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音趁著那群人不注意,直接轉身跑了。
擔心身后那群人再追上來,她借著小樹林里枝葉的掩映,奔逃一般,走得極快。
好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直到回到主干道上,周圍往來的學生變得多起來,身后也沒有人追上來。
宿音悄悄松了口氣,卻沒有慢下步調。
來到洛頓學院將近一個月,她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
但今天這一出,讓她不得不捫心自問,她真的可以繼續習慣下去嗎?
高高在上的姿態,放肆戲謔的眼神,輕賤調笑的話語,宛如一根根尖針,扎進心頭之后,每一次按壓傷口,都會浮現刺痛——這是原著劇情里炮灰既定的命運。
相比之下,她的抗爭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至少今天那群人并沒有真的動手,出言侮辱的力度也遠不及原著。
但這樣就可以輕飄飄地揭過,就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嗎?
不,不可以。
她的緊張,她的不安,她的恐懼,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既然這些都不能被消磨,加害者又怎么能被諒解呢?
宿音承認自己不夠善良,記仇又小心眼。
不管那五個人后面表現得如何關切,她印象里的都是他們最初隱含在嬉笑之下的漠然。
可與此同時,她又膽小、不夠強大,不知道應該怎么報復回去,只能選擇逃跑。
或許,離開洛頓學院,就是改變這一切的最好方法?
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宿音腳步一滯。
可是,洛頓的圖書館里有好多她感興趣的藏書,思思是她從小到大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班里的同學都很熱心毫不吝嗇地給她安慰,宿管阿姨每次見了她總會塞給她一些小零食……
太多的善意,數不勝數。
一路上都垂著腦袋,悶頭走路的宿音想著心事,冷不防撞上了一堵人墻。
“不好意思。”她一邊略帶慌亂地道歉,一邊抬起頭來。
入目是一張熟悉的面容,劍眉星目,英氣勃勃。那雙顧盼生威的黝黑鳳眸里此刻情緒并不分明,卻依舊如同夜幕中的星辰一般閃耀。
宿音微愣,延續剛才的思緒。
對哦,還有風紀委員許森,他熱忱善良,幫了自己好多。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都沒有開口說話。
宿音是思緒雜亂,腦子亂糟糟的。
許森則簡單得多,純粹是因為他們之間現在只有二十厘米的距離,宿音又沒戴口罩,如此近距離地接受到美顏暴擊,他的腦子瞬間清空,只余下了一片空白。
對面的目光太專注太膠著,像是有溫度一樣,宿音很快就感受到了,有些不自在,面頰一熱,迅速滾燙起來。
在許森眼里,少女卻是面孔如雪映朝霞,眸光瀲滟更勝星華。
他心尖酥酥麻麻,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神魂震蕩,差點連自己來這一趟的目的都忘卻了。
“你專程在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嗎?”
少女輕聲的疑問,讓他漸漸回神。
“我看到了論壇上那些帖子……”
剩下的話,許森反倒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論壇上的帖子都是關于段星白、他,還有宿音三人之間的討論。匿名的網絡背后,言論更加直白惡劣,說出來是否會讓少女受到傷害?
但馬上,他就沒心思考慮這些了。
面前的少女在他話音剛落下時,渾身一顫,原本清澈明亮的雙眸驟然黯淡下來,整個人也仿佛是被雨雪打過的花枝,低落了不少。
許森心頭猶如被重重錘了一下,有些悶悶的鈍痛。
他不再猶豫,語速極快地將自己做出的處理說出口:“那些帖子都已經被我刪除了,散播流言的源頭也已經被找到,那些人都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到最后,他抿了抿唇,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那句話,“所以……不要難過。”
風姿卓越的青年約莫是沒怎么安慰過別人,出口的語氣帶著幾分生硬,稍顯笨拙,卻意外的可愛。
宿音仿佛能從對方鎮定自若、一如往常的外表下,窺見青年焦急無措的模樣。
這樣的猜想讓她心弦微微一動,不由自主掀了掀唇角,露出一抹清甜若清泉的笑意。
“謝謝你,許森。”
(*/w\*)!
許森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名字竟然可以這么好聽。
也是這時,宿音才注意到,青年的下顎有一處擦傷。
她伸出食指,隔空點了點,略帶擔憂,“你這里怎么了?”
許森用手背碰了碰下顎那處,有輕微的刺痛感。
稍一回想,他就知道了傷口是什么時候留下的。
就在先前,段星白怒氣沖沖地找到他,不由分說直接動起手來。
他沒有站著當靶子的覺悟,自然還手了。這應該就是他們打架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
不過,自己只擦傷了下顎而已,段星白卻是估計好幾天下不了床……更不能再去騷擾宿音同學。
值得!
許森鳳眸微斂,有意識地壓了壓下巴,沒有將個中緣由告訴宿音,唯恐給她造成不必要的負擔,只是道:“可能是沒注意,在哪里蹭了一下。”
說著,他又迅速轉移了話題:“對了,宿音同學,你上次提交的材料已經通過了審核。兩個工作日之內,助學金就會發放到你的校園卡里。”
之前得知了轉學生申請助學金的條件之后,宿音第二天就在教務網站上提交了材料。
“好耶!”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審核通過,她有些驚喜。
但很快,宿音激動的心情就冷卻了下來。
如果真的決定要離開洛頓學院的話,這份助學金她根本就不該申請。
可是……逃避真的可以解決問題嗎?退一萬步說,假設離開了洛頓,原著劇情的影響真的不會如影隨形嗎?
在抬眼看到對面青年澄澈鳳眸中若有似無的溫柔時,宿音的這份遲疑無聲落定——
無論如何,她也不應該做一個逃兵。
畢竟,還有這么多真正關心她的人。
*
宿音猜到,上次過后,楊舒文一行人恐怕還會再次找上門來。
但她沒想到,先找上門來的竟然是季悅。
“宿音同學,下周六是我的生日,希望你能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
一頭金色長發披肩的女生明媚地笑著,遞出一張請柬。
請柬封面上刻著繁復精致的燙金圖案,在教室內的燈光照耀下,折射出燦爛的光輝。
被這金光晃了兩下,宿音不適地眨了眨干澀的雙眼,卻并沒有伸手去接。
“怎么了,宿音同學?你要是有什么疑慮可以說出來。”
“我一直都很想跟你交朋友,你要不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我會傷心的。”
季悅一直保持著遞出請柬的姿勢,頗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感覺。
宿音收回視線,輕聲拒絕:“抱歉,我周六那天有事。”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季悅嘆了口氣。
不過轉瞬,她就又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我剛才想了一下,其實也可以改一下舉辦宴會的時間,因為實在太想和宿音同學一起過生日了。所以……宿音同學,你看你什么時候方便呢?”
在季悅身后,跟她一起給班上的同學發送請柬的周小雯忍不住咂了咂嘴。
我趣!公主之前不還說,生日宴會一定要在生日那天辦,不然就失去了紀念意義嗎?
怎么今天一句話就改變了主意?!
在所有人看來,季悅都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但宿音分明看到,她那雙漆黑的瞳孔里含著若有似無的自得,以及憐憫。
憐憫……她們素不相識,平時也沒有交集,季悅為什么要憐憫自己?
宿音蹙著眉思索。
倏然,宛若福至心靈,她心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季悅這是已經知曉她們彼此的身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