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漂亮主播(完)
個人劇情在主播賽落幕后也迎來了落幕。
系統的副本收集工作在七日內完成,也就說明在脫離副本前,小蝴蝶還有段自由的暑期生活。
難得的小長假,無需擔心其他事。
小蝴蝶擦著汗在路邊買了杯冰飲,聽著樹上傳來的蟬鳴聲,感嘆暑期最大的特點——
“天氣好熱!”
最近的氣溫已經到了小蝴蝶都不太適應的高溫。
系統處理著后臺的數據,不忘接上他的話,【需要系統幫忙嗎的】
許玉瀲搖了搖頭。
眼睫在日光下閃爍著細微的光點,望著路邊的綠植,他忽然提議道:“我們不如回老家避暑吧。”
系統當然不會反對。
所以區別于之前忙碌的兼職生活,隨意搭上了輛大巴車,這個暑假,許玉瀲回到了叔叔的老房子。
房子的位置在個偏遠的小縣城里,臨近邊緣的村莊。
當初因為地段不好,也不是什么大房子賣不出幾個錢,這才留了下來。
許玉瀲倒是很喜歡這里。
老式的平層,外面圍了小院子,里面鋪著好幾塊黑泥地。
但因為好長時間沒人打理,上面長滿了雜草。
“系統……”許玉瀲擰著眉,扒拉了下面前的葉子,“怎么辦呀。”
憑空出現的透明身形反射著周圍的環境色,站在原地的少年被它抱起,穩穩地放到了屋檐陰角下的搖椅上。
【讓系統來收拾吧。】
小蝴蝶的心思好猜得不行,得了空,隨便找到個機會都要往土里種幾朵花。
這種地方簡直就是他的天堂。
系統特意將他心心念念的那幾塊地給松了土,誰能想到,有天無限世界的系統還要具備田園模式。
房子整理好的當天晚上,許玉瀲就下單了花苗。
這次不能在這里久住,他養的花也不能從小培育,所以只能買帶著些小花苞的花苗。
要是開得早,估計脫離副本前他還能看幾眼。
夜深。
家中沒有熱水器,燈泡也有點要壞掉的意思。
晚上是系統準備的熱水。
但在等對方把浴室里的燈修好前,門突兀地響了起來。
有陰影投落在門邊貼了報紙窗戶上,伴隨著搖晃猙獰的樹影,這場面看起來就像是國產恐怖片的開頭。
許玉瀲琢磨著自己才剛下單,即使店鋪再快,也不能秒送達吧。
腦袋里一瞬間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壞人都想了一遍。
許玉瀲從沙發上冒出個腦袋,眼眸渾圓,“系統!”
他手忙腳亂地縮到在系統背后。
即便隔著那層透明的身體,什么都遮擋不住,他還是稍微有了點安全感。
“是誰啊的”
許玉瀲抓著系統不知道什么布料的衣服,邊小聲地問著,邊碰他的手。
疑惑又好奇地戳他,“哎,你的胳膊摸起來好硬,和我完全不一樣。”
【……】
系統沉默了片刻,捏住他的手,轉移話題,【外面的人是顧少連。】
聽見是顧少連,許玉瀲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奇怪。
屋子外面沒有路燈。
打開門的第一時間,顧少連甚至沒能說出話來。
室內暖黃的光線攏在小男生的發絲上,他眸色柔軟,顫著眼睫,似乎很驚訝,“你怎么來了呀的”
顧少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之前你不告而別,我們已經好多天沒有見面了。”他說,“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的”
扣著木質的門邊,許玉瀲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天發生的事他沒有跟任何人說,本來就不打算過多牽扯,所以不告而別似乎也很正常。
只是被人當著面問,這樣的話顯然不適合作為回答。
室內閃爍的燈泡打斷了二人的僵持。
“燈壞了的”
“嗯……好像是的。”
“我幫你換吧,我有經驗。”顧少連信誓旦旦,“我以前就是干這個的。”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
【的】
莫名其妙的,當晚顧少連登堂入室,直接住進了為數不多的客房里。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許玉瀲在客廳里碰到正煮著早餐的顧少連,差點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等粥喝到了嘴里,才迷迷糊糊地想起來對方好像是昨天來的。
第二天隔壁的那個院子里也熱鬧了起來。
許玉瀲搬著小凳子在謀劃哪塊地種哪種花的時候,有輛搬家公司的車停在了旁邊,好多人在往里面搬東西,動靜不小。
他看了幾眼,沒想起來以前隔壁住的是誰,索性就不想了。
念著自己的花種,快遞還沒到,小蝴蝶先回家里面去拿水壺和鏟子了。
隨手按亮屏幕,手機上的訂單已經提示正在派送。
下一秒就有通電話打了進來。
許玉瀲邊接電話邊往外走,“喂你好的”
走到門外,看見停在院子外的高大身影。
戴著鴨舌帽,普通快遞員工服,手上提著箱東西。
顯然是他的花種來了。
那電話里這個是誰的
“有人在嗎,您的快遞到了!”
“我在這里。”來不及思考,許玉瀲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去。
可等他準備接過那箱子時,快遞員卻忽然后退了一步,他手落了個空。
“你……”
遲鈍地抬起眼,刺眼的陽光下,那張格外熟悉的面容對他揚起笑,“瀲瀲。”
“好想你。”
自從主播賽的事情過去之后,許玉瀲幾乎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里。
通訊軟件無法聯系,直播間也已經解約,好像一下子人間蒸發了一樣。
如果不是昨天對方突然詐尸在朋友圈發了張照片,鐘嶺生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他。
“鐘嶺生的”許玉瀲懵懵地看著他,瞳孔都放大了瞬,“你、你開始干快遞了嗎的”
鐘嶺生:“……不是,你不覺得很驚喜嗎的”
在許玉瀲還沒理解有什么好驚喜的時候。
有人撐在旁邊院子的圍欄上,朝著他們這邊開口。
“怎么這么多人啊的”
兜兜轉轉,都是熟面孔。
鐘嶺生當時表情就變了,十分不爽地皺著眉,“你怎么也在這里啊,跟蹤狂吧你!”
賀熄漸雙手攤開,“你說的自己吧,我可是這里的正經住戶。”
剛從屋子里走出來的顧少連穿著睡衣,手上還拿著兩片西瓜。
渾身上下充滿了生活氣息,特別不刻意地站到了許玉瀲身邊,“哦,是花種到了的晚點我們一起種吧。”
被遺忘許久的電話那頭,男人輕笑了起來。
薛傅韞說:“好熱鬧,寶寶。”
“我在你家附近了,能告訴我該往哪走嗎的”
……
短暫的假期生活幾乎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
兩個院子才能裝得下的人數,硬是要擠到許玉瀲家里,每件小事都能惹得他們吵起來。
但也不是不開心。
不了解養花的幾個男人們在許玉瀲動手的時候也跟著學。
他們不會覺得乏味,反而異常認真地去學,把許玉瀲的小愛好也當成了自己的愛好。
兩個院子的花圃里種滿了花。
這些男人對待那些花苗就跟對待孩子一樣,恨不得太陽大一點都要給它們遮陽。
十分夸張。
除了在家中待著,偶爾他們還會一起出門。
幾天時間,把附近逛了個遍。
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去溪澗里玩水,在晚上九點的時候去山上抓螢火蟲,在半夜的時候躺在院子里,一起數星星。
每個人都享受著這樣難得靜謐的時光。
幸福是無需言語的陪伴。
但物極必反。
或許是這段時間過得太愜意,所以剛脫離副本,許玉瀲就遇到了完全沒想到的突發事件。
他本該空無一人的玩家公寓里此時正開著燈,廚房里有燒水的咕嚕咕嚕聲。
“系統,是你做的嗎的”
【不是。】
許玉瀲愣在了原地,就在此時,臥室門響起了微弱的吱呀聲。
系統突然道:【先離開這里。】
但顯然為時已晚,一雙大手從他身后出現,堵住了玩家公寓里唯一的出口。
而臥室里,曾在副本和他新手副本和他見過面的謝銳澤,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瀲瀲。”
聞修齊和謝銳澤二人同屬一個公會。
有人查到了消息,就很難不讓另外那個人知道。
所以,在謝銳澤找到人之后,他們兩個直接強闖了公寓,守株待兔。
許玉瀲被他們嚇得好半天沒敢說話,捏著手,幾乎是要把自己縮到墻角里。
聞修齊視線在二人之間轉了個圈,最后挑眉,拉著許玉瀲把他帶到沙發上坐下,“姓謝的,別把人嚇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被嚇走就知道該死了。
謝銳澤一聲不吭轉身進了廚房。
和許玉瀲幻想的各種可怕進展并不同,謝銳澤只是將他燉好的排骨湯給拿了出來,碗筷的地擺放著,他坐到了許玉瀲的對面。
他們吃了頓還算和諧的晚餐。
在許玉瀲稍微放松了點后,他們才說出了自己這次前來的目的。
“有興趣加入我們公會嗎的”
模樣漂亮的小男生緩緩抬起眼睫,粉潤的唇瓣抿得發白,猶豫地看向他們。
桌上的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朝他的方向傾斜了身。
視線集中在許玉瀲的表情上。
副本似乎并沒有令許玉瀲太過耗費心神,他依舊如初見時一樣讓人心跳亂速,甚至更為驚艷。
謝銳澤喉結下壓著,補充道:“加入公會有很多好處,定期回饋的積分還有道具。”
“如果你來,我們可以陪你一起下副本。”
他說:“排行榜玩家的實力,足夠保護你安全通過副本。”
這樣做的目的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們不敢確定下次許玉瀲從副本里出來,還能不能再找到他。
但如果他是公會成員,那就可以定位他進入的副本和脫離地點。
這個條件絕對是無限世界里的獨一份福利。
要知道公會里從來不做慈善。
許玉瀲不懂他們說的那些東西。
但先不說他們闖入他的公寓,莫名其妙地邀請他進入公會這件事有多冒犯,光是他自己的身份,他就不可能加入公會。
他們只是在任務里遇到過的人而已。
比陌生人強不了多少。
“我不要。”
他嚴肅著小臉,語氣認真。
“還有,你們現在立刻離開我的公寓。”
兩個人聽話的離開了。
但只離開了大概半天不到。
許玉瀲剛睡醒就聽見了有人在敲門。
又是聞修齊和謝銳澤兩個人。
“瀲瀲,之前的事是我們做得太過分了。”
在毫無道德可言的無限世界里,兩個男人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完全沒有多想,直接按本能,選擇了條最穩妥的待兔方法,卻沒想到那樣做會不會嚇到許玉瀲。
久違地進行了自我反思,他們覺得自己找到了為什么被趕出門的原因。
所以今天又來了。
在門邊誠懇地道歉了近三分鐘,小蝴蝶心軟,怎么也沒辦法再和昨天一樣,對他們冷臉,糊里糊涂的就被哄出了門。
他們公會領地外恰好就是在生活區附近。
談話地點定在了玩家自營的餐廳里。
靠窗位置,許玉瀲望著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道,抿唇,“我不想加入公會,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不喜歡。”
“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副本。”
謝銳澤眼眸黑沉,并沒有因為他的拒絕有其他反應,只是垂眼,“不用加公會。”
“讓我們跟著你一起下副本,那些公會福利你也會有。”
聞修齊坐在旁邊聽著他們說話,并沒有反對。
許玉瀲覺得不太對勁,怎么可能還有這種天上掉錢的事。
他搖了搖頭,“謝謝,但是真的不用了。”
午飯時間,玻璃窗外,有許多玩家經過他們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許玉瀲的錯覺,他感覺外面的人越來越多了,而且,好像有人在偷拍他。
聞修齊還想邀請他去公會參觀一下。
但許玉瀲現在只想逃。
公會外的光屏上顯示著會內前十的人員積分,除了聞修齊和謝銳澤二人,他還看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名字。
柏景。
想到上上個副本他做的事,許玉瀲只覺得頭皮發麻,恨不得趕緊離開這里。
要是在公會里遇到,多半得鬧得很難看。
借著需要離開一會的理由,穿上系統給的偽裝,他偷偷鉆進了公會外的小角落里,呼喚系統,“系統……我們快進副本吧!”
【宿主不休息了嗎的】
“不了不了,我想快點走。”想到公會里都有些什么人,許玉瀲差點把頭搖成撥浪鼓。
系統沉默了許久,在副本即將開啟前,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那些你遇到過的玩家里,沒有你喜歡的類型嗎的】
【感覺你很反感和他們碰見。】
“喜歡的類型……”許玉瀲表情有些茫然,“我沒遇到過蝴蝶玩家,他們都是人。”
言下之意便是小蝴蝶和人沒有可能,他確實不喜歡。
系統沒有再多說。@正版盡在晉江文學城
……
【南黎朝代,人妖共存。】
【雙方關系形同水火,廝殺不斷,百姓叫苦不迭。】
【南黎國國師夜觀天象后同天子商討,在南黎國領土內分批召集了名為“繳妖營”的隊伍,開始了覆滅妖族的計劃。】
【包庇妖族者,罪同妖族。】
暴雨洗刷著山野里的樹木。
深不見底的懸崖下水流洶涌,四周泥濘一片。
不起眼的灌木叢內,渾身鮮血的青年警惕地縮在那,皮開肉綻的手掌說明了他在進入這里前,所遭受的非人折磨。
隨意嚼爛嘴里的樹葉,苦澀的味道蔓延舌尖,他猛然抬起頭。
視線鎖定在一處搖動的草叢里。
這樣的環境里,隨時可能會出現奪走人性命的野獸,寧肅羽感受著呼吸中的鐵銹味,咬著牙,攥緊了手中的匕首。
但下一秒。
一雙纖白的手輕輕撥開了那片高大的草葉。@正版盡在晉江文學城
披著雪色絨袍的美人身姿纖弱,輕顫的眼睫上翹著,若有若無地望向了灌木叢的方向。
“有人在嗎?”
第 82 章 養兄如妻
烏云沉重,雨水暈深樹叢顏色。
本就光線稀缺的深崖里四周如黑夜般陰沉。
偏偏就是這樣的環境里,避無可避,那抹雪色清晰地撞入了寧肅羽的視線里,令他瞳孔猛地緊縮。
手上不自覺用力,缺口的匕首壓在未結疤的傷口上,生痛。
目光從來人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漸漸看向他傘下輕抿的唇瓣,寧肅羽皺著眉,仿佛在思考能在三秒內讓他喪命的可能性。
深崖環境惡劣,少有人涉足,就連來檢查的那些官兵也不會特意來這里看。
這也是寧肅羽會選擇躲在這的原因。
他不覺得會有人在這樣寒冷惡劣的天氣里誤入這里,還能安然無恙地走那么一大段路,最后恰好出現在他躲藏的位置。
尤其是像對方這樣,看上去該是在官宦家族里,多走幾步就有人著急得不得了的大少爺。
——“咔吱”
樹枝由重力折斷的聲音,來人踏近了。
依舊保持著警惕,寧肅羽屏住呼吸,沒有輕舉妄動。
沒得到回應的美人輕捻著傘柄,又朝著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卻不是寧肅羽想象中的靠近。
透明水珠從傘面滾落,砸進泥土里,悄然無聲地消失。
美人垂首,小心翼翼地緩步邁過水坑。
玉白側臉因著寒冬暴雨氳了點水汽,鼻尖通紅,恍若水墨眉間點了神的畫中仙子,躍然于眼前。
只是在灌木叢旁邊停留不到兩秒,他提著過長的衣擺,轉而便要再往深處走去了。
他的裝扮不是適宜走入深林的類型。
踏過河流,傘面搖晃,不可避免的沾了雨水。
潔白絨毛粘成幾簇,放在那人身上,如何看都讓人覺得違和。
該是捧了暖爐踩進軟毯里,枕了這柔軟的外袍,同人談些書卷上的典故才是,而不是跑進這有野獸精怪出現的懸崖深處。
紙傘落下,畫面轉瞬即逝。
最后那一眼,是對方蜷著蒼白指骨壓住唇瓣,壓抑地咳嗽了聲。
寧肅羽呼吸一窒,不自覺地松開了手中的匕首。
從對方出現到現在,能夠分析的線索也不過是他方才說的那句話。
寧肅羽摸不清他來此的目的到底是找人,還是迷了路尋人幫助,但無論是何種緣由,顯然都與寧肅羽無關。
本應是如此的。
“嘶……”
灌木叢內的泥土過于濕滑,踩在上面稍微不注意就沒蹲穩。
寧肅羽即使習武多年也難逃離地心引力,他朝著后方倒去,整個后背壓在上面,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果然,準備離開的那人腳步停了下來。
泛黃的紙傘緩緩地抬起,透過發白的冬季雨幕,眉目如畫的青年輕垂眼睫,同倒在灌木叢里寧肅羽對上視線。
似乎愣了片刻,青年怔怔地看著他,喚了句什么,但雨聲太大,寧肅羽沒能聽清。
這季節無疑是冷的,暴雨之后多半就是大雪。
對方朝著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寧肅羽看見他染上點點白霜的羽睫,可他的眸光卻帶著出奇的暖意。
許玉瀲試探著叫出眼前人的名字,“你可是寧小公子……寧肅羽的”
他口吻遲疑,甚至沒敢離對方得太近。
哪怕系統提示他附近只有寧肅羽在,許玉瀲還是下意識地害怕了起來。
實在是因為面前這人看起來過于可怖。
渾身狼狽,臉上用染血的布料半遮住臉,衣衫破爛至極,還能看見他肌肉結實的腰腹上依舊滲血的傷口,傷痕遍布。
完全叫人聯想不到劇情里那位風光無限的狀元郎,現在的寧肅羽看上去就像個手上染血無數的歹徒。
許玉瀲偷偷后退了一步。
站在了面前,寧肅羽能將眼前人的所有小表情收入眼中。
看不出任何危險的可能性。
蒼白面容,孱弱身形,仿佛比他這個傷員還要脆弱。
這樣的人怎么會出現在這,又怎么會準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繳妖營里何時有過這樣弱不禁風的人物。
擦去模糊了視線的雨水,寧肅羽撐起身從灌木叢里坐起,充滿戾氣的劍眉緊皺,盯著他,惡聲問:“你是誰,怎會知曉我的名字的”
他口中說著防備眼前人的話,卻只字未提自己若是真的懷疑對方,為什么已經躲避了這么久時間的灌木叢,會令他突然打滑。
那聲質問伴隨著聲響徹天地的雷,雨勢愈發大。
轟隆一聲,許玉瀲怔然地后退了幾步,差點踉蹌摔倒在地。
好在系統及時出現在他身后。
看不見的手緊扶在青年腰間,系統幫他撐住傘,緩聲安撫,【他傷不了宿主,放心。】
許玉瀲不是沒見過脾氣兇的玩家,他也不是特別膽小的人,但今日的場景實在過于可怖了些。
這副本說著人妖共存,他怎么總覺得人比妖還嚇人。
許玉瀲輕推開系統,示意自己沒什么事。
壓下那點心悸的慌張,他從衣袍里拿出片折疊過的薄紙。
隔了段距離,滂沱大雨里,許玉瀲就舉著傘站在寧肅羽幾米開外,那樣醒目的白色身影,在傘下展開了那張紙。
“別害怕。”
語調輕柔,似乎能融進雨里的嗓音,是寧肅羽從未得到過的溫柔。
寧肅羽說完看見許玉瀲的反應才意識到不好。
衣料遮掩下的面容僵硬,他完全不知道這種時候他該做什么,只隱約察覺這次,是他的不對。
皮肉外翻的手上那把匕首早就藏了起來。
此刻他撐在泥濘腐葉上,血水染紅了周圍的小水泊。
寧肅羽從灌木叢里站起身,視線落在眼前人身上。
他腳下沾滿黃泥的長靴,還能從縫隙里瞧出幾分之前的純白。
明明自己被嚇到了,青年還是強撐著所謂長輩的風度,對齜牙的狼崽子耐心解釋道:“我欠了你父親的恩情,算是他的舊友。”
“他走前曾給我傳來這封書信,叫我務必在危機時幫他的后代一把。”
青年愧疚地垂下眼睫,眉間帶著愁緒,“但我收到消息的時候,聽聞你的兄弟們已經都……后來恰好得知你出現在附近的位置,我同人打聽,這才找到了這里。”
和書信一同拿出來的物件,還有塊小巧的金色令牌,上面刻有寧肅羽父親的親印,做不得假。
許是方才的事真的令他怕極了。
拿著那些東西,面上分明是想要交到寧肅羽手里,讓人親自檢查的,偏偏猶豫地站在原地,擰著暈了粉的指尖,不知如何是好。
慣是膽小,好半晌才憋出句。
“若是你愿意,往后便將我當做兄長,喚我聲哥就好。”
寧肅羽沉默片刻,朝著他走近幾步伸出手,看神情并沒有什么惡意。
許玉瀲試探著將那令牌和書信遞過去,對方抬眼看他,最終還是接過了那兩樣東西。
許玉瀲清楚,這是愿意和他走的意思了。
……
“還好帶了這些東西,不然這個任務就完不成了。”
想到寧肅羽前后的態度對比,他欣慰地點點頭,為自己找到了正確帶走任務目標的方式感到慶幸。
系統替他隔開那些潮氣,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是。
這個世界里的小蝴蝶是妖族,剛化成人形那年就遭了別人的暗算。
本就沒什么修為,那件事之后,整個人就傷了大半元氣,導致他現在身體素質可能還不如一般人類。
和寧肅羽的父親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里碰見的。
系統擔心許玉瀲的身體,在這種小事上格外重視,生怕疏忽了半秒,讓人又難受了起來。
許玉瀲倒是沒怎么在意這件事,反正他只是副本里是這樣而已。
而且這次劇情似乎也很簡單。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里照顧好寧肅羽,等對方考取功名后,跟著去到京城黎都內然后被人發現真實身份。
完全是個無辜的配角身份。
除了常常跟在主線角色身邊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比起前幾個副本的復雜,這次的任務看上去十分輕松。
和普通生活之間的差距,可能就是多了個寧肅羽。
暴雨天的山路不好走。
許玉瀲搶先一步走在前面帶路。
聽著周圍的雨聲,他的注意力漸漸就轉移到了劇情上,連腳下攔路的枯木枝也沒察覺。
猛然朝前撲了過去,在許玉瀲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前,一雙手已經攔在了他的胸口,將他上半身的重量重新平衡。
帶著冬雨潮氣的身體挨得很近。
拒絕了許玉瀲共撐一把傘的人一直暴露在大雨下,連隔著衣服的觸碰都帶著股寒意,令許玉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捂著唇,小聲地咳了幾下。
寬大絨袍的帽子裹著層淺色的毛領,青年攏在其中的小臉不過巴掌大。
墨色的長發從縫隙里流出,膚色白得幾乎透明,皺著眉的嬌氣模樣,似從西洋那邊運來的玻璃娃娃,稍微用點力,就要碎。
毫無他口中所謂的兄長氣質。
可偏就是這樣的人,愿意為了個和死人不作數的約定,獨自冒著大雨來懸崖下的山林里找自己。
父親是他很重要的人嗎。
“多謝你了。”許玉瀲用傘撐著二人,不太好意思地解釋道,“方才走了神,幸好有你。”
寧肅羽很快收回手,后退一步,再次離開了許玉瀲傘下遮擋的范圍。
也撤離了那攏了片暖融香氣的呼吸。
他沒有回應許玉瀲的道謝,只是沉默著走在許玉瀲身后,保持著一個能像剛剛那樣,第一時間接住人的距離。
長時間淋雨對寧肅羽這樣的傷員來說沒有一點好處。
不過寧肅羽不愿意和他撐同把傘,許玉瀲也毫無辦法。
勉強在天黑前走到了家門前。
位于懸崖下方河流流經的某個小村莊,靠近山腳的位置,住戶不算很多。
許玉瀲的屋子看上去還算不錯。
竹子和石磚搭建而成,遮雨的布置是用了從外面運來的黑瓦片,引了雨水滾落,底下還墊了許多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玩意。
總之勉強成個溫暖的小窩,能供狼狽的二人在寒冷的冬日里暫時休息。
收拾著灶臺處的草木灰,許玉瀲不太熟練地處理著家中的雜物,準備先燒出鍋熱水來,再做個小火堆暖暖手。
平日里這樣的事都是系統來干,看得久了,就以為他自己也學到了點皮毛。
半懂不懂的,在灶臺轉了好幾回,火還沒燒起來。
許玉瀲默默祈禱寧肅羽不要傷勢加重,家中沒有那么多治療人類的藥材,到時候病重了,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而且燒水現在看起來都是個問題。
寧肅羽坐在不遠處,發燙的頭腦令他思緒都開始變得緩慢。
麻木地攤著血肉模糊的雙手,視線不聚焦地落在許玉瀲身上,腹部泡了水的傷口邊緣發白,看上去沒一塊好肉。
以他這個的狀態,能在夜晚前被許玉瀲帶回來,已經是他最好的結果。
其實從前寧肅羽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在瀕死的時候去相信一個陌生人,那是連他父親都懶得斥責他的愚蠢行徑,但他今日昏了頭的,就是這樣做了。
可能因為今日他無論如何都得死,那放任自己做點什么蠢事,似乎也無可厚非。
“肅羽。”
算不上熟悉卻十分深刻的溫柔語調,那股馥郁的奇怪香味又靠近了他。
寧肅羽睜開眼,恰好對上青年湊近的面容。@正版盡在晉江文學城
對方見他看過來,下意識地彎了彎眉眼,“我們先處理一下你這些傷口吧。”
他手上拿著幾卷紗布和草藥,旁邊放著清水,不遠處的火爐已經生起。
水壺咕嚕嚕地開始往上冒蒸汽。
寧肅羽當時覺得。
那一刻冷冽的寒冬和暴雨擊打窗沿的聲音,突然一下就被層柔軟的棉花,隔絕在了他的世界外面。@正版盡在晉江文學城
第 83 章 養兄如妻
許玉瀲坐在椅子旁準備給寧肅羽擦傷口,捧起衣袍的時候才發現臟了。
眼睫顫著,擰著濕毛巾的細白手指明顯停頓了下,任由誰人來了都能看出他的不愉快。
【能弄干凈。】系統安撫他。
小蝴蝶妖力微薄,最是畏寒。
天冷的時候他的屋子里不怎么開窗。
正正方方的雕花小木窗,可四周不太平整,關了窗也還是漏風。
為了保暖,他找狐貍借了好多絨絨的尾巴毛,搓成條,塞進縫隙里堵住風口。
不過收效甚微,所以狐貍問他拿自己的毛做什么,他也不好意思說。
覺得自己想了個蠢辦法。
長達近四個月的寒冷氣候,在窩里全靠那點小火爐過日子,但凡有人來小蝴蝶家打開門,散掉幾秒熱度都能讓他皺眉頭。
隔壁那只壞狐貍來這不過幾次,就惹了小蝴蝶的不快。
直到狐貍從家里找了些品相好的兔毛給人做了絨袍,這才勉強哄得許玉瀲搭理他。
那絨袍保暖又輕便,許玉瀲常穿著,也是寶貝得緊。
可惜今日出門做任務淌了水,尾部早沾了臟污,灰撲撲的一塊落在上面,格外礙眼。
系統控制著灶臺處的火,抽空看他,立刻就懂了小宿主在想什么,忙哄他,【晚些時候就幫您清理。】
妖力深厚些的妖怪能將自身與環境隔絕開來,衣袍不論如何都不會被弄臟,但以許玉瀲現在的情況,想要達到那種程度還得再修煉個幾十年。
不過也沒什么影響,系統總是會在不違反副本設定的情況下給他的小宿主開點外掛,那是它存在于此的意義。
“沒事呀,下雨天弄臟也很正常。”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許玉瀲搖了搖頭,還反過來在腦海里輕聲和系統吐槽道,“都怪這個副本的衣服太長啦。”
他把毛巾重新放進盆里,又沾了回水,指尖被凍得發紅。
身后響起火柴的輕微爆裂聲,屋子里燈燭緩緩晃動,在青年微垂的眉眼輪廓鍍了層昏黃的光暈。
寧肅羽按著太陽穴,逐漸出了神。
青年說話的聲音傳入大腦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似乎是:“要是覺得痛的話就告訴我。”
上藥之前需要需要清理干凈那些皮膚上的血跡,還有泥土。
洇了清水的毛巾疊出個方便擦拭的小尖角,許玉瀲控制著力度,按在了寧肅羽的傷口旁。
傷口發癢。
像是被人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冰涼的溫度讓寧肅羽清醒了幾分。
他擰著眉,強撐著坐直了身,推開了許玉瀲的手,“我自己來。”
男人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
也不知道經歷了什么,凡是能看得見的地方幾乎沒一塊好肉,新的舊的口子混在一塊,看上去十分猙獰。
許玉瀲正擔心自己下手沒輕沒重,會不會把人的傷勢加重,現在見寧肅羽要自己來也樂得輕松。
不過他沒有離開。
因為后續包扎需要用的草藥還需要處理。
拿起旁邊放著的草藥,許玉瀲估摸著劑量抓了些放進木研缽里,認真地錘搗了起來。
空氣中苦澀的草木味逐漸蓋過了之前淺淡的香氣。
許玉瀲看著研缽里溢出的綠色汁液,還不忘學著印象里長輩的模樣抬頭,叮囑男人:“那你小心些,別把傷口又壓出血……”
結果沒等他說完話,對面眉眼凌厲的男人草草攤開那毛巾,直接往傷口周圍粗魯地擦了好幾下。
臟污消失的同時,不少傷口也開始再次出血。
許玉瀲被他那動作嚇了一跳,淡粉的唇微張著,好半天訥訥問了句,“肅羽,你沒事吧的”
回到屋子里的時候許玉瀲便摘下了兜帽。
蒼白的面頰在室溫下多了幾分血色,脖頸纖白,烏黑的發絲柔順挽在胸前,用門前細細的小藤蔓充作頭繩,虛虛綁著。
羽睫顫抖時,眼下那滴淚痣格外引人注目。
寧肅羽移開視線,一聲不吭地把毛巾又丟回了水里。
清水被血跡染成了淡淡的棕色。
似是察覺到寧肅羽拒絕與人交流的態度。
許玉瀲抿了抿唇,沒再多說,轉而拿起已經搗得差不多了的草藥遞過去。
“這些草藥你先敷在那些傷口上面,可以止血。”
濕潤陰暗的崖下村落,周邊生長最多的就是這些野生植物,能入藥的種類不算少。
許玉瀲在副本開啟的那段時間,沒事就會往后山深處逛。
想著住在周圍的村民們或許會需要,所以在家中存了一些,但這些用于治療寧肅羽,顯然還是不夠。
他傷得很重,起碼看起來情況就很糟糕,普通的止血不一定能讓他好起來。
思考著,許玉瀲輕聲道:“現在家里能用上的只有這種藥,若之后你還是覺得不舒服,明天我們再去找村里的郎中看看。”
草藥研磨了許久。
寧肅羽拿到手里的時候,還能感受到青年在研缽上留下的溫度。
他咽下口中的鐵銹味,在許玉瀲轉身時,艱澀開口。
“你這樣做,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說完,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現在什么也沒有。”
命也快沒了。
完完全全是個無用的廢人。
許玉瀲什么也得不到。
寧肅羽找不到他這樣做的理由。
那些話里,許玉瀲全是在為自己著想,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帶回來了個多大的麻煩。
生病治療在這個時代所需的開銷很大,其實能從屋子里的裝潢看出青年并不富裕。
而且,自己這個狼狽的樣子多半會引人懷疑。
最近繳妖營行動的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寧家的人,現在就是個燙手山芋。
在人妖兩族關系還沒有這么惡劣的時候,常常有弱小的妖族被人類虐弄。
寧家家主那時站在了妖族那邊,收拾了不少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結下了許多仇。
等到南黎國皇帝策劃好關于覆滅妖族的計劃,寧家當時的那些行為,自然被劃入了反賊之內。
就算皇帝能既往不咎,可人心險惡,寧家遭此劫難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往日交好的大家族紛紛與他們劃清關系,連家門都緊閉著,就怕招了旁人的口舌,直接惹來滅頂之災。
可偏偏眼前這個聽他說話都會被嚇一跳的人不怕。
敢獨自走到懸崖深處尋他,也敢把他這個麻煩帶到家中。
寧肅羽怎么也想不明白對方要這樣做的原因。
明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找不出自己能給他帶來什么好處。
若是別無所求,就為了和那個已經死透了的人的約定,真的值得他做到這種地步嗎的
狹小的空間里似乎靜止了。
沒人說話,互相對視著,安靜了好長時間。
那時候,寧肅羽想,自己可能是真的病得不輕,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要說些讓人難堪的話。
小孩說什么呢。
在副本內設定足足有幾百歲的小蝴蝶眨了眨眼。
“系統。”
寧肅羽說話的時候,灶臺上的水已經開始沸騰。
咕嚕嚕地往外冒著熱氣。
今天的晚餐許玉瀲已經想好,打算好讓系統做兩碗熱騰騰的青菜雞蛋面了。
【餓了的】
“有一點點,一點點。”許玉瀲想著家里種著的時蔬,補充,“我想要多加點娃娃菜。”
他惦記著晚餐,也沒怎么琢磨寧肅羽的意思。
往后院里的小菜地走過去,許玉瀲彎著眉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我之前說過。”
“因為你父親對我有恩,所以我才會救你。”
至于是在什么方面有恩,許玉瀲并不打算告訴對方。
畢竟妖族在南黎國生存的第一步,就是要保護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被人族發現。
“之前的事是之前的事。”
寧肅羽抿住唇,泄氣般的,把手中的草藥用力搗了搗。
“他與你之間的那些舊事都與我無關,你現在做的這些,全算我欠你的。”
“往后我離開,這期間的債務和花銷,我定會翻倍還給你。”
……
擦拭傷口被拒絕,猜測寧肅羽是不信任別人靠近他,所以后續的敷藥和包扎,許玉瀲全都交給了寧肅羽自己做。
燒好的水舀了些出來,用作給寧肅羽洗漱。
男人這時才想起把臉上那塊染了血的布料拿下來。
靠在灶臺邊,許玉瀲看著對方解開布料后的那張臉,沒忍住彎了下唇角。
絕對能說得上是極其英俊的長相,但臉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和淤痕,怎么看怎么詼諧。
寧肅羽看向他,眉心不解地皺起。
許玉瀲假裝什么都沒發生,轉移話題,夸他,“我發現,你和你父親的模樣十分相像。”
“……”
“以后定會大有作為。”
毫無依據的話語。
在認識許玉瀲的第一天,寧肅羽發現了他會撒謊。
因為寧家家主和他并沒有血緣關系,他只是眾多養子中的一個而已。
屋子里唯一的客房沒有打掃。
晚上睡前,許玉瀲才想起來給他新收養的小孩準備床鋪。
就在主臥對面的位置。
寧肅羽跟在他身后,看他手忙腳亂地整理半天,結果半點雜物都沒有清空的房間,沉默了片刻,最終把人安排到了旁邊坐著,開始自己動手。
“肅羽。”@正版盡在晉江文學城
許玉瀲端起長輩架子的時候就喜歡這樣稱呼他,寧肅羽頭也不抬,把破舊的木板凳疊在了一起,“有話就說。”
捧著小暖爐,小蝴蝶并著腿乖乖坐在角落里,頭一次開始思考怎么照顧好一個小孩。
即使對方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
許玉瀲打量他從沒來過的客房,眉心蹙了蹙,“家里比較簡陋,要是你實在睡不習慣,我可以和你換房間。”
“不用。”寧肅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別在那可憐我,你現在要做的事是回你房間休息。”
垂著眉眼,青年表情有些委屈,反駁道:“我沒有可憐你。”
“兄長對弟弟好些,本就是正常的,是你沒有把我當兄長看待。”
寧肅羽把被房間內吹得搖晃的窗戶紙重新貼緊。
扭頭看向才不過片刻,就捂著臉沒忍住咳嗽兩下的人,他皺眉道:“那算我可憐你。”
“趕緊走,行嗎的”
也不知怎的,一個傷員竟然比他一個妖族還要來得有氣勢。
許玉瀲悶紅了張臉也說不過對方,在房間里看了半天,找不到自己能發揮的地方,還是回了房間。
深夜。@正版盡在晉江文學城
本著不要讓重傷玩家死在副本第一夜的想法。
頭次當哥哥的小蝴蝶,再次進入了客房。
昏暗的房間里,許玉瀲踮著腳尖,兩只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張臉,確保呼吸聲都很微弱后,拖著自己已經變得干凈的絨袍,做賊似的從門邊悄無聲息地飄進來。
這個時間的客房顯得更加磕磣。
沒有點燈,毫無裝飾。
寧肅羽正安詳地躺在由兩個大木板組成的床鋪上。
除了模樣凄慘,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異樣。
可就在許玉瀲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的絨袍忽然被人從后方抓住。
含糊的呼喚聲從床上傳來。
“不要走……”
第 84 章 養兄如妻
秋風瑟瑟,梧桐落葉。
泛黃的窗欞紙在一陣陣呼嘯聲中搖搖欲墜。
天將蒙蒙亮的時刻,裝潢簡陋的屋內光線昏暗。
灶邊燒著火,模樣清麗的青年坐在小板凳上,捧著一杯熱水小口啄飲。
窗外有趕集的人聲傳來。
時間接近辰時,到了該上工的時候。
“先生大病未愈,何不多休息幾天?”
蘇言澈在灶臺旁熬著粥,木勺攪動,半袖的粗布衣裳抬起,遮不住男人常年勞作而線條明顯的肌肉。
空氣中有微微的甜意擴散,是雜糧粥的香氣。
幾日的照顧下來,蘇言澈觀察到許玉瀲偏好甜些的東西,這次特意多放了紅薯。
許玉瀲垂下眼睫,只道:“我這次已經休息得夠久了,一直麻煩你也不好……孩子們還等著我。”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見這個回答,蘇言澈皺了皺眉,不太贊同。
粥咕嚕咕嚕地冒著泡,香氣四溢。
一想到喝完這碗粥許玉瀲就要去私塾,蘇言澈還是沒忍住回頭,想要繼續勸許玉瀲好好休息,“可是……”
木凳子就那么小一個,小先生坐在那,雙腿自然地合并著,看上去沒比那個凳子大多少。
那杯熱水被他捧在身前,雙手握著杯壁,眼睫纖長,上升的水霧沒有盡頭,細密縹緲,像是在青年白皙的臉蒙上了層絨。
他穿著身墨藍長衫,是秋季常見的那種款式。
因為受不住涼,被自己叮囑過后,單薄的肩頭上還多披了件外套。
原本蒼白的臉頰被燃燒的火光暈了層薄紅,喝過了熱水,整個人總算看起來有了些血色。
想起前些天對方被高燒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模樣,蘇言澈噤了聲。
粥盛了大半碗,放至溫熱后遞給許玉瀲,他說話很輕,“先生出門時再多加件衣裳吧,莫要被冷到了。”
“多謝你。”
見小先生眉眼彎彎地朝他道謝,蘇言澈又開始慶幸自己剛剛沒說不好的話。
他是個粗人,沒讀過什么書,大字不識兩個,但也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的。
小先生在鎮上的私塾里幫忙,性格溫柔和氣,一心投身在教育事業之中。
私塾的那些事和鎮上村里的孩童有關,在先生心中的意義肯定非同尋常。
自己只是一個鄰居,終究是不該多嘴的。
他能夠離對方這么近,能夠以朋友和對方相處,就已經足夠好了。
別人說許玉瀲是個教書先生,窮酸秀才,他卻總覺得對方是個小神仙。
是那種漂亮得不行,話本里,因為犯錯被罰下凡間的神仙,他要是說話大聲一點,驚擾到對方,對方就會飛走。
于是從第一次見到這位瞧上去弱不禁風的鄰居起,蘇言澈就傻乎乎地放輕了聲音。
覺得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留下對方-
“現在不比夏天舒服,入夜就降溫很快,先生只穿這一點衣服,一定要早些回來。”
“熬好的藥要記得吃,我做完活就會回來,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我。”
連續不斷的叮囑令青年心虛無比,快速地點點頭,匆忙就離開了家中。
許玉瀲不敢說自己其實一口藥都沒喝。
他高燒一場,在蘇言澈的照顧下,能夠治好的病都已經好了。
至于其他治不好的病,那就是他這個世界根本無法治好的。
明知如此,他何必再喝那些苦苦的藥來折磨自己。
微涼的風穿過頸間,許玉瀲瑟縮了一下,喉間突然傳來一陣無法抑制的癢意。
“咳、咳咳……”
胸口悶疼,捂住口鼻間的白色手帕挪開時,上面已然暈開了一處觸目驚心的紅色。
臉色好像又白了些,唯余唇瓣嫣紅似血。
他動作熟練地將那塊手帕塞進口袋里,假裝無事發生,心頭開始復盤起了這個世界的劇情線。
這個世界的主角名為華亮如,是鎮上第一富商華家的小兒子。
他順風順水的一生頗為不思進取,但在失憶后突然變了一個性子,開始瘋狂學習經營之道,后來又前去京城發展,最后帶領家鄉發家致富的故事。
在主角的視角里,作為炮灰的原主只是一個來過府里的私塾先生。
他甚至連原主的長相都沒有看清過。
后來再得知關于原主的消息,便是原主在背地里抹黑自己的事情敗露,彼時,他已經成為了一方名商。
最后,原主丟掉了私塾老師的工作,名聲掃地,凄慘一生。
劇情原本是該這樣展開的。
但因為世界錯亂,角色缺失,導致劇情徹底卡在了開頭。
許玉瀲這次的任務就是要扮演這個角色,將世界線補充完整。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劇情線中沒有說明的部分會是這樣奇怪的展開。
比如說他要去抹黑主角的原因——
居然是因為對方辜負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崩潰之下,才開始偷偷說主角壞話……
許玉瀲在上個月時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正好是原主剛在鎮上住下,開始在私塾工作的時間點。
系統說讓他先好好熟悉一下這個世界的職業,任務的事無需太過著急。
只是話雖如此,許玉瀲還是無法不擔心。
在私塾講課的事情他都快得心應手了,所謂的辜負感情還沒看見個人影,這情況好像不太妙。
可作為被辜負的一方,他能自己主動去找主角,然后被辜負嗎?
要是自己真去找主角,可能華亮如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到時候他的滿腔熱情白費,就只算是他單方面付出,連辜負的條件都無法達成。
許玉瀲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不過后來,在一次意外和華亮如遇見后,原本一籌莫展的劇情線突然開始推動了。
華亮如好像很欣賞自己,每天都會來私塾找他。
許玉瀲猜對方可能因為一開始的不學無術,所以對教書先生這一類職業特別崇拜。
按照人設,成長環境缺少關愛的許玉瀲在面對新出現的朋友時,幾乎是有求必應。
短短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就好像已經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朋友之間會做的一些事情,例如交換愛好,一同出游,牽手擁抱,他們都有做過。
在上上周的時候,華亮如突然提出想在某晚見面,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許玉瀲答應了。
自然而然的,在那天晚上,劇情終于再一次推進。
華亮如沒有按照約定前去赴約,以為能夠擁有朋友的小先生就這樣被辜負了。
秋夜寒涼,風卷落葉
知道他不會來,許玉瀲等了一會后便回家了。
本來是不會發生什么事的,但第二天時,每個世界都會出現的病弱特征忽然出現,他還是著了涼。
風寒引起了高燒不退,咳嗽不止。
演變到最后,體弱的小先生竟然咳出了血。
其實是不痛的,和普通咳嗽時的感受一樣,但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許玉瀲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嚇到了。
蘇言澈就是在那時出現的。
半夜的墻頭冒出個頭,看不清面容,健壯身材在黑夜里顯得格外可怕。
“小先生?”
這場面太詭異了,許玉瀲包著眼淚,連哭都忘了哭。
但總之,蘇言澈是個特別熱心的好鄰居。
替他找了大夫,貼心照顧了他一整晚,直到后來都還一直在幫助他。
許玉瀲不明白華亮如為什么會那樣做。
明明是約定好了的事,卻還是突然毀約了,甚至在生病的這幾天也沒有找他解釋。
他們不是朋友嗎?
過于平和的日子,讓許玉瀲一時忘了任務的存在。
起初堅硬的態度,也在這溫水煮青蛙的環境下漸漸緩和,開始想要和主角成為朋友。
誰曾想,劇情線就在這里等著他呢!
太討厭了,他決定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就和原主那樣!-
私塾內只有兩位教書先生。
一位是許玉瀲,另外一位便是褚文清。告假幾日,私塾內便全權由褚文清負責。
褚家世代從文,這私塾便是褚文清的父親創立的。
從祖上三代數起,他家中全是學者,甚至還教出過某代的狀元,在整個鎮子上名氣響亮。
許玉瀲初來乍到便能來到這,還多虧褚文清父親珍惜好苗子。
他一開始不太熟練時,大多事情都交由褚文清來做。
二人的關系之前不算太差。
褚文清說他雖然笨,但是肯學就還不算無可救藥,對他的態度還算友善。
但后來,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差了。
好像是從許玉瀲開始和華亮如見面的時候開始變差的。
因為華亮如總喜歡站在私塾的院子外等他,許玉瀲覺得這樣有些耽擱對方時間,每次下學都會急急忙忙地去見他,不想讓對方等太久。
褚文清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直到許玉瀲請假要離開的那天,他沒忍住開了口。
“許玉瀲,你就這樣上趕著要去見他?”
“這么喜歡他?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清楚嗎?”
許玉瀲當時沒有聽清,他著急去赴約,沒空回答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匆匆擺了擺手就離開了。
當時褚文清好像真的生氣了。
“隨便你,反正我也不會永遠待在這,管不了你。”
褚文清確實算得上是許玉瀲的上級,他也知道褚文清明年會上任地方官員,如今也只是臨時來幫忙,遲早要走。
可這又怎樣,明明跟他沒有一點關系,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些。
再后來,假期被拉長了三天。
生病的消息傳到了私塾內,不少學生寫了書信希望他們的李小先生早日康復。
許玉瀲還收到了他很想吃的桂花糕。
他曾經在私塾內看著開滿了桂花的院子,小聲好奇過桂花糕的味道。
不知道是哪個學生記了下來。
在家中休息的時候還沒什么感覺。
一來到私塾,一種曠工的愧疚感就莫名出現了。
學生還沒有來,今日也不是許玉瀲教課的日子。
沒有走正門,直接從側門繞去了后院,他有東西落在那里,今日要帶去華府用來給小小少爺授課。
其實也有想要避開褚文清的念頭。
許玉瀲反思了自己,他之前可能因為和主角交朋友,教學質量被影響了不少。
在對誰都非常嚴格的褚文清看來,自己這樣肯定很差勁吧。
而且后來他又請假了那么多天……算了,還是不要正面遇上吧。
步入后院時,木門打開,刮落了墻邊開得正盛的桂花。
柔軟淡黃的小巧花瓣一團團地往地上散,馥郁至極的香氣傳入鼻尖。
有人放下了茶杯,“終于知道回來了?”
褚文清好似已經等了很久了,肩頭不知何時落了一兩點桂花。
“說你笨,在私塾里也就罷了,怎的連感情都這樣愚鈍。”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華亮如那樣的人不值得你托付終身,他追求你未必會是真心。”
站在樹下的青年咬唇囁喏片刻,輕聲道:“……你說得對。”
“我不會再信那些話了。”
從前每一次談到華亮如,他說一句,對方都恨不得要頂嘴十句,這還是頭一次,許玉瀲沒有反駁。
褚文清原本打算說出口的話突然僵在了嘴邊。
最后化成一句,“知道就好,你最好說到做到。”
“剛生完病就穿這么少的衣服,你是覺得發燒不夠難受嗎?”
一件長衫又披在了許玉瀲的身上,他沒忍住輕咳了咳,被人扶到了屋內坐下。
“是不是還在發燒,頭暈嗎?”褚文清清雋的面容沉著,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
他又伸手探了下許玉瀲額前的溫度,“這種時候你又知道要來。都請了四天假了,也不差再多幾天。”
許玉瀲只是搖搖頭,捂著嘴輕咳,說不出話。
一開始語氣沖極的男人在許玉瀲幾個動作之間就方寸大亂,著急得差點自成了醫師,最后還是許玉瀲自己緩了過來,要了杯熱水慢慢地喝。
他輕聲細語地解釋,唇瓣軟軟抿了抿,“沒有要來,是有東西落在這了。”
沾了些水漬,淡粉的唇瓣瞧上去分外軟嫩,隨著青年的動作,不太明顯的唇珠被抿得微微鼓起,誘人采擷。
“是,你就是不想跟我待著,我也沒求著你來。”
褚文清挪開視線,語氣冷硬,“有東西落叫個人傳話就好了,我又不是不能拿給你,知道自己身體沒恢復好就在家里待著。”
“要是又病出個好歹,私塾也不用開課了,整日曠工,你等著喝西北風吧。”
“沒有,我恢復好了的。”許玉瀲有些羞愧地低下頭,“請假是我的不對,這個月的月錢……就扣掉吧。”
這番話還是許玉瀲鼓起勇氣說出來的。
他家里窮,孤身一人來到這里,衣食住行樣樣要重新買,身上也沒什么錢。
一個月的月錢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筆巨款。
是真的覺得自己這樣做得不對了,才會提出這樣彌補的條件。
褚文清沒接話,轉而提起別的事情,“知道我不在私塾的時候要去哪找我嗎?”
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其實許玉瀲隱隱約約記得褚文清曾經跟他說過,只是他忘了。
粉白的手指藏在衣袖間微微絞起,許玉瀲蒙了一個地點,下一秒,手就被人拽出來拍了一下。
是那種教訓學生的手法。
許玉瀲難為情地扭開了頭,“我只是忘記了,你怎么能打我。”
“我再和你說一次,這次能不能記住了?”
“……能的。”
直到褚文清前去上課,許玉瀲拿到了他去華府給小小少爺授課要用的東西,走出私塾門外,他才慢一拍地想起一件事。
“啊?我以為他是想跟我做朋友的。”
許玉瀲還是不清楚主角的心思,友情本就是讓他琢磨不透的東西了,對于其上的愛情,他更是難以理解。
系統已經習慣了:“主角從最初見到宿主起,好感度就已經超過了普通朋友之上,后續的一切行為都可以歸為是為了追求伴侶。”
“追求……?他是想和我做夫妻的那種嗎?兩個男人之間的夫妻?”
“是的宿主,其實按照設定,您應該是打算在那天晚上答應主角的追求,不過因為主角的失約,您黑化了,決定再也不相信男人所說的話,還要報復主角。”
許玉瀲心情有些糟糕了,“‘我’也喜歡他嗎?我被甩了?”
“……沒有,您沒有喜歡他,也沒有被甩。”
系統嘆了口氣,又和許玉瀲細細解釋,“您只是被主角放了次鴿子。不論是原劇情,還是現在,自始至終都是主角在單方面的追求您而已。”
“原來是這樣。”
許玉瀲抱著書本冒著風走在路上,風把他額前的發絲吹得凌亂,他抽不出手去整理,還在和系統說話,“還以為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我一次戀愛都沒談就要被人甩了。”
“那樣對我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小先生的脾氣很好,很少生氣,唯獨不喜歡被欺騙。
如果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希望對方能夠直接跟他說清楚,莫名其妙的事,會讓他感到難過。
“怎么會。”系統給他遮住吹向臉部的風,實話實說道:“沒有人會舍得那樣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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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養兄如妻
空氣中彌漫著秋季特有的寒冷。
街邊鋪子剛度過最為忙碌的清晨,仍在加熱的蒸籠涌起白霧。
風一吹,香味和蒸汽就隨著風流淌在街道上,像是一條帶著包子鋪味道的河流。
路邊的樹光禿禿的蕭瑟,地上一片接一片地落滿了枯葉。
人來人往,樹葉躲避不及,輕輕一踩就脆響不斷,和季節倒是有著相反的熱鬧。
逆著人群,青年捧著書本路過街道。
一身墨藍長衫襯得他長身玉立,邁出的步子很慢,再加上儒雅溫和的氣質,令他在一群腳步匆匆的粗布麻衣之間格外顯眼。
很快,有人發現了他。
“這不是小先生嗎?”
“嗯?”
許玉瀲天生膚色就白,如今生了場大病,更是有種不見天日的透明感,秀氣眉眼因為生病疲憊地垂著。
聽見有人叫他,他便緩下了腳步,眨著眼側頭去看。
暖融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白皙的側臉唯余唇角處一點嫣紅,轉過臉時,像是驟然暈開了顏料的美人水墨畫。
下一秒,畫中的美人活了。
青年嘴角噙著一抹笑,將書本抱在身前,溫聲道:“是林大哥啊。”
眾人早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連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在快要走出街道時,目光依然流連忘返。
街邊的開鋪子的百姓家中,有不少孩童都在私塾上課。
家中貧困些的,湊不出上學的錢,便趁著褚文清偶爾在休沐日開的免費識字課去學上一二。
許玉瀲來了之后,也會在休沐日前去幫忙。
一來二去,鎮上的百姓也漸漸知道了,私塾里來了個小先生。
小先生比褚先生溫柔,又很好說話,家長們雖然沒怎么和他接觸,但總聽小孩們夸他,對他也頗為有好感。
“先生,您今日這么早啊!”
“先生您吃早飯嗎?要不要來試試我家的面,味道保準鮮!”
“哎,面有什么好吃的,還是我家的包子香,先生來我家吃!”
許玉瀲知道大家都是好意,因此更為無措,太過熱情,他一直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面,不知道該要如何回報。
搖了搖頭,許玉瀲剛抿著唇斟酌著想說什么,喉間又傳來些癢意。
用衣袖遮住唇瓣輕咳了幾聲,他細秀的眉難耐地皺起,蒼白的臉頰浮起點點病態的紅暈,叫人不忍再多驚擾,“多謝大家的好意……”
回絕了眾人后,繞過這條街,再穿過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巷子,許玉瀲便來到了華府。
華家不愧是鎮上最有名的富商。
府邸雕梁畫棟,規模宏大。
院墻沿繞,四周全是屬于他們的地盤,放眼看去,兩旁再也沒有其他人家。
這樣的深宅大院總是墻高樹密,像是藏住了什么秘密一樣。
一走進去,耳邊源于街道的所有噪音都消失不見。
高墻隔絕了所有的喧嘩,安靜得有些壓抑,領著許玉瀲進門的仆人也始終保持緘默。
沉悶的環境,室內各樣的名貴擺件,院內仆人統一低頭行禮的動作,詮釋了華府冰冷的繁華。
時間尚早,備受寵愛的小小少爺還未完全清醒。
侍衛讓許玉瀲在走廊處稍作等候。
四周沒有遮擋,狹窄的通道陣陣晨風吹來,含了冰刃似的割人。
明明剛剛從街道走來時還有太陽,進了華家,陽光被隔絕在高墻之外,溫度就又降了回去。
怕冷的體質好像在這個世界生病后變得更嚴重了。
背靠在走廊處的柱子處,許玉瀲止不住地搓手,捂住臉呼了呼氣,試圖以此來得到些溫度。
衣服好像還是太薄了……出門的時候,他該聽蘇言澈的話再多穿些的。
小小少爺名為白致知。
其實并不是華家的嫡少爺,是老爺遠嫁的嫡親妹妹所出,因為一些事情,被暫時托付給了華家老爺。
更多的事情許玉瀲也不太清楚,他第一次見小小少爺,還是在遇見華亮如的第一天。
對方帶著同樣是剛到鎮子上的小小少爺來私塾報名。
但后來,小小少爺因為水土不服休了幾天學,這也是他如今會出現在這,給小小少爺補課的原因。
想到華亮如,許玉瀲停下了呼氣的動作,沉默地抱住了書本。
不想看見華亮如。
華亮如是個很討厭的家伙-
“嗯,就按之前我說的做。”
秋季之后緊接著便是寒冷的冬日。
取暖所需的炭火和布料是時下最為緊俏的商品。
華家最近和隔壁鎮子的布行有合作,身為即將成為下一任家主的長子,華銜青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奔波。
跟隨的侍衛快速記下他的吩咐。
越聽,心中便越是驚嘆長公子這可怕的經商能力和敏銳的判斷力。
“是,屬下遵命。”止步于庭前,為首的侍衛瞧見華銜青眉目中的疲憊,道:“長公子舟車勞頓,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退下吧。”
已經一天一夜沒合過眼,緊繃的神經傳來微弱的疼痛感。
揮退眾人,華銜青揉了揉太陽穴,準備繼續回書房處理堆積的信件,最近想要和華家合作的名單再次增長了。
想起臨走前父親嚴厲訓斥時的冰冷口吻,華銜青面無表情地踏上臺階。
一直都是這樣。
他是父親迫不得已選出的繼承人,被所有人崇敬的大少爺,未來的華家家主,但他不會是任何一個人心中特殊的存在。
他隨時可以被替代。
就像他父親說的那樣,他并不看好自己,只是迫不得已。
如果華亮如爭氣一些,那連帶著他這二十幾年所付出過的努力都會是一場笑話。
那又如何。
難道他覺得自己這個華家就如此值錢嗎,值得自己拼盡全力去爭奪那個位置?
華銜青根本不在乎這些。
他只是覺得好笑,覺得老頭子那個憤怒的面孔可笑至極。
恐怕老頭子也清楚吧,沒有自己,華家根本不會有現在的地位,拖著那副蒼老的身體,他也在恐懼對于華家掌控能力的流逝吧。
前去書房的必經之路上本應是空無一人的。
但華銜青踏進游廊的那一刻,第一眼便看見了對角處衣衫單薄,靠著柱子的青年。
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容。
隔著兩處彎彎繞繞的游廊回旋處,青年正怕冷地瑟縮著肩背,臉頰白皙帶著些軟肉,稚氣未脫,看上去是個還在讀書的年輕人。
捧著一眼便能看出使用過很多次已經泛黃的書本,鼻尖被冷得泛紅,可憐兮兮吸著鼻子。
一身讀書人的寒酸打扮,連那件墨藍色的長衫都看得出水洗過的痕跡。
也沒什么戒心,明明自己毫不遮掩地站在這里盯著他看,感覺已經過了很久,但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是來探望華亮如的人吧。
啊,看上去也不像是不學無術的那種人,難道是看上了華亮如的錢嗎?
隨便了,和他又沒有關系。
華銜青從沒見過長得這么可憐的人,遠山般的黛眉輕輕一皺,就好似在跟別人說,快過來哄哄他。
換別人在這,或許就要上去熱心關心一番了。
但華銜青沒有那么多善心發散,他現在不把人趕出去就已經算是仁慈。
在原地看了一會,華銜青沒再多分眼神,準備徑直路過他,去書房處理自己的事。
沉穩的腳步聲接近,直到走近自己的身邊,許玉瀲才驚覺周圍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太過突然,許玉瀲被他嚇得當場倒吸了一口涼氣。
寒氣在嗓子眼里刺激這喉嚨,一口氣不上不下,他捂著唇,悶聲咳了幾下。
沒心思再去注意突然出現的男人身份,見人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思,越走越遠后,他才趕緊彎下腰,小聲咳嗽了起來。
其實沒有那么難受,癢意是構成咳嗽的大部分原因,只是咳得太急時,還是會有些呼吸不暢。
蹲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后,終于感覺好受了點。
許玉瀲起身,剛想看看前去傳話的侍衛有沒有回來,就發現原本走遠的男人又忽然出現在了自己身后。
“你……”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眼睫顫抖著,迎上了對方的視線。
近距離看得更清楚了,遠比之前隔著游廊看人更為清楚。
抬眼看向人時,一張昳麗精致的臉便毫無保留地出現在了華銜青眼前。
因為咳嗽無法抑制的晶瑩還停留在纖長的羽睫之上,眼尾也沾上了淚意,微微泛紅。
不止是小巧秀氣的鼻尖被風吹得通紅,華銜青原本沒有看清,這時才發現,原本白皙的臉頰也被吹得泛起了潮粉。
明顯是受了涼,大宅陰冷,秋季又多是刮風,華銜青不明白自己弟弟為何不提前叮囑他多穿兩件。
可等再往下看時,青年唇瓣處一抹突兀的紅色忽然吸引了他的視線。
眼前的男人忽然遞出了一條白色的手帕,許玉瀲捏著手指,猶猶豫豫地接過,“是給我的嗎?”
華銜青沒什么情緒,“擦一下吧。”
許玉瀲很快意識到了對方想要表達的內容,緊張地咬了咬唇,擦去了唇邊的血跡。
手帕很快被他折疊在了手中,遮住了那一塊多出來的艷紅,“我是小小少爺的私塾老師許玉瀲,今日來是給他補課的。這手帕……我之后會洗干凈了還給您。”
“我可以知道您……”
“華銜青。”
男人淡淡開口,和之前轉身離開時一樣的漫不經心,“手帕不用再還給我。”
華銜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重新回來。
就和他最初給青年下的定義一樣,對方的一舉一動,模樣皆是楚楚可憐,可能今日他也被風吹暈了頭,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不過在聽見對方只是前來上課的私塾老師時,華銜青便突然覺得對方順眼了許多。
看著對方慘白得在咳嗽之后才顯得好了些的面色,他沒什么情緒地問道:“生病了為什么還要來?”
“沒有。”許玉瀲慌忙回答,“只是今日天氣太冷,有些不適而已。我不影響上課,也不會傳染給小小公子。”
來華府的這筆補課費用對許玉瀲來說很重要。
生病要用的藥,即將過冬的被褥錢,還未準備好的冬季新裝,和家里所剩無幾的糧食都急需用錢。
在私塾掙到的錢早在之前生病時就花掉大半。
眼看臨近農忙,私塾即將關閉,這一眼望到頭的收入好像昭示著他即將迎來的悲慘生活。
許玉瀲不能再錯失這次機會。
他無措地拉住華銜青,張嘴要給他檢查,“沒有生病,只是、只是牙疼出了血……”
“好了,閉上。”
華銜青捏住他的臉,原本平靜的神情被打破,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去上你的課,我又沒說你什么。”
許玉瀲乖乖地閉上了嘴,又偷偷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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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養兄如妻
小小少爺雖是孩童年紀,但自幼寄人籬下,心思敏感,在許多方面都顯得比同齡的孩子要更懂事些。
對待課業,他總是十分認真。
不似其他天性頑皮的學生,整日想著敷衍了事。
課堂上先生們的教誨他聽得認真,筆記更是做得滿滿。
課后也有在自己復習,就連書頁上寫下的白致知三字,都顯得格外工整。
這樣的孩子格外令人心軟。
許玉瀲看著白致知動筆時微微鼓起的嬰兒肥,眉眼柔和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知知覺得累嗎?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再繼續。”
“先生,我不累。”白致知搖頭,留戀般地蹭了蹭青年放在頭上的手,“這才剛開始呢,我喜歡聽先生講課。”
身上有好聞的味道,香香的,和娘親一樣溫柔的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先生。
如果不是生病了,他寧愿一直待在私塾里。
請假幾日落下的課程并不多。
再加上最近學的都是一些基礎的東西,對于白致知來說不算很難。
在許玉瀲耐心的教學之下,他很快便掌握了大半,開始寫起了布置的練習。
補課進行得很順利。
中途休息過一段時間,用過午餐后,許玉瀲又陪著白致知小憩了會。
好像做了噩夢,白致知是哭著醒來的。
抱著剛剛睡醒的小孩在懷里輕哄,小孩毛茸茸的腦袋就埋進了胸前。
聽著對方稚嫩的童聲抽泣著,小聲說自己好想娘親,許玉瀲心頭軟乎乎地發疼,“很快就能見到娘親了。等秋天過去的時候,知知就會在冬天和娘親團聚。”
“乖孩子不哭。”他輕拍著白致知的后背,柔聲安慰,“先生會在這陪著你。”
“娘親……”
含糊的聲音夾雜著哭腔,許玉瀲任由小孩將自己抱得越來越緊。
其實原本補課持續到午時就該結束了。
早該離開華府的,但是許玉瀲沒辦法拒絕一個乖巧的學生對他撒嬌說:希望睡醒的時候先生會在身邊。
也罷,他今日無課,留在這陪陪學生又有何妨。
屋內門窗緊閉,地上鋪著柔軟的毯子,適宜的溫度令許玉瀲也有了些困意。
小孩子精力來得快去得也快,白致知在哭了一場后又沉沉睡了過去。
眼看差不多到了該走的時間,許玉瀲將他放回床上,動作輕柔地掖好被角后,便偷偷推門離開了。
一走到游廊處,秋風從側方吹過,許玉瀲忽覺胸前一陣涼意傳來。
在房間內時還沒察覺,此時低頭去看,他才發覺自己身前被白致知哭出了一片濕痕。
因為抱著的動作,白致知是埋在他胸前哭的。
這樣看去,那一塊的顏色比別的地方都要深上不少。
位置有些奇怪,看見周圍有仆人路過,許玉瀲下意識地用書本擋在了身前。
過了幾秒,他突覺自己這樣有些刻意,又咬著唇放松了背脊,試圖讓自己顯得沒那么奇怪。
只是白皙臉頰上浮現起的紅暈還是令路過的仆人止不住地多看了幾眼。
來時是沁涼的清晨,離開時已是夕陽漸下的傍晚。
好像完全地錯過了最為暖和的正午,不管是什么時候,許玉瀲站在華府里,都覺得天氣冷得有些不像秋季。
也或許是他大病一場后,身體變弱了吧。
離開之時,許玉瀲又看見了那個把自己帶進府內的侍衛。
他眼前一亮,快步走過去。
華府內許玉瀲沒什么認識的人,這幾天唯一接觸的也不過是傳話讓他前來補課的侍衛。
出于老師的基本道德,他準備和對方交代一下白致知的情況。
小孩子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長時間處于這樣的狀態,可能會對白致知產生不可逆的傷害。
但還沒走幾步,對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庭院內拱門之后。
許玉瀲匆忙向前走了幾步。
安靜的環境下他踩著落葉的聲音格外刺耳,不由自主的,他放緩了腳步。
就在此時,一陣談話聲傳入耳畔。
許玉瀲捧著書本,自覺不妙地背靠墻壁藏在了拱門旁,試圖將自己隱形。
“你這個歲數也是該成家了。”
有些蒼老的男聲正絮絮叨叨地念著,帶著長輩慣用的口吻,大概是在催婚,“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后立業,你現在干不出一番大事業就是因為沒有成家。”
“老頭子我也不是什么不開明的人,有喜歡的姑娘就告訴我,我和你娘給你籌備婚事。看看別人,十八九歲就定了親,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整天板著那個臉。”
庭院內,華銜青面無表情坐在石凳上喝著茶,華家老爺子正站在他的身前不斷數落著。
“能不能學學亮如,從小他就招人喜歡,哪家小姑娘見了他能不春心萌動……要不是他也不開竅,早就讓我和你娘抱上孫子了!”
“你們兩個,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茶杯被人放回了石桌上,沒收著力,杯底與石頭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華銜青有些不耐煩了,“你成家就立業了?”
誰不知道以前的華家不過是一家平平無奇的商行。
一家人的生活說不上有多好,頂多撐個溫飽,只比起鎮上那些靠勞作掙錢的農民好上一點。
后來在華家大少爺接手后,經過一番整改,商行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華家也一朝成為了附近鎮上最大的富商。
就連現在這華府,也是在華銜青接手商行后的五年,他們一家才搬進來的。
事實如此,但華家老爺始終不愿意承認自己在大兒子面前的遜色。
“你現在不聽我的話遲早吃虧。”他面上掛不住,一張老臉神色窘迫,“在外面天天跟那些混在一起,學了一身壞毛病,我和你娘想抱孫子難道是想害你嗎!”
他又面色一變,“你該不會是有什么龍陽之好吧?”
“我的兩個兒子至今未婚,莫非在外,你們都有此癖好……?”年過半百的老爺子頭發斑白,神色驚慌遲疑,甚至當場倒退了兩步,“天要亡我華家啊……”
華銜青不知道華亮如是什么情況,他對自己這個弟弟一向不太關心。
至于自己,聽到龍陽之好的第一反應,華銜青腦海中竟然是閃過了那在游廊處只有一面之緣的青年,實在奇怪。
但表面,華銜青依然是面無表情地看向老爺子,“我喜歡男女與你何干?”
“父親不如多注意一下自己,城東有家醫館就是治癔癥的,我現在叫人給你安排個日子。”
許玉瀲早在華家老爺子說出龍陽之好時就逃開了。
屬于原劇情中的情感上涌,逆著猶如刀割的寒風,許玉瀲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淚水。
為什么會這樣想,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為何要以性別區分……
既然華家老爺都是這樣想的,那華亮如會不會也是這樣想的,難道他就是因為這個想法,所以才離自己而去嗎?
明明,明明是他先提出來自己才想要答應的,自己明明,只是想做朋友,華亮如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
今天也沒能在華府看見華亮如的身影,是知道自己要來,所以才躲起來了嗎?
好過分。
許玉瀲蹲在墻角,默默地等著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情緒緩過去。
回想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許玉瀲甚至有閑心抽空罵一句華家老爺真過分。
華銜青應該就是原劇情里沒怎么出現過的那個大公子,雖然戲份不多,但是一個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著華亮如的角色。
許玉瀲對他印象不差。
華銜青人那么好,還借了手帕給他擦嘴,和蘇言澈一樣熱心。
這樣的人華老爺怎么能用婚姻來定義他的品性,還那樣胡亂猜測對方,真是、真是過分!
“宿主。”
冰冷的電子音突然出現,系統提醒他回神,隨之而來的,是緊隨著主線任務之后的新支線。
“您因為被人輕視感情而懷恨于心,又耳聞老爺子說男子相愛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以為主角也是這樣覺得的。
被接二連三打擊的您傷心欲絕,走入歧途。
于是在華家主宅遇見主角大哥的那一刻,看見他和老爺子談論龍陽之好時輕蔑的神情后,您決定要利用他來完成自己的報復。
你想要華家未來家主,那位矜貴冷漠的男人也成為不被世俗接受的那類人。”
【本世界主線任務:按照人設完美扮演因情黑化的小先生。】
【支線任務:請您刻意引誘華家大公子——華銜青。
并讓其親口承認喜歡你,主動渴求不被這個時代所接受的愛情。】-
和老爺子一番不愉快談話結束后,華銜青揉了揉眉心,俊逸瀟灑的面容難掩疲憊。
古板無聊又千篇一律的長輩談話他這幾年已經聽得夠多了,外出回來還要被這樣一番廢話叨擾,實在讓人耗費心神。
他漫不經心地松開領口處的扣子,開始考慮何時搬出宅子會比較好。
腳下步伐不停,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休息一會,他晚上還有事情要做,臨近年關,任何事情都耽誤不得。
又是那一處遇見的游廊。
許玉瀲聽見腳步,怔怔抬頭,反應了一會后才站起了身,“大公子。”
秋日的夜晚總會來得快些,連接了冬日的寒涼,華銜青毫不意外地看見了青年瑟縮的肩頭。
他松開領口的手又慢慢扣了回去,語氣淡淡,聽不出是責怪還是陳述,“補課的時間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已經結束了……”許玉瀲覺得這應該是趕客的意思,但想到自己的任務,他咬了咬唇,強忍羞澀開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想、想請您幫幫忙。”
遮住胸口處的書本挪開,一片深色的痕跡露出。
沾了水的東西風一吹過就會格外寒涼,濕了水的三件薄薄衣衫粘在一起,華銜青很快挪開了視線,喉結滾動,他問:“這是怎么回事?”
“小小少爺不小心哭了,然后就……”
其實白致知的眼淚哪有那么多。
許玉瀲此時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大塊,是他自己用茶水灑的。
雖然比之前還要冷些,但起碼位置沒那么尷尬了。
他做這件事的時候沒考慮什么,只是覺得那幾滴眼淚的部分有些不妥,卻不知道這樣濕透后,冰涼的刺激下有多么明顯。
華銜青沒說話,許玉瀲一時坐立難安。
撒謊這件事,小先生不常做。
一心虛他就止不住地愛咬唇瓣,因為緊張總是反復碾壓,松開時已是糜/爛的艷紅。
來這之前曾偷偷哭過,小臉微潤,眼瞼處此時還有未曾消退的紅。
這樣的小先生看上去倒不像是心虛。
更像是遇到超出自己解決范圍的窘迫時,柔弱無措尋找來人幫助的模樣。
單純至極,覺得所有人都是好人,一遇見個誰就會立馬把自己柔軟的肚皮露出來,根本不知道被這樣誘惑而來的人會帶著怎樣的心思。
“你想要我怎么幫你?”
第一次干這樣的事,完成過幾個世界任務的青年生澀得動人。
聽見男人留有余地的提問,許玉瀲白皙透粉的臉頰漸漸變得通紅,眼睫止不住地顫抖,嗓音微弱得幾乎要消散在風中,“我能問您借一件衣服嗎?”
大公子人這樣好說話,自己卻要對他做這些事,而且他根本不會……
這是在太難了,這次的支線任務,自己真的能完成嗎?
拙劣的演技。
但已經足夠可憐。
沒有回答,華銜青越過轉角處的許玉瀲,率先走向了游廊盡頭。
就在許玉瀲低著頭,難為情地捏著手指,以為自己第一次主動就這樣草草收場時。
華銜青在門口處回了頭。
“不想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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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養兄如妻
夕陽昏沉,裝潢雅致的院子里樹影搖曳。
淅淅颯颯之聲被掩上的木門阻攔,走入臥房,光線黯淡的屋內有淡淡熏香味道浮沉。
是來的路上,他曾在空氣中聞到過的氣味。
吹火折子的聲音響起,視野內忽然出現暈開了光亮。
許玉瀲不適應地瞇了瞇眼,再看時,入目的一切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梨花木制成的衣柜打開,里面大多是秋季新添置的新裝。
只有角落還放著幾件看上去有些褶皺的衣裳,是華銜青常穿的便服和貼身的衣物。
“選一件衣服去換吧。”
華銜青點燃了一旁的燭燈,“既是致知給先生造成的麻煩,作為長輩,我自然該為此負責。”
“公子誤會了,這件事怪不得知知。”
急忙擺手,許玉瀲將書本壓在自己身前,指尖因為用力泛起了白色,“還是我自己疏忽,來前沒多準備一件衣服。而且,是我麻煩了公子才對。”
“嗯。”華銜青沒什么含義地應了一聲。
“貼身的褻衣放在最底下,外袍和中衣在上面。”修長有力的手臂半扶著柜門,他側眸看向身后跟著的小尾巴,打量了幾秒后得出結論,“可能會有些大。”
男人聲音冷淡,語速和之前一樣。
明明是在說這樣私密衣物,卻輕易得就好像在說今天要吃什么一樣。
這使得許玉瀲懵懵懂懂地抬頭看他,直到他從衣柜里扯出一件白色柔軟的袖子時,才驀地反應過來。
遮住胸口的手慌亂松開,許玉瀲快步走到男人身前,耳根通紅地將對方的手又重新按了回去。
“不是、不用這個。”
書本掉落在地發出微弱的響聲,無人在意。
“不用這個。”華銜青沒動作,任由對方將體重壓在自己手臂,淡淡的視線落在眼前人顫抖的眼睫上,他又問,“你不穿嗎?”
這些話由華銜青說出口,正派又冷淡。
好像他根本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隨口問了一句。
雖然知道華家大公子對待誰都態度平平,肯定不會是那種會故意逗弄人的性格,許玉瀲卻依舊聽得面紅耳赤。
那樣貼身的物件怎么能就這樣說出口。
雖然他們都是男人,可……可他們關系也沒到那樣親密的地步呀。
系統此次發布的支線任務,是有史以來最有挑戰性的一次。
只是這樣的任務,青年根本不明白要如何去做。
要如何去引誘一個人,又如何能夠讓對方喜歡上自己?這些難題的答案,從未真正進入過一段感情的青年都不知道。
對他來說,這些問題真的過于難纏了。
而且,華銜青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喜好又是怎樣的,許玉瀲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拿了一張空白卷。
考試的科目是沒有學過的東西,考試的內容更是完全陌生。
讓自己刻意去引誘原劇情中根本沒出現過幾次的華銜青。
二人的關系陌生,這注定了自己需要先設計接近對方,任務才能正式開始。
接到任務后的幾個小時里,許玉瀲在游廊里反復踱步,思來想去,最后也只是制定了個循序漸進的計劃。
就像看過的那些愛情故事一樣。
他可以先借著什么事情和對方熟絡起來,這樣一來二去,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好了之后,然后他再旁敲側擊問問華銜青喜歡什么樣的類型。
然后他再往對方說的那個類型靠一下?
總之,一位感情白癡在一番深思熟慮過后,選擇了溫水煮青蛙的策略。
給自己身上潑水就是他的計劃第一步。
許玉瀲準備借著這件事去問華銜青借一件衣服。
如果對方愿意給,說明他對自己的第一印象還行,那他之后還可以繼續來找對方。
給了之后呢,他就可以借著還衣服這件事再來找華銜青一次,一面復一面,他們遲早能成為朋友。
許玉瀲的想法止步于此。
能夠想出這個辦法還是因為早晨的時候,他和男人在游廊內的相遇給了他啟發。
華銜青對他說,那個被他弄臟的手帕不用再還了。
那手帕對于華銜青來說,確實不算什么重要的東西。
但許玉瀲對此很是珍惜,因為買手帕的錢對于現在的他來說也是一筆開銷,能省則省。
不過既然手帕華銜青不在乎,那么換成一件衣服呢?許玉瀲決定借一件華銜青會讓他還回來的衣服。
至于要不要換褻衣,許玉瀲從來就沒想過,他只是想借一件外衣擋擋風就好。
所以在華銜青問出那些話時,他大腦直接宕機了幾秒。
“嗯?”
青年一言不發,華銜青靠著衣柜的門看向他,忽然聞到了一種不同于房間內熏香的味道。
淺淡的,混合著微澀的茶香,像是從青年白皙膚肉之間透出來的,隔著幾件秋季的衣衫,順著暖融氣流上升的皂角香氣。
華銜青第一次知道,那種被他幼時嫌棄過的劣質皂角,在人的身上也能有這樣好聞的味道。
但還是過于奇怪,這甚至讓他產生了一些疑惑。
這到底是皂角的味道,還是來這之前,青年的身上熏過了什么香。
對香氣很是挑剔的男人眉頭一挑。
發出了商人的感嘆。
這香挺不錯的。
如果能制作出來販賣,估計會受不少人的追捧,他愿意自掏腰包買上一批貨,就是不知道對方愿不愿意告訴自己了。
薄唇微啟,華銜青剛想開口問他,就見青年抬起了頭。
“穿的。”
許玉瀲小臉滾燙,聲音細弱,“但是我現在不用換,借公子的一件外衣就可以了。”
華銜青也不知道是聽沒聽清,沉默了兩秒后,他不顧身上那一點微弱的阻力,把被重新塞進柜子里的褻衣又扯了出來。
“是嫌我穿過?”
許玉瀲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扯出那一件長衣,華銜青面色平靜,“這件我沒穿過。你只是上衣臟了,換個上衣就好,褻褲……”
他看著重新站好的青年,視線在那細如柳枝的腰間打量了一秒,淡淡道:“你應該也穿不上,沒臟就不用換了。”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引誘對方,許玉瀲就該直接答應了。
借用貼身的衣物,聽上去都會覺得曖昧,是一件極好拉近二人關系的物件。
但許玉瀲做了兩秒心理準備,比之前稍微大聲了點說話,只是道:“多謝大公子,但、但我只想借一件外袍就好。”
話說出口,他整個人已經紅透了,從發絲間冒出的耳尖到衣領處漸隱的鎖骨處,皆是一片粉紅。
就好像這樣一直重復自己的請求,已經耗費掉了他的所有勇氣。
偏偏這個時候華銜青猶覺不夠地補上了一句,“濕著衣服回去不會覺得冷嗎?”
“如果因為吹著風回去生病了的話,那之后的補課你就不用來了。”
“我會去和私塾溝通,讓褚文清換一位補課的先生。”-
還是換上了華銜青的衣服。
柔軟的絲質褻衣帶著屬于華銜青房間內的味道,因為不合身,在走動時還會隨著步伐摩擦著脖頸。
明明是比自己之前的衣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料子,許玉瀲卻總覺得那褻衣格外的有存在感,讓他不自在極了,不管他怎么走動都會感覺怪怪的。
換上這幾件衣服的過程實在是太過難為情,以致于許玉瀲都忘了這其中具體發生了什么。
因為家中貧困,李小先生一直穿著的都是過去十年流行的款式,對于近幾年市面上流行的衣物一概不知。
面對著男人花樣頗多,系帶款式繁雜瑣碎的衣服,許玉瀲咬著唇瓣坐在床上試了又試。
“還沒好?”
“啊!”
許玉瀲被對方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
第一反應就是往床上一縮,也忘了這到底是誰的床,像一個差點被占便宜的良家先生似的拽住了兩邊散開的衣角,試圖遮住自己身前的春光。
他其實也沒覺得兩個男人之間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說法。
只是下意識的,他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尤其是在被對方以教他穿衣服為由,比自己體溫要高出幾倍的大手握住腰間時。
聽著對方平靜的教學,手指捏著袖扣穿梭來回,好似十分專注的行為。
那不經意間觸碰到腹部的動作,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微熱的呼吸灑在耳背時,導致許玉瀲控制不住地微顫的事情。
似乎都是他一個人過于害羞所的。
再之后,在華銜青的房間內,他是怎樣褪下濕透的衣服,又是如何重新穿上了不屬于自己的外袍,完全忘了。
只記得對方微啞著聲音讓他扣好扣子。
在他抱著衣服要出門時,被對方滾燙的手指捏住了后頸。
腳步來不及停下,他差點撞進了華銜青的懷里,對方沒什么反應,只是把他扶好后莫名其妙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熏的是什么香?”
許玉瀲迷迷糊糊,“熏香?我沒有錢買熏香。”
然后華銜青就不說話了,二人之間沉默了一會,最后華銜青只道讓他把臟衣服留在這,下次來的時候再帶走。
很怪異突兀的問題,許玉瀲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只覺得有視線一直飄在自己身上。
但能夠再次和對方見面就是許玉瀲最初的目的。
聽見華銜青這樣說,許玉瀲完全拒絕不了,一時間思緒都跑遠了,也就沒再多想對方之前問的問題。
捧著不知何時被男人撿起的書本,許玉瀲垂著小臉,細聲細氣地答應了,走之前還沒忘讓華銜青多關心一下白致知的心理問題。
等穿著那件明顯不合身的外袍走出華府的時候。
思緒漸漸回籠,許玉瀲感覺自己的頭上已經開始冒蒸汽了。
他怎么能麻煩別人來幫自己穿衣服。
夜色漸濃,蘇言澈沒有耽擱。
他惦記著自己那生著病的鄰居小先生,做完農活后就直接回了家。
想到對方那堪稱可怕的廚藝,蘇言澈生怕對方病上加病,準備在許玉瀲回來之前就做好飯菜,請他來自己家里吃晚飯。
可再見到許玉瀲時。
蘇言澈發現自己惦念了一整天的小先生身上,正套著一件明顯與其身形不符的衣袍。
早上離開時,先生穿的衣裳還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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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養兄如妻
薄暮冥冥,晚風習習。
天邊仍留有殘陽,橘紅斑駁的光線灑落在路邊搖曳的草叢里。
純白毛色的小貓直起身張望著,琥珀色的眼眸剔透瑩亮,轉眼又跳躍在其中,翹起的白色尾巴和綠茸茸的狗尾巴草互相玩鬧。
“咪咪。”青年輕聲哄逗,想要招那只小貓過來。
不遠處就是許玉瀲如今的住處。
但顯然,比起回家休息,他現在更想在這吹著晚風,和小貓相處一會。
盤起的發絲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垂落,墨發順滑地貼合在他修長的頸間,柔和秀麗的輪廓被夕陽暈了層漂亮的金線,好似是這逐漸變為冷調的墨藍天空下誤入的唯一暖色。
最后他如愿以償地摸了摸小貓的腦袋。
這個時間段,鎮上的百姓們大多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屋檐處懸掛著散發著昏黃光線的燈籠,搖搖晃晃的,因為天冷,連往日里前仆后繼的飛蟲都少了很多。
日頭在消逝的時間中完全地落了下去,天色昏沉。
借來的衣服衣領很高,剛好阻隔住想要從脖頸間鉆進的寒風。
用手捏緊了衣領,許玉瀲不舍地向小貓告別,起身準備回家做些晚餐犒勞自己。
才轉身,他就看見了不遠處自家門前站著的人,愣了一秒后,許玉瀲便邁著步子小跑了過去。
“蘇言澈,你怎么在這里站著,你在這很久了嗎?”
他小半張臉藏在衣領里,因為冷意臉頰兩處變得紅撲撲的,跑過來時小口小口地喘著氣,水潤的眸子含著盈盈的一汪清水,正專注地看向對方。
褐黃籬笆邊,蘇言澈靜靜地站在那,身上還穿著中午下工時的短袖。
聞言,他搖了搖頭,伸手接過許玉瀲手中的書本,只是說:“先生,我剛回來沒多久。”
“可是你的手好涼。”許玉瀲眨了眨眼,手指輕輕地觸碰著男人肌肉微鼓的手臂,“是我回來得太晚了嗎?”
“沒有。”蘇言澈沉沉答他,“只是今天太冷了。”
手指下的肌肉變得好像更緊繃了些,許玉瀲抬眸,就見蘇言澈正慌張地轉過身,要往屋子里走。
這幅模樣看上去就好像不想再理人似的。
許玉瀲以為蘇言澈是生氣了,小跑了兩步追過去,想要解釋什么,卻又中途被蘇言澈牽住了手,重新放慢了腳步。
“不要跑,先生。”
蘇言澈好似嘆了一口氣,回頭替他整理好了衣領,重新將青年動作間露出的肌膚遮得嚴實,“先生的身體還沒恢復好,小心吸進了寒風又要咳嗽。”
許玉瀲拉著他的手輕晃,不承認,“沒有跑,只是走得快了一些。”
“……好,那我們走慢一些吧?”
蘇言澈耳根微紅,感受到和對方和緊貼的部分,微涼柔軟的觸感,只是碰一些好像就會綿軟地融化掉。
好奇怪-
走到屋子里時,胡亂席卷的秋風就被四周的墻壁隔絕在外。
若只是如蘇言澈所說的那般普通相遇,也并沒有等待很久,在許玉瀲回到家中時他便該離開。
但他并沒有離開,反而跟著青年的身影,一同走進了屋子里。
昏暗的屋子內忽然出現了亮光,燭臺重新落回了桌面。
蘇言澈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回身看著青年放下手中的東西。
和在外面不一樣,現在的先生,有一種小動物回到了巢穴后逐漸放松的模樣。
比起出門時顯得微亂的盤發,散落在白皙低垂的脖頸間,微微幼稚的放松動作,舒展著纖柔的身姿。
外人所不會窺見的小先生。
他站在這,登堂入室,卻能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自然得像是他本來就該出現在這里一樣。
就如同,自己每天都會和先生一同在夜晚歸家,又或是,他稍稍提前一些回來準備好晚飯,和今天一樣等待對方回來。
一起度過這樣,寒風蕭瑟的夜晚,進入這由燭火包圍住的夢境。
蘇言澈甚至不愿意出聲打破這樣靜謐的時刻。
他的幻想,只他一人收入眼底的私藏,此時的一切都顯得是如此的美好,只除了,青年身上那一件礙眼至極的衣服。
視線游移在青年的身上,猶豫了片刻后,蘇言澈還是邀請道:“今晚,先生能來我家里吃飯嗎?我特地做了您喜歡的菜。”
“啊,你已經做好了嗎?”
封閉的空間內氣溫上升,有些返還的熱意,青年解開了一顆扣子,纖長的眼睫微微翹起,有些驚訝地看向了蘇言澈。
本就空間不大的屋子內站著兩人,門窗緊閉,燈光明滅。
原本掩蓋于衣袍之下的馥郁香氣從領口解開的那一刻,隨著來回流動卻無處可逃的空氣,逐漸包裹住了蘇言澈的呼吸。
喉結快速地滾動了一下,蘇言澈點頭,“做的是先生最喜歡的那個口味。”
“啊……多謝你。”許玉瀲放下手中的書本,自覺很虧欠對方,抿著唇連眉頭也垂了下來。
讓別人等自己這么久,之前又麻煩了別人照顧自己那么久,如今還給自己做了晚飯,明明他從來沒有幫助過蘇言澈什么。
他小聲道:“你下次不用等我了,而且,總讓你來做飯,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如下次的晚飯我來做吧?我很厲害的。”
看著青年從內疚轉為興奮的表情,蘇言澈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要說什么,但片刻后又重新閉上。
就這樣反復了一會后,他終于開了口,試圖阻止一下青年忽然燃起展示廚藝的心,“那樣太麻煩先生了。”
“怎么會麻煩?難道你來做就不麻煩了嗎?”
“嗯。”蘇言澈笑了一下,“我做的話就不會麻煩,很開心,如果我做的東西能夠讓先生也覺得好吃,那樣就不會覺得麻煩。”
他說得很真誠,眼神也是直勾勾地看向青年,沒帶著什么心思,只是單純地陳述著自己的感受。
眼睫快速地顫了顫,淡粉的唇瓣因為不知所措而微抿了片刻,許玉瀲道:“那我也不會覺得麻煩的。”
“你不想嘗嘗我的手藝嗎?”
他微側著臉看向蘇言澈,有些期待地眨了眨眼。
“已經嘗……”過了。
“你都做好了,那不如今天再加個餐吧,我再來做一道吧?一道就夠啦。”
未盡的話語被青年突然走向灶臺的動作打斷,蘇言澈沉默兩秒,在意識到無法阻止對方的行動后,便跟上去準備幫忙。
“你想做什么?”蘇言澈站在許玉瀲身后,看著他家中所剩無幾的菜品,問道。
許玉瀲沉吟片刻,隨手拿起兩樣蔬菜,“就做這兩個吧。”
“有什么菜名嗎,這兩個在一起的話。”蘇言澈接過,放在水下認真的洗了一邊。
他不想讓許玉瀲碰晚上的水,便把能攬到自己身上的活計全部攬了過來,按他的話來說,“先生的手就該是用來寫文章的,用來做這些事情未免也太過浪費了。”
菜名?許玉瀲被他認真的問話逗笑了,“這個的菜名嗎?”
這哪有什么好名字,他只會隨手把菜炒在一起,能夠入口已經算不錯,哪里還有心思才去想菜名。
不過蘇言澈這樣問了,許玉瀲便思考了一會,“就叫……”
說是讓許玉瀲去再做一道菜,其實大部分處理工作都是由蘇言澈在做。
要不是許玉瀲強烈反對,不允許蘇言澈掌廚,恐怕這一整道菜都是蘇言澈完成的了。
還是不太熟練。
放入帶水的青菜時差點被油爆到了身上,站在一旁的蘇言澈還沒反應過來,懷里就多了一個瑟瑟發抖的柔軟身軀。
他趕緊將鍋里的東西給處理好,確保油不會再爆出來后,低頭去看許玉瀲的手,“沒事吧?被燙到了?”
“沒有……”青年小臉煞白,看著被遮蓋住的鍋,仍是心有余悸,“太久沒做了,我都忘了要注意這些。”
溫熱的大手輕輕拍著他的肩背,蘇言澈安慰道:“沒事的,這很正常,先生要不要還是先去休息會?這個菜我來吧?”
“不用。”許玉瀲搖了搖頭,從男人懷里掙脫時,小臉不知何時又暈上了粉,“剛剛只是失誤,不用擔心我。”
廚房熱火朝天,味道深不可測。
之后便是在許玉瀲的家中完成了那道菜。
已是黑夜,蘇言澈不想再多麻煩許玉瀲再出門,便回去將自己做的菜帶來過來。
可能是放了有一段時間,在這個算得上寒冷的天氣里,有些菜很快就涼掉了。
還想幫忙的青年被蘇言澈安排在椅子上,只能看著蘇言澈在灶臺邊忙活,軟聲問道:“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很快就好。”
熱氣騰騰的菜被端上飯桌,蘇言澈先是去給青年盛了碗飯才重新回來。
一切準備就緒,二人相視一笑,“吃吧。”
飯桌上二人的氣氛很是融洽,但后來,許玉瀲發現蘇言澈總是會有些不在狀態。
在蘇言澈再一次走神的時候,許玉瀲咬著唇,猶豫問道:“你今天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嗎?”
搖晃的燭火下,青年白皙小巧的下巴尖與深色的外袍形成鮮明對比。
青年每個細微的動作,都好像是在提醒著蘇言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青年再一次和華家的人接觸了。
是又去見了華亮如嗎?
為什么,明明對先生做了那樣過分的事,為什么先生還會再一次和他見面。
明明之前說過的,先生說他再也不會對華亮如心軟,可如今……那種布料和花紋,明顯就是華家的衣服。
給小少爺補課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蘇言澈沒有立場去說什么,但他還是覺得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華亮如根本配不上先生。
“先生今日……遇到了什么事情嗎?”
許玉瀲不明所以,“為什么這樣問?”
蘇言澈看著他,隨即又低下了頭,聲音很模糊,像是想讓許玉瀲知道他的緣由,卻又害怕許玉瀲真的聽清,“因為看見先生您換了一身衣服,這個樣式的花紋,您是又去見華小少爺了嗎?”
——“叩叩。”
大門忽然被敲響,許玉瀲聽見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許玉瀲,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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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養兄如妻
吃過晚飯,蘇言澈主動攬下了收拾碗筷的任務。
幾道菜三個人,碗筷不算多,只是洗了半天也沒結束。
蘇言澈今日干活的速率明顯下降。
廚房,也就是灶臺附近。
這里離前廳不遠,水流的聲音壓下去后,不用刻意側耳傾聽,就能清楚的聽見屋內另外二人的談話內容。
“你之后還準備一直待在這里?”
視線凝于青年背影,褚文清靠在桌子旁,斟酌著該如何說動對方跟自己離開。
“褚文清,你為什么又這樣問?這個問題你好像已經說過幾次了。”
眉尖輕皺,許玉瀲手上動作不停,回答著那莫名其妙的問題,“可是這里是我家,我除了待在這,又還能往哪兒去。”
拗不過褚文清一直提起名字的事情,許玉瀲還是順著他的意思改了口。
雖然只是完整的名字,但也已經是不小的進步。
褚文清對這點略為滿意,又不太滿意青年的回復。
他很少會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眉間隱去煩躁,只食指不住地叩著茶幾,“你住在這里不合適,這一處離私塾那么遠,往來上課很不方便。”
茶幾被他敲出了幾聲輕響。
一道清凌凌的眼神迅速鎖定了褚文清,“啊。”
許玉瀲家里只有那一個茶幾,是唯一一件還算看得過去的家具。
他有點擔心褚文清會把他茶幾敲壞,趕緊低頭從褚文清帶來的東西里掏了個糖果,遞給對方。
褚文清果然不敲了,視線在許玉瀲和他手中的糖之間轉動。
這還是許玉瀲第一次給他送東西。
雖然是自己給的,但到許玉瀲手上再轉贈,不就是送給他的禮物了嗎?
在許玉瀲緊盯地目光下,他動作猶豫地剝開了糖衣。
“雖然是有點點遠。”許玉瀲重新轉過了身,這才開始思考褚文清的話。
早就不是第一日去私塾上課了,私塾和住處之間的距離許玉瀲爛熟于心,怎么會不清楚自己方便不方便。
他以為是褚文清是故意挑刺,找借口要來責怪自己。
貝齒不自覺地咬住猩紅唇瓣,齒印點點,許玉瀲心中還是有些生氣,語氣也不是那么好了,回他,“可我又不會遲到。”
說完許玉瀲又有點心虛,因為他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跟人說過話,“是真的呀,你明明也知道的。”
唇齒間甜味暈開,褚文清輕嘖了一聲,“我又沒說你的不好。”
“這月月錢我會給你翻三倍,就當做是給你買藥的補貼,至于剩下的錢……”
“很快就到冬天了,你既然不愿意去我給你安排的住處,那你就自己租個好點的屋子,別待在這里了。”
褚文清一直覺得這屋子破。
是那種指不定哪一天一陣大風刮過就要塌的簡陋。
起初許玉瀲倔也就算了,偏偏天氣轉涼他身體還不好,褚文清沒法看著他亂來不管。
許玉瀲還在整理著褚文清帶來的東西。
最重的部分便是那十幾袋的藥材。
是他吃一個月的分量,除了治療風寒的,還有些是療養身子的補品。
上面有標注熬煮需要注意的事項,筆鋒銳利,一眼看去就能知道是褚文清的字跡,十幾袋,每一袋都寫了字。
聞言,他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眼睫翹起,不太明白褚文清的意思,“可是我之前曠工了,沒有月錢,翻多少倍都沒有月錢。”
“我什么時候說了要扣你月錢?”褚文清眉頭一挑,覺得自己帶著這么多東西來,已經足夠能體現自己的好意了。
他把糖紙揣進口袋里。
知道許玉瀲不愿意接受自己太多的幫助,也沒說給他買個宅子,退了一步,“你就告訴我,你到底愿不愿意換。”
“換去鎮子里租個近的住處,差多少錢我給你補,就算是……私塾給你這個新先生的福利。”
“哦,多謝你。”許玉瀲不為所動,捏著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藥在研究,“不過我最近不準備換,還是算了吧,月錢照常給我就好。”
他還是覺得自己待在這挺好的。
不需要別人可憐的,或者覺得他過得慘慘的,自己吃得飽穿得暖,這還有什么好說。
褚文清人還挺好,居然不扣他月錢,果然是個青天大老爺。
碗筷終于收拾完了。
關上碗柜門的聲音悶響一下,蘇言澈擦著手走出來,步伐有些急促,“你們在聊住處的事情啊?”
他這樣說著,動作有些慌亂,手上的水沾濕了身上粗糙的布衣。
“是啊,我覺得這個地方太偏僻,怕小池哪天遇到點事也沒個照應。”褚文清意有所指,眉間有被人打擾談話的煩意,視線冷淡。
不太贊同對方的話,許玉瀲斂著眉間,溫聲道:“四周都是熟悉的人家,我待在家里又能有什么事。”
像是為了應和許玉瀲的話,蘇言澈連忙道:“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在院子里喊我一聲就好。”
“我就住在隔壁,有事的時候先生您知會一聲,我立馬就來幫忙。雖然我會的東西不多,但就算是再難的東西,我也愿意去學。”
他膚色微深的臉上是風吹日曬后略顯野性的深邃輪廓,和褚文清這樣常年和紙筆打交道的文化人不是一種風格,獨有的莊稼人氣質令他說話時看起來十分誠懇。
因為深知自己在別的方面比不過別人,沒別人有本事,所以在付出這一點上格外的盡其所能。
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希望能夠讓自己進入青年的視線。
人和莊稼是一樣的,今年如此,明年雖然一樣是那個名字,那個地點,可未必會是相同的結果。
抓住季節和時機,叫老天能看見他的誠意,或許能夠得到一場及時的甘霖。
本就是他觸碰不到的云端,哪怕只是短暫地停留在他的上空,也足夠他在未來的幾十年里感到慶幸。
許玉瀲本就因為對方這幾日的照顧,對他頗有好感。
此時聽蘇言澈這樣一說,更是小臉一點,當場肯定道:“你別妄自菲薄,你會的東西可多了,之前還多虧了你照顧我。”
“有你這樣的鄰居我晚上睡覺都安心不少。”
青年這些話聽在耳里,跟世間最膩人的甜言蜜語沒差,蘇言澈臉上頓時浮起了一層不太明顯的紅意,“那都是我該做的。”
對,就是這樣。
許玉瀲很滿意蘇言澈的態度,聽在耳里,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
他好不容易和鄰居親近了一些,剛熟悉起附近的環境,他怎么能隨便離開。
不想再去和別人認識。
經歷了華亮如一事后,許玉瀲不想再那樣傻傻地付出自己的真心,無法確定別人的心意,那便不要再相信別人。
哪怕被騙,他只需要確定那一時的好意是真實的就足夠了。
“要是你非要想要留在這,那便留吧,不過之后,你要是改變了主意的話,隨時可以來跟我說。”
“別忙著拒絕我,那是你在私塾應得的好處。”
褚文清受不了他們這郎情妾意的場面,直白地打斷二人的交流,站在路中間阻隔了許玉瀲的視線,“現在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確實是該各回各家的時間了,哪怕他們還想繼續待在這,許玉瀲也差不多該去休息了。
褚文清說的話在理,許玉瀲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性子。
捏著指尖,他點了點頭,囁喏道:“那月錢還可以繼續給我三倍嗎?”
“很缺錢?”褚文清忍不住皺眉,伸手就想往口袋里掏出幾張銀票,“怎么不早跟我說。”
許玉瀲抬眸看他,神情無辜,“不是的,是你剛剛和我說,這些是我來私塾應得的好處,那三倍銀錢不包括在里面嗎?”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他本來就不用完全拒絕,褚文清又那樣說了,那他開口問問怎么了。
三倍的月錢哎。
還怪多的。
褚文清真大方!
聽他說不缺錢褚文清才放下心,一時間氣也不是擔心也不是,沒好氣道:“包括。要是你能照顧好自己,別再生病,月月我都能給你三倍。”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褚文清都那樣說了,蘇言澈也沒理由再繼續待下去。
在二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作為主人,許玉瀲把兩位客人給送到了院子門口才停下腳步。
道別的時候,他眼睫翹起,漂亮的杏眼渾圓,盈著一層水光乖乖地看人,“褚文清,天黑路陡,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些,注意安全。”
褚文清忍不住挑了挑眉,眼神打了個轉,壓抑著嗓音沉沉應道:“嗯,知道了。”
不跟別人說這些話,就只讓自己一個人注意安全,這是什么意思?
平時沒看出來,沒想到許玉瀲小心思還挺多的,對他這么特殊?
他就知道自己在許玉瀲這里不一般。
這樣一想,褚文清克制地抿唇,不讓上翹的唇角暴露自己的心思,連離開的背影都有些說不出的輕松愉悅。
明明只是幾句客套話,可褚文清偏偏當了真。
哪里還記得蘇言澈就住在許玉瀲隔壁,轉個彎就進了家門的地方,難道還能摔死了不成?
根本不需要對方再對蘇言澈說什么空話。
誰也沒比誰特殊。
掛在院子處的燈籠燈光黯淡,飛蟲縈繞著,枯黃的葉片被晚飯吹著摩擦過地面,發出了點干燥的聲音。
許玉瀲站在那看了一會自己的影子,思緒空蕩,剛準備轉身離開時卻突然被叫住。
“先生。”
他有些驚訝地抬眼,“你還沒回去嗎?”
蘇言澈是跟褚文清一起離開院子的,他還以為蘇言澈早就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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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養兄如妻
那忽然變換的稱呼親昵曖昧。
從褚文清嘴里非常流暢地說出時,沒有一絲卡頓,就像是已經在背地里叫過千遍萬遍一樣的自然。
可聯想起他平日的作風,那二字頓時就失去了親近含義,聽起來倒是有幾分怪異的瘆人。
不清楚的,估計還以為褚文清是故意在譏諷人。
也確實是帶著些刻意的成分。
只是這刻意并不是針對許玉瀲,而是針對那出現在他家中的陌生男人。
這樣的舉動和圈占領地的小狗沒什么差別。
許玉瀲聽見了那一聲稱呼,只是道:“稍等。”
沒有往別的方面多想,因為褚老爺子也經常這樣叫他。
或許是他這位虛偽的上級,準備在外人面前表現一下友愛也不一定。
畢竟現在講究民心,新官上任,總歸要注意一些。
雖然褚文清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放在官場上,他以后或許會是一方清廉公正的青天大老爺。
招呼著不知為何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坐下。
許玉瀲聲音是如常的輕柔溫和,回答道:“這位是我最近認識的新朋友,蘇言澈,他就住在我隔壁。”
“之前我因為生病請假的時候,還多虧了他來照顧我,不然我都不一定能這么快恢復。”
話語間還不忘給褚文清多添了一雙碗筷。
鄰居?
恢復靠他照顧?
短短兩句話聽得褚文清無名火起,越看蘇言澈越覺得礙眼。
都說相由心生,就憑蘇言澈這模樣,鼻塌嘴歪衣衫破舊的,這樣的人如果成了鄰居,他夜里都要多防備幾分才是。
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們不在同一條路的人,許玉瀲怎么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他本就不愿意讓許玉瀲住在這里,不是說自作多情想要管對方,只是,明明他可以給許玉瀲更好的生活條件,哪怕只是作為同僚之間的幫助。
何必讓青年一個人待在這處偏僻地。
周圍都是山野農田,一到夜晚就黑得無法視物。
青年的屋子又沒什么防護,半人高的籬笆,一踹就能踢開的房門。
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險,他都不敢想會發生什么,如今又認識了這樣一個鄰居,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但不論是哪個,都不如讓許玉瀲和自己離開來得好,之后他一定要找機會把人帶回去。
見許玉瀲說著說著就要去給自己裝飯,褚文清趕緊阻攔,“你去坐著,我自己來。”
坐回位置上時,許玉瀲正在和蘇言澈介紹他。
話語里不乏夸贊,把他的形象說得格外的高大偉岸。
聽得褚文清都有些臉熱。
他端著樣子,拿著裝滿了白米飯的碗也像是捏個茶杯似的,“在你眼里,我真的這么好?”
褚文清有意無意地看向對面。
見蘇言澈不自然地低下頭一個勁吃飯,面對許玉瀲的話,也只是含糊地應聲,褚文清狹長的眼眸里盛滿了得意。
像是在說,看吧,我才是許玉瀲最親近的人,就算你住他隔壁又怎樣。
你算什么東西。
“自然,褚先生待私塾眾人的好,我們都看在眼里。”
吃飯時許玉瀲不太喜歡說話,只是褚文清又問他,他又不好不回答。
垂著眉眼,青年嗓音清潤柔柔,像是有些累了,少了些活力,只慢條斯理地說話。
今日忙了一天,他回來的時候就有些餓了。
本來早該開飯的,結果褚文清突然來了,現在還這么多事。
好麻煩。
話說著說著就不走心了,多是挑些場面話去夸人,講到后面,許玉瀲用上的大多形容詞都有些疏遠。
不像是真心,更像是隨手挑了點詞。
大概在想著把褚文清的品性夸贊到天上就好,和往日里那些人的阿諛奉承沒什么差別。
唯一的差別可能就是,說出這些話的人變得不一樣了。
一個讓自己很在意的人這樣夸他,這讓他的心情很復雜。
心中愉悅欣喜,畢竟第一次親耳聽許玉瀲對他說這些。
但一想到對方可能只是在敷衍他,說出來的那些都并不是對方真實的想法,這又讓他有些摸不著底。
他寧愿對方沒把他說得那么好。
最好是能提起些日常的事情,讓他聽聽自己在對方眼里,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好就最好,不好他就去改,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名譽,他更想要的是和青年接近一些。
無論是距離還是心靈。
“我也沒你說的那么好。”
“褚先生謙虛了……”
“不用叫我先生,小池叫我的名字就好。”
“褚公子謙虛了。”
褚文清面無表情地夾了點菜到許玉瀲碗里。
不懂褚文清的心思,許玉瀲言罷,又開始對之前生病時的照顧表達感激,話里話外都在夸贊蘇言澈的好心。
褚文清眉頭皺起,欲言又止,“你生病的時候,明明我也給你找了郎中……”
他拿著筷子有些別扭地夾著米粒,帶著些不服氣,但又覺得自己做出這樣的行為有點丟臉,說話的聲音便越來越小。
許玉瀲沒聽清,又側耳靠近褚文清,問道:“你剛剛說了什么,我沒聽清。”
褚文清畢竟是他帶來的朋友,落座時便直接坐在了他的旁邊。
屋子里空間不大,小小一個飯桌,一邊擺上兩個凳子就有些擠了。二人坐得很近,許玉瀲這樣一湊近,幾乎是和褚文清貼在了一起。
青年發絲間的清香絲絲縷縷地轉進他的鼻尖,褚文清在此時清楚地感受到了對方溫熱的呼吸,正微弱地擦過他的臉側。
余光里,他輕瞥著青年白皙瑩潤的側臉。
腦海里所想的東西都在此刻放慢了不知幾倍,眼瞳里倒映著的東西,是那幾縷割斷暖黃光線垂落慵懶的發絲,青年小巧挺翹鼻尖下靜待回答時微彎的唇。
只要他現在轉過臉,就能夠輕易地吻上他肖想已久的人。
“沒說什么。”褚文清否認了。
連帶著腦海里那些未盡的幻想一同掩埋,身側被遮蓋住的手臂早已因為攥拳而顯現出了青筋。
耳根冒紅。
他看著許玉瀲聽完就乖乖點頭應聲的模樣,心中對他好哄的評價又再次上升了一個等級。
這樣的青年要是不將他留在身邊,好好的看著他,褚文清真怕哪天他就會被人拐跑。
“原來你就是小池的鄰居啊,久仰。”
久仰二字說得飄忽,聽不出久仰的意思,更多的,是不把對方放在眼中的輕蔑。
言下之意,原來你就是妄想待在許玉瀲身邊的那個人啊。
居心叵測,詭計多端,但是再怎樣想方設法,也無法撼動屬于他的位置。
褚文清高傲的態度輕易刺穿了蘇言澈所剩無幾的自尊。
哪怕蘇言澈此時對許玉瀲只是有些,有些連自己都還未捋清的好感,被人這樣一說,他難免覺得冒犯。
二人之間的差距,蘇言澈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這個時代最為普通的百姓。
靠天吃飯,沒有什么學識也沒有多少錢,住宿簡陋吃食粗糙。
可寫字看書,考取功名,這其中所用的銀錢如洶涌的流水般消逝,他能夠給對方這樣的生活嗎?
就算他拼了命地去賺錢,那這其中所花費的時間,小先生又憑什么等他。
拿出自己這十幾年來所有的積蓄,恐怕對于褚文清這樣的人來說,或許只是一日的收入罷了。
李小先生不是他能夠覬覦的存在。
他這樣美好的人,該是伸展著不斷向上的枝芽,不該被自己這樣的泥濘所打攪。
但他不配,褚文清就一定配嗎?
感情一事從來都沒有先來后到的說法。
不過一個和自己懷著同樣心思的人,現在說出這種話,是以怎樣的身份說出口的?
只怕褚文清是也在忌諱著自己吧。
因為在小先生的眼里,褚文清和自己沒什么差別。
沒有特殊的對待,摸不到底可有可無的態度,每一個出現在許玉瀲身邊的人,都有獲得青睞的機會。
所以褚文清才會無法抑制地產生了類似于嫉妒的情感。
連他這個才是見了第一面的人,褚文清忍不住對他露出如此防備的態度。
雖然防他防得沒錯,自己確實對小先生有著見不得人的心思,可褚文清這以眷侶自居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心煩意亂。
蘇言澈忍不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褚公子說笑了。”
“我何時開過玩笑。”褚文清一襲白袍中著墨黑紋金長衣,面容俊朗清逸,略微冷硬的氣質含著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即使是在簡陋的屋子里,他端坐在那里就自有一種登上高堂的感覺。
沒什么情緒的視線審視著對面局促垂首的男人,褚文清淡淡道:“還多謝閣下在我不在的時候,幫忙照顧小池了,今后有需要的地方,閣下只管開口。”
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蘇言澈和許玉瀲這幾日的交情歸結為一場交易。
蘇言澈是見過褚文清的。
褚家那位年少便功成名就的公子,在夏初的時候來了鎮上的私塾,富有才識,許多人都夢想著找他指點一二。
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才,但蘇言澈沒想到對方的心機竟也如此深沉。
他沒讀過書,不知道怎么回答這樣的話。
只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卻又不懂該如何去回絕那一句話。
思考片刻,只說:“褚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其他的就不必了。”
“閣下不必客氣,小池的事就是我的事。”
“……”
無形的硝煙沒有蔓延到許玉瀲那邊。
他們這邊針鋒相對,每一句話都是綿里藏針,一旁的許玉瀲已經開始夾菜了。
許玉瀲只知道他該開飯了,再不吃,桌上剛熱好的飯菜就又該冷了。
后來過來半天,發現旁邊兩個人好像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許玉瀲才咽下嘴里的飯,眨了眨眼,提醒道:“你們還不餓嗎?”
接連不斷的交談聲終于停了下來,轉而變成碗筷碰撞的細碎聲響。
過了一會,褚文清憋不住了。
他在吃飯的過程中偷瞄了無數眼,認真吃東西時臉頰一鼓一鼓的青年過于可愛,他狀似無意地夸贊道:“沒想到小池你做飯還不錯啊。”
“不過我的廚藝也還行,下次換你來我家嘗嘗我做的菜吧。”
許玉瀲抬眼,有些詫異地掃過褚文清碗里的飯菜,“可是你都沒有吃我做的那盤菜。”
褚文清夾菜的動作一頓,“這些不是你做的嗎?”
“不是啊,是蘇言澈做的。”許玉瀲點了點蘇言澈面前所剩無幾的一盤菜,“只有那碗是我做的。”
正好是褚文清一直沒夾過的一盤。
嘖。
褚文清咬牙,怎么千算萬算算錯了這一步,倒是給蘇言澈占了先機。
“啊,難怪吃起來這么奇怪。”他沒什么負擔的當場改口,轉而夾走了那碗里的最后一塊,“還是小池你做的最、”
他神情猛地一頓,眼神震驚看向蘇言澈。
蘇言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抬手喝了杯水。
許玉瀲沒發現,再抬眸時褚文清已經吞下去了,男人對著他點點頭,“還是你做的最好吃。”
“你也這樣覺得嗎?”
許玉瀲輕笑了聲,漂亮秀氣的側臉微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蘇言澈也是這樣說的。每次我一下廚,做的菜基本上都是他吃完的。”
“你覺得好吃就再好不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