他需要休息。
林爽看的出來,許池是真的累了,她也不逼他,只等他調整好狀態,等他回來。
這兩年,許池不再寫作,兩人私下里偶爾還是會聯系的,只是不頻繁。
前幾日,許池忽然主動聯系她,表示想要重新開始寫作,林爽十分高興。她約了許池見面,才發現自己高興的有些太早了。
許池的狀態出奇的差,他告訴她,他要離婚了。
可能是從事文字工作的關系,林爽性格看起來爽快,心思卻十分細膩,她在很久之前就從許池的文字中感知到了一些東西。
林爽曾想跟凌宇聊聊,但一來他們并不熟,二來不管許池的心境如何變化,這畢竟是人家夫夫間的事情,她一個外人實在不好插手。
林爽沒有想到,最終他們還是走到了離婚這一步。
人都是護短的,林爽更甚,她與許池是互相成就的,又認識了這么多年,是老朋友。
林爽比許池年長,說句托大的話,她有時候會覺得許池就是她的孩子。林爽像是護崽子的老母雞,無法容忍別人欺負許池。
許池的故事以詭譎著稱,即便如此,他第一本書所傳達的也是溫情和愛,后來他的作品,故事變得越發詭譎陰郁,讀者卻再也無法從故事中感覺到愛和溫情,有的只是濃濃的孤獨和絕望。
——像是被困深海,像是被洪水席卷,像是被烈焰焚燒,明明聲嘶力竭的呼號,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最終等待在前方的只有孤獨和死亡。
那文字和故事看得人觸目驚心,讀完一本,往往要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走出來。
林爽自從幾日前見過許池,一顆心就一直懸著,許池的狀態太差了。昨天晚上她實在不放心,去了許池入住的酒店。
許池竟然不在,電話也打不通,林爽在酒店等了一個多小時,看到許池失魂落魄的回來。
她陪著許池聊了一晚上,知道了所有的始末,知道了許池要離婚的原因。
林爽看著許池崩潰,難過,然后努力掙扎著想要喘一口氣,從過往的泥潭中走出來。
這是她的朋友,她絕對要幫他。
第29章
29.
林爽一想到昨晚許池的眼淚,就一陣心疼和憤怒。此刻她漂亮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語帶嘲諷和惡意:“凌總,網上有一句話流傳的很廣,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凌宇直覺那不會是什么好話,果然就聽林爽道:“他給你的愛,讓你忘了照鏡子。”
凌宇心下一刺, 這句話的殺傷力無比巨大,但他無法反駁。
林爽繼續道:“凌宇,你的家庭確實比許池要好上許多,但在頤江還是不夠看的,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罷了。這才幾年,你是有錢有權了,爬到高位了,尾巴就翹上天去,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不是我們家小池,前幾年你要是悶在家里看顧父母,錯過了那好時候,你還創業做老總?喝西北風你都排不上隊!不創業你要說找工作,幾年的空窗期,像樣的公司都不會看你一眼!”
罵完了,林爽還覺得不夠解氣,她做出了跟外形完全不相符的舉動,狠狠淬了凌宇一口, 還留下一句震耳欲聾的:“我呸!”
林爽罵了個爽,隨后不管凌宇難看至極的臉色,快速退回到車上。她利落地系上安全帶,像個打了勝仗的將軍,揚起精致的下巴,對許池道:“咱們走!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許池垂著眼眸,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手里拿著的是剛領的離婚證書。
林爽踩下油門,車子利落的出了停車場,很快,不管是民政局還是凌宇,都被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后。
見許池一直盯著手里的離婚證,林爽空出一只手將離婚證抽出來,隨手扔到后座,“沒什么好看的。”
確實沒什么好看的。許池沒有去撿,而是抬頭看向前方,他的目光沉靜,只是依然沉默。
林爽忍不住看了許池一眼又一眼,見許池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終于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問問我剛剛跟他說了什么?”
許池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看起來,完全不感興趣。
林爽嘆了口氣,又覺得這事兒必須要跟許池分享,所以她把剛剛跟凌宇說的話重復了一遍,然后道:“你是沒看到他那臉色,解氣!”
許池沉默片刻,很輕地說:“沒必要。”
前方是紅燈,林爽踩下剎車,“怎么沒必要,你就是心軟,都走到這一步了你怕是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沒事兒,我替你說。”
今日的陽光分外燦爛,落在許池如同工筆畫描摹的精致五官上,像是給他渡上了一層金光。
許池身上的羽絨服和圍巾都是前幾日新買的,衣服蓬松柔軟,再加上可能是順利解決了壓在心頭的大事,他靠在椅背上,半垂著眼眸,姿勢很放松。
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
像貓一樣。
林爽被自己的描述萌到了,越看許池越覺得哪哪都合心意。
自戀如林爽,總覺得自己是天仙下凡,其余人都是凡人,入不得她的眼。眼光挑剔如她,也不得不承認,許池生的確實好。當初她跟許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差點以為許池是哪個公司新簽的藝人。
許池要是不去寫書,進娛樂圈闖蕩怕是也能有很好的成績。
回想起初見那時,許池唇邊帶笑,眼底含光,這才短短幾年過去,他眼中的光近乎消磨殆盡。
想到此處,林爽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她開了車載音樂,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在婉轉的女聲吟唱中,林爽笑著對許池道:“說起來,你的作品《骨》已經拍攝完成了,正在剪輯配音,明年就能在電視上看到了。”
許池眼神微微一動,他安靜的看過來。
“拍了大半年呢,我看過路透,男女主雖說都是新人,但是外形十分符合,男俊女美,演技也不錯。你要知道,我這人眼光高,我能夸獎的人,那是真的長得好。”
林爽說著,對上許池的目光,“這段時間你挺忙的,怕是都忘記這事了吧。”
許池嗯了聲,這段時間他陷入不好的情緒中,確實早就忘記自己的作品開機拍攝的事情了。
許池的視線落在不知名的某處,目光變得悠遠,他的作品,他的心血,會得到怎樣的呈現?
心里有些期待。
原本被陰云籠罩的心情,像是被陽光撕開了一道縫隙,有一種窒息良久,終于得到喘息的感覺。
林爽敏銳的捕捉到了許池的情緒變化,她唇角微微一勾,帶著點哄許池開心的意思,開始暢享美好未來:“等電視劇一播,會帶一波熱度,要是爆了你知名度會得到很大的提升,到時候咱們趁機推出新的作品,肯定會被版權商爭相購買。到時候賺了大錢,咱們住豪宅,開游艇,出去吃飯,一路撒錢過去,就是遇到狗啊貓啊,都給它們甩兩張,告訴所有人,咱不差錢。”
許池倒是沒有那么大的野心,但聽著林爽的描述忍不住笑起來:“這聽著,好像暴發戶。”
林爽一擺手:“那不重要。”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聲,車內的氣氛徹底輕松起來。跟老朋友相處,確實非常舒服。
笑完了,林爽看著許池清瘦的側臉道:“你現在不要想新書的事,咱們不著急。正好我年假還沒休,咱們出去好好玩一趟,其他事回來再說。”
許池知道林爽是想陪他出去走走,轉換心情,他心里很感激,就沒有拒絕這份好意:“好,聽你安排。”
林爽涂著紅色唇膏的嘴唇笑的張揚熱烈,她單手戴上墨鏡,精致的眉梢微微揚起:“好說,跟著姐姐混,你只管玩只管吃,連腦子都不用帶,我一切給你安排的妥妥的。”
第30章
30、書房
凌宇托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然后上樓,站在了許池書房的門前。
當初這棟別墅裝修的時候,特意讓設計師留了兩間書房——跟他們之前住的那個房子一樣。
但自從搬入這棟別墅,許池很少進入書房,他多數時間都是待在客廳,或是陽臺,看著外面發呆。
當初搬家的時候,凌宇正忙, 搬家的事都是許池和搬家公司在操持,他沒有過問。
此刻凌宇手搭在門把上,不管是觸感還是身處的方位,都讓他感到陌生, 他才驚覺,這還是搬家后, 他第一次踏足這里。
說起來何其荒謬可笑,住了兩年多的家,卻還有不曾踏足的地方。這話說出去怕是任何人都不信,但偏偏如此離譜的事情就在自己身上。
凌宇的心顫了幾顫,他抿緊雙唇,抓著門把的手十分用力,終于他重重往下一壓,推開了這個他從未走進的地方。
許池的書房很大,一進門, 就見一整面墻上擺滿了書籍, 整個房間里都是紙墨的味道,沐浴其中,有能讓人靜心的魔力。
只是凌宇的心卻靜不下來,他反手帶上房門,踩著地上的軟毯,緩緩走入房間。
凌宇走到書桌前,桌上擺放著臺式電腦,還有一些擺件,在電腦右側,立著一個相框,里面放著許池和他的合照。
許池的內心無比需要愛的滋養,但他又不是那種會把愛掛在嘴邊的性格。
許池的愛是內斂的,他跟凌宇不同,喜歡就恨不得昭告全世界,許池所有的愛都藏在行動中,只偶爾會跟親近的人分享一些。
凌宇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照片上他跟許池兩人穿著學士服,風華正茂,正沖著鏡頭微笑。
這是他們大學畢業那天拍的,在操場的那棵榕樹下。
兩人名校畢業,在學校都是拿獎無數,有著明媚且燦爛的未來。
照片上的他們雖沒有特別親密的舉動,只是站在一起,但任誰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旁人無法插足的氛圍。他們眼底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也像是要沖破照片,撲面而來。
任誰看了都這張照片都會覺得動容,都會想要祝福眼前的這對年輕人可以得償所愿。
凌宇拿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手臂酸了,麻了,沒有力氣了才垂落下來,他抬頭看向書架,剛剛心神動蕩沒有發現,此刻心底卻生出一股熟悉感。
長久不曾睡眠,頭腦混沌不堪,凌宇睜著有些腫脹的眼,想了許久才想明白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他此刻身處的這間書房,跟之前許池的書房幾乎一模一樣。
凌宇緩慢轉動眼球,仔細打量著所處書房的每一處,注意到許池用了幾年找書的梯子就立在書架一角。其余的家具擺設,甚至包括窗簾的顏色和上面的花紋,也都十分熟悉。
不是他的錯覺。
凌宇顫抖著呼出一口灼熱的氣,這間書房的結構和布局設計,確實跟之前許池的書房一模一樣。
若說唯一的區別就是這間書房更大更寬敞。
當初買下這棟別墅,裝修都是許池跟設計師交流的,房屋的格局布置變化很大,唯有許池的書房,還維持著原樣。
幾個小時前,許池離開后,留下凌宇一人失魂落魄的站在民政局門口。街道上人來人往,經過的人都好奇的看著他——又或者那只是他的錯覺。
即便如此,凌宇還是強撐著開車回到家,直到進了車庫,確定周圍空無一人,他才放任自己的情緒。
凌宇不知道自己在車里哭了多久,直到所有的情緒宣泄一空,心底和腦海都是空茫一片,才下車回家。
此刻,凌宇望著眼前的一切,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再次被點燃,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對情緒的掌控忽然變得像個笑話。
凌宇知道為什么許池要原封不動的把之前的書房照搬過來,因為這書房是他親手設計的。
凌宇垂落眼眸,看著膝上的合照。除了這間書房的設計,這張合照許池也擺了很多年,久到他自己都習以為常,一時沒有記起來。
淚水流過凌宇的側臉,砸在相冊上,碎裂成無數細小的水珠。
在搬入這套別墅之前,凌宇和許池還有父母住在市中心頂層的復式公寓里。
許池辭職后,屬于他的那間書房就一直閑置著,直到后來他開始嘗試寫作,凌宇就親自設計改造了他的書房。
看著改造好的書房,許池十分感動且歡喜。
凌宇很久不曾回憶過去了,他太忙了,他以為曾經的那些記憶都已經模糊了,但現在回想起來,許池當時發亮含笑的雙眼卻清晰的浮現在眼前,如同昨日。
當拿到許池第一本出版的書,凌宇才知道,許池寫作并不是無聊之下找點事做,他是真的對故事、對文字有天分。
書籍出版上架的那段時間,許池的情緒分外高漲,這還是他自辭職后,第一次如此快樂。
看著許池開懷,凌宇也高興。凌宇休息的時間他們總是黏在一起,像是回到了熱戀期,又好像跟熱戀期有點區別。
他們的相處十分自然自在,完全沒有包袱,不用擔心被對方看見自己不好的一面,因為他們對彼此十分熟悉。
比起熱戀期,他們更像是回到了蜜月期。
那段時間的快樂,讓凌宇暫時忘記了父母的病情和工作上的煩憂,他會在休息的時候,交代護工看護父母,然后跟許池去書店搜羅各種書籍,帶回來填充那十分寬大的書架。
他們花費了很多很多時間,終于把一整面墻的書架擺的滿滿當當。
所有的書籍都是他們一起挑選的。
不需要出去買書之后,在休息日他們就會待在許池的書房里消磨時間。
天冷的時候,許池經常會穿著襪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然后登上梯子去拿書架最上面的書。
每當這個時候,凌宇都會走到梯子下,張開手臂抬頭看著許池。
許池注意到凌宇的動作,就問:“你在做什么?”
“防止你摔下來。”凌宇回答。
許池笑道:“看你的表情,我怎么覺得你是想讓我摔下去啊。”
凌宇就笑著說:“怎么會……”話音未落,就見許池自梯子上倒了下來,凌宇的一顆心懸了起來,他快步上前,將許池接了個滿懷。
兩人的胸膛緊緊相貼,能感受到彼此劇烈的心跳聲。
凌宇后怕的吐出一口氣,又生氣又無奈,他說:“你嚇死我了。”
許池一聽,就摟著他的脖子,笑的暢快。
許池的笑聲仿佛回蕩在耳邊,凌宇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他再次看過去,就見許池穿著柔軟寬松的居家服,正踩著梯子爬到最高處去拿書架最頂端的書。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注視,許池看過來,他臉上帶著笑,一如記憶中。
凌宇放下相冊,幾乎是有些急切地站起身繞過書桌,朝梯子走去。
許池見他來了,再次轉回身。看著許池努力伸長手臂,半邊身子探出梯子,凌宇的心懸了起來,他忍不住道:“你慢點,當心摔了。”
話一出口,凌宇驟然驚醒,他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伸出去的雙手,再抬頭看向前方,眼眶通紅一片。
書架前空空蕩蕩,梯子還靠在角落,上面并沒有許池的身影,剛剛的一切……不過是他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