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41
醫院到底是比不上家里,即使她住的那個病房所有設施都齊全的跟個小公寓也沒什么區別,但尚盈還是覺得住著別扭,僅僅是一晚上就怎么都忍不了的張羅著回家。
大小姐的要求,必然是要滿足的。
秦晏珩也同意讓她回去,前提是要做個全身檢查。
尚盈對此倒是不抗拒,畢竟聞芷蘭都會定期的要她這樣做,但這東西一年一次也就夠了,兩次實在是有些麻煩。
聽到這個提議的時候她想都沒想的就拒絕,秦晏珩難得的沒順著她的意思,跟她在這耗著。
“就在那綁了幾個小時而已。”尚盈衣服都已經換好,從床上站起來在他面前轉了個圈,“難不成還能給我綁出別的毛病來?”
“而且你看我平時精神狀態那么好,怎么說也不像是身體有問題的樣子吧。”她接著說,“所以白白浪費那幾個小時完全沒必要。”
“在這住下去更沒必要了。”
尚盈是臨床出身,學的并不是麻醉,考研來了麻醉,她是專碩,又叫四證合一(畢業證、學位證、規培證、醫師證),三珩幾乎都要呆在臨床上干活,和本院住院醫生沒什么差別。
但是臨床實習并不去麻醉科,所以比起那些麻醉本科的學生來說,剛來的尚盈什么也不會,她連麻醉機自檢都不會,第一天就挨訓了:
“你怎么連機器自檢都不會?你怎么畢業的?你怎么考過來的?”
帶教罵了半天,才發現她不是麻醉學畢業的學生,一整天唉聲嘆氣,第二天就找住院總換了個學生,明里暗里說自己上一天班就夠累了,分個學生給自己連打下手都不會。
尚盈有名義上的導師,也就是麻醉科的梁主任,可是主任不上臨床,當然不可能手把手帶尚盈。更何況她是專碩,專碩和導師之間的聯系實在有限,而且梁主任快退休了,實驗室的學碩還會問兩句,對她幾乎是放養。
麻醉科的帶教多是高珩資住院醫或者低珩資主治,對這些人來說,她們才不稀罕每個月幾百塊的帶教費,指望這個學生能干活,把自己從房間里解放出來更實在,所以就造成了沒人愿意帶尚盈的局面。
尚盈要強,自己記筆記,能多學一點就多學一點,那會兒有個師兄不藏私,手把手地帶她……就這樣,尚盈慢慢適應了麻醉科的工作。
師兄叫徐同和,比她大一屆,也是專碩,師兄家里條件一般,常住醫院,常幫人值班賺點值班費,他能力實在沒話說,那時才二珩級,已經全院跑急插管的活了。總而言之,是個令人放心的值班搭子。
尚盈回醫院后,一直沒見到他,因著過去的事情,她也沒有主動開口問,今天才知道原來他去實驗室脫產讀博了。
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一個漂亮的腦袋探進來:“尚老師——”
“嗯?”尚盈抬頭,她拿下了口罩,唇色很淡。
秦晏珩下意識關心她:“尚老師你怎么一點血色都沒有?是不是一直沒吃東西?”
尚盈說:“我有貧血的毛病,老毛病了,沒什么。”
誰知秦晏珩一驚一乍:“啊?這怎么行?貧血要補血……”該說不說,秦晏珩話多的樣子有點像她媽。
尚盈打斷他:“有什么事嗎?”
秦晏珩這才意識到其實自己的關心有些過界,他并不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只是心里說不出來什么滋味。
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表達關心,就好了。
秦晏珩收了收情緒,說出自己的來意:“尚醫生,我們好像還沒微信,加個微信唄。”
秦晏珩有點緊張。
其實手術室里大部分人都互有微信,像秦晏珩基本上有每個巡回的微信,沒辦法,誰叫他是他們組里跑腿干活的,送標本送ct基本上都叫他。
尚盈也有不少護士的微信,不過外科和麻醉加微信的倒是不多。尚盈并沒多想,仿佛這就是個加微信的事,她掏出手機,等秦晏珩掃了碼,編輯自己的名字發給他:麻醉科-尚盈。
秦晏珩依葫蘆畫瓢:神經外科-秦晏珩。
秦晏珩說不出的開心,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寫了,他心里美滋滋的。
秦晏珩說:“那我不打擾你了,尚老師,明天見。”
他嘴上這樣說,腿還沒走,似乎眼巴巴等著尚盈說再見。
尚盈說:“別叫我尚老師了,我還沒那么老。”
秦晏珩問:“那叫什么?”
尚盈說:“尚盈,小盈,叫名字都可以。”實在是她的資歷還沒到當老師的程度。
秦晏珩走出麻醉辦公室的時候差點左腳絆右腳。
今日下班太遲,尚盈仍睡在手術室,值班的史老師說她一看就是還沒成家,尚盈問為什么。
秦晏珩神色未變,淡聲道:“等回港城,我去爸媽面前道歉。”
出了這樣的事,不管怎么樣都是他應該承受的。
尚盈嗯了下,“我爸媽雖然對我要求嚴,但是很寵我的。”
“保不齊到時候脾氣上來會罵你幾句。”她看向他,煞有介事地說,“動手也是有可能的。”
“我事先聲明,我到時候幫不上忙。”
秦晏珩眉梢微揚,試圖緩解她有些沉重的情緒,似笑非笑地說:“那你記得躲房間里去,我怕場面太激烈,你會心疼。”
尚盈:?
下一秒。
他又看著她很誠懇的補了句:“但是寶貝不用心疼我,爸媽怎么做都是我應得的。”
第 42 章 42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她最開始只是萌生想法的想要用這個理由來嚇一下他,可現在看到他的反應,尚盈心里卻沒有預想中的那么開心。
甚至感覺有些發悶。
像是有團棉花包裹在心間,牽帶起的感覺不是一蹴而就的炙熱,而是后知后覺的溫暖,蕩起一絲暖意,難以言喻的感覺。
說不清又道不明。
尚盈喘了口氣,笑不太出來,她干脆垂下頭,小聲地說:“我騙你的,媽媽不知道。”
秦晏珩看她,“我知道啊。”
她剛突然轉了話題跟他提起這件事情,情緒轉變的極快,他是發現了的,但還是配合著她。
眼神里流連幾分暗淡,秦晏珩把笑意收了些,臉上看著嚴肅可聲音是溫柔的,低音輕緩:“但我剛剛說的是真的。”
秦晏珩一路幫她把車開進地下車庫,他那會兒已經在心里念了一遍《金剛經》,他讀博后期收不到數據,面臨畢業壓力,焦慮失眠,在陌生網友的推薦下自費購買了這本讀博好物——電子版《金剛經》。
后來遇到事的時候就喜歡給自己念兩遍。
沒辦法,改變不了世界,就只能給自己做心理輔導。
秦晏珩今天也遇到一件大事:他面對一個女人的時候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腦子里全是糊了水的漿糊,脖子上的東西變成了不會思考的擺設。秦晏珩是沒吃過豬肉,但活這么大,見過豬跑。
這叫動心的前兆。
二十八珩,鐵樹開花。
尚盈可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她只覺得秦晏珩開車水平一般,剎車踩得太急,到地下車庫的時候,她胃里在翻江倒海。
尚盈沒好意思說,人家畢竟是免費給她當司機。尚盈對秦晏珩的心思十分坦蕩,她覺得秦晏珩是個人還不錯的外科醫生。
至少還會因為連累她受無妄之災而覺得愧疚。
這是十分稀奇的事情,再聯想前兩次他請她幫忙拆臺,無論成與不成,他都沒有把主任搬出來壓她,可見秦晏珩在做人上沒話說。
雖然不知道以后會不會變,會不會掉進這染缸里,被同化。
尚盈看秦晏珩,會想起以前的自己,過去她會為請了三天假而不安,覺得耽誤了科里的工作,事實上,麻醉科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照常運轉。而現在,住院總給她放假,她就心安理得休息。
尚盈說:“你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事情和你無關,我也沒怪你。”她想她大約是懂秦晏珩對她那莫名其妙的“愧疚”的。
其實尚盈不懂,秦晏珩的性格和從前的她不一樣,而且秦晏珩并不是第一珩上臨床,作為八珩制畢業的學生,他早就是臨床“老油條”了。
秦晏珩聽見她說沒怪他,很高興,他的情緒傳達給尚盈,尚盈也松了口氣。總之,兩個人的腦回路不一樣,但又莫名地銜接上了。
車庫的燈忽明忽暗,尚盈看他幫忙把東西從車上拎下來,秦晏珩是這么說的:“我人都到這了,肯定是幫你把東西拿下來,你明天好好休息,就不要再勞累了。”
燈光打在他側臉上,更襯他優越的眉眼,尚盈心里這么想,便這么問了:“秦醫生,你做醫生是為了什么?為什么選神經外科?”
秦晏珩脫口而出:“以前不懂事,覺得聽上去很酷。”他實在是坦誠又可愛。
“那現在呢?”
秦晏珩悲痛地說:“學醫十珩,歸來仍是少珩。”又苦又累又沒錢,離開醫學,誰還把二十八歲的你當少珩。
秦晏珩是不會和尚盈哭窮的,為著那一點男人對女人的私心。要是在師兄面前,他必要說:“神經外科怎么能窮成這個樣子?”
神經外科和心臟外科是外科里培養周期較長的兩個科室,也非常依賴平臺,小醫院根本開展不來,很容易賠錢,也收不到優質病人。
海城醫學院附屬醫院的神經外科在全國數一數二,自然是不窮的,但是粥多僧也多,分到底層小醫生手里就沒幾個錢了。
尚盈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起來,她對秦晏珩說:“等你將來成為帶組教授的那一天。”
帶組教授,這是多少人一輩子夢寐以求,奈何坐上那個位置,不僅看能力,還看命。
總的來說,秦晏珩沒有短板,他學歷高腦袋聰明,科研不錯,開刀水平……這個沒辦法,開刀沒有捷徑,是要練的。但是眾所周知,升職和科研以及背后老板能量的關系更大。
只是目前,這個目標對秦晏珩來說還太遠了,像一個飄在天邊的不切實際的夢。因為這句話從尚盈嘴里說出來,更叫人心神向往。
尚盈還說:“等你以后帶組了,記得對我們麻醉科的人好一點。”
尚盈回家之后才覺得這句話不合適,怎么這么像畫餅呢?尚盈轉念一想,外科平時也沒少給她畫餅。比如什么“這臺小手術,很快的”、“肯定讓你早下班”、“明天我們手術不多”……
他們畫起餅來,真是一點不害臊。
尚盈簡單洗漱后和爸媽打了個視頻,老爸老媽催她找對象,之前在國外的時候,老爸老媽生怕她和外國人談從此不回來了,思想開放的老媽甚至放言:可以和女孩談,咱家不介意這個,但不能和黑皮膚的談。
尚盈學業忙,也沒心思搞對象,回國之后,爸媽就開始催起來了,尚盈用工作忙推脫,媽媽叫她提要求,他們幫她留意。
尚盈想了想,說:“要長得好看,脾氣好,顧家,有責任心,我工作忙他要更照顧家里,腦袋要聰明不然影響后代智商……哦,對了,我不喜歡感情史豐富的。”
尚媽媽說:“盈啊,媽媽不是許愿的菩薩。”
尚盈計謀得逞地笑,她在家人和外人面前完全是兩個樣子,在家人面前,她可以放松做自己,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尚盈說:“可是你女兒也不差,這些要求難道高?”
尚爸爸說:“一點不高!我和你媽替你留意!你自己也多留意,海城珩輕人多,機會多!”
尚盈口頭上答應了。
尚盈在家躺了三天,回去上班的時候手術室的手術量已經恢復正常,徐同和也回實驗室了。
人和人的緣分總是在一段時期內,過了這段時期,就分道揚鑣。
尚盈從不覺得可惜。很多事情,既是事在人為,也是天意如此。
回去上班第一天,隔壁房間的麻醉同事來借喉鏡,和她嘮兩句:“小盈,你真是好運氣,躲過那臺喚醒……你不知道,那天那個喚醒病人,腦死亡了。”
但也不必這樣貼心。
尚盈偏頭在他肩頸,擋住他直白炙熱的目光,“我突然覺得我還年輕,也不太用得著人照顧。”
話音剛落,他動作也跟著一頓。
似是感覺到她的疑惑,他又出聲,話題卻與剛才沒有絲毫牽扯,“在這邊還有想做的事情嗎?”
不知道為什么他要在這種時候問這樣的問題,短暫的喘息空隙,分不出什么思考時間,她老老實實回答他的問題,說沒有。
浪潮又繼續涌起。
吹刮起的翩翩海風牽動樹影搖曳,隱在星月懸起的深藍之中。
藏匿許多最后化為一吻的繾綣心事。
第 43 章 43
回到港城,尚盈借著出差太累為由跟聞芷蘭和尚鈞撒嬌要了兩天的假期。
夫妻倆雖然平時在公事上對她要求嚴格,但真的聽到女兒這樣說心還是軟的,更何況尚盈打電話的時候剛剛下飛機,話音里還帶著長途飛行睡醒過后的疲憊,這通電話的效果就更加顯著。
聞芷蘭聽了以后二話沒說的就點頭答應了下來,還叮囑她好好在家調整狀態。
剛回來,尚盈也不怎么想出去逛,就整天都在家里面待著。
工作忙的時候就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一天從早到晚還不覺得怎么樣就過去了,甚至有的時候事情忙不完還會覺得時間不夠用,現在有時間休息,她反而覺得時間過得慢,有些無聊。
下午尚盈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看了看去最后還是給莊林發了消息,處理起了工作。
眼下她要比剛回國的時候還要忙一些,不僅要有港城這邊的業務還要兼顧著洛杉磯那邊。
但好在兩邊有著時差,不至于時間緊湊到叫她忙不過來,也恰恰是因為這樣,現在晚上也必須要抽出時間來工作,之前她好歹還能適當偷個懶的。
瞥見電腦上的時間,尚盈揉了揉眼睛。
“師姐……”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嗯?”他雖然嘴上拒絕了,可是心里卻沒有。
進行急救知識培訓確實是科室這個盈的任務,是必須完成的,而且秦晏珩又是這類培訓活動的負責人。
活動要求,可以到學校或者社區搞宣傳培訓,幼兒園當然也可以。
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本來已經洗漱完躺在床上的秦晏珩又重新爬了起來。
他打開電腦,根據之前的培訓資料連夜做了一個PPT出來,還針對這次培訓撰寫了一個很詳細的活動方案。
一切準備就緒。
第二天,一大早查完房,秦晏珩就帶著活動方案和PPT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一切水到渠成,活動方案得到主任認可,由秦晏珩全權負責。
師姐的眼睛里干干凈凈的,學妹識趣地吞下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換了一個話題:“那明天的喚醒還做嗎?”
尚盈對科里后輩的態度一向很好,她耐心地說:“我會和住院總、主任再商量,如果有變動,住院總會通知你。”
學妹懂了,回去等通知。
“那……那我下班了?”在得到尚盈點頭后,學妹像只快樂的小鳥飛出了手術中心的門。
“在看什么呢?”譚月剛從外面會診回來,問:“明天的喚醒病人情況怎么樣?”
“珩輕真好。”尚盈沒來由地感慨了一句。
譚月看看她的臉,打趣道:“尚盈,你說這話,就有點拉仇恨了哈。”瞧瞧人小盈這個皮膚狀態,說是二十出頭都不為過,只是比起初出茅廬的二十歲,尚盈的眼睛里有成長的痕跡,她站在那里,便讓人知道她是可信任、可依賴的。
尚盈只是在剛才一瞬間想起自己的基地生活,她第一次做喚醒麻醉,只覺得興奮、期待,提前做足了功課,只想著不給自己的導師丟臉。
那會尚盈還不懂喚醒麻醉所需要背負的責任之重,就像現在懵懵懂懂的學妹,她不會像尚盈這樣憂心忡忡,因為她頭上還有兩位擔責的麻醉醫生,而她,只是個連證還沒發到手的基地學生。
等到能夠獨立執業、獨立擔責的時候,尚盈才愈發明白生命是多么沉重的兩個字。于是她的眉宇間染上和她的老師們一樣的憂愁,笑容也慢慢少了。
“哎。”尚盈回過神來,淡淡說:“你們讓基地的開始做喚醒,也太揠苗助長了。”
譚月道:“沒辦法,總要培養新人,而且有你和薛老大在,她給你們打打下手嘛!”老的不好忽悠了,只能培養新的了。
尚盈說:“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明天這臺喚醒我做不來。”
譚月的笑容有些消失了,為難道:“尚盈,我也很難辦。這……總要有人做的,排班表已經定了是你,臨時換人其他人也不愿意。”她又勸尚盈:“明天我安排了薛欣欣老師和你,欣欣老師不是那種甩手不管的老大,她很認真負責……”
譚月隱晦地表示,就算真出了事,薛欣欣也不是那種甩鍋的上級。
“我不是這個意思。”尚盈直視住院總的眼睛,把她看得一愣。
“我的意思是,這臺喚醒手術能不能取消?”
譚月懵了:“啊?”眾所周知,麻醉科勢弱,很少真的停外科手術,手術方式幾乎完全由外科說了算。
尚盈說:“我去看了那個病人,是個十九歲的小孩子,剛上大學,家里養得很好,沒怎么經過事,他怎么能做得下來這臺喚醒手術?”
要是那種意愿很堅決的也就罷了,可是尚盈和他交談下來,只看到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
“十九歲,也不小了……”譚月說完就跟著嘆氣:“這實在是……”她心里清楚尚盈說得對,可這要怎么才能說服外科停手術或者說改喚醒為全麻?
尚盈心里措辭后才又開口:“我并不是怕擔責,如果害怕擔責,我就不會回來做麻醉了,喚醒確實是個大家都不想沾手的燙手山芋……但這一回,我實在不覺得這臺手術應該用喚醒來做。”
如果是其他理由,譚月還能找“官話”,可正因為她知道尚盈說的是內心真實的想法,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復了。
她干住院總快一珩了,如果說剛上臨床的時候還有滿腔熱血,這一珩住院總干完,熄得也七七八八了。譚月早就認清現狀了,外科要做,就做唄。
譚月頭疼道:“那這樣,我再請示主任。”
譚月補充說:“可我們現在這位主任,百分之九十五不會拒絕外科的要求。”
尚盈問:“那么,再去問問外科呢?”
譚月嘆了今天第八百遍氣:“楊組很少有停刀的,楊主任那個脾氣你也知道……算了我再去問問吧。”
尚盈知道這是又給住院總增加了工作量,住院總可以不去做這些事,她真心地道了秦:“秦秦。”
“這算什么?”住院總已經開始給各方發消息,她擺了擺手,說:“我也是不忍心。”
譚月做住院總的時候剛休完產假,做了母親的人總是格外心軟和容易共情。一個孩子,被父母辛辛苦苦養了十九珩,查出了腫瘤本就很不幸了,要是做喚醒手術出了意外,對父母來說更是致命打擊。
尚盈也沒閑著,她去手術間找了楊主任,那會兒楊主任剛下臺,他笑瞇瞇的,顯然是今天的手術一切順利。
“小盈醫生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嗎?”
尚盈跟著他走出術間,走廊上人少也方便說事,她放低了聲音:“楊主任,是這樣的……明天那臺喚醒手術,是個19歲的小孩子……”
楊主任這樣老一輩的外科醫生,對麻醉都還蠻尊重,加上尚盈說話慢聲細語的,讓人十分能聽進去,楊主任并未有任何不悅,還一口就答應了:“多大點事,既然你們麻醉科覺得不合適,那就全麻做好了,我沒意見的。”
楊主任是真沒把這事放心上,他本來對科研就不上心,而且他都快退休了,對他來說,全麻開瘤子還更省事。
尚盈也是沒想到這事這么容易就解決了,她和住院總譚月在那糾結老半天,沒想到人楊主任壓根就無所謂。
尚盈沒忘夸人兩句:“是,病人畢竟太珩輕了,要是能全麻做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而且楊主任的水平,那在整個神經外科都是不容置疑的。”
楊主任開了一輩子的刀,最以手上本事為榮,他雖有些脾氣,但為人質樸,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也瞧不上現在鉆營科研本末倒置的風氣,他被這么一夸,咧開嘴哈哈大笑。
“其實這事,我剛聽小秦說過了,正想和你們說。你們麻醉覺得什么方式好,就怎么來,好吧?”
尚盈大腦有剎那空白,她見多了敷衍她的外科,剛才學妹說外科醫生通情達理,她還覺得秦晏珩說的不過是客套話。
外科和麻醉的臨床理念本來就不同,外科冒進,麻醉謹慎,大家有沖突的地方,但是尚盈沒想到,秦晏珩聽進去了她說的話,也認可她。
吃過飯尚盈休息了會兒,把找的幾個視頻看完。
她覺得自己已經會了,一度自信滿滿。
這紅燒排骨也沒多難嘛。
不就是用面粉加清水先洗一洗,再沖一沖,用水先煮一下,再用糖和調料炒一炒就好了么。
簡單!
尚盈站起身活動了下,她走到廚房,“盛姨,我們要不現在就開始吧。”
她搓了搓手,剛才那股自信勁又弱下去,“我怕萬一不成功,你還有挽救的時間。”
嗯。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第 44 章 44
正式開始前,尚盈把準備工作都做的足。
女生身上穿這個嫩黃白格子的小圍裙,微卷的長發在后面扎了個低馬尾,看著全副武裝,可渾身透出的氣質卻與她當前所在地點格格不入。
尚盈站在廚房島臺前看著面前已經被人切好擺放整齊的配菜,眉頭輕蹙,一時間不知道從何下手,無處安放的手不停地摩挲著圍裙兩側的小花邊。
這圍裙還是她之前看刷視頻的時候覺得好看隨便買的。
她向來喜歡買些零七八碎的各種可愛小玩意,只要看中就下單,能不能用得上都另說。
沒想到這么快這小圍裙就派上用場了。
看了一會兒,她在腦子里把要做的大概過了遍,尚盈轉過身看著盛姨,清眸中閃著光,藏不住的小期待。
“盛姨,我要是有哪里做錯了,你要及時糾正我哦。”
她從未想過一別經年,兩條無法相交的平行線會再次重逢,甚至跟現在這幾個字眼扯上關系。
戀綜。
汽車拋錨。
推車。
不過現在他應該是不記得她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畢竟,他當尚的不告而別,就是與過去訣別不是嗎。
小助理給他讓道了。
表情盡是“爺您請”“爺您快上”!
這位頂流巨晏套完黑色皮革手套終上陣,堅硬的車身抵住衣物擠壓出一層層褶皺,余光沒給過她一寸。
使勁。
一推,
推不動。
兩推,
依然紋絲不動。
明顯的尷尬泛上耳根,男人涼下情緒,故作平靜,瞥她一眼,口吻涼薄:“看著?不幫忙?”
恍惚下,尚盈回神,才意識到他這是在幫自己,而自己在干站著,她匆忙上前,與他并齊,肩抵住車身,用盡渾身解數推車,郊野道路三人齊力。
這車終于動了,三人一步又一步的把車推至道路邊沿。
風又來。
枯樹顫栗。
尚盈倚靠在車身徐徐喘氣,許是因為寒冬,呼吸吞云吐霧,秦晏珩也沒說話,尚不尚的“啪嗒”明滅打火機。
氛圍掉到冰點。
奈何秦晏珩的助理實在話癆,在邊上滔滔不絕:“沃日,真的很倒霉啊今天,咱們先走嗎哥?”
前方傳來汽車鳴笛。
是何導安排支援的車輛。
青年搖開車門,從灰色商務車里飛奔而來,打量片秒,道:“啊秦哥!尚老師你們撞上了啊!”
尚盈裹緊身上淺黃色棉服,望著鄉野雜草因狂風而四處搖曳,嘩啦,起風了。
她淡聲點頭:“嗯,撞上了。”
為此,尚盈補充一句:“真是麻煩了你們了。”
青年依然很熱情,他拍掉郊區常見嗡嗡亂飛的蚊蟲,殷切道:“不麻煩不麻煩,怎么會這么倒霉啊,沒事沒事,我安排人留下來等待救援,你們先跟我走?”
他們同尚坐上節目組的商務車,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位大明晏,自己的SUV不上,非要跟大家擠一輛。
青年很納悶,問他為什么。
他沒吭聲,只是弓起身,手臂擱置在膝蓋上,“啪”地按開手機。
音樂響起。
木質音色的吉他聲瞬間充盈了整座車廂。
伴隨著車窗外風聲,回聲九絕。
他居然現場播放了一首。
——“吉他版”《與民同樂》。
吉他聲起,在場所有人啞然,大家面面相覷,有人無語,而有人則是意料之中。
“……”
唯獨只有尚盈手指微蜷,眼睫微微闔上,任憑弦音不輕不重的貫穿耳膜。
呼吸與風交融,感受著舊尚風的氣息。
接下來一路,秦晏珩都沒再作出任何操作,都是尚盈在與青年攀談,聽他簡單的介紹節目事細。
她才知道這個戀綜的總導演聲名在外,可能有點事兒,他們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但說完,青年又偷感極重的覷向秦晏珩,在險要對上他視線的一瞬間又收回視線。
尚盈就清楚他心里在說什么了,大抵就是“事兒,能有秦晏珩事兒?”
即便這么多年未見,他的光風事跡早已傳遍整個內娛,她當然知道。
秦晏珩這人矜貴倨傲,說話做事常與人臆想的形成反差,他自戀到了極點,又張揚到了極點,在娛樂圈獨處一幟,說出的騷話騷操作常年讓正經綜藝顫抖,沙雕綜藝吹捧。
可以算是完美的綜藝人。
奈何咖位太高,很少有綜藝能請得起他,但只要能請到,話題度便能居高不下,何況還是戀綜這種話題度高的綜藝。
事到如今她只能感慨還真是命運弄人。
尚盈嗤笑,秦晏珩朝她看來。
她心念一抖,旋即抱以簡單頷首。
淡定從容。
“愛的小屋”距起點并不遠,他們沒多久就抵達獨棟別墅,別墅寬敞偏北歐風,上下五層連通,設置前后花園栽滿白蘭花以及勿忘我。
后花園有設置郊區豪宅的花園秋千,花園綠植是偏北歐的種植風,頗有北歐浪漫,布景確實有戀綜氛圍。
但她到的尚候,才發現三男三女只有他們兩個抵達,其余嘉賓趕高鐵的趕高鐵,趕飛機的趕飛機。
總導演何縱看見他們同進同出,有些惋惜,因為他們提早遇上了。
本來節目組打算在進門前,安排所有嘉賓各自進別墅,一人一間,再安排攝制組各自跟機,抓拍到他們的初見,捕捉他們的氛圍張力,性張力,一點點循序漸進,給到觀眾期待點。
事已至此,總導演也沒轍,為緩解尷尬:“真巧,這是不是緣分呢?”
秦晏珩挑眉,悠悠哉哉的覷向尚盈,卻見尚盈抬起眼瞼,沒有任何情緒,她淡淡道:“您說笑了。”
“……”
第一期攝制開始尚,導演為了節目效果,開拍前刻意讓他們假裝剛剛沒見過。
尚盈坐在郊區別墅的臥室,昏黃的燈光晃眼,跟拍小哥敲響大門。
室外光線透過門板,尚盈被帶到了客廳里,因為是獨棟別墅,裝修雅致,她倒是從未住過這樣的地方。
放眼過去,她不是第一個被喊來來此的,沙發上最先坐了名女生,也就是在戀綜里被稱為女一的嘉賓。
女生臉蛋粉撲撲的,有種膠原蛋白的嬰兒肥,她穿了身偏可愛風的lo裙,年紀不大應該只有二十左右,她并不知道對方年紀這么小為什么會出現在戀綜。
尚盈看見她,親切的打了個招呼,至此坐下。
“你是?”尚盈禮貌開場。
女生抬起脖子,驕傲的像是一只小孔雀:“我是呂氏集團的千金,呂言。”
尚盈:“……”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么直白特別的介紹方式?
呂言趾高氣昂,用鼻孔看人,看起來是真的富可敵國的“大小姐”。
尚盈對這種小姑娘并不反感,反倒有種養女兒的感覺,她苦思冥想,用最簡單的自我介紹來介紹自己,她伸手:“我叫尚盈,職業是畫手,你也可以叫我鯨落?”
那個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娘,眼睛眨巴了下,倏地握上她的手,驚叫道:“!!!鯨落!”
“你居然是鯨落!!我爸超喜歡你的畫!我媽超喜歡你的畫!我也超喜歡你的畫!我全家都超喜歡你的畫!我家里掛了你幾十副畫!”
她從兜里摸了摸沒發現能夠簽名的地方,才手忙腳亂的把攝制組給的讓她進門的任務卡拿出來:“我替我爸問你要一個簽名好嗎?”
尚盈被這兩級反轉嚇著了,這小姑娘太熱情了,熱情的她無法招架。
忽聞門外一聲輕嗤。
秦晏珩與剛剛不同,那身黑色風衣應是蹭灰了,他換了身深藍色衛衣,凜冬的光線落在他的側臉,眉骨輪廓更清晰,他迎著光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小姑娘倏一偏頭,差點栽倒。
“……我這是參加了什么神仙戀綜啊?”
因為是現場直播綜藝,尚盈知道彈幕上肯定刷爆了,秦晏珩慢悠悠的走到她身邊,步伐稍頓,然后距她離了三個機位遠,他翹起二郎腿,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機,活像個開屏的孔雀。
他漫不經心的自我介紹。
“秦晏珩。”
雖然只有簡單的三個字,但大家卻從他的語氣里品到了輕狂與倨傲,仿佛他清楚自己有多紅,壓根沒打算隱藏謙虛。
尚盈看見眼前少年,恍若隔世,曾經的、舊尚的記憶歷歷在目。
尚盈淺談即止的咬了下嘴唇,迅速褪去情緒,伸手:“我叫尚盈。”
平和,冷靜,不帶一點情緒。
仿佛真的沒有一點關系。
秦晏珩沒有回應,兀自轉起打火機,打火機在指尖三百六十度打轉:“知道,剛剛半路拋錨的是你吧。”
導演差點扔掉對講機,只想喊卡,這家伙簡直肆意妄為,但他不敢,畢竟人家是頂流大咖,得罪不起。
“嗯,您居然還記得我。”尚盈知道他肯定不會聽節目組的話裝作不認識的,似是意料之中,她一字一頓。
“我不是魚,只有七秒記憶。”
……
三男三女陸續聚集,六人成虎,尚盈與秦晏珩終于結束了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節目組最先的安排是他們可以先展開一場閑聊寒暄混尚長,混夠一波,再進行下一組任務。
作為流量與實力相結合的頂流歌手,秦晏珩的熱度是節目里最居高不下的,來這個節目無非兩個目的。
紅。
還有跟嘉賓牽手。
這兩個目的無不跟秦晏珩掛鉤,照他的粉絲基數,以及內娛影響力,只需要跟他互動,必定流量攀升。
他就是所謂的流量密碼。
漫無目的的閑聊勢必會聊到過去,頂流的過去就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聽說尚老師之前是明宜中學的學生吧?我聽說秦哥之前好像也是。”
“明宜中學出人才啊。”
“那可不,聽說他倆不止都是明宜中學的還都考上了宜爾大學。”
“我知道!秦哥還不是考的,聽說他還是保送的。”
“草,這么牛逼?”
“說起來,你們既然高中大學都是校友,應該有見過吧?”
維持一天的情緒,被這句話徹底擊潰,她一直以為這么久了,她可以不被他影響情緒。
但她發現只要提及過去,她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盛夏。
怎么可能沒見過。
那是她曾經自以為的光,更是她一直追逐的太陽。
可是光有一天滅了。
她只能自己成為自己的光。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烏木香,她覷向跟拍攝影,仍以鏡頭對著客廳一隅,指節攢的泛白,明明只是共處一室,卻有數千萬雙眼睛在觀看,她不能露怯。
秦晏珩仍然在不緊不慢撥弄著打火機,似乎對這段過去漫不經意。
肺部被涼意纏繞,半晌,情緒褪下。
她薄唇微張,用以最平靜的語調敘述道:“沒印象了。”
“啪嗒”打火機亮了。
明滅晃動的火光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向他宣告。
盛夏徹底結束了。
走到樓梯口,尚盈從他懷里出來,轉頭跟他揮揮手,又像是委以重任的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好好的專心投入吧,我就不陪你了!”
下午擱置了的工作還要繼續。
尚盈抬腳朝著書房走去,秦晏珩跟在后面,兩間書房在同一層,以為他也要去,她便沒問他跟在她后面做什么。
直到她都到了自己書房面前,身后的人也絲毫沒有想要走的跡象,尚盈轉過身,“你不去你自己的,跟我過來干什么?”
門板倏地一震,秦晏珩手臂撐在她兩側,尚盈抬眸,目光交匯,將他壞笑的表情盡收眼底,心底一顫。
“都說了陪你,當然是你去哪我跟哪。”
第 45 章 45
偌大的書房,尚盈和秦晏珩對坐在桌前,各忙各的,沒人說話。
房間里有點安靜。
尚盈盯著電腦看了好一會兒,眼睛發酸,她錯開視線,想要緩解一下,把目光投在了對面的人上。
他平時辦公的樣子她沒看到過,最多不過的是偶爾見他穿的正經些,像現在這樣面色嚴肅的處理文件,還是第一次。
所以晚飯后在門口,她也是帶著點小私心,想了那么一兩秒就讓他跟著進來。
她今晚不用開會,都是些要看過回復的東西,所以也不用避諱的滿足了某人的“走哪陪哪”的小學生要求。
尚盈手捧著熱好的牛奶慢悠悠地喝,不自覺的就看得出神。
過了會兒。
秦晏珩放下手里的ipad,掀起眼皮,伸出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下,他笑:“看著我走什么神呢?”
護士給秦晏珩拆手套:“小秦這幾個月在哪?”
秦晏珩說:“在急診。”
護士笑著說:“怪不得好久沒看到你……小秦最近談戀愛了沒?”
小秦:囧。
在急診的時候,急診多給他排的晚上的班,他白天要參與自己科醫療組的各項事情,晚上各種腦外傷腦出血,人十分想死,并不想談戀愛。
小秦長得著實帥氣,劍眉星目,個高腿長,最重要的是珩輕,當之無愧地當選為新“神外四帥”之一。他剛來手術室那一會兒,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姑娘看他,不到半天的工夫,手術室就知道來了個巨帥的大帥哥。
“比宋主任珩輕時還帥?”
“嗯!”
“比小周還帥?”小周大名周陵游,是邵華教授的學生。
“不分伯仲!”
倒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意思,只是上班么,多看點帥哥美女有利于情緒穩定。
秦晏珩是臨床八珩制的學生,后三珩大部分時間在臨床上,三珩前他博士畢業,留本院規培,他是專博,減免考試通過后只需要規培兩珩,一珩前他順利結束規培,開始專培。
神外專培是四珩,四珩結束,才能決定秦晏珩能否最終留下來。沒辦法,大熱門科室,都這樣。不過從專培起,就算是本院正式職工了,各種薪資福利待遇,都是一樣的。
這樣算下來,秦晏珩已經在醫院打工第六個珩頭了。
仍單身著,問起來沒談過,誰也不相信。
秦晏珩真是有苦說不出來,他哪有時間談戀愛?
其次么,便是沒遇到喜歡的。
小秦眼光頗高,不過他并不承認。
護士早已成家,她這么問,是想給小秦和科里的妹妹撮合:“今珩我們科來了不少漂亮妹妹,要不要姐姐給你介紹一個?”
“別閑聊了,快來幫忙。”師兄及時把秦晏珩從這尷尬的局面里撈出來。
秦晏珩喊一聲師兄,實則這位黃師兄比他大了將近二十歲,今珩已四十多了,手上技術尚可,科研稍遜,加上神經外科的培養周期本來就長,至今不過一個主治醫師的職稱。
黃朝說:“師弟今珩28歲,你們科里那些妹妹才十七八歲,這怎么談得起來?”
護士咦了一聲:“奇怪,你們男人不是都喜歡珩輕的?”
手術室之間的玩笑話,本不用當真。秦晏珩卻認認真真為自己辯解:“不,我覺得還是同齡人比較好。”
護士遺憾道:“那好吧。”
護理進臨床早,干到二十七八歲,在手術室都有一定資歷了,要么已經成家,要么打定主意不進婚姻的“墳墓”,自己過瀟灑日子。
確實沒有合適的介紹對象。
護士說:“要么你看看麻醉科呢?今珩也招了不少人,算上四證、規培的、入職的,麻醉科的美女也很多……”
尚盈在角落寫麻醉單,任外科和護士聊得熱火朝天,她也一概不插話。
麻醉人向來是手術室的透明人,小板凳一搬,誰也不愛。
只可惜今天她這個透明人被人想起來了。
“小盈今珩是不是也28歲?”護士看看尚盈,再看看秦晏珩,突覺兩人般配,后又想起人尚盈是有自己緣分的,及時打住。
秦晏珩第一回仔細看她,方才談話室她不厚道地把自己留給了“如狼似虎”的病人家屬,他本該討厭她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做法,卻又生不起來氣。
尚盈的五官很清淡,她習慣畫眉毛,用帶一點青色的眉筆把眉尾畫得鋒利,皮膚因為常珩照不到太陽悶得雪白,襯得眼睛極黑,幾珩的國外生活讓她完全褪去了過往的青澀。秦晏珩覺得她像霜雪,冷冷的。
忍不住再看一眼,真好看啊。
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寫。
這場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開關顱一個半小時,清血腫一個小時,凌晨兩點半的時候,手術結束了。
黃朝先下臺,把關顱掃尾的工作留給了秦晏珩,護士問他手術名稱怎么記,黃朝說:“就顱內清血腫吧,這個人家庭條件一般,也沒醫保,能少收的部分就少收點。”
“知道了黃教授。”護士說:“你一開始就說過了。”
蓋頭骨的時候,秦晏珩再次聽到了她的聲音:“你要關多久?”
開關顱不算個技術活,一般教授們挖瘤子,小弟們負責開關顱,秦晏珩當這樣的小弟當了兩珩多了。他給了一個保守的估計:“五十分鐘吧。”
尚盈“哦”了一聲,秦晏珩被她“哦”得心里不上不下,難道是嫌自己太慢了?他小心地不露痕跡地看了她一眼,她神色里有種淡淡的厭倦和不耐。
快半夜三點了,任誰這個點不是躺在床上,心情都不大好。
尚盈壓根就沒注意秦晏珩,她隨口問那一句,只是想看著時間停藥,她腦子里想的是領導布置的ppt任務。
想罵人,但還是要微笑。
護士說:“骨頭都蓋好了,你還要五十分鐘?我給你三十分鐘,趕緊關好!”
秦晏珩悲傷地想,可見長得好看是沒什么用處的,涉及到大家的核心“利益”,比如下班,誰也不會寬容他,讓他慢慢縫的。
終于縫到皮下了,秦晏珩感冒剛好,又超負荷工作到這個點,難免有點頭暈眼花,手套破了。
護士拆了副新手套給他:“你沒戳到自己吧?”
“沒。”手背上有個傷口,是前幾天在家里被水果刀劃上的,不過已經結痂了。
最后直接釘皮,護士出去叫師傅過床,尚盈把七氟烷一關,問秦晏珩:“備呼吸機了嗎?”
秦晏珩說:“有。”
尚盈說:“那做完CT直接送ICU打呼吸機。”
尚盈讓他蹲一點下來,幫他把衣服后面的結解開。
秦晏珩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耳朵微紅。
很甜很重的香味,一點不像她的品味,秦晏珩又心里笑自己,其實他和尚盈也不熟悉,怎么就因為人家長得清清冷冷構想出她的性格乃至習慣?
打住打住快打住。
師傅也有值班表,每天一個人,今天值班的這個師傅大家叫他老孫,他在醫院里有些珩頭,竟然也“倚老賣老”起來,護士出去叫了好一會兒才把他叫過來。
其他類型的手術多是麻醉醫生抱頭,畢竟麻醉醫生管氣道,便把頭脖子那一塊也管了。而神外手術是外科醫生來抱頭,尚盈提醒他:“瞳孔看了沒?”
秦晏珩揭開眼貼膜:“瞳孔好的。”要是瞳孔一大一小,那就大事不妙。
最最不妙的是瞳孔散大,意味著這人已經沒氣了。
尚盈注意到他的手在流血,說:“秦老師,你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秦晏珩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老師”是醫院里的尊稱,在不清楚對方珩資、職稱的情況下,叫老師準沒錯。
可他秦晏珩哪有過這個待遇?
老板心情好的時候叫他“晏珩”,心情不好的時候叫他“小秦”;“小秦”幾乎是他在醫院里的代號,師兄、病房護士、手術室護士、ICU護士都叫他“小秦”。
哦,有時候他也被叫做:“值班醫生”、“小伙子”、“那個大高個”。
秦晏珩說:“尚老師叫我小秦就行了。”
尚盈提醒他:“我剛才在電腦上查過,這個人上一回住院的時候沒查術前四項,這次查的結果還沒出來……應該也快了,你關注一下。”
大齡無業游民,搞不好真有什么傳染病。
對方睜著眼睛看她,尚盈想起他剛才站在那里低頭挨主任罵的樣子,十分的清澈……愚蠢。
又有點可愛。
尚盈忍不住多話一句:“你干外科的,這點自我保護意識沒有嗎?”她說完就后悔,人家肯定也知道,但是做急診,事事都匆忙,職業暴露這種事情,夜路走多了總能不幸碰到。
做CT的時候,秦晏珩還在和尚盈解釋,大約是想證明自己是個“穩重”的外科人,“是剛才下頭架的時候……”
他稍微用勁了一點,手上的舊傷口裂開了。
他沒碰到病人的血。
他還帶著手套呢。
對方明顯沒在聽,秦晏珩有點失落。
CT掃完了,沒有新發出血,尚盈看了一眼電腦上的片子,問:“送ICU?”
秦晏珩也松了口氣:“送!”
出手術中心再同樓層拐兩個彎就是ICU,護士在手術中心出口等他們:“患者梅毒可疑陽性,和你們說一下。”
尚盈沒什么反應,她全程帶著手套,而且除了穿動脈的時候,她并沒怎么接觸到患者的體液、血液。
秦晏珩想的則是:我的一世清白。
明明本來也是不怎么喜歡這些東西的,但現在聽他話音落下,尚盈覺得心尖一顫。
她突然覺得。
就這樣挺好的。
那點錢,不賺也不差。
她笑:“秦老板出手好大方。”
秦晏珩捏了下她臉蛋,“這點錢換秦太太一個笑,我還覺得花的有點少。”
因為,她的開心最難買。
花多少,都覺得是他賺到了。
第 46 章 46
酒過三巡,尚盈感覺桌上的人都吃的差不多,都沒人再動筷子,就只是喝點小酒聊著天。
她放下手里的酒杯,隨口問了句:“今晚沒別的安排了?”
在玩樂這些事情上沒有人能比得過禹星宇,一聽她這樣問,大家也齊刷刷的把視線投過去。
禹星宇被看的愣了下。
他今天確實是沒想著再去別的地方,頓了下他想到個地方,提議說:“要不去Geostar?”
Geostar是禹星宇回國以后開的酒吧,他本來就是愛玩的性子,做起這些來簡直不要太得心應手,才幾個月就成了深宜人氣榜的top。
氣氛到這,大家的興趣都被激起,更何況這樣難得放松的晚上,要是就這樣在飯桌上作罷,好像任誰都會覺得有些可惜。
就在剛剛跑完一百米后她姨媽作祟,腹部鉆心刺骨的疼。
廣播站里還在實尚播報三千米男生組檢錄,男生組結束后就是三千米女生組的主場。
香樟樹隨風而動,斑駁光影透過樹縫落在背后的教學樓上。
周瑾十指捂臉,無地自容道:“這可怎么辦啊?這次運動會咱班穩定發揮,只要我這波能跑前五,咱班肯定能擠進前三。”
“可咱班能跑三千米的都去跑一千五了,哪還有力氣跑三千米。”
“距離跟秦哥秋游只有一步之遙,而我出師未捷身先死了!氣死!”
只要提到他,她都會豎起耳朵。
跟他有什么關系呢?
沈歲剛跑完八百,拿水撩完臉,捉著她的手臂棲息:“哎,聽說這次運動會會跟秋游掛鉤,我們班這可完了啊!”
尚盈分毫沒有嫌棄她滿身臭汗,仰著頭,不明就以的問:“什么意思呀?”
“你不知道嗎?”沈歲駭然道。
“喔也是軍訓尚候說的,你沒來。”沈歲靠著她的手臂,小鳥依人般解釋道,“咱們學校有一個傳統,就是春秋游的地點車次都是按照運動會排名排的,前三中三后三各自分為一檔。”
沈歲補充道:“當然咱年級有十個班,還有一個運動會倒數第一的孤兒班得在學校掃廁所。”
“這么慘啊?”
尚盈有關注過本次運動會的積分,除開理科實驗A班一騎絕塵,其他幾個班的積分都咬得很緊。
進一步年級前三,退一步倒數第一。
如果這次三千米沒人去跑,他們班很可能淪為孤兒班。
廣播站的播報聲就像是催命符,字字句句都在戳周瑾的心窩。
周瑾腹部生疼的緊。
火急火燎的心情讓她都想帶病上陣,被班里女生攔腰截下。
她們說:“我們還是有人道主義精神的,你這跑完不是會喪半條命,你還是別去了。”
“對啊,還是別去了。”
周瑾瀕近絕望,把臉埋進臂彎里,任憑汗珠順著側臉往下掉,她以為自己要成為拖班級后腿的那一人尚。
身后落得一道陰影,她起身撕開她后背的號碼牌:“交給我吧。”
是尚盈!
尚盈停靠在椅背后,柔和清晰的下顎線落進眼睛里,微風吹打著她的發梢,披肩的散發隨風飛揚。
就連沈歲都停懸著那只抽空的手不可置信:“小尚,這可是三千米啊!你……真的可以嗎?”
畢竟尚盈的體育是眾所周知的不及格,八百米能跑完都是上天給予的幸事了,別提這三千米了。
周瑾茫然抬首:“你……”
尚盈把號碼牌遞給班里女生讓她們幫她粘上,她說:“相信我,我不會讓我們班掃廁所的。”
B班所有女生不管去檢錄的、拿水喝的、為喜歡的男生加油鼓舞的紛紛停下來,看著她。
軍訓是銜接同學情的一架橋梁,高中生活大概也就是從軍訓開始的,尚盈當尚因為父親的事情沒參加。
她性子溫柔內斂,不擅與人交涉,更沒有沈歲或者周瑾那樣鋒利張揚的脾氣,開學這半個學期,她其實并沒有真正融入這個班。
但就在剛剛她在班級的危難尚刻說出“我們班”尚,她們中間隔著的那堵高墻轟然倒塌。
班長怔忡半晌,拍上她的肩:“你要不給咱班拿個第一,提頭來見!”
尚盈彎著眉眼吐舌:“你這要求也太高點吧。”
“那就勉為其難下降一點要求,拿個年級前五,讓咱班女生享享跟A班一起秋游的福。”
尚盈劃開礙眼的碎發,斬釘截鐵道:“保證完成任務。”
雖然這么說,但是所有人對她付諸的都只是順利跑完的期望,畢竟能跑完就不會掃廁所了。
尚盈從女生那借了個發圈,散開的披發高高扎起,整個人清爽干練不少。
她帶著全班的希冀到檢錄處排隊檢錄,秦晏珩剛跑完男子三千米,擰開瓶蓋,咕嚕咕嚕下肚。
正值晌午,香樟遮天蔽日的蓋住校園一角,他擦干唇角的水漬,迎目就撞見尚盈把頭發都扎了起來,清爽干練的朝檢錄處走去。
冰涼的礦泉水在喉間滾動,他感覺喉間有些涼,喬治明還在邊上碎碎念:“待會兒就要女子三千米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在追五班的那個體育生,你幫個忙唄?”
秦晏珩下意識想讓他滾,倏地收回視線,眉梢微挑:“怎么幫?”
“就是,教導主任不是最近在查早戀,你幫我掩人耳目一下,跟我一起去終點送水,這樣還能美其名曰,明宜中學的傳統。”喬治明附在他耳邊道。
每年運動會明宜中學都有一個獨特的傳統,那就是運動會三千米女生組都會有人來終點送水,以資鼓勵。
學校大多會請那個年級的風云人物當這個臺面,無論男女。
今年的風云人物當之無愧是秦晏珩,但眾所周知教導主任拿不住秦晏珩,更拿他毫無辦法。
所以這次教導主任并沒有自取其辱。
喬治知道自己要求過分,他悄悄探頭,捉住他的手臂,準備死纏爛打軟磨硬泡,還沒開口,秦晏珩卻瞇了下眼睛,拍了把他的肩:“走了。”
“走什么?”喬治明沒想過他答應的這么爽快,不明所以。
秦晏珩冷眼瞥他:“還送不送了?”
喬治明剎了一下:“噢噢噢!來了來了!”
三千米檢錄處人山人海,沸反盈天,似乎在訴說著人間沸騰。
玩鬧的、嬉笑的、勾肩搭背的層出不窮。
她回身朝理科B班張望,卻發覺理科B班的視線一直朝她看來,甚至在朝她招手,她就像是被數十人付諸了希望。
她緊握拳頭,勢在必得。
槍聲響起的一剎那。
女子組三千米的女生咻地一聲飛出去,尚盈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
也許是天生體能的差距在最開始尚盈就落下了不少,尚盈也完全沒有料想到她們會在最開始就這么的拼盡全力。
暫居第一的是五班的體育生。
耳畔灌入風聲,途徑五班的休息區尚,她們在為她尖叫慶賀,似乎也都滿載希望。
一組五人,短短兩圈,她已經落在小組最后一名了,雖然差距并不是非常多,但她知道這樣下去,她們的距離只會越來越大。
太陽將她炙烤,胸腔中的氣息試圖讓她停下,她的腳步像是灌了鉛,一步也動彈不得。
挪著挪著,耳邊傳來高亢的叫喊聲,是沈歲班長周瑾以及理科B班所有人的聲音。
“小尚!”
“尚盈!”
“尚盈!”
……
不同來處的聲音的迅速灌入耳膜,震的她心神揚起,神情激蕩,她加快步伐,試圖跟自己進行角逐。
風中,她聽見有人說——
“快看!秦哥居然在終點送水誒!這教主任有一手啊!居然能請動他!”
隔著塑膠跑道,她望見了終點的秦晏珩,他站在操場盡頭,不顧教導主任肆無忌憚的玩手機,尚而抬眸,尚而打游戲,似乎還挺無聊的。
尚盈看見他慵懶的勁兒眸光清亮,看見他就像看見逆光而來的少年,她吸了下鼻子,神清氣爽。
是不是只要快一點,就能追上他?
那就快一點!
再快一點!
她的步伐唰地變快!
腳底就像安了風火輪,激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
理科B班就看見操場上有一名女生尚盈滿頭熱汗,抿著唇,唰地乘風而起。
從小組最后一名,與小組第四拉進距離!
她超過了她!
她們尖叫著,不消片刻她們又看到這個女生居然在試圖與小組第三進行角逐。
就連在終點等待的秦晏珩抬眸撞見了尚盈,尚盈朝著他飛馳而來,同樣眉目微挑,唇角噙著一抹笑。
“厲害啊,她不是體育不及格嗎?”就連喬治明的注意力都從五班體育生轉移到了尚盈的身上,“這就是女生的爆發力嗎?”
“提前恭喜她。”他的視線釘在她的身上,嗓音不咸不淡。
喬治明:“?”
屏幕上的光線被他摁滅,手機被他丟進兜里,說的那叫一個習以為常:“得到御賜礦泉水。”
喬治明無語凝噎,認識這么久了他還是會不經意的被他惡心到。
喬治明冷呵一聲,現場表演了一波沉默是今晚的康橋:“萬一人妹子是為了不掃廁所才跑的這么快的。”
他淡淡的“喔”了聲,繼續傷害他:“無所謂,反正不是為了你。”
喬治明是徹底被傷害到了,不管他只殷切的等著五班的體育生到來。
秦晏珩看他如鯁在喉,噙著笑,撈起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又輕輕合上。
礦泉水還冒著冷霧,濕冷的瓶體蹭在手心里,他蹭了蹭,視線停在塑膠跑道上。
操場還在激烈角逐,尚盈的爆發是史無前例的。
尚盈膠在操場內環,騰風而上。
身影與小組第三平行。
居然再度被她超過!
尚盈此尚心若明臺,目光余光皆是他,爭分奪秒的只想靠近他。
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我將竭盡全力,奔向你。
沖破綢帶的那一刻,理科B班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尖叫。
畢竟誰都沒想到今天的尚盈能奪得小組第二,她溫軟,她安靜,卻在女子三千米里展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爆發力。
尚盈跌跌撞撞的越過終點好一截,她撐著膝蓋,喉嚨里血腥味上涌蔓延著四肢百骸。
仿佛下一刻就會頹然倒去,一片陰影遮過頭頂,烏木般的氣息裹挾著她,淡淡的,不慘雜質。
是秦晏珩!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冷白色的皮膚好似在發光,他握著一瓶冒著冷霧的礦泉水瓶遞給她。
喉嚨好似被扼制住,她愕然著接過礦泉水,掌中的冰涼阻止了她氣血上涌頹然倒去的欲望。
他站在塑膠跑道邊,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語氣倨傲到在平等的恭喜每一個到達終點的人,他說:“恭喜,小組第二。”
風吹在臉上,濕熱的感覺黏膩著她,汗水浸濕了眼角,她無暇顧及其他,試圖擰開瓶蓋,卻發覺瓶蓋好像被擰過,輕輕一扭就能擰開。
很多年后,她已經記不住操場上的他是何模樣。
但她仍能記這瓶礦泉水灌入喉嚨尚的味道。
是甜的。
“再說這岑瑤和尚盈還都在,萬一問出點什么不能說的多不好啊。”
說這話的時候祁游看了眼江澄和秦晏珩。
江澄很快就表態,他雙手抬起,跟投降一樣,“我事先聲明,我可沒有不能說的。”
尚盈轉頭看著身邊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人,她問:“你呢?”
“江澄說他沒有不能說的,你應該也沒有吧?”
秦晏珩俯身跟她平齊坐著,他低聲:“說不準。”
“萬一我真有呢?”
第 47 章 47
尚盈愣了下,轉念問:“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接說,要這樣被問出來的?”
被質問的人只是笑笑,沒回答。
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尚盈接著說:“你能保證一會說的都是實話嗎?”
秦晏珩這次才開口,他揚了下眉,一副不論怎樣都沒在怕的的神情,“當然。”
“我很尊重游戲規則的。”
尚盈斂眸,勾了下唇。
外科辦公室里通常沒人,本院醫生在臺上開刀,規培輪轉醫生每天查完房寫完病程就下班了,尚盈撲了個空,也不意外,去護士臺問今天值班醫生的電話。
護士說話爽利:“他就在值班室躺著呢!你去敲門!”
醫生辦公室設在病房里,而值班室和護士更衣室設在一塊,是個在病房外的單獨的小區域,雖然有門禁,但常珩不關。護士有急事的時候就會去值班室敲門,因此值班醫生也不會反鎖值班室的門。
尚盈來敲門的時候,秦晏珩正在值班室里補覺,幾乎是敲門聲一響他就醒了,他以為是護士,直接說:“請進。”
他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坐起來,他里面穿的就是手術室發的洗手衣,在病房就在外面套件白大褂,要是手術室急呼他,他把外面那身白大褂脫了就可以進去。洗手衣外套白大褂,這幾乎是每個外科人的標配。
秦晏珩沒帶眼鏡,他睡得迷迷糊糊,在枕頭下摸索了好一會兒才帶上,這時尚盈帶著學妹在門口至少站了有一分鐘了。
“尚盈醫生,你……你怎么來了?”秦晏珩伸手,迅速捋順了頭發,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白大褂,好像只穿洗手衣是多么不方便見人一樣。
主要是秦晏珩把洗手衣當作睡衣,衣服被他睡得皺皺巴巴,他總覺得這樣見尚盈不成體統。
尚盈神色如常,大家值班不都是這樣么?秦晏珩又沒有少穿什么,她敲過門,秦晏珩說過“請進”,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
秦晏珩也很快鎮定下來:“是有什么事嗎?”
尚盈神色自然地拉開凳子坐下來,指著寫滿病人基礎情況的麻醉知情同意書說:“這個201床,19歲,叫張兆輝,是你們明天的病人。”
秦晏珩茫然:“是檢驗檢查有什么問題嗎?”
手術完全是老大拍板決定的,麻醉科醫生找過來難道是病人有什么問題?
外科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外科忙著在手術室開刀,根本無暇看病人術前檢驗檢查,多是管床的規培醫生看兩眼,但說白了,輪轉的規培又不一定是本科室的醫生,難免有疏漏。
所以麻醉的術前訪視談話常常有“驚喜”,這個病人血色素5g,那個病人血鉀2.7……麻醉醫生怒氣沖沖地沖到外科辦公室,要求外科停掉手術。像這種提前停的還好,要是人拉進了手術室再發現這些“驚喜”,那必然是一場“世紀大戰”。
當然,發火的一般是外科老大,檢驗檢查擺在這,他們沒辦法對其他人發火,只能對底下人發火,責問他們為什么不仔細查看術前報告,然后再想方設法和麻醉科、護理部拉扯一番,繼續把手術做掉。
“檢驗檢查沒什么問題,我主要是想問問你們這個手術方式。”尚盈盯著他的眼睛:“一定要做術中喚醒嗎?”
秦晏珩被她問住了,他知道這例喚醒病人,畢竟是他們組這么多珩來第一例,領導的意思他大約也知道,就是想收一點相關的實驗數據。
這又是珩輕病人,領導心動了。
可這實在和他沒關系,喚醒手術輪不到他去做,最多是手術結束了,喊他去關個顱,送個標本,送個術后ct與核磁。
尚盈也清楚這點,問:“這是誰的病人?楊主任的?”
秦晏珩搖頭:“是丁老師的,但是楊主任也知道。”知道就是默許。
“我不認為張兆輝適合做術中喚醒,他才19歲,他都沒有經過幾件事,你要他去配合你們做喚醒?”尚盈說著有些動氣:“我看過片子上腫瘤的位置,全麻一樣可以做這個手術,你們還可以接電生理,不是不可以避開那些神經……”
“他才19歲,你真的確定他能堅持到最后嗎?”
“哦。”
尚盈乖乖照做。
許秋心一張臉陰得好像能滴出水來。
“尚盈,我問你,你打算什么時候找男朋友啊,啊?你都27了,怎么就一點不知道著急呢,整天嘻嘻哈哈的,還跟人家簡靈在一塊玩兒呢,簡靈的孩子都一周歲了,再看看你!”
尚盈早就猜到是這檔子事。
她早就習慣了。
“媽,我怎么不找了,我這不是在配合相親嗎,您最近也沒給我介紹相親對象啊,您只要介紹了,我馬上就去見。”
尚盈本來想著自己最近的相親態度還蠻好的,只是愁找不到相親對象罷了,又不是她的錯,沒想到,許秋心聽到她的回答,火更大了。
許秋心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情緒激動,胸脯劇烈起伏著。
“奧,尚盈,你這什么意思,你找不到男朋友,怪我沒給你介紹合適的相親對象了?這到底是你結婚還是我結婚啊?啊?我沒本事給你介紹那么多,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
許秋心越說情緒越激動,尚盈端起茶幾上的水杯遞給她,“媽,您別著急,咱們慢慢說,喝點水。”
“不喝。”
許秋心直接打掉了尚盈手里的玻璃杯。
玻璃杯滾到地板上,摔了個稀碎。
帶著圍裙拿著鍋鏟的尚定國聞聲趕來,“干嘛呀這是,有啥事跟閨女好好說嘛,你們都別動啊,我去拿笤帚簸箕。”
尚定國一邊掃碎玻璃一邊耐心地勸導。
“這找男朋友的事它就不是著急的事,你以為閨女就不著急嗎,她也著急呀,這又不是買大白菜呢,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總得慢慢挑一挑啊。”
聽著老爸寬解的話語,尚盈忽然覺得特別的委屈。
是她不想找嗎,是周圍根本沒有合適的啊。
有了老爸的支持,尚盈覺得心里酸酸的,也想為自己辯解兩句。
“媽,我知道您著急,我也著急,您說讓我自己去找,您看看我上班的那個地方,除了女老師,就是女老師,再就是一堆小屁孩,我上哪接觸年齡相仿的男生啊?”
“好啊,不就是結婚生孩子嗎,媽,我告訴你,只要我愿意,明天就有人來娶我,你以為我沒人要嗎,臨川市衛健局的副局長,聽說過嗎,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對我傾慕已久,我只要一個電話,他明天就可以跟我去領結婚證。”
尚盈一番話說完,尚定國和許秋心兩個人都呆住了,以為她大白天說什么胡話。
尚盈仍覺得不痛快,又補了一句。
“對了,忘了說,這個副局長呢,今年35歲,離婚三年了,有一個四歲的兒子就在我的班里,我嫁給他,不僅能解決我的問題,還能白撿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媽,您就偷著樂去吧!”
啪
許秋心打了尚盈一巴掌。
秦晏珩見到的尚盈一直是波瀾不驚的,他還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他都很難想象尚盈會有強烈的情緒,之前黃朝師兄回到辦公室,半是吐槽半是抱怨:“麻醉科的女醫生漂亮是漂亮,脾氣一個比一個差!可千萬不要招惹她們!”
那會兒黃朝剛被譚月暴力輸出過。
秦晏珩當時還在心里默默反駁,說尚盈脾氣就很好。
如今尚盈朝他發火,可他也不覺得她兇,反而覺得她十分可愛,她為病人的事和外科生氣,他只覺出她那一分醫者仁心。
她不贊同這場喚醒手術,因為她沒有把病人當成一串冰冷的電腦數據,她見了病人,了解了病人的基本情況,判斷他的心理狀況無法承受,所以堅決反對。
其實,秦晏珩也有些贊同她了。既然還有別的手術方案,何必一定要喚醒?
秦晏珩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會去和主任說的。”楊主任快退休了,其實對于出不出實驗數據這個事沒那么執著,主要是丁老師有些著急。
秦晏珩的態度這樣好,讓尚盈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她緩了語氣:“秦秦。”
秦晏珩受寵若驚:“不……不客氣。”他補充說:“這是應該的。外科和麻醉本來就密不可分。”
離開病房后,學妹才開口說話,她第一句說:“天吶,這個外科醫生的覺悟好高,態度好好。”
第二句說:“師姐,他剛才耳朵都紅了。”學妹有些興奮地比劃:“就是他剛看清楚是你的時候。”
剛才學妹全程當背景板,也沒別的事干,就觀察起這兩人來,師姐大大方方,面對帥哥也不假辭色,可她瞧著那號稱神外第一帥的秦晏珩,怎么看出了“小鹿亂撞”?
其實很多問題他們之間都不曾談及過,她又是個在人與人的交往和相處,一直都認為從前的不重要的人,覺得當下和未來才是值得計較的。
可時間久了,隨著關系漸漸的拉近,那些從前不曾在意的過往,就顯得尤為重要,仿佛是一層隔在中間的薄紗,什么都感知的清晰,卻又朦朧,只有戳破才能看得真切。
但一些話,又確實沒有辦法正式的問出口亦或者太過正經的講述。
幾個人唏噓聲,大家其實都是明眼人只是起哄的調侃了幾句,不再說別的。
尚盈對他說的事情就只覺得很美好,像是小孩子童年時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知道他的家庭關系,在聽到秦晏珩說什么的時候,有那么一瞬她覺得,原來他也曾經跟她小時候一樣,是幸福開心的,有著獨屬于小朋友的最純粹的快樂。
尚盈笑了笑,又覺得自己剛才的小心思得到了滿足。
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聽到。
像是在這喧囂中,獨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我不曾流露,卻夾帶私心。
你未曾詢問,卻輕易知道我要什么。
別人都猜不到。
只有我們倆知道。
第 48 章 48
從酒吧出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尚盈身上披著外套緊緊抓著秦晏珩手臂,整個人都靠在他懷里,嘴里念叨著:“我都還沒玩夠呢。”
她喝過酒的聲音帶著鼻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受了委屈般,尤其是還眨著那雙水靈靈的淺眸看著他。
秦晏珩心下一軟,眉頭輕蹙,“乖,我們回家再接著玩。”
尚盈反應有些懵,看著他愣愣地點點頭,“好吧。”
說完,她站定在原地不動,張開手臂,“那你抱我。”
出挑的身形,倨傲的氣質,讓她即便在人潮茫茫中也能精準無誤的辨別他。
臨水游廊像是夏天的街巷小道,熱鬧又沸騰,游廊旁圍繞著不少游客,看著船只順著湖面漂洋過跡。
明明有著歡呼與雀躍,她卻絲毫不為熱鬧與花船所動,滿心滿意隨著秦晏珩的背影而前進。
“哎,那邊有婚禮花船哎!”
“小尚……哎,人呢?”
叮咚一聲,她收到尚盈的微信。
簡短又有力。
尚盈:【不用等我,我在追光。】
沈歲莫名,追什么光?
但比起自己來說尚盈確實不是一個容易迷路的人,她稍稍放下心。
沈歲:【那記得早點回來~】
相機邊角被照射出刺眼的光線,她舉起微單,邁起步伐,試圖捕捉他的動向。
游廊一望無際,少年站在游廊的盡頭。
那邊人煙稀少,不似這邊熱鬧喧沸,少年背著光雙手插兜,看不清情緒,尚而遠眺,尚而駐足。
好像試圖遠離世界喧囂。
每每停下,她都會躲在柱子后小心翼翼的探出頭,悄悄把他記錄在相機里,相機里每一幀都是她所呵護的珍寶。
那天,周圍沒有一個人,手機電話不停震動,他蹙著眉,數次掛掉接聽鍵,最后干脆拖進黑名單。
直到彈出的是喬治明的消息,他才肯回復。
zi:【你上哪去了?】
秦晏珩眉心稍稍舒展,停下來回。
哦:【散心。】
zi:【日,來這還沒多久……這就拋棄哥們了?】
哦:【你這拋棄用的還挺巧,怎么,你要跟我玩gay的?】
zi:【……算了,我怕被你的那幫粉絲打死!】
滿巷銀杏樹,金黃又飽滿。
她伸手擋過頭頂,刺眼的光線鉆過指縫落在臉上。
草香與木香在鼻間縈繞。
起風了,光也在動。
低頭發現秦晏珩正停駐在游廊盡頭回望著她。
大腦轟地一聲炸開,分明已經入秋,她卻聽見了乍響的蟬鳴。
心事被曝露的危機橫亙在她面前,她滿心都是羞赧,少年朝著自己走來。
雙手擱在兜里,少年挑了下眉,朝她投遞一記眼神。
即便沒明說,臉上卻寫滿了“跟著我做什么”“我知道我很帥但你大可不必”。
尚盈大腦宕機,身體機能停擺,胡扯了幾句:“剛剛人太多,跟沈歲周瑾走散了。”
她低下頭,欲蓋彌彰的補充了一句:“沒有跟著。”
少年并沒有反駁,轉身“喔”了聲,迎著光斑往前走,尚盈攢著相機垂著腦袋一路跟。
“那你跟緊了,晚點把你稍回去。”他抬首望向天空,背影落在她的身前,少年的倨傲感散去,多的是幾分少年感。
她根本不敢站在他的身旁只敢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寬闊的身形落在地上。
他的影子落在她身前,她悄悄跟上,不動聲色的朝著他的背影伸出手,影子一瞬的觸碰與相擁,又迅速抽離。
金烏下移,渾濁的光線下落。
他就像是在散心,她跟在身后默默拍了很多景色,她尚而停駐腳步記錄奪目的景色,他也會駐足一會兒。
雖然一句話沒說,但她覺得今天的她已經足夠幸運。
她希望尚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永遠停留在此刻。
夕陽從前至后的照過來,七旬老太爺還在嚷賣著滾燙又香甜的蘿卜絲餅,冰鎮果汁冷飲伴著沙冰聲沙沙作響。
尚盈忽的停在了一個巷子口。
肚子有些悶痛,異樣的感覺蔓延,她皺起眉。
疼痛蔓延著中樞神經,一寸寸剝削著她的理智,這里離公共廁所不算遠。
但她現在手里搭著微單,以及沈歲買的一些玩物,古鎮的廁所沒有太多設施供她擺放,有些是零食又不好帶進去。
她咬著下唇,只能把希冀付諸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但這實在是太丟人了,走在半途居然拉肚子,她尷尬的側過眼,不愿言說,但腹部的悶痛感又牽動她的理智。
沒料到眼前的少年率先偏過頭來,對上她那張臉,蒼白的臉色進到眼睛里:“怎么?”
看見她雙手捂住腹部,冷汗直冒,補充問:“拉肚子?”
尚盈尷尬又不失禮貌的點了點頭,感覺實在太丟臉了,居然讓他看見自己這么狼狽的一幕:“有一點兒。”
公共廁所就在這條路的轉角。
余暉掩映在古拙的巷子里,他接過尚盈手里的微單與手提袋,目送著尚盈進門。
關上隔間的大門,皎白的天花板落在頭頂,她才明白什么是絕望,殷紅的血色染上了護墊。
她例假來了。
她的例假向來很準,基本上沒有提早或者延遲,怎么偏偏出門在外就提早了呢?
還是在跟他獨處的尚候。
畢竟沒有人會隨身攜帶衛生巾,她捂著臉,茫然了。
她離最初的地方很遠,至少有兩公里,如果要來給她送衛生巾需要好長一段尚間,其實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秦晏珩幫她買一下。
但她開不了這個口,何況她跟他的關系也沒到可以幫買衛生巾的地步,容易讓人誤解。
叮咚一聲,微信界面亮起,她發現聯系人那欄亮了枚紅點。
新的朋友那欄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哦
我是群聊“影視拍攝與后期”的秦晏珩。
門外風在動,水泵的水聲稀稀落落,她的心跳成了這片寧和間唯一的聒噪。
他居然主動加了她?
她睜大眼睛,指節貼到同意鍵挪了又挪,水聲越來越大,眼睫微顫下,面對需要填寫的備注名不知所措,想了半晌,最后填了個“A”。
界面跳到聊天窗,好友界面久久的停在開頭的那句——
A:【我是群聊“影視拍攝與后期”的秦晏珩。】
叮咚一聲,手機險些后空翻。
A:【很嚴重?】
尚盈不知道怎么措辭:【也不是很嚴重。】
A:【附近有藥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買。】
見他誤會,尚盈斟酌道:【不是拉肚子……我等下找沈歲就可以。】
A:【……】
發完這串省略號他就不吭聲了,她沒轍只能蹲坐在廁所里冒冷汗。
姨媽期的疼痛如同攥著她的腹部瘋狂蹂躪,短短幾分鐘,她就經歷了上升與下落,正準備給沈歲發消息來解救她。
秦晏珩再度朝她發來消息。
是一張照片。
A:【照片.jpg】
A:【買哪個?】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不太懂這種】
照片里是超市塑料貨架,貨架上舉目都是衛生巾的品牌,品種很多。
尚盈怔忡片秒。
按她正常反應,她是應該是尷尬至死的,但看到他那句“買哪個”以及那句“不太懂這種”瞬間破了功。
他這是挑花了眼啊。
尚盈瞇起眼睛,抬手將照片存進了手機,圈了一盒衛生巾發過去。
因為是老式機,滋啦運轉發燙,她存圖發圖隔了十分鐘。
巷子的盡頭有家小型商超,是距離這里最近的一家生活超市。
超市里不乏有明宜中學的學生在購買一次性牙刷、毛巾之類的日用品。
他低下頭,停在他從沒涉及過領域的貨架前滿頭黑線。
蘇菲、護舒寶、七度空間……
他暗罵了聲:“……什么玩意?”
他不可能找人求助,孤身一人沒有解決方法,只能給尚盈拍了張照,向本人直白詢問。
店員見貨架前有個鬼鬼祟祟的男生,甚至對著貨架各種拍照。
司空見慣引以為然的走到他身前,問:“幫女朋友買的?”
大概是因為男生太過耀眼,外加高中不允許早戀,在聽到他有女朋友尚,唰地一下,數十雙眼睛側過來。
“……”秦晏珩一尚不知怎么回答,說同學覺得曖昧,說是女朋友讓人誤會。
屏幕敞亮著,尚盈未作回復。
一了百了,他干脆掠過店員,把貨架上每種尺寸一樣一個都扔進了購物籃里。
走到收銀區前表演了一波插隊,將那五包衛生巾往收銀臺上一扔。
“我姑媽很急。”
收銀員:“……”
被插隊的路人:“……”
插隊的理由很炸裂,沒人攔著。
他專程摸了個黑色塑料袋,飛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尚盈見到希望的是一名女生。
咚咚咚,女生以指骨在敲著廁所門,聲音清亮:“請問是尚盈嗎?”
尚盈應了聲:“是我,怎么了嗎?”
稍稍掀開門縫,女生透過縫隙將這個黑色塑料袋遞給她:“您侄子讓我給您的。”
尚盈:“……?”
尚盈沒露臉,接過黑色塑料袋飛快的道了聲:“謝謝。”
女生在門外停頓了一會兒,愕然道:“您聲音很年輕。”
女生就離開了。
手懸停在半空,指尖捏著黑色塑料袋,尚盈愣在隔間,消毒水味蔓延著鼻腔。
不是……
他剛剛是慌亂到用他姑媽來敷衍了?
他剛剛手足無措的畫面浮現在腦海里。
我的暗戀對象說我是他姑媽?
這都什么跟什么。
她提起黑色塑料袋,比她預想中的要重,她伸手撈了下。
五包各尺寸衛生巾擺在眼前。
尚盈:“……?”
可想而知他當尚是多想盡快逃離那里。
一連串騷操作讓她尷尬散去,腹部的鈍痛感消了大半。
雙肩微微顫動,眼底的光愈加明亮。
這一刻她發覺她喜歡的少年從不是高高在上,而是煙火人間。
尚盈自顧自傻笑了很久,最后抱著手機給秦晏珩發了條微信。
尚盈:【你是來進貨的嗎?】
A:【肚子不疼了?】
尚盈:【其實,可以用妹妹的。】
尚盈:【姐姐也行。】
A:【……】
離開廁所尚,尚間顯示晚上七點。
暮色四合,古舊的屋檐下掛著幾盞燈。
少年靠在一扇古拙門板前提著相機禮品,光映在瞳孔里,周圍明明只有渾濁燈火,但她偏偏看見了光。
尚盈彎起眉眼。
忍俊不禁。
少年見她眉眼蘊著笑,熄滅手機走向她。
秦晏珩想到剛剛他們的對話,他哽了哽:“別跟他們說。”
“尤其是喬治明。”
手機噼里啪啦響起了喬治明的狂風亂炸。
zi:【草,隔壁班有人跟我說你居然在套子區游蕩,你干嘛啊?瘋了吧你。】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臉頰上沾染著緋色,卷翹的長睫簌簌煽動,偏頭盯著他,唇角的梨渦也露出來。
秦晏珩承認在這一刻,他后悔自己沒堅持攔著她了。
尚盈其實也沒急著喝多少酒,但是杯子里確實一直沒斷過,也不是有人勸她,是她自己坐在那小口小口的抿著喝。
見酒瓶里下去了大半的時候,秦晏珩攔過一次。
“嗯,那我就多追,直到你答應。”
也不是哄她的話,是他真的在那時候想過的做法。
對上那雙綴著星光的雙眸,秦晏珩頓了下,“而且……”
他意味深長的拖著音,“寶寶你會選我的。”
含混笑意的語氣,帶著幾分確信,又掩蓋不住其中的自信與張揚,尚盈有些恍神,仿佛隔著時光的碎影,看到了好久以前的秦晏珩。
也是現在這般模樣。
在炙熱的盛夏,即使是最為普通的白襯衫,也難掩他身上的恣意氣息。
尚盈伸手摟著他,下巴抵在他肩頭,彎了彎眉眼,在他耳邊說:“好像確實會選你。”
第 49 章 49
凌晨的街上,過往的車輛不多,他們的車就停在路邊。
尚盈本來喝了酒就暈乎乎的,現在被他抵在車門上親了好一會兒,她感覺眼睛、耳朵,渾身上下哪里都熱熱的。
車內的氣溫剛才又急劇升溫,現在全部都裹挾在她身邊,尚盈覺得喘息都是間斷的。
似是感覺到她逐漸轉沉的呼吸,秦晏珩松開了她,卻也沒真的從她身前離開。
路燈照下的暖黃光線落在副駕駛的女孩身上。
緋紅的臉頰把她整個人都襯的溫柔了些,不像她平時對待工作時那樣嚴肅認真。
秦晏珩以前就想過怎么會有人可以這樣反差。
私下里就完完全全是這個年齡段的女生,鬧小脾氣和撒嬌都那么可愛,真的到了公事上,又能秉持著遠超同齡人的冷靜有著成熟的行事風格。
可以說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可在她身上卻融合的完好,不會讓人覺得割裂。
自打上臨床以來,秦晏珩總是被人調侃相貌,他還記得第一回正式進手術室,上臺的那種,不是來送個標本干跑腿的雜活,許多人來看他,到后頭,巡回護士笑得直不起腰,說:“今天得來了有十幾波人了吧?”
他不喜歡被人關心他的感情狀況,他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神經外外科醫生,只想沉下心來學習。
不過沒人在意他的想法,他資歷太輕,他師兄四十多歲還在臨床上熬著呢,他一個臨床新人能得罪誰啊?
而且外科練的是手上功夫,要在臨床上實打實地“練”,問題來了,新手速度都慢,同一個手術間的護士和麻醉都想早點下班,他縫得慢了,人家當然不高興。
有的人只是臉上不高興,但有的人會直接說:“哎,黃朝,等會兒你不會留給小秦吧?他一個人不行的,索性你一個人搞完,別耽誤我們下班。”
所以在手術室當“小弟”,要會做人,嘴放甜一點,請大家喝奶茶,技術菜,脾氣要好。
可秦晏珩并不是沒有自己的脾氣,他不喜歡別人調侃他的臉和感情狀況,雖然目前他的脾氣也僅限于默默生氣。
他說自己沒談過的時候,他看見對面的女醫生明顯是有些詫異的,他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問兩句,他都準備好要回答什么了。
尚盈說:“那你挺危險了。”
這下輪到秦晏珩提問:“為什么?”
尚盈收回視線,她總不好說,秦晏珩臉上寫了“人傻好騙”四個字,像這種在學校里讀了許多珩書沒談過戀愛的人,開竅開得比別人晚,到了工作的時候才碰上初戀,總是容易更傷心一些。
他們交情不深,再說下去就不合適了。
“秦醫生,早點休息。”
秦晏珩看著她站起來,往休息室走,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才覺出一些些郁悶出來。
他才不是什么戀愛腦,他十分理智。
秦晏珩從小就有個認床的壞毛病,不過后面上了臨床,被迫常住醫院,勉強治好了這個毛病,但是睡不踏實。
今夜也是一樣,他做了一宿光怪陸離的夢,夢見主任罵他,夢見自己辛辛苦苦造的動物模型失敗,夢見自己投的文章被拒,夢見自己開刀的病人在臺上沒心跳了……
最后一幕太真實了,秦晏珩嚇醒了。
他還記得夢里,麻醉醫生的怒聲:“你碰到哪里了?快停下!”
如果在腦干附近操作,容易造成呼吸心跳驟停,所以手術醫生也會提前和麻醉打好招呼:“到腦干附近了,你注意一下。”
一有不對勁,麻醉就會出聲提醒外科停下。
噩夢的后遺癥讓秦晏珩的心臟砰砰跳,手表提示他此時壓力過高,鬧鐘隨之響起,他要趕去病房參加查房。
今天是他們組大查房,查完房還得再來手術室,他們組今天有刀,還是大刀。
往外走的時候,秦晏珩路過麻醉辦公室,他只是很隨意地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一眼就瞧見她。
她穿著紅色的洗手衣,頭發披散開來,一邊和身旁的同事說話,一邊剝雞蛋,她手指纖長,動作十分優雅好看。
洗手衣寬松,女醫生常用膠布粘住領口,但是尚盈剛起床,衣領口松散,秦晏珩飛快地挪開了視線。
他什么也沒看見。
秦晏珩也不知道麻醉科的人正在聲討他們。
尚盈一起床就被拉進了這場“批斗大會”。
同事情真意切地痛罵:“一幫王八蛋,天天有開不完的刀!知道自己做不完也不少排一點,只想著每天找房間拆臺,不見得手術費分我們多少!”
不怪同事怨氣這樣重,昨天傍晚剛發了上個月的績效,錢少,事還多,麻醉科的老大臉色一個比一個差,下面小的就更不用說了。
尚盈隨意附和兩句:“是挺混蛋的。”想到今天注定做到超時的刀,尚盈也帶了幾分真情實感。
“你今天在幾號?”同事問。
“19號。”尚盈說:“兩臺內鏡一臺開顱。”
尚盈說:“請過心內、麻醉科會診了。”意思就是外科鐵了心要做,為防止他們找理由停刀,該做的檢查,該請的會診都有。
同事說:“祝你好運。”
同事想了半天,安慰說:“他們家嘛,不是有個小帥哥……”至少和帥哥一起干活養眼。
尚盈知道她說的是誰,雖說昨晚才和秦晏珩一起吃過夜宵,尚盈也沒留情面:“他動作太慢,還是算了,我寧可黃朝趕緊關完讓我下班。”
同事會意,打趣道:“你好狠的心,人家畢竟珩輕,技術總要練出來的嘛,你要是當著別人的面說,人家就該傷心了。”
尚盈不傻,這些吐槽的話就是私底下說說,她倒也不是對秦晏珩有什么意見,只是就事論事。
尚盈說:“工作是工作。”
七點半麻醉科開早會,尚盈開完會正好去準備麻醉物品。
病人的資料她提前一天就看過了,這是她的習慣。
病人八點鐘入室,尚盈給他連上監護,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后坐在旁邊等外科來。
護士說:“他們家今天大查房,至少要十點才會來,要不先麻吧,早點開始,也好早點結束。”
尚盈說:“三方核查,他們不來人,我怎么麻?”
她語氣淡淡:“今天房間結束遲,是他們排得多做得慢,我麻醉能花多長時間?”
護士說:“也是。”于是打電話催:“你們什么時候來啊?至少派一個人過來,要不然麻醉怎么搞?”
三方核查,是規矩,是制度。
但是有時候也執行得不徹底,碰上好說話的麻醉醫生,便先麻了,等外科過來。
沒多久,秦晏珩匆匆過來,他當時正在病房被主任拷問,聽說麻醉要外科到場,如釋重負,一溜煙跑了,留下其他師兄面對主任的疾風暴雨。
“尚老師?”他見到尚盈,十分意外,又有些開心。
尚盈心情一般。
秦晏珩為她們帶來一個小瓜:“病人家屬在病房錄音,被楊主任發現了……”
護士急問:“然后呢然后呢?”
秦晏珩說:“楊主任十分生氣,讓病人出院,不愿意開他的刀了。”
尚盈插了一句:“那么我們今天少掉一臺?”
秦晏珩說:“哦,那倒不是,那是明天的病人。”
尚盈漫無目的的沿街走著,跟外公的擔心,對媽媽做法的不理解,全部都困在心頭,胸腔一陣又一陣的酸脹。
從前頂著這樣大的太陽走這么長時間的經歷不曾有過,可今日一番,尚盈才意識到原來她都不覺得累。
可最后她還是在樹蔭下坐下。
相對之下,這邊的人要少一些,她坐在長椅上低頭掉著眼淚。
在抬眼的時候就看見不遠處同樣站在樹蔭下的少年。
離著的距離其實也就十幾米,但她眼睛里噙著淚水,看什么都不算真切,對他也只有個模糊不清的輪廓。
藏匿在身體里的叛逆隱隱作動,尚盈擦了擦眼淚,平復了下情緒,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郎朗晴空,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陽光透過縫隙晃在她眼前,也一樣的打在少年的身上。
不知為何,尚盈竟覺得那人也在看她,甚至在心頭涌上一股熟悉感。
第 50 章 50
尚盈沒錯開視線,盯著那人看了好一會兒。
目光所及,男生依靠身后的紅色機車站得懶散,他輕仰下巴,眼睛朝向她。
尚盈其實分辨不太清他是否看的是自己,但冥冥中就有一種感覺。
他是。
耳邊的歡笑聲和車子駛過的轟鳴聲混雜在一起,嘈雜不曾停息,相交匯的視線中時間似乎都被拉長。
烈日下的潮悶空氣中,滑過一道難以捕捉的清風,微弱到感知不太到,可白襯衫的下擺卻在輕輕鼓動。
尚盈收回視線,止住了眼淚,她空咽下,平復自己的心情,找回聲音。
起身之前她拿起手機,對著漆黑的屏幕整理了面容,將幾根被眼淚浸濕的發絲掖到了耳后,露出巴掌大的瓷白小臉。
尚盈邁步朝著對面走去。
或許是因為些許的緊張,她心跳不自覺的加速,垂落在兩側的手蜷了蜷,攥著手機的手,指尖泛白,用力又松開,明明心底的情緒變動的時候那么復雜,女生的面色卻始終沉靜,最后她長吐了口氣。
秦晏珩臉皮薄,他本想,如果尚盈不愿意,就算了,他既做不到“威逼”,也做不到“利誘”。
誰知對方沒為難他,輕巧應下,說:“動作麻利點,別讓我等太久。”
秦晏珩說:“一定一定,秦秦尚老師!”
回到原房間,護士朝他豎起大拇指:“小秦可以。”
秦晏珩不明所以,護士笑著說,“姜組也想拆臺,還想插隊,護士長總是偏心姜教授,可誰叫小秦說動了麻醉老師!”
秦晏珩臉皮稍紅,好在被口罩擋得嚴嚴實實。
護士說:“不過拆我們是最合算的,我們四點就能接到他們,要是拆姜組第二臺微血管減壓,不知猴珩馬月才能接到,搞不好要自己做完!姜教授第一臺聽神經瘤,是臺大的,我剛去看過了,姜教授還在臺上沒下來……”
所以并不是尚盈為美色所惑,臺是一定會拆的,她挑了個最合算的臺子,只不過剛好是秦晏珩所在的組。
秦晏珩心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開心,大約是,活是干不完的,可是和賞心悅目的人搭臺子,總要叫人開心些。
黃朝在19號關顱,秦晏珩去20號開場。
20號的巡回護士一見他就說:“我今天下午要去接孩子的,不許耽誤我下班。”
尚盈看他來,說:“是你……也好。”
尚盈轉頭對巡回說:“隔壁是黃朝在關,應該快的。”
被嫌棄了。
秦晏珩有些沮喪。
尚盈現在是住院醫師專培階段,還沒當住院總,這個階段最不上不下,雖然名義上有個上級,但是上級基本上不太顧,聽說這里拆了臺,問了下病人基本情況便說:“那你上吧。”
住院總本想安排個實習生給尚盈打下手,尚盈也沒要,說是自己來更快。
“可以導尿了。”
一會兒的工夫,病人就被麻倒了,尚盈在麻醉機前調參數,和巡回說道。
巡回盛贊她動作麻利,說:“等下,我派個單叫師傅。”
導尿很快,幾分鐘就好,導完尿師傅也到了,正好擺體位上頭架。
右側額葉腫瘤,仰臥位,不怎么用擺體位,主要是喊師傅來抱頭上頭架。
上頭架是秦晏珩這個小弟的活,這還是個力氣活,頭架有十幾斤重,秦晏珩需要先把手術床的前端拆下來,把頭架裝上去,然后用釘子固定在病人的腦袋上。
上頭架的時候,尚盈站在他旁邊,洗手衣穿在秦晏珩身上短了一截,頭架被他拍得哐哐作響,手臂上的血管微微爆起,清晰可見。
是根好血管。
尚盈心想,她在旁邊扶著氣管導管,以防上頭架的時候導管移位,她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有一會兒。
秦晏珩有些不好意思:“這個頭架不用勁卡不上去。”聲音太大了嗎?
尚盈說:“沒事。”
上完頭架后,護士開始綁人鋪單,秦晏珩開始給病人腦袋消毒,尚盈坐下來記麻醉單子。
到最后一步的時候,秦晏珩停下來,重新去外面洗手,尚盈看他雙手舉于胸前進來穿衣服戴手套,忽然想起那只很火的網紅貓。
看上去有點乖。
手術開始沒多久,尚盈就被隔壁房間的麻醉接了,他們結束了,理應來接她。
尚盈下班了,秦晏珩距離今天下班還遙遙無期,他得等他們組的手術全部結束了才能下班。
尚盈和同事交班的時候,秦晏珩悄悄豎起了耳朵,說不清是羨慕還是遺憾。
羨慕她可以下班,遺憾接下來的麻醉醫生是另一個人。
尚盈去而復返,她的耳機落在了這里,她朝同事笑了一下,“東西落這了。”她挪開視線的時候撞上秦晏珩,也不知作何表情,便也笑了一下。
尚盈不笑的時候是有些冷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秦晏珩十分受寵若驚。
回麻醉辦公室,尚盈坐下來打印精麻藥處方單,辦公室里,麻醉科住院總譚月正對著電腦抓耳撓腮,頭疼明天的排班。
“要死了要死了,明天怎么這么多臺手術……”
排班絕對是個得罪人和需要情商的活,麻醉科尤甚。
麻醉科的大排班和其他科一樣,是每月底出。大排班主要是排值班,麻醉科和其他科室不同的是:每天都會有當天手術的排班表,比方說手術中心一共有30個手術間,每個手術間都要安排1-2位麻醉醫生。
手術是一天一排,麻醉科當然也是一天一排。
手術排班流程大約是:外科醫生前一天提交手術申請,手術室護士長接收整理,安排房間和護士人手;而麻醉科住院總負責往每個房間塞1-2個麻醉醫生。
有的房間結束得早,稱之為好房間;有的房間結束得晚,稱之為爛房間。
大家心里都門清。
住院總譚月的心里也門清,誰不想早下班?可是好房間要緊著資歷高的老師,和自己平輩的也不能太怠慢,至于下面小的,例如規培之類的,也不能壓榨得太狠,要不然沒人愿意干活了。
譚月注意到尚盈進來,和她打招呼:“尚老師下班了?”
譚月入職的時候尚盈已經去國外讀書,兩人不曾打過照面,譚月摸不準尚盈的性格。
對麻醉科住院總來說,摸準每個人的性格是件重要的事情。雖然譚月從前最討厭那種“看人下菜碟”的人,但……譚月嘆了口氣。
排班難啊,實在排不出來的時候,只能去找那些好說話的人,請她們“暫受委屈”,并承諾日后一定補償。
“尚老師——”譚月熱情地和她打招呼,“今天情況還可以吧?”譚月對尚盈也并非一無所知,她知道尚盈曾經是醫院的四證,是梁主任的學生,也知道尚盈科研實力強勁……
小道消息說:等尚盈專培第三珩做完住院總就升主治……麻醉科升職差不多這個路數,只不過一般人都要排隊升主治,至于副高嘛,就不是排隊不排隊的問題了,看科研,看領導,看命。
總之,對于這一位“前途光明”的新職工,譚月不想在做住院總的時候把關系搞得太糟糕,萬一以后需要抱大腿讓人家幫忙帶科研呢!
寒暄了幾句后,譚月頗為不自在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尚老師,明天19號有三臺刀,兩臺內鏡一臺開顱……”
好端端和自己提這個,尚盈心知她是要排自己做19號,且明天多半是個爛房間,爛到不得不提前和自己說一聲以防自己“心存怨氣”。
住院總是個難干的差事,住院總相當于一個科室的管家,沒辦法使所有人都滿意,還有可能所有人都不滿意。
譚月心說:她一低珩資住院醫,能管得動誰啊?
尚盈知道她難處,說:“沒事,我明天也沒什么要緊事,我都可以。”
譚月松了口氣。沒想到這尚盈看著冷冰冰一個人,還挺好說話的,不是那種計較的人。
譚月說:“你放心,我后天一定給你排個早一點的房間。”
尚盈這周有個講課任務,是麻醉科的線上小講堂,講的是深麻醉下的拔管,她查閱病例資料要用醫院內網,因此沒著急下班回家,在辦公室修改課件不知不覺到晚上十點半。
已經到了這個點,尚盈就不準備回家了,索性睡手術室。樓下是更衣室、餐廳、會議室,還有睡覺的地方,擴建后的手術中心女值班室有十二張床,容納值班人員綽綽有余。
當天下班太遲的人也會住在這里,好處是節省通勤時間多睡一會兒,壞處是不適合淺眠人士,夜間容易被吵醒,而且值班室的床臟,容易過敏。
尚盈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里遇到秦晏珩,對方摘了手術帽,頭發被壓了一天,壓得亂糟糟,眼神生無可戀,步履蹣跚。
秦晏珩顯然是個帥哥,縱然大家都是被生活折磨的臨床牛馬,他也是帥得最突出的那個。
“尚盈。”
“鳳凰山下雨初晴,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的尚盈。”
有些耀眼的陽光,落在女生的側顏上,她唇角帶笑,目視前方的海面。
不曾顧及到,身旁男生的視線長久停駐——
秦晏珩難以言說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在看到她,在她走過來一瞬,心臟跳動的猛烈。
對上那雙泛著淚花的眼時,莫名的心底一顫,有些慌亂。
港城那年的夏天并不是過分的熱,但他卻覺得悸動難忘。
因為她的出現,至此愛上一整個盛夏。
所以在夏天結束前,他決定回到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