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這一下,陛下未必封他這么大的官。福禍相倚嘛。”牡丹話是這樣說,其實心里是最擔心的,長睫閃動,又紅了眼眶,“你怎么回來那么晚?大軍入城后,好些日子過去都不見你,我都以為你們......”
常安上前拍拍她肩:“沒事了,我還在,生宣也在。”
葉生宣掏出手帕為牡丹拭淚:“寒風起了,外頭有些冷,我們回屋里坐吧。”
常安眼疾手快將衣物木椅都搬回了屋,又嫻熟地點了炭火:“姐姐,你保重身體。我想陪生宣先去陛下那復命。”
牡丹有些驚訝:“生宣沒有先去見陛下嗎?”
常安笑道:“姐姐你在生宣那里比陛下重要。”
“好了好了,快去吧,別讓陛下治你們一個怠慢之罪。”
常安拉著葉生宣走到梁府前院,見過了梁松言和唐珍,向他們借轎攆。
沒有噩夢里的質問與仇恨,只有最懇切的寒暄。
“王爺日后拜訪寒舍定要著人提前相告,我梁某無茶無宴,讓旁人知道會說相府對王爺不敬的......”
葉生宣再次面對這樣的寒暄,怎么也不敢心煩,她注意到二人發間的銀絲,竟然心生了愧疚。
原本他們一兒一女,天庭卻將他們雙雙奪走,還是在這樣惹人心疼的年紀......
常安替她攬過慰問的唇舌功夫,拉扯一番后謝絕了轎攆相送,拉著葉生宣快步離開了梁府。
傷處被扯動,激起一陣刺痛,葉生宣抽開手:“你的胳膊受了傷,不要這樣用力。”
常安怔了怔,收回空蕩蕩的手,擠出一個笑容:“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對不起啊......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沒事了,倒是你,怎么傷成這樣?”
“我......”葉生宣眼神躲閃,不知如何啟齒。
“我聽青鸞說,都是她在照顧你,我也想去王府看看你,但是她說這樣不好,要等你醒過來。現在你醒了,但是傷沒有大好,我可不可以常去王府照顧你?”常安聲音越發的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看著腳下的路。”
“可以,帝京剛剛重建,百廢待興,我王府里空無一物,你不嫌棄就好。”
“空無一物?你不在府里嗎?”常安加快步伐走到她前面,瞪著那雙大眼看著她。
“我既然下了床,又豈會再回去?”葉生宣將他拉到一邊,讓他別擋了路,目視著前方堅定不移:“南宮戰敗,帝京的秩序也該重建了,這百廢待興的時候,正適合清君側。”
“你......你要謀反?!”常安捂著嘴小聲低呼。
葉生宣看向他,眉頭一挑:“把你的傻勁收一收,真正的常安可沒這么傻。”
常安愣了愣,滿臉不可置信:“你懷疑我?什么真正的常安?我不是真正的常安?”
葉生宣從懷中取出那包骨灰拋向他:“你覺得我會認錯你的骨灰?!”
常安接住那包裹:“我......的骨灰?”
“你演得很好,就連妖氣都被特殊的香味蓋住了,如果你只是為了生存,就老老實實的演下去,如果你另有所圖......”葉生宣的眸光變得異常冷峻,揉不下任何沙礫,“小心腦袋不保。”
常安默默收起那包骨灰,神情有了微妙的變化:“我明白了。”
*
一場大戰,險些將整個帝京變成廢墟,就連象征皇家威嚴的皇城都難逃這場血洗。
宮道兩側就算堆著積雪也十分寬敞,城墻上旗幟稀松,迎著獵獵西風,吹來一陣悠遠的鐘鳴。
衰景引哀情,葉生宣忍下滿心壓抑,加快腳步。
勤政殿內,花無雙坐在案前批閱堆積如山的奏章。太后,也就是林娘,竟然也坐在殿內。
“陛下。”這一回,二人都沒有跪拜,只是行一個躬身之禮。
花無雙抬眸,看了看眼前的葉生宣,又看向她身后的常安,放下筆,起身:“免禮,快免禮。二位是拯救大武的恩人,朕無以為報,還想要什么,今天都可以提。”
葉生宣抬頭對上他的眸子:“臣想要什么陛下都會給嗎?”
花無雙遲疑一瞬:“只要朕有。”
葉生宣指向一旁的林娘:“要她的命,陛下會給嗎?”
林娘見她指著自己,驚恐之余,不忘說一聲全無底氣的“放肆!”
常安上前一步:“若臣想要大武的江山,陛下愿意給嗎?”
花無雙后退兩步,坐回龍椅,嘴角扯出一抹勉強的笑:“你們......不要再開玩笑了。”
“覬覦你的帝位,你都不降罪,是不是太無能了?”葉生宣諷笑。
花無雙眸中已有了淚光:“你知道我不會......”
“好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帝......”葉生宣滿身肅殺之氣,走向花無雙,殿內無人敢攔,她走到書案前,俯身捧起花無雙的臉,迫使他與她直視,“你明明知道,立楚妗妗為后,楚欽就不會反,廣納后宮,朝中就不會無人可用,殺了林娘,葉生宣就永遠都會是你的忠良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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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雙兩行濁淚滾落到葉生宣手心:“那是以前的規矩,我......朕,既然做到這個位置上,為什么不能改......”
“可是這個位置,就是從前那些規矩至關重要的一部分啊......”葉生宣放開他,退了幾步,“楚欽認罪,你可以殺他,但梁松言,也要殺。”
“他又沒有真的叛國......”花無雙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常安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取出袖中信箋呈放到花無雙面前:“楚欽手中十萬反軍投降,他一死,這些兵馬就能為大武所用嗎?可笑,楚欽認罪,實為棄車保帥,若有朝一日,梁松言謀反,這十萬楚軍就是背刺甫氏最鋒利的刀!”
花無雙深深呼出一口氣:“你們可有證據?”
“……”
葉生宣與常安對視一眼,搖頭。
“沒有證據,就要朕去殺國相?”
葉生宣:“這些年,你一味打壓權貴,扶持貧寒,或許是為了追求所謂的公平。梁松言本該是顆好棋,但你一味縱容,真的慣壞了他。他為人謹慎,謀反這種事他當然不會自己涉身。但野心都在他的眼睛里,牡丹看得到,我和常安都看得到。如果常安不是陛下的人,陛下可能死在落平!”
常安:“梁松言不信任臣,臣一時拿不到可靠的證據。他從前信任唐家,如今唐家向陛下投誠,他已經將唐家往外推了。但謀反的罪證,唐家一定有,就看他們愿不愿意交出來。”
花無雙無心再聽下去,只覺得頭昏腦脹,身心俱疲:“朕給你們三天時間,三日后,楚欽問斬。”
“臣領命。”
人心非石,不能將他們完全看成棋子。棋子用久了,是會變色的。
殿外,葉生宣向常安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唐睿如今擔任兵部尚書,前程大好,是陛下和梁相一同扶持的。他會選擇誰呢?”
“唐睿忠義,但他不知道梁松言的賊心。”常安將新領的圣旨系到腰間,神情淡然自若,仿佛胸有成竹。
“哦?除了唐睿,誰會幫你?唐珍?”葉生宣知道,唐珍是梁松言的正妻,梁松言的反心,她一定心知肚明,但未必愿意將他推上死路。
常安眸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那是不屬于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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