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為甫觴選擇了火刑。
花無雙手腳捆著鎖鏈，身著囚服，在刑臺上跳了一段鳳凰祈福舞。
這是他向葉生宣乞求的最后的“自由”。
他說，那是他內心之熱愛。
舞畢，他被綁上火刑架，大火攀上他全身，一發不可收拾。
刑場的景象幾乎要與前世萬塵的那次“獻祭”重合。
葉生宣想起前幾日自己的刑場上，她感受到的似曾相識的氣氛。
前世的萬塵選擇與似錦契靈，一招塵殺救下了龍城山無數學子，卻要被獻祭以息天怒。龍城的人不了解背后之事，他們困惑，甚至有可能在背地里討論著如何救她。
而眾目睽睽之下，花無雙摧毀觀林臺峰體，帶走了她。
山石崩壞的景象歷歷在目，仿佛發生在昨天。
那樣瘋狂、沖動的舉動，是那時的萬塵想做卻不敢做的事，也讓他自己吃了不少苦頭。
冰魄明明不在乎凡人的生死，卻要回頭穩住山峰，她是想救人嗎？分明是在放水。
這世界上不會再有花無雙那樣的人會這樣傻傻地救人。
葉生宣也不會像冰魄一樣放任他們逃離。
被烈火包裹著的人沒有發出半分慘叫，讓眾人覺得，他們點燃的是一個假人。
沒有懲奸除惡后的快意與歡呼，臺上臺下，皆是寂靜無聲。
燒死罪魁禍首就能安撫犧牲的魂魄嗎？
死后萬事皆空，空留生還者承擔傷痛。
或許不僅僅是傷痛，更多的是怨恨與懊悔，只是他們不愿意面對。他們更愿意相信存在一個十惡不赦的家伙替他們承擔所有罪責，罪人伏誅，他們內心才能得到赦免。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但他們掀不了天，也斗不過圣人，只能在最后找到一個失敗者、一個他們自以為的弱者，勢必要他用生命彌補他們的失去。
只有花無雙，世上再無像他一樣聰慧的人，他知道往者不可鑒，來者猶可追。他背負太多仇恨，卻十分明確該如何恨。他不恨屠他滿門的黑曜、不恨殺他師妹的冰魄、不恨打他重傷的石橋，甚至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頑月，他似乎都從未放在心上。他只有一個十分明確的目標：掀了這天。
相比普通人，這目標對他來說只比天方夜譚多了一份希望，而這份希望則來自那些他本該仇恨的一切：黑曜、頑月、天庭諸神。
這樣的人，怎么會為一場賭局甘愿赴死呢？
更何況，黑曜沒有理由殺他。
但是在葉生宣面前，他的淚是真的，他的難過是真的。
*
勤政殿內，聚集了黑曜從大江南北找來的各界人才，與葉生宣高談治國之道。
有人建議恢復民間歌舞的權利，但是對歌舞具體內容可以有限制。
劉長思：“像鳳凰祈福舞這樣男女老少皆宜的歌舞就可以在民間流傳。”
常安：“甫氏當政時期，歌樓內歌舞表演多是為了收取達官貴人之財，奢靡之風多是為了反饋國庫。但陛下查抄大部分貴族，拆了歌樓，歌女舞女失了謀生之路......”
葉生宣：“朕不是在宮廷與地方學堂招募女官嗎？”
“可是......女官......”
劉長思：“宮廷各司若是招募歌樓舞女......”
“風言風語？”葉生宣在不少奏折中看到這個詞，她并不十分理解，“在你們那里，她們也叫妓女對嗎？”
“......”滿座鴉雀無聲，也是一種默認。
“歌樓舞女滿身才華，以色示人不過是為自己謀活路。從前有不少官員欺男霸女，這些女子受了不少苦楚。如今朕拆了歌樓在宮廷設立各司，大禁奢靡是為解救！她們還有什么不滿？不愿入宮？不愿入學堂？當真是因為從前的日子更好？”葉生宣帶著疑問站起身，在這些謀士面前來回踱步，觀察著他們的表情，見常安欲言又止，便點他：“你說，為什么？”
常安：“人言可畏。”
“好一個人言可畏！”
花無雙一心求死，難道是因為畏懼流言嗎？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但花無雙不是天下人，天下人不會都是花無雙。
“那就讓那些人閉嘴！”葉生宣回到龍椅上，拿起書案邊早已被分類好的一沓奏折，丟給常安，“朕總結了一些言官的話，的確有不少人對朕設立過多的女官有意見。朕以為，那些宮廷事物他們是沒興趣的，只是看不慣新法比起從前偏袒了女子些。只是朕不明白，女子男子都是人，言官為何要這般針對女子？難道是因為朕是女子？”
葉生宣若有所思，眸光凌厲：“這些言官恐怕只是單純不滿朕在位而已......”
劉長思認同她的話：“臣建議審問......”
常安：“已經在審了�！�
滿座謀士：“......”
常安翻了翻那些言官的奏疏：“他們質疑陛下設立新政的初衷，是忤逆。臣......先斬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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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生宣不滿：“以后別這樣了。一切針對女子學官與宮廷女官的不實言論，一律視為挑釁皇權，斬立決。”
常安：“是。”
眾人無有異議。
“朕這些日子新設了大量女子官職，確實容易叫人心中不滿。朕決定在明日朝會與群臣商定設立情報機構，負責在官場乃至民間探聽言論，一旦發現有忤逆皇權、挑釁新政的言論，當場取舌�！�
“這......”
這樣的機構當然是不對的，是很偏激的。
劉長思也冒了冷汗：“陛下三思......”
“朕明日會好好與那些言官商議，也算是給他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葉生宣不是很在意文字獄是否會因此而起，她堅信自己有能力改變這些思想迂腐的凡人。
散會后，幾位謀士被留下處理書案上剩下的公文。
劉長思有些戰戰兢兢：“陛下她，有些意氣用事了�！�
常安微微一笑：“陛下嫉惡如仇很有個性，只是這樣將好惡擺在明面上，容易被奸佞利用。我們要做的就是清君側。”
劉長思接過常安精心整理的言官名單，苦笑著嘆息：“希望常相做的，只是為清君側。”
“明天的朝會，希望劉相多準備些東西�！�
“常相以為，陛下最后那句話是認真的嗎？”
“陛下最后那句話只是采納了你的意見，她不是真的想割百官的舌頭�！�
“但是人們會為了保護舌頭，選擇閉嘴。”
“陛下還沒有徹底學會如何應對朝政，情報機構只是試探，往后，她的新政只會越來越多�！�
“策天錄�！�
“什么？”
“除非陛下擁有像策天錄一樣的網絡，否則很難打破人言�！�
“劉相此言，狹隘了......”
葉生宣會努力教會所有人，不畏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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