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叫他們貴客，說明是外地請來的，部落的醫生看不了，誰生病了，領主？還是領主的孩子？”

    巡邏隊隊長皺起眉要去抓他，林綏站在亞薩面前，抬手擋了一下。

    亞薩接著問：“看來是領主的孩子，什么病？”

    巡邏隊隊長忍不可忍，拿出武器：“和你沒關系，你是要違背阿卡帝部落的規矩嗎！”

    場面越發混亂起來，有一個昨天來買過酒的巡邏兵小聲說：“是叫卡多……尼……什么征。”

    “亞卡多尼斯綜合征。”亞薩準確地把名字念出來，看著巡邏隊隊長，一字一頓道：“癥狀是發燒，唇紫，幻聽幻視，精神萎靡，長時間昏睡，最開始只是昏睡兩天，假愈，然后繼續昏睡，每次醒來的幻聽也越來越嚴重，直到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病人這次睡了多久了？”

    “兩個月……”他每一個字都說中了，巡邏隊隊長目瞪口呆，下意識回答了他的問題，又回過神來，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亞薩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也是醫生，而且，這個病只有我能治。”

    那兩個灰袍人打量著他淺金色的卷發，碧藍色的雙眼，還有過分年輕漂亮的臉，嗤笑道：“胡說八道！狂妄自大！只有你能治，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誰……”亞薩看著他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哦，那我來猜猜你們是怎么治的，昏睡癥狀和幻聽你們以為是神經系統和大腦的問題，所以重點都放在腦神經上。但病人已經昏睡兩個月，所以要先強制喚醒，你們準備怎么做，疼痛刺激？應該沒什么效果吧。”

    “強制喚醒病人，然后呢？切除腦神經？”亞薩繼續道：“如果你們真是醫生，應該知道亞卡多尼斯綜合征是基因病。”

    灰袍人面紅耳赤道：“我們當然知道……那你說該怎么治！”

    亞薩睜大眼睛：“我為什么要說給你們聽……啊，對了，我還要去關禁閉呢。”

    他把雙手伸到巡邏隊隊長面前：“請吧。”

    巡邏隊隊長早已看出來這位比那兩個重金請來的顧客更有本事，一時為難地站在原地，如果能把這位帶給領主，他就不再只是個巡邏隊隊長了。

    但是他剛才又得罪了這人……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一個裹著黑色長袍，戴著絨帽的中年男人驅馬走進人群中，黑色短發，面帶疲倦，他下馬走到亞薩面前，緩緩道：“閣下，還請救救我的孩子吧。”

    “……首領大人。”亞薩微笑道：“只能說，你孩子運氣真好。”

    ……

    亞薩被請進首領府邸，那兩個灰袍人也被帶過去了。首領不一定完全相信亞薩能治病，畢竟他看上去就很不可靠，只是他不愿意放棄任何一點希望，才下馬邀請亞薩。

    林綏也被帶到首領府邸，安排在一個偏僻的客房里，有守衛看管著他，想必如果亞薩那邊情況不好，他也要倒霉。林綏倒是毫不擔心，左右無事，他干脆在房間里冥想，等到了晚上，他睜開眼睛問001精神閾值漲了多少， 001說加了0.03 ，效果顯著，請繼續努力。

    “怎么漲得越來越慢了。”林綏：“這速度不對勁啊。”

    001也想說確實，但不對勁的地方在于，林綏的精神閾值漲得太快了。

    更離譜的在于，其他機械師都在為精神閾值發愁，而林綏在為能量塊發愁。

    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林綏打開門，看見亞薩正往這邊過來，身后還跟著幾個守衛，畢恭畢敬地送他進來。

    看來是沒問題了。

    “和我預想的一樣，亞卡多尼斯綜合征晚期，首領需要一段時間準備手術要用的器材和藥，這期間只能先緩解。”亞薩一進來就開門見山地說：“沒想到的是，生病的是他的次子。”

    “為一個次子，花大價錢發布委托，你知道他為那些庸醫花了多少錢嗎——這個數，都夠把我們基地買下來了！”亞薩做了個手勢：“一般來說，首領不會選擇花這么多錢為次子治病，畢竟再生一個的成本低多了。”

    林綏想到他的孤島號飛船和九七號文件，心里默默地想，生命的延續是很難的。

    亞薩接著說：“這個手術要花很長時間，看來咱們得在這兒呆一會了。”

    林綏：“手術有把握成功嗎？”

    “畢竟這里的條件太差了，也不能說完全成功。”亞薩思索片刻，比劃了一下：“80%吧。”

    林綏有些驚訝：“這么確定？”

    亞薩微笑著說：“因為這個病叫亞卡多尼斯綜合征。”

    亞薩之后每天都要去為首領的孩子治病，那些貨物也全都搬進了首領府邸，由首領全部買下來，后來林綏就看見有守衛在閑暇時喝酒，看來是首領分發給大家了。

    林綏每天除了冥想，就是在外面到處走走。自從亞薩那邊的治療有起色之后，他的活動范圍就越來越大。可惜的是集市已經結束了，他本來想去西區看看有沒有狙擊槍之類的武器賣。

    在城里走了一圈，林綏對阿卡帝部落的了解更加深刻，這里的區域劃分非常清晰，人們各司其職，產業鏈也比較完整，林綏還看到了學校這樣的地方，人們晚上什至還有休息娛樂的場所。

    根據他打聽到的消息，阿卡帝部落已經在此佇立一百多年，最開始只是個小部落，漸漸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它的影響力輻射到周圍近三十多個部落，跨越面積極廣。

    如今的首領名為沉淵，是阿卡帝部落第五任首領。

    過了半個月，手術器材終于準備好了。那天林綏在首領府邸里轉了一圈，有個守衛恭恭敬敬地請他回屋里休息，在手術結束之前不能離開房間。手術馬上要開始，首領緊張也很正常。他點了點頭正要離開，001忽然說：【這里有能量塊。 】

    【哪里？ 】

    001打開地圖，在前方做了個標志，正是臨時改造的手術室。

    林綏：【這不好拿啊。 】

    他在守衛的注視下默默離開，這個能量塊應該是首領為手術準備的。就算手術結束后他要買，首領八成也不會同意，而且他也沒那么多錢。

    【再想想辦法吧。 】林綏并沒有放棄，無論是給自己的那些機械體充能還是激活001的新功能，他現在都急切地需要能量塊。

    ……

    沉淵站在房間外面，距離手術已經過去了三天。

    他是結束了今天的工作之后才來的，站了一會之后，有個手下拿著一份文件過來。沉淵打開文件翻了一遍，上面是關于近期周邊調查的結果。

    這樣的報告以前每個月交一次，現在是每周交一次。

    興起和衰敗的部落，新發現的遺跡和尚未被挖掘的資源，暗中的交易和明面上的戰斗，所有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的目光停留在九七號基地，如果沒記錯的話，亞薩醫生就來自于這里。

    才建立不到一年，還住在山洞里，而且只有五個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居然打敗了犰狳部落。

    沉淵思考了一會，門忽然從里面打開，一個灰袍人疲倦地說：“手術結束了。”

    “成功了嗎？”

    灰袍人點了點頭，用一種微妙的口吻說：“讓亞薩醫生來說吧。”

    那兩個灰袍人確實是醫生，不過是那種在帝國星網上自己收集資料，然后靠坑蒙拐騙積累經驗，自學成才的醫生。他們最開始只是想來阿卡帝部落騙點錢就跑路，亞薩聽了他們的經歷后，反而把他們留下來當助手了。

    兩個助手跟著亞薩做了三天手術，態度已經從懷疑變成了欽佩和恐懼，整整三天，他們倆還輪流休息了一會，亞薩則一直保持高度清醒的狀態，一步都沒離開手術臺。

    亞薩很快走出來，除了臉色蒼白之外看不出異常，他面無表情，飛快地說：“手術成功了，病人十二個小時內會醒，我先回去睡一覺，等他醒了叫我。”

    他說完就直直地朝客房走過去，沉淵叫人護送他，然后進屋看孩子的情況。

    大概過了十一個小時，沉淵的次子清醒過來，他正準備叫人去喊亞薩，亞薩已經自己來了。

    睡了一覺，亞薩看起來反而更加糟糕，眼睛底下掛著重重的黑眼圈，走路也輕飄飄的，仿佛隨時會倒下。

    做完后續檢查之后，亞薩確信病人沒問題了，又開了點藥。考慮到這顆星球物資匱乏，他盡量用了可替代的低端藥物。

    忙完之后，亞薩坐在那里發呆。他身體很累，但又處于精神緊繃的狀態，無法入睡。

    沉淵坐在他對面，誠懇地說：“醫生，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

    亞薩緩緩抬起頭，微笑道：“對于我來說，一切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

    “您的智慧和技術無法用金錢衡量。委托上的報酬我會雙倍付給你，除此之外，您有什么需求也可以盡管提出來。”

    “因此，我有個請求。”沉淵認真道：“希望你能加入阿卡帝部落。”

    第32章

    “阿卡帝部落能給你的，遠遠超過九七號基地，你這樣的才能不應該在小部落埋沒，而且我們更需要你。”

    “如果你放不下同伴，可以讓九七號基地所有人加入阿卡帝部落，身為你的朋友，他們一定也非常出色。”

    “我會盡自己可能給你想要的，亞薩醫生，請您認真考慮一下。”

    一個技藝高超的醫生，是一種極其稀有的資源。如果這個資源在沉淵手上，阿卡帝部落可以獲得更多的話語權。

    亞薩最終還是拒絕了，沉淵雖然很可惜，但并沒有強求。他還表現出了十足的友善和誠懇，以建立和亞薩的友誼。

    亞薩回到客房，沒有說沉淵想讓他加入阿卡帝部落的事，只說：“那個首領說什么需求都可以滿足我，所以我問他要了個東西。”

    林綏：“什么？”

    他沒聽到回答，亞薩已經趴在床上，睡死過去。

    不過林綏很快就知道了，有個沉淵身邊的護衛敲門，他送來了兩樣東西，一個是能量塊，一個是通訊儀。

    亞薩要的東西應該就是能量塊，護衛指著通訊儀說：“這是首領送給你們的禮物，有了通訊儀之后，就可以在上面收到整個信號覆蓋范圍內的消息，還可以和其他使用者進行私下通話。”

    “之前尋找醫生的委托，就是在通訊儀上發的，希望能對你們有所幫助。”

    那個護衛走了之后，林綏就開始研究通訊儀。

    通訊儀可以直接戴在手腕上，里面有三個界面，一個是個人界面，一個是公共界面，一個是私聊界面。公共界面上有一張地圖，上面有各個部落的位置，點開部落之后，可以看到部落自身的特產，需要的物資和發布的委托。整個地圖上有三十多個部落，中心位置是阿卡帝部落，這就是阿卡帝部落的影響范圍。

    這對他們這種新生的勢力來說，是個很好融入原住民的工具。

    上面同樣有九七號基地的位置，林綏可以選擇將自己擁有的物資填上去，其他有需求的部落就會派商隊前來購買。

    林綏添加了【九七號小麥】【九七號啤酒】這兩個特產。

    亞薩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醒來了。林綏說了通訊儀和能量塊的事，亞薩揉了把臉，說：“你那幾個機械體不是都沒能量了嗎，我就想著要個能量塊，沒想到還送了個通訊儀，他人還怪好的咧。”

    收拾妥當之后，亞薩和林綏就向首領告別然后離開，首領微笑著送別，沒有提讓林綏他們加入的事。等走出城墻外，他們忽然聽到后面的叫聲，林綏回過頭去，看見那兩個灰袍人追著跑出來了。

    兩個灰袍人是一對兄弟，他們誠懇地看著亞薩，說：“醫生，請讓我們跟你離開吧，我們希望能成為您的學生。”

    亞薩：“我不收學生。”

    灰袍人說：“那就讓我們跟著你也行，我們什么都能做，求求你。”

    亞薩：“首領不是邀請你們留在阿卡帝了嗎，這里可比我們那兒的條件好多了。”

    灰袍人：“但除了你之外，我們再也遇不到您這種水平的醫生。哪怕讓我們端茶倒水打雜也行，我們不想錯過這一次機會。”

    亞薩坐在車斗上，悠悠一笑：“我對助手的要求可不止是端茶倒水，要把一切奉獻給我，包括尊嚴，生命，財產和未來，你們真的能做到嗎？”

    灰袍兩兄弟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他們倆一時沒有回話，亞薩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請等一等。”灰袍兄弟下定了決心，說：“我們愿意，請讓我們追隨你。”

    亞薩看向林綏，林綏聳了聳肩：“看你的意思。”

    “那就跟上來吧。”亞薩的語氣沒變，依舊很平靜，問道：“你們叫什么？”

    “卡恩·博德爾。”

    “諾亞·博德爾。”

    灰袍兄弟都是棕色短發，長得很相似，亞薩懶得區分他們，直接都叫博德爾。

    回去的路上沒什么事，他們充分表現了對亞薩的尊重，基本指東不往西，亞薩使喚起來也非常順手，看得出來已經很習慣這種事了。

    回去之后，他們先去了機械師基地，奧斯丁看到兩個新人，問：“你們買奴隸了？”

    “他們自己送上門的。”亞薩把當時的事講了一遍，說到博德爾兄弟買酒那段，兩人窘迫地站在一邊，臉色又青又白。

    林綏問：“基地這邊有什么事嗎？”

    奧斯丁：“沒有，那個賊又出現過一次，不過他什么都沒有拿就走了。”

    林綏眼前閃過那個人的樣子，誰也不知道那個綠眼睛家伙在想什么。聊完之后，林綏迫不及待地去下面給自己的機械體充能。

    他現在擁有一只機械暗蛛和五只機械飛螳，當充能結束，六只機械體齊刷刷地睜開眼睛。

    目前沒什么事，林綏讓它們保持休眠狀態。

    這一來一回，冬季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在林綏他們回來后不久，寒潮來臨了。

    育秧塔雖然還可以種植，但外面那些沒來得及收獲的作物一夜之間全部凍死。幸好機械師基地里面不太冷，只需要多穿兩件就能行動，但基地外面已經零下五十多度，舉步維艱。

    這里的氣候真夠離譜的，明明熱潮剛過去沒多久。野生動物徹底絕跡了，偶爾能看到凍死的尸骸，應該是還沒有來得及找到藏身之處的動物。

    亞薩一直留在機械師基地，他帶著博德爾兄弟在重建醫療室，現在那個房間更多用于研究而非醫療，缺少的工具他們就去找奧斯丁，軟磨硬泡地讓奧斯丁做出來。奧斯丁完全沒接觸過醫療器材，只能靠亞薩的描述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幸好冬天沒什么事，他們有充足的時間。

    林綏帶著一只機械飛螳回了趟九七號基地，他穿了很多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但依然感覺寒意刺骨。

    營養膏機已經被搬過去了，山洞這里剩的東西不多。他們的重點已經逐漸偏向了機械師基地，林綏是來看看有什么要緊的東西需要搬運過去的。

    他剛走到山洞口，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林綏屏住呼吸，拿出槍，放輕腳步慢慢度過去，探頭一看，一個毛茸茸的黑影正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在吃。

    林綏一愣，是那個綠眼睛……這樣冷的天氣，他仍然是光著上身，赤腳踩在地上，只穿了一條破破爛爛的褲子。他蹲在那里，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冷一樣。

    他舉著槍，還在想怎么處理的時候，對方忽然抬起頭，發現林綏出現在山洞口，還看見了他手里的槍，愣了片刻后，奪路而逃。

    “——等等！”

    林綏試圖攔了一下，沒攔住，對方的敏捷和速度完全不是他能應對的。那人一溜煙跑了，瞬間消失在樹林中。

    林綏：“……”

    林綏猜測他不屬于任何部落，看上去也沒有定居點和固定的食物來源——其實用一個詞可以概括，野人。

    但這位野人兄的戰斗素養也太高了，林綏剛才看到了他的左腿，之前的傷口已經愈合，但又多了一些新的傷口。

    林綏走進山洞，野人兄剛才吃了一半的玉米還落在地上。他看了一圈，山洞里還有些肉干、營養膏和衣物，養殖場的動物凍死了幾只，之前積攢的木材和石材都沒有搬走。

    冷潮已經來臨，那些野生動物都藏起來過冬，連樹葉都沒得啃了。野人兄應該是發現這里的人都走了才進來尋找食物的，然后剛好被他碰上。

    他曾經在山洞外留下了一點食物，但現在還原封不動地留在遠處，玉米已經徹底風干，啤酒也早就變味了。當時奧斯丁還在這里，他也許是察覺到這里有人所以沒來。

    倒是沒什么敵意，只是尋找食物而已，野人兄的行為和思維無限接近于野獸，他也和動物更加親近——當初那些玉米和衣服，是為那只受傷的鹿偷的。

    山洞里留存的食物還挺多，林綏拿了份營養膏放在外面，距離山洞大約二十米左右的位置，這個距離在對方的安全區。

    一般情況下，林綏是不會做這種麻煩事的。

    但他喜歡新生的生命。

    野人兄沒有再出現，林綏并不著急，自己在山洞里整理了一番，天很快變得漆黑，能量塊被帶走了，山洞里一點光亮都沒有，于是林綏點起了篝火。

    篝火為山洞增添了一絲熱量，明亮的火光搖晃著，林綏用灶臺煮了鍋肉湯，香味在黑夜中飄遠。

    過了一會，林綏看見野人兄出現了，他站在二十米的地方，拿起營養膏遲疑地聞了聞——野人兄沒見過這種東西，他在山洞里偷吃的是玉米。

    營養膏本身是一點味道都沒有的，野獸不會吃這種東西，不過大概是肉湯的香味傳過去了，野人兄遲疑了片刻，吃下了營養膏。

    吃了第一口，他就知道這是某種事物，而且是某種轉化效率相當高的食物。

    吃完之后，野人兄朝這邊看過來。

    林綏盤腿坐在山洞口，一邊吃肉湯，一邊對他笑了笑。

    第33章

    林綏在山洞里睡了一晚，半夜忽然聞到一股濕意。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地面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堆，天空還在下雪，白茫茫的世界望不到盡頭。

    林綏走出山洞，積雪已經堆到了小腿，舉步維艱。

    他本來打算今天就回去，但這個路實在不好走，好在山洞里食物夠吃，木材也很多。

    林綏直接在外面抱了堆雪回來，開鍋煮沸，又把玉米和肉干扔進去煮。放在山洞里的玉米還挺新鮮，煮出來清甜香軟，配上肉干別有一番風味。他吃完之后就開始冥想，對著無垢空曠的雪地，進入忘我境界。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林綏問001 ；【現在我的精神閾值是多少？ 】

    【47.013。 】

    林綏：【這個閾值只能操控一個機械暗蛛和五個機械飛螳，其他機械師是怎么做到一人成軍的？ 】

    林綏想要盡快讓自己操控的機械體擁有足夠的戰斗力，這樣的話，以后戰斗就不用奧斯丁和亞薩他們出場了。而且，雖然每次都漲得很少，但只要經過冥想就可以提升精神閾值，這種規則明確，有所為就有所得的事，其實非常少見。

    畢竟大部分時候，做出種種努力，結果還是一場空的情況更多。

    001：【他們更多是通過加載控制子鏈提升帶寬。 】

    林綏之前聽過，但他覺得控制子鏈應該是個很難搞的東西，所以把重點放在精神閾值上：【怎么獲得控制子鏈？ 】

    001；【只有原來的機械師知道，本地資料庫里沒有。 】

    林綏：【……】果然很難搞。

    001：【帝國的保密資料庫里，應該有相關的信息。 】

    林綏：【好啊，那你帶我去帝國。 】

    001：【……】

    偶爾調戲一下001令人心情愉悅，林綏拍了拍衣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白雪覆蓋的大地有一種靜謐之美，他回頭在倉庫里拿了一份營養膏，放在山洞外十五米的位置。

    這個距離有輕微的壓迫感，如果林綏攻擊的話，野人兄雖然能跑掉，但也有可能會受傷。

    林綏其實想過，如果野人兄選擇跟他戰斗，在沒有機械體的情況下，還是自己會輸。他唯一的優勢是遠距離射擊，而野人兄想拉近這段距離太容易了。

    林綏看著那塊營養膏，笑了笑，但現在是自己在拉近距離。

    下午林綏接著冥想，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營養膏也不見了。

    第二天雪還沒有化，林綏并不急著走，難得有這樣沒什么事，不需要趕進度的時候。除了冥想之外，他就在看通訊儀，距離這里最近的部落就是藍沙部落，其他的都更遠一些。他們偶爾會發一些委托，例如批量購買某種物資，尋求人力幫助，聘請商隊保鏢之類的。有些部落也不僅僅是售賣原材料，還會出售圖紙，奴隸，舉辦一些特殊文化活動，例如天祭等。

    早上吃飯之前，他會放一份營養膏在外面，野人兄出現得越來越早，那份營養膏也越來越近。

    十米，這個距離在林綏的絕對命中射程之內。

    五米，這個距離對林綏更加危險。

    三米，野人兄過來拿營養膏的動作越來越輕車熟路了。

    林綏從不打擾他吃飯，任他來來去去，只做自己的事。

    林綏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戒心正在降低，看來即使是強大的野獸也不會拒絕免費的午餐。

    一米，這個距離只要伸手就能碰得到對方，野人兄這次猶豫了一會，他拿了營養膏并沒有在原地吃，而是走到旁邊大概三米的位置，才開始進食。

    林綏在山洞里升起了一團火，把玉米串起來烤，烤玉米的香味迅速彌散在山洞內，并且飄到外面。野人兄吃完了營養膏，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他走到山洞口往里看，目光盯在玉米上。

    林綏把烤好的玉米遞給他，野人兄沒拿，林綏只好放在地上。

    過了一會，野人兄進入山洞，謹慎地拿起玉米。林綏發現他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但關節處都被凍得通紅，還長了凍瘡，他畢竟不是真正擁有皮毛保暖的野獸。

    “你不冷嗎？”林綏說。

    他乍然開口，野人兄嚇了一跳，看了他幾眼，拿著烤玉米跑了。

    第二天野人兄來得比往常晚一些，然而并沒有營養膏擺在外面等著他，野人兄在山洞外徘徊了一會，動作能看出來幾分茫然。林綏把煮好的肉湯分出來一份，放在旁邊，自己吃著另一份。

    野人兄猶豫了一會，走進山洞，端起肉湯，像他一樣坐下來吃。

    林綏發現他直接用手吃，這到底是哪里來的野人，除非他從出生就離開了人類群體，否則怎么可能連餐具都不會用。

    不過很快，野人兄就停下了動作，在桌子上找到了餐具，學習林綏的動作，用勺子將食物送進口里。

    他的頭發很長，完全沒有打理過，一低頭就垂下去，只有在遮蔽視野的時候，他會隨手撇到一邊。

    林綏觀察著他，過了一會，野人兄也開始觀察他。

    像處于探索和學習的嬰兒一樣，對周圍的一切既恐懼又好奇。

    篝火不斷燃燒著，偶爾爆出啪的一聲脆響，山洞石壁蒙上一層淡淡的橘紅色，兩人坐在山洞內，外面不知不覺又下起細雪。

    林綏從倉庫里拿了兩套衣物出來，這些白色衣物并不是很厚，但聊勝于無。他做了個手勢，示意把這些衣物套在身上，說：“穿上，會暖和一點。”

    這些衣物都是上身長袖，下身長褲，完全統一的樣式，林綏拿了最大的兩件。野人兄把上衣舉起來，林綏就發現這兩件還是小了。野人兄真有一米九以上，而且身體比例達到了極佳的平衡，仿佛是拿著尺子按照黃金比例定制出來的，每一根線條都在最合適的位置，每一塊肌肉在恰到好處。去除身上的那些傷疤，他的身體可以直接拿到某些人類美學的教科書上做例圖。

    野人兄努力想穿上上衣，但他的動作十分笨拙，衣服都要被他撕爛了。林綏上前一步，伸出手幫他。

    野人兄緊繃著身體，但沒有躲開。

    林綏幫他穿上衣服，下擺無奈地露出了腰身，又拿另一件綁在腰上，這樣看著還行，起碼都遮住了。林綏抬起頭，順手幫他把頭發捋開，露出整張臉。

    野人兄低頭看著他。

    林綏愣了一下。

    那雙綠色的眼睛，與其說是干凈純粹，不如說是一種近乎無機質的空洞。

    林綏又產生了那個疑惑，他真的是人類？

    【001，掃一下。 】

    大腦猛地刺痛了一下，緊接著是長達數秒的眩暈感，野人兄的信息才出現在他面前：

    【▆▆人類（雄性▆▆歲）】

    【意識狀態：正常】

    【護甲：30-75】

    【精神閾值： 10 】

    【移動能力：150%】

    【操作能力：150%】

    【視覺能力：150%】

    【聽覺能力：150%】

    【血液循環：110%】

    年齡掃不出來是什么情況……不過除了身體素質超過普通人之外，看上去沒什么特別的嘛，精神閾值也在普通水平。

    而野人兄仿佛察覺到什么，戒備地看了他一眼。

    “把褲子也穿上吧。”林綏后退一步，有柏翠的前車之鑒，他又問：“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出乎意料的是，野人兄點了點頭。

    林綏這下有些驚訝了，不過能聽懂更好，他說：“我等會就要走，你可以一直住在這里，那些東西也留給你了。”

    野人兄沒有說話，林綏不知道他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

    林綏走到一邊坐下，打開通訊儀，點開織風部落，這個部落一天前發布委托，想要五百斤糧食和五十斤啤酒，為此他們愿意支付兩千環舊幣以及一件靈質長袍。

    靈質長袍可以略微提升精神閾值，并且減少操控機械體需要的精神力，對于非機械師的普通人來說，這件長袍擁有讓人頭腦清醒的效果，林綏覺得這個生意很合適。

    林綏接下了委托，上面顯示委托剩余時間二十天。從這里到織風部落要十天，時間并不寬裕，因為下了雪，速度肯定要更慢一點。

    “再見。”

    林綏激活機械飛螳，當即對野人兄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山洞。

    臨近晚上他才回到機械師基地，讓其他人幫忙搬運了五百斤的糧食，裝上車斗。第二天一早，他便和柏翠出發了。

    通訊儀上有導航，倒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柏翠比較怕冷，穿得厚厚的，用翅膀把自己包裹起來，在車斗里昏昏欲睡。

    林綏在前面駕馬，過了五天，周圍的景象便有所變化。此時距離織風部落還有一半多的距離，他們行至一片狹窄的山谷內，兩邊山峰聳立，多日來無趣的旅程讓人打不起精神。

    叮——！

    一顆子彈從遠方呼嘯而來，即將命中林綏腦袋的時候，被保持警戒狀態的機械飛螳擋了下來。

    第34章

    林綏停下來，撿起那顆子彈——破甲子彈，狙擊槍。對方一擊未中，再沒有動靜。

    柏翠被驚醒，朝斜上方看過去，子彈是從山里飛過來的。

    他翅膀一動就要飛起來，被林綏按住：“再等等。”

    林綏驅著挽馬往前走，在即將穿越山谷的時候，又一顆子彈呼嘯而來，這次的目標是挽馬。林綏操控機械飛螳擋在挽馬面前，子彈被反彈飛出去的那一瞬間，一群人從山上沖出來。

    他們有的人手里拿的還是鐵棍和弓箭，有的用的是沖鋒槍和爆炸瓶。這是專門攔截商隊的強盜，他們提前做了偵查，占據有利地形，就等對方踏入陷阱甕中捉鱉。

    此時林綏已經是進退不得，前方和后方都有敵人，遠處有弓箭手和槍手在射擊，近戰則舉著武器沖了上來。

    林綏沒有動，看上去像是嚇傻了一樣，這樣的情況偶爾也是有的，跑在最前面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舉起斧頭，只要砍下對方的腦袋，里面的貨物都是他們的。

    不過一個人就敢跑商，倒是很少見……

    他正想著，忽然眼前一黑，只覺得什么東西撲到了臉上，金屬質感的細長四肢牢牢抓住了他的腦袋，寒意貼著皮膚深入骨髓，他聽到旁邊同伴的驚呼聲，緊接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機械飛螳雙臂交叉，便割斷了敵人的脖子，緊接著又飛到了另一個強盜臉上。

    機械飛螳之所以叫飛螳，是因為它真的會飛。

    五只機械飛螳一起飛出，在強盜群中肆意絞殺，它們的外殼十分堅硬，一般的武器無法造成傷害，哪怕是受損，機械飛螳也不會停下動作。

    這是什么東西！哪里冒出來的？ ！

    經過最開始的驚慌之后，強盜們很快反應過來，意圖繞過它們攻擊林綏。就在這時，一道白影沖天而起，懸于高空，雙翅展開，亮眼如星，拉弓射箭。

    弓如滿月，箭矢閃電般射出，拉出尖銳的破空聲，轉瞬間帶走一個強盜的生命。

    白色的羽人如同死神降臨戰場，任何意圖靠近林綏的人，都被會一箭帶走。很快，地面上便都是強盜們的尸體，剩下的人見勢不對，轉身就跑。

    林綏命令機械飛螳追上去，將剩下的強盜全部解決，然后讓柏翠去找那個狙擊手。

    柏翠在天上飛了一圈又一圈，回來失落地說：“沒找到。”

    看來對方撤退得非常早，而且擅長隱藏自己的身形，以柏翠的視野都很難發現。

    “算了，先離開這里。”林綏收回機械飛螳，心里并沒有放松下來，放跑了一個狙擊手令人心里不安，但這個峽谷地勢對他們不利，還是先離開為好。

    他驅馬繼續往前走，忽然感覺到一絲寒意，猛地趴下身體，同時召集機械飛螳擋在身前。子彈擦著他的脊背飛過，柏翠立刻朝子彈飛來的方向射了一箭，然后飛過去。

    林綏激活機械暗蛛，機械暗蛛跳到柏翠身上，林綏可以和機械暗蛛共享視野，他能看到，當柏翠飛到目的地的時候，那里只剩一支染血的箭矢。

    林綏知道對方還在，就像幽靈一樣飄蕩在周圍，尋找一擊斃命的機會。

    柏翠飛在高空之中，不放過任何動靜。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遠處緩緩走過來，在冰天雪地之中如同一個突兀的黑點。柏翠拉開弓，瞄準對方，但對方好像不知道一樣，仍舊走得不疾不徐。

    那個黑影離他們越來越近，足以讓林綏也看清對方的身影，林綏情不自禁地咦了一聲，竟然是野人兄拖著一具尸體，鮮血在雪地上劃出長長一條紅線。

    野人兄把尸體扔到林綏面前，尸體還緊抱著一支狙擊槍，他的腦袋以詭異的角度歪到一邊，臉上的表情是茫然的平靜。

    看起來是一擊致命，在狙擊手伏擊他們的時候，野人兄從后面扭斷了他的脖子。

    林綏知道野人兄擅長隱匿，能從狙擊手背后悄無聲息地接近也很正常，但是他怎么知道狙擊手在哪里的，畢竟以柏翠的超級視野都沒有發現。

    而且，最重要的是，野人兄怎么會在這？

    “……謝謝？”林綏看了看尸體，又看了看野人兄，問：“你一直跟著我嗎？”

    野人兄不說話。

    林綏繼續道：“要不你上來和我們同行？”

    野人兄指了指那個尸體，轉身離開了。

    柏翠看得莫名其妙，呆呆地問：“他是誰呀？”

    “大概是一位路過的好心人吧。”林綏說。

    “湖中精靈之類的？”

    “比那個要兇殘一點。”這是羽族的傳說，湖中精靈是一位善良美麗，喜歡小動物的仙女，會幫助迷路的羽族。

    林綏在那個狙擊手身上搜尋一陣，找到了一盒破甲子彈和一盒高爆子彈，他把這些和狙擊槍一起給了柏翠。

    之后他們走出峽谷繼續前進，又遇到過幾次偷襲，都被林綏和柏翠解決了，還得到了不少戰利品，這些強盜們看著比林綏還有錢。在第十五天的時候，林綏終于抵達織風部落。

    織風部落比藍沙部落稍微大一些，這里的特產是各種織物和皮革，從外面就可以看到遍布部落的彩色布料掛在竹竿上。人們在布料下穿梭，他們穿得比其他部落更多彩一些。

    部落的首領接待了林綏，說：“一路辛苦了，報酬已經為你們準備好，請讓我們先看一下貨。”

    林綏打開車斗，小麥的香味頓時彌漫出來。部落首領仔細檢查，又稱了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打開啤酒桶。

    醇厚的酒香味頓時飄出來，一群小孩子圍過來，吱吱哇哇地吵著要喝酒，首領把他們轟開，嘗了一口后，驚訝地睜大眼睛。

    “真是難得……”首領說：“我從來沒喝過這么美味的啤酒。”

    盡管林綏帶來的貨物超過了市場價值，但還是按照委托上的報酬付費。首領帶林綏去了倉庫，然后搬出一個箱子，將靈質長袍和環舊幣交給了林綏。

    靈質長袍是一件通體漆黑色的大衣，袖口有銀灰色細線裝飾，長至腳踝，質感類似皮革，但更軟一些。

    【靈質長袍（耐久度99%）】

    【特性：由特殊材質制成的長袍，為使用者屏蔽少量精神攻擊】

    【護甲：1-3】

    【裝備： +5%精神閾值-5%精神消耗】

    林綏現在的精神閾值是47 ，穿上靈質長袍后就變成了49 ，稍微冥想一段時間就可以提升到50 ，再控制一個機械飛螳。

    機械體的強大不容置疑，林綏這一路上遭遇了不少偷襲，人數都在十到二十人左右，而且裝備比犰狳部落那些人要好得多，他已經能憑借機械體輕松應對。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為了對付犰狳部落的一部分敵人，還需要收集情報，設置陷阱，還付出了不少的代價。

    機械體唯一的缺點就是消耗能量太多了，有時候對方不是很棘手的話，林綏寧愿讓機械體休眠。

    離開的時候，林綏和織風部落的首領添加了聯系方式，這樣他們就可以在通訊儀上直接私聊聯系。

    一路無話，林綏和柏翠趕回機械師基地，此時寒潮已經結束，冬天也快過去了。

    然后他離機械師基地不遠的地方，看到了一具尸體和五個小孩。那五個小孩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團團圍成一個圈，實在是太顯眼了。

    林綏：“小孩？”

    他下馬走過去，那五個小孩年齡大概在十歲左右，最大的那個擋在尸體面前，緊張地不讓林綏靠近。

    這個組合太奇怪了，林綏問：“他死了嗎？”

    最大的小孩眼睛通紅，大聲說：“沒有！你不準過來！”

    他表現還算鎮定，其他小孩要不已經哭出來，要不就縮成一團不敢說話。

    “再這么躺下去，他很快就會死了。”林綏手里拿著啤酒，說：“讓一下，我可以幫他。”

    最大的小孩狐疑地看著他，但畢竟只是孩子，拿不定主意，很容易被大人牽著走。林綏直接越過他，把趴在地上那個人掀過來，才發現對方是個女人。

    她臉色青白，有些地方出現了青紫色斑，有的創面甚至變成了黑褐色。不過她確實沒死，林綏搓了搓她的臉，把僵硬的皮膚搓軟，又灌了一瓶啤酒下去。

    “她叫什么名字？”林綏問。

    其他小孩都面面相覷，那個年齡最大的孩子說：“……蘇娜，她叫蘇娜。”

    林綏繼續揉搓對方的臉和手，一邊不斷地喊她的名字。

    過了一會，蘇娜醒來了，她睜開眼看見一個陌生人，第一反應是拿腰上的刀。但她動作很慢，而且很明顯不擅長戰斗，林綏適時放下她，并后退了兩步。

    “不用緊張，我只是路過，看你倒在那里才幫忙的。”林綏說。

    蘇娜愣了一會，幾個小孩已經興高采烈地一擁而上，差點把她撲倒。蘇娜連忙收起了刀，疊聲問：“沒事吧，你們沒事吧，羅斯，你怎么樣？他們有沒有追上來？！”

    那個被叫做羅斯，年齡最大的小孩說：“我們都沒事，那些人沒追上來。剛才你昏倒后不久，這個人就出現了，是他把你叫醒的。”

    “不用客氣。”迎著蘇娜感謝的目光，林綏直接了當地問：“你們是什么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些人出現在機械師基地附近，那就得弄清楚了。

    第35章

    蘇娜打量著林綏，他穿著黑色修身長袍，白色內襯，戴著軟乎乎的毛絨帽子和圍脖，漆黑的發尾掃到脖頸，看上去十分柔軟。

    他看上去沒什么攻擊性，雖然冷淡但又溫和，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冷靜的理性，使人相信他值得依靠，永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且不會被情緒和沖動左右。

    “請幫幫我們。”蘇娜懇切地說：“我們正在被追殺。”

    林綏：“……追殺？”

    “我們已經擺脫了那些人，大雪遮掩了痕跡和氣味，他們找不到我們。但是，我們已經沒有食物和干凈的水了，這樣下去堅持不了多久的。”蘇娜不知該說天真還是聰明，就這么把希望寄托在一個路人身上。

    孩子們躲在她身后，穿著單薄的衣物，裸露出來的皮膚全是青紅交疊的傷斑，而且面黃肌瘦的，眼里全是驚恐和不安。

    林綏：“你們被誰追殺？”

    蘇娜低頭看著那些孩子們：“我們來自南方的部落，他們是用來舉辦祭天儀式的奴隸……在儀式開始之前，我帶他們逃走了。”

    南方部落更加野蠻混亂，但距離這里很遠，難以想象她們走了多遠才過來的。

    林綏：“你準備帶他們去哪里？”

    蘇娜：“找個安全的地方定居下來，或者離開這顆星球。”

    林綏：“你又是誰？”

    蘇娜微微一愣，黯然道：“我是那個部落的祭司……但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從這些孩子的表現來看，確實是蘇娜把他們帶出來的，他們對蘇娜非常依賴和信任。

    “好心人，希望你能讓我們在你的部落休息一段時間，我會努力工作換取食物的。”蘇娜懇求道：“只要等冬天過去，我們就會離開。這些孩子吃得不多，只需要一個地方能讓我們歇歇就好，以后我一定會回報你……”

    那個叫羅斯的小孩忽然說：“我也可以工作。”

    林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搖了搖頭：“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說實話。”

    蘇娜茫然地看著他：“我說的都是真的……”

    “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林綏已經騎上馬準備離開，蘇娜趔趄地追上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之所以不說，也是為你們好……”

    林綏靜靜地看著她。

    “我們是從實驗室逃出來的。”蘇娜低聲說：“基因工程實驗室。”

    ……

    林綏讓蘇娜她們坐上車斗，這群小孩子一共三女兩男，她們非常拘謹地縮成一團，好奇地看著柏翠。

    柏翠窘迫地動了動翅膀，想把自己藏起來。

    翅膀一動，小孩子們就更好奇了，她們盯著柏翠，甚至還想去摸一摸他的羽毛。柏翠越來越緊張，干脆翅膀一扇飛起來逃跑了。

    “哇，他還會飛——”一個小孩驚喜道。

    羅斯一板一眼地說：“小聲點，這樣不禮貌。”

    一行人很快抵達機械師基地，林綏帶著她們從入口下去，蘇娜的表情相當驚訝，顯然沒想到林綏居住在這樣的地方。

    奧斯丁看見林綏帶著人回來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小孩還是第一次見。

    “現在連小孩都不放過了嗎？”

    “她們只是暫時呆一會。”林綏問：“亞薩呢？”

    “在實驗室忙，他最近好像陷入了瓶頸。”經過亞薩的整理，醫療室已經改成了半實驗性質的研究室。

    “等他有空了來一下，我先帶她們去吃點東西。”

    在奧斯丁說出實驗室之后，蘇娜的表情就有點緊張，幾個小孩緊緊地跟在她身后，她隱晦地打量著四周，顯然這個地方和她想象得部落完全不一樣。

    干凈整潔的走廊，簡約精準的線條，白色的燈照亮每一個角落，一切都井然有序，比起外界，這里面要暖和得多。

    林綏帶她們去了食堂，剛把營養膏拿上來，就聽到一陣低沉的叫聲。小狼犬從外面跑進來，身后跟著腳步匆匆的亞薩，他一邊摘手套，一邊說：“找我什么事？”

    林綏沒想到他來得這么快，說：“他們身上的凍傷很嚴重，想讓你看一下。”

    亞薩上下打量著那幾個小孩還有蘇娜，蘇娜連忙說：“不用了，我會處理的，不用麻煩您……”

    “有吃的嗎？”亞薩打斷了她的話，看到桌子上排列的玉米味營養膏和小麥味營養膏，嗤笑一聲，踱進廚房拿了份排骨玉米湯和熱乎的饅頭出來，坐在旁邊開吃。

    “這是誰做的？”基地里居然誰居然有這等手藝？

    “博德爾。”亞薩慢悠悠地說。

    幾個小孩看著他的湯咽了咽口水，蘇娜咳了一聲，小孩們便乖乖地開始吃營養膏。等亞薩吃完之后，就帶著小孩們去檢查。蘇娜還想再掙扎一下，半推半就地跟著去了實驗室。

    她進去之后，發現這個實驗室要簡陋地多，很多儀器都沒有，只有一些最基礎的工具。里面有兩個長相相似的青年，正對著儀器和實驗報告冥思苦想。

    亞薩讓博德爾兄弟把醫療床清理出來，然后讓孩子們躺在上面。蘇娜站在旁邊，小聲說：“不用了，我會想辦法的……”

    “你有什么辦法？”

    蘇娜支支吾吾半天，亞薩接著說：“你也躺上去。”

    蘇娜：“啊？”

    亞薩：“你的小拇指凍死了吧，還不處理嗎？”

    蘇娜：“可是……”

    亞薩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蘇娜心里頓時惶恐起來，她本來也不是很強硬的性格，而且如果對方要害她們的話，扔到那里不管就好了，或者直接武力鎮壓……本性天真的蘇娜默默地躺上醫療床，等待亞薩處理。

    亞薩很快處理好了凍傷，蘇娜和小孩們的傷口被包扎起來。之后林綏讓柏翠又領他們吃了晚飯，去宿舍區分了床，六個人睡在一個隔間里。

    雖然晚上吃的還是營養膏，但她們很久沒有這樣吃飽喝足，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睡覺了。在確定孩子們都睡著之后，蘇娜默默地坐起來，離開房間。

    外面走廊的燈還亮著，她在隔壁生產車間找到了林綏。

    “多謝您的好心收留，請問我能做點什么？”這個地方給了她意想不到的待遇，她迫切地想做點什么回報大家。

    林綏問：“你能做什么呢？”

    蘇娜：“打掃衛生之類的……”

    林綏：“看來你還沒考慮好，明天再說吧，晚安。”

    蘇娜只好回去了，她摸黑走近自己的床，忽然發現羅斯坐在床邊。

    “羅斯，你怎么了？”蘇娜輕聲問。

    “我也可以工作。”

    “你還只是個孩子。”

    “我已經十二歲了。”

    十二歲，蘇娜想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在做什么，那時候以為自己已經長大，想要去探索世界，但實際上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年齡。

    “睡吧，羅斯。”蘇娜摸了摸他的頭，讓他睡下去，溫聲說：“不用害怕，我會帶你們離開這個星球的。”

    羅斯閉上了眼睛，就在蘇娜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說：“謝謝你，蘇娜博士。”

    第二天的早餐出乎意料的豐盛，博德爾不知道哪個兄弟用現在的食材做了頓大餐，每個人都吃上了鮮嫩的蔬菜和濃郁的肉湯。大家聚在餐廳里，林綏，奧斯丁，亞薩坐在一起，柏翠在林綏旁邊，博德爾兄弟跟著亞薩，巴德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蘇娜和五個小孩子們圍在一起。蘇娜發現雖然大家都在吃美味的食物，但只有奧斯丁在吃營養膏。

    林綏：“他是血族，人類的食物對他來說都是一個味道。”

    奧斯丁對蘇娜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吃過飯之后，大家都各自回去工作。林綏問蘇娜：“你考慮好了嗎？”

    蘇娜還在糾結，林綏說：“我帶著你看一圈你再做決定吧。”

    “一層全都是住宿區，二層是生活區，這里是洗浴區，這里是廚房，食堂，娛樂室，祈禱室，醫療室，這里你來過，被亞薩改成實驗室了。地下三層是供水區，供電區，柏翠在這里工作，作物培育室，吃的食物都是這里種出來的，那是巴德，巴德，好久不見，你該出去曬曬太陽了。這是生產車間，奧斯丁。那邊是倉庫，暫時就不帶你去看了，地下四層很危險，禁止靠近，記得告訴你的小朋友們。”

    “我不在乎你從哪里來，只希望你能為基地創造最大的價值。”林綏頓了頓，說：“你也是這么想的吧。”

    “是……”

    林綏：“那你想做點什么？”

    蘇娜很想隨便選點什么，但她的目光總是忍不住看向實驗室，猶豫地說：“也許我可以幫上亞薩的忙……”

    林綏也沒多問，直接帶著她去了實驗室，亞薩坐在實驗臺前沉思，博德爾兄弟噤若寒蟬地站在一邊，氣氛冷凝。

    蘇娜一看這種氣氛就有點腿軟，心里直打退堂鼓，但林綏已經指著她說：“亞薩，她說她可以幫你的忙。”

    亞薩抬眼。

    博德爾兄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蘇娜鼓起勇氣，小聲說：“你們是在做基因融合實驗是吧，其實我也是學基因學的，我的老師是最高生命科學院的杜博士，您也許聽過他的名字……”

    博德爾兄弟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到處搞來的盜版教材，有些封面上會有杜博士的名字。

    “杜勒？”

    蘇娜反應了一下，才想起這是杜博士的全名，吶吶地應了一聲。

    亞薩站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蘇娜，露出微妙的笑容：“那還真是不錯啊。”

    第36章

    林綏帶著蘇娜走了一圈后，唯一的感想就是，基地真缺人啊。

    到現在為止，供水區都沒有人工作，廚房也只有博德爾兄弟去一下，供電區只有柏翠一個人，柏翠不在的時候由奧斯丁幫忙看著，巴德光是忙育秧塔就抽不開身了。更別提還有日常的清潔和搬運工作，這些小事都很耗費人力。

    一旦出什么事，人手就更加捉襟見肘了。

    林綏正想著，祈禱室的門被敲響，那個叫羅斯的小孩就找上門來，說：“我也想要工作，請為我安排工作吧。”

    其他幾個小孩子偷偷地跟在他后面，蘇娜不在，年齡最大，性格沉穩的羅斯就是她們的支柱。

    林綏并沒有拒絕他，而是問：“你能干什么？”

    “所有的工作我都可以嘗試。”羅斯其實比蘇娜放得開，或者是一種小孩子的無知無畏，他更加勇于表現自己。

    正在這時，走廊傳來一陣規律輕盈的腳步聲，高挑的奧斯丁出現在門口，他徑直走進來，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幾個小孩子敬畏地看著他，羅斯也緊張起來。

    林綏問：“什么事？”

    “我想找你幫個忙……”奧斯丁看向羅斯，他的目光非常有壓迫力：“我打擾你們了嗎？”

    林綏：“他想在基地找一份工作。”

    奧斯丁：“你會認字嗎？”

    羅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他，立刻道：“我認字，而且我會帝國通用語、南方部落語和白銀星系語。”

    奧斯丁挑了挑眉：“那你跟我來吧，我正好需要幫手。”

    羅斯看向林綏，林綏點了點頭，他才跟著奧斯丁離開。走出門的時候，他對那幾個小孩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進去。

    于是林綏又一次被小孩們包圍了。

    她們最小的才八歲，做不了任何需要專業技能的工作，林綏讓她們負責搬運和清潔，還有個小女孩給巴德去打下手了。

    雖然忙碌辛苦，但這樣的日子和當初被追殺的時候比就像夢一樣。那些小孩子雖然年齡小，但并不嬌氣，在冬日逃亡的那段時間，無法堅持下來的小孩子們都已經死了。

    蘇娜并不止帶了五個小孩逃跑。

    ……

    “我們需要在基地前面做一個監視塔，這個基地目前沒有任何防御設施。”祈禱室里，因為這里暫時沒什么用，林綏就把它暫時當會議室使用。

    周一早上吃完飯后，大家并沒有立刻去工作，而是聚在祈禱室里開會。現在基地的人多了，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他們三個人相互討論一下就能定下來。

    “我也有這個打算，以前的地上一層本來是防空層，但之前的設備都被摧毀了。”奧斯丁說：“我需要人幫忙，否則進度會很慢。”

    監視塔的技術含量并不高，但要建起來得花不少功夫。

    羅斯已經在幫奧斯丁做事了，剩下的其他人又各有各要忙的，實在騰不出人手來。

    “那就先慢慢做吧。”林綏琢磨著去哪弄點人來，要說起來的話，其實最簡單的就是買奴隸。

    亞薩直接了當地說：“我缺設備。”

    “基因融合是我以前就在做的課題，主要方向是功能基因之間的相互融合與構建融合載體。”亞薩說：“實際應用就是，我可以把人類在穩定的情況下變成血族，也可以變成羽族，或者變成帶翅膀的血族。現在稍微有一點進展了，但受到設備限制，很多想法無法實現。”

    有些大型實驗設備比這整個基地都值錢，而亞薩需要的東西甚至在這個星球上都不存在。亞薩現在主要把智慧用在如何用最最少的設備達成最好的效果。

    他說著說著，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

    巴德見狀，舉起手說：“奧斯丁幫我修復了一個育秧塔，現在可以再多種點東西了。目前倉庫里小麥的儲存量足夠我們用半年，暫時不用著急。啤酒花可以在育秧塔里種了，我還在野外發現了百香果的種子，還有仙饈草，我想都種一點。”

    百香果果實芬芳，是一種調料，仙饈草是一種能夠提供輕微精神愉悅的野生藥草，最重要的是它能提供活性精神物質，用于麻醉，或者其他方面。

    育秧塔能種植的作物有限，例如玉米就不能種在里面，像這樣高效率高出苗率的工具，最好還是種植經濟價值更高的作物。

    林綏的目光移到柏翠身上，柏翠緊張地說：“我這邊沒什么事……”

    散會之后，其他人都離開了，亞薩留下來，問：“那個蘇娜，你從哪里撿來的？”

    林綏把當時的情景講了一遍，問：“怎么了？”

    亞薩：“沒事，她挺好用，尤其是和博德爾兄弟比，但是性格太怯懦了，沒有一點攻擊性。”

    林綏：“……你們搞研究的要攻擊性干嘛？”

    亞薩認真道：“攻擊別人，放過自己。”

    ……

    林綏去了一趟B4 ，又操控了一個機械飛螳。他后來查過機械體，發現除了機械飛螳和機械暗蛛之外，還有機械熾蠶，機械衛螽，機械冥蛇，機械死衛，戰爭女皇，煉獄魔王等種類，結構用處都有所不同。

    林綏給機械飛螳充滿能量，然后帶著機械飛螳回到B2層，正好撞見博德爾兄弟其中一人從廚房出來，亞薩雖然分不清他們，但林綏知道這位是弟弟，諾亞。

    諾亞還穿著圍裙，林綏問：“你在這兒干嘛？”

    諾亞撞到他本來就很尷尬，他這么一問，更是恨不得原地消失，勉強道：“老師餓了，我給他弄點吃的。”

    林綏點了點頭，繞過他離開，心里想著亞薩說的話，看來蘇娜的出現對博德爾兄弟造成了影響。

    柏翠在發電區內值班，他的主要工作內容是巡檢。這里的發電機用的是地熱發電，這附近有個地熱噴泉，足以為整座基地提供所需的電力。需要柏翠具體操作的地方不多，但不能離開人。

    每天柏翠很晚才會離開，到了晚上十二點，柏翠關上燈，他正要去B2層，忽然看見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堆金屬塊往電梯方向走，小女孩走得踉踉蹌蹌的，加上過道燈光灰暗，她深一腳淺一腳，眼看就要摔倒。

    柏翠連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小女孩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他，小聲說：“謝謝。”

    小女孩才八歲，是年齡最小的那個。小孩子差了四歲區別很大，羅斯能跟著奧斯丁參與一些技術方面的工作，她卻連說話都慢吞吞的。

    “你怎么大半夜還沒睡覺？”柏翠把金屬塊接過來，居然還挺沉。

    “我要把這些運到地上去。”小女孩說。

    “明天再運唄，怎么這么晚還要干活。”

    小女孩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白天沒運完，羅斯哥哥說不干完活不準睡覺。他說我們不是這座基地的人，別人不可能白養著我們。”

    “……搞得我們好像在虐待兒童似的。”柏翠帶著小女孩走進電梯，然后直接按了B1層：“這些我幫你搬上去，去睡覺吧，今天晚上到此為止。”

    小女孩：“可是……”

    柏翠：“小孩就該多睡覺，好好吃飯長身體。”

    小女孩不敢違抗羅斯的命令，又實在是很累，猶豫了一會，小聲說：“謝謝，柏翠哥哥。”

    柏翠是她們在這座基地里最喜歡的人，以小孩的直覺，她們知道柏翠是這里最好接近的人。

    也有可能是因為柏翠才一米六左右，面容清秀，還有雙大翅膀，看起來很像神話里的天使。

    柏翠把小女孩送到B1 ，看著她去自己的房間睡覺了，才抱著東西往地上走。

    監視塔如今只是個雛形，塔身由鋼鐵混泥土構建而成，塔頂計劃建一個監視眼，直通地底，可以在下面將地表的情況一覽無余。柏翠剛剛放下東西，就聽見后面的廢棄鋼鐵架那邊傳來聲音。

    “……不過一個書呆子而已。”

    柏翠心里一驚，這聲音他很熟悉，正是博德爾兄弟。

    他悄悄走過去，看到博德爾兄弟正在密談。

    “老師確實太偏向她了。”博德爾哥哥說。

    “如果不是我們出生在這個星球，怎么會比她差。”博德爾弟弟一臉不甘，一想到今天亞薩直接把他趕去廚房，說廚房的工作更適合他，他就格外憤怒：“憑什么，明明是我們先來的。”

    “老師并不是因為她是名師之徒才偏向她。”博德爾哥哥說：“她不只是個書呆子，就是因為她來了，第一階段才有所突破，她腦子挺靈活的。”

    “哥，你也向著她說話？”

    博德爾哥哥搖了搖頭：“她只是個外人，很快就會離開，不用擔心。”

    博德爾弟弟面色陰郁：“萬一她不走呢，以后我就去廚房，你就給她當助手？”

    博德爾哥哥：“不需要做什么，她一定會離開的，而且，她的表現到此為止。那種人我們見得多了不是嗎，軟弱怯懦，不敢爭取，止步于此，一旦面臨外部的壓力，就會親手放棄難得的機會。”

    第37章

    林綏在通訊儀上接受了一個任務，黑角部落要運一批貨物到南方部落，整段商路要走一個月，還要上船過河，他們希望找人一路保護他們以及他們的貨物。

    黑角部落的貨物是奴隸。

    林綏現在要先趕往黑角部落和他們會合，然后再一起往南走。黑角部落為這次任務提供了非常豐厚的報酬，除了足夠的舊環幣之外，還有兩個奴隸。

    林綏找來柏翠，讓他收拾收拾行李就準備出發。柏翠比平時沉默，看上去有些心事。

    就在這時，蘇娜來找林綏。

    “你好，林先生……”蘇娜看了柏翠一眼，沒想到反而是柏翠反應更大一些，避開了她的視線。

    林綏示意她繼續說。

    蘇娜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但面對林綏卻不知道該怎么說，猶豫了一會，她說：“我想換個工作。”

    “為什么？”林綏問：“我聽說你在實驗室做得很不錯。”

    蘇娜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心里更加惶恐：“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亞薩先生對我的期待太高了，我可能無法完成他的要求。”

    亞薩并不是一個寬容溫和的領導者，他在實驗室里堪稱獨裁的暴君，即使對蘇娜比較滿意，他也只是罵的時候選擇了更加婉轉的詞而已。蘇娜天生對任何攻擊更加敏感，毆打，辱罵，不友好的眼神和氣氛的凝滯，哪怕只是旁觀，都讓她坐立難安。

    她難以從自身的成功中獲得自信和成就感，卻很容易受到壓力的影響。

    “你可以讓他調整預期。”林綏說：“亞薩他是一個接納度很高的人，他會做出更好的選擇。”

    “啊？”蘇娜茫然，以至于不小心說出聲，接納度很高？亞薩？這兩個詞是怎么聯系到一起的？

    林綏又問：“如果不在實驗室，你還能在哪里創造最大的價值？我說過了吧，我不在乎其他的事。”

    “但是……”

    “你準備繼續逃下去嗎？”

    蘇娜沉默，心臟微微收緊。

    林綏看了一下通訊儀上的時間，站起來說：“我還有些事要出去，等我回來再說吧，如果你一定要離開實驗室，直接對亞薩說，他應該不會攔著你的。”

    蘇娜頓了頓，默默地看著林綏離開。

    收拾好行李之后，林綏對奧斯丁打了個招呼，就和柏翠離開了基地。

    在這種地方最好的出行工具還是馬，大部分地方都沒有路，有的也是破破爛爛的，車行不便。但他們之中沒有擅長馴服野馬的人，林綏和柏翠只能步行。

    林綏心想，必須要改善一下交通工具了。能開車當然是最好的，或者一些更適應地形的交通工具……

    柏翠一路上欲言又止，林綏：“有什么事，說。”

    柏翠便將之前晚上聽到的關于博德爾兄弟的事告訴了林綏，說：“會不會是博德爾兄弟欺負她了？他們畢竟來得比較早……”

    林綏：“我知道。”

    “我們是不是應該幫幫蘇娜……？”

    “這是她自己的事，只有她自己能解決。”林綏見柏翠實在放不下，解釋了一句：“是她對博德爾兄弟心懷愧疚。”

    ……

    林綏和柏翠很快便抵達了與黑角部落約好的地方，黑角部落這個任務并不是單一委托，所有人都可以接，只要黑角部落同意就行。所以到了之后，他們發現還有兩支來當保鏢的隊伍，他們兩算是人數最少的。

    三支隊伍互相打過招呼，另外兩支隊伍多看了柏翠一眼，然后很快便見到了這次貿易的負責人。負責人名叫黑齒，這次要把一百多個奴隸賣到南方部落去，再從南方部落購買當地特產，帶回北方部落賣。沿途中也會做些生意，可見這一趟雖然漫長且危險，但收益極高。

    黑齒自己就帶了十多個人，加上幾個保鏢，總共二十人左右。那些奴隸雙手被捆綁著，脖子上戴著項圈，臉上刻著黑色刺青，一個牽著一個，眼神麻木，慢吞吞地往前走。

    黑齒的人用鞭子驅趕著他們，每天只給他們提供能勉強維持生命體征的食物。其他人都騎上了馬，林綏和柏翠也各分到了一匹。

    白天趕路，晚上休息，每天停下扎營的時候，那群奴隸圍在一起，其他人則聚在篝火邊喝酒，聊天，娛樂，他們并不會碰奴隸，奴隸一旦受傷或者有了缺損，價格都會大打折扣。

    同樣的，有專精技能，或者長得格外出眾的奴隸會賣出高價。黑齒身邊的人說，有一個奴隸手很巧，準備賣一千舊環幣，有一個奴隸擅長辨別各種植物，準備賣一千兩百舊環幣，還有一個奴隸是個神槍手，而且會自己制作槍械和子彈，準備賣兩千五舊環幣。

    林綏問：“為什么不把他留下來做槍械賣呢？”

    黑角部落的人說：“哈哈哈，總會有人會問這種問題，我們一沒設備，二沒資源，就算有技術又拿什么做呢。這些投資太大了，而且早已經有其他部落在賣，何必放棄自己的優勢和經驗去和其他領域的部落競爭。”

    “而且一個奴隸能做的事太少了，如果真要做下去，必須要有更多的人力和資源投入進去。”

    “最重要的是，我們不能保證奴隸的忠心。”

    這些奴隸來自戰爭的失敗者，以及那些被摧毀的部落的幸存者。大部分時候和大部分地方，部落之間的戰斗很頻繁，除非他們中間出現了一個最強大的部落，其余所有部落都遵從他的規則，例如阿卡帝部落。在這種情況下，紛亂和戰爭會少一些，但仍然避免不了犰狳部落之類的存在。

    這支商隊已經出發了十幾天，路上遇見的強盜并不算多，畢竟二十人的守衛隊也不好對付。林綏在其中并不出挑，他沒有招出機械體，大家只覺得他的槍法特別準而已。

    林綏和他們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和適當的距離，大家就是臨時搭個火，不必深交，也沒有起沖突的必要。

    “再走一天，我們就到了南方地界。”黑齒打開地圖，說：“你們有的人可能第一次去南方部落，那邊和我們這兒規矩不一樣，大家少說少錯，謹慎一點比較好。”

    蘇娜就是從南方部落逃出來的，林綏知道那邊更加混亂。

    散會之后，大家還留在篝火邊討論南方部落的事。

    “南方部落以前和北方打過仗，那可真是血流成河，我親眼見過一條河水里面流的全都是血，還有殘肢斷臂順著河水淌下來。”

    “很久之前的事了，大概三十年前，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父親和叔叔，還有舅舅都去打仗了，再也沒有回來。”

    “附近的部落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合并成一個新的部落。”

    “他們那邊的人很喜歡嚼精神葉。”

    “為什么打起來？……不記得了，但以前也打過。”

    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上一次的戰爭給大家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但年輕一點的就插不上嘴了，畢竟是三十年前的事，而且現在北方部落還會和南方部落做生意。

    林綏靜靜地聽著，大家討論了很多戰場上的傳奇和自己的故事，卻沒有人說這場仗為什么而起。

    進了南方地界之后，他們這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非常引人注目，護衛隊的人都打起了精神。周邊的風景和氣候也有所不同，溫度越來越高，植被更加茂盛，還有一些沒見過的動物。

    黑齒按照路線圖，先去了第一個目標，銀香部落。這邊的建筑風格和北方部落也有些許不同，他們用的是木柵欄，前面挖了壕溝，臨水而建，里面的房屋更加精巧，人口更多。

    銀香部落大門緊閉，黑齒說明了來意，銀香部落開始并不打算讓他進去，后來又有一個地位比較高的人出來，和黑齒討價還價之后，買了三十個身強力壯的奴隸。

    銀香部落給黑齒付了一部分舊環幣，剩下的用銀香葉支付。銀香葉是一種被曬干之后，散發著奇異香味的葉子，有輕微的成癮性，能讓人產生快樂的幻覺。

    離開銀香部落之后，黑齒說：“他們處于戰備狀態。”

    有人說：“南方部落之間戰爭不是很頻繁么，也不奇怪吧。”

    黑齒搖了搖頭，說：“不一樣，他們這次買的奴隸特別多，應該是準備投入到戰斗中的。這種規模肯定不只是兩個部落打打鬧鬧。”

    “那我們還繼續往前走嗎？”

    如果這邊真的準備打仗，就不是個做生意的好時候，不小心卷入戰爭的話，只會血本無虧。

    黑齒經過思索，還是決定繼續往下走，畢竟他來這一趟也是要成本的。走到第二個部落，他又賣出去三十個奴隸，但那些準備高價賣的具有額外技能的奴隸倒是一個都沒賣出去，畢竟大家現在需要的是戰場上的炮灰。

    黑齒覺得輕松了一些，又想把那些高價奴隸賣出去，所以決定繼續往下走。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黑齒以最樂觀的角度，覺得還能再趁亂搞點奴隸賣出去。

    然而事與愿違，他們很快就遭遇了一場戰斗。

    第38章

    現在只剩下五十個奴隸，在長途跋涉中有的人受傷，有的人生病，質量參差不齊。

    黑齒想盡快脫手，所以深入了南方邊界，那天在他們休息的時候，柏翠小聲對林綏說：“有點不對勁，前面有聲音。”

    為了不引起誤會，柏翠一直沒有上天偵查。

    沒過多久，一支部隊從樹林中跑出來，將他們團團包圍，這些人穿著黑色的軟甲，黑色頭盔，裝備比阿卡帝部落更勝一籌，而且明顯經過訓練，大約有三十人。

    黑齒也不知道這是哪個部落的部隊，但對方顯然是把他們當成敵軍了。他讓大家不要反抗，就這么被帶到對方的營地。被抓起來之后，黑齒申請見對方的首領，他是一個人去的，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后，他才垂頭喪氣地回來。

    林綏心想難道是對方不打算放他們，然而黑齒說：“收拾一下準備走吧。”

    過了一會，有個穿著盔甲的人過來挑了二十個奴隸，黑齒在旁邊咬牙看著，敢怒不敢言。

    看來對方雖然愿意放他們走，但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不過對方既然沒有把所有奴隸都要走，甚至把他們也直接抓起來當奴隸，已經非常文明守禮了，所以黑齒什么都不能說，還得謝謝對方大度。

    經過此事后，黑齒手里就剩下了三十個奴隸，還是老弱病殘。他心想這些奴隸也賣不出價，不愿意再冒險，便決定打道回府，離開南方部落。

    離開南方地界倒是比較順利，按照委托的內容，到這里任務就結束了。畢竟多送一段路就要多付一點報酬，剩下回部落的路黑齒帶的那幾個人就夠了。

    南方邊界有一條大河，過了河就是北方，在船即將停下來的時候，黑齒就召集了雇傭來的保鏢們。

    “就到這里吧。”黑齒按照約定好的價格輪流付了報酬，讓他們各自挑了兩個奴隸，然后從背包里拿出了一點銀香葉，說：“送給大家的，就當交個朋友吧。”

    這玩意具有輕微的成癮性，免費的吃完了，自然就要去找他花高價買。林綏倒是收下了，回頭給亞薩看看有沒有用。

    “唉，這趟算是白跑了。”黑齒嘆息道：“沒賺到錢不說，還白白損失了那么多奴隸……”

    剩下的這些奴隸帶回去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還是只能想辦法賣出去，但養著他們也是要花錢的。

    船慢悠悠地停下來，黑齒他們正要下去，柏翠忽然神色一凜，大聲叫道：“小心！！”

    密密麻麻的箭矢從遠處飛來，夾雜著幾聲零碎的槍響。船上的奴隸頓時倒了一片，其他護衛都各自躲起來或者想辦法擋住，反應不快地還是受了傷。

    黑齒朝箭矢飛來的方向看過去，又是一片箭雨，這次大家借著船當掩體，倒是沒有被命中的。

    一行大約四十人組成的強盜團朝他們沖過來，穿著七拼八湊的護甲，各種各樣的武器，正是那種專門搶商隊的標準配置。

    但這個人數比之前的都要多，林綏能明顯看出來，他們是不同隊伍拼湊起來的，很明顯劃分了三個小團體在進攻。

    “殺了他們！”黑齒已經是怒不可遏，他身邊帶了十多個人，藏在船后面對著強盜們射擊。不過那些雇傭來的護衛就沒那么聽話了，畢竟錢已經付清，雇傭關系已經結束，強盜們人還那么多，當即溜之大吉，連奴隸也不要了。

    黑齒氣得要命，罵了那些人幾句。十幾個人抵擋得十分艱難，損失慘重，強盜們眼看就要沖過來了，就在他也準備逃跑的時候，忽然看見跑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毫無預兆地倒地，眉心炸開一朵血花。

    他抬頭看去，柏翠已經飛上高空，手持一支狙擊槍，在空中瞄準射擊，幾乎每一顆子彈都能帶走一個強盜的生命。

    林綏架起電荷槍，能量子彈在強盜群里穿梭。

    “別退，咱們跑不過他們。”林綏對黑齒說：“河邊太寬闊了，他們一旦過來就是我們的劣勢，遠程壓制住。”

    盡管有了林綏和柏翠的幫忙，形勢依然不容樂觀。強盜后方還有幾個拿槍和弓箭的，黑齒他們一旦冒頭，就會被遠程狙擊。只有柏翠飛在天上，明明是那么顯眼的靶子，卻沒有人能擊中他。

    他雖然在空中，卻靈活得不可思議。

    林綏在心里大致計算了一下，這樣下去還是能贏的。他從腰間拿出兩個爆炸瓶扣在手里，看準時機扔出去，人群中砰得一聲，炸出了兩個空白區。

    優勢逐漸向他們傾斜，就在這時，空中的柏翠頓了一下，然后直直墜落下來。

    兩只機械飛螳閃電般飛過去，在空中接住了墜落的羽族，林綏的大腦里頓時感受到一股極強的重力砸下來，精神力迅速消耗。

    柏翠的胸口受傷了，他捂著胸口，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來，他的表情不僅有痛苦，更多的是恐懼。

    “你看見什么了？”林綏直接用了黃金混合制醫藥，迅速包扎傷口。

    他每次出門都會帶一些藥物以防萬一，除了黃金混合制醫藥，還有亞薩自己配置的一些藥物和簡單處理過的草藥。

    “……犰狳部落。”柏翠掙扎著想站起來：“抱歉，我……”

    犰狳部落對柏翠來說仍然是難以抹去的心理陰影，以至于看到犰狳部落的人出現后沒有躲過下面的攻擊。

    柏翠倒下之后，黑齒這邊的人潰敗得更加嚴重。

    林綏說了句沒事，讓他躺著好好休息。

    六只機械飛螳一起飛出。

    一只機械飛螳的戰斗力遠超過一個普通人類，除非那個人類手里拿著EPM宙斯錘或者更厲害的武器，顯然這些強盜還沒有這些武器，他們很快就死在機械飛螳的雙刃之下，包括那些犰狳部落的人。

    看來果然是不同的部落聯合而成的，當時犰狳部落離開的時候就剩十幾個人，現在加入其它部落也很合理。

    “唉，等等！”黑齒看著他把所有強盜都殺了，可惜道：“怎么都死了，帶回去可以賣的嘛。”正好彌補一下他的損失。

    不過他也就是說一句，看到那些飛來飛去的機械飛螳，這些東西從外觀上就給人冰冷可怕的感覺，看著林綏把機械飛螳裝回控制手環，他的態度比之前恭敬了一些：“謝謝兄弟！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剛才那些是什么？”

    他不認識機械飛螳，其實林綏能夠想到，一個東西消失二三十年可能就沒人記得了，更何況是兩百年前就滅絕的機械師。

    “一些小玩具。”林綏說。

    黑齒便不再問了，他看著遍地的尸體和傷員，更加頭痛。

    奴隸都受了傷，價格大打折扣，把他們帶回去還很麻煩。但如果把他們就留在這兒也很心痛，畢竟都是錢呢。

    要不就只能干脆都殺了……

    黑齒正要動手，林綏忽然說：“如果老板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的話，要不把這些奴隸賣給我。”

    黑齒驚訝地看著他：“你真的要買嗎，他們看樣子也活不了多久。”

    在他的觀念里，給奴隸治療是很劃不來的，畢竟這里的藥物都很貴，也很稀有。

    “那就麻煩你便宜點了。”林綏微笑著說。

    黑齒思考過后，說：“這樣吧，謝謝你剛才沒有扔下我逃跑，這些奴隸我就送給你了，咱們交個朋友。”

    林綏還是堅持付了錢，以二折的價格買下這些受傷的奴隸，黑齒非常感動，連林綏問他借馬車運送奴隸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黑齒帶著剩下的護衛就這么離開了，林綏把那些奴隸召集起來，大概檢查了一下。

    總共二十七個奴隸，死了四個，七個重傷，十五個輕傷，就剩一個勉強算完好無損。有的人陷入昏迷，有的人甚至沒法行走。

    林綏并沒有立刻出發，他把草藥給那個健康的奴隸，讓他負責為輕傷者敷藥。然后他給那七個重傷的奴隸用了亞薩合成的藥物，比草藥的治療效果要好一些。

    等所有人都用上藥，林綏讓那七個重傷的和無法行走的傷員上了馬車，還留了兩個輕傷的照顧它們，剩下的人的就只能步行。

    林綏把那個健康的奴隸叫過來，問他叫什么名字。

    “水康。”

    水康年齡有近五十了，所以一直沒有賣出去，但這一路顛沛流離，遭遇了各種意外襲擊，只有他沒有受過傷，也沒有生病。

    而且他敷藥的時候動作也挺熟練。

    “這些人你都認識吧？”

    “是的。”水康恭敬地點頭。

    “那就暫時由你管理他們。”林綏說：“有任何情況都來告訴我。”

    水康微微一愣，然后點頭。他心里充滿了疑惑，黑齒從來不會讓奴隸管理奴隸，就不怕他帶著那些人全都逃跑嗎。

    “如果有誰需要藥，你也可以來找我。”林綏又囑咐了一句。

    水康懷里其實還揣著一點草藥，是他剛才治療的過程中昧下來的。

    這個人會買下他們就很奇怪了，畢竟大部分人極有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把珍貴的藥物用在奴隸身上。

    第39章

    盡管林綏用了藥，但回去路上，還是死了三個人。

    林綏讓人埋葬了他們，然后繼續往回趕，越早回到基地，他們治愈的希望就越大。柏翠用的是最好的藥，傷口早已經愈合了。

    回到基地之后，那些奴隸一個一個慢慢走出來，他們早已對自己的命運麻木，無論去哪里做什么都無所謂，但看到地下基地的時候仍然感到震驚。

    光可鑒人的地板清清楚楚地映出他們憔悴疲憊的臉，雪白的燈將所有角落照得纖毫畢現，他們的存在如此格格不入，使他們生出了更加茫然的惶恐。

    他們該去哪里，該做什么，會被怎樣對待？

    “重傷的直接送到亞薩那里。”林綏說：“其他輕傷的先去食堂吃飯，然后到宿舍休息。”

    這么多人忽然進入基地，可謂是兵荒馬亂。博德爾兄弟將重傷奴隸一個個抬到醫療室，林綏則帶著水康，還有剩下的奴隸去了食堂。他們站在食堂里茫然無措，一個小女孩把營養膏搬過來，她看見這么多陌生人很害怕，搬完就躲到一邊去了。

    林綏對他們說：“去拿，然后坐下吃。”

    水康猶豫片刻，問：“……這真的是給我們吃的嗎？”

    林綏淡淡地瞥他一眼：“快點。”

    水康連忙去拿了一份營養膏，其他人看他拿了，也陸陸續續地去拿。水康以前吃過這個東西，口感詭異味道寡淡，但非常頂餓，是他這幾年難得一次能有吃飽了的感覺。

    他吃完之后，看到林綏的表情略有些不滿，他揣測了之后，讓那些站著的人全部坐下來吃，還必須用餐具，他做完之后偷看林綏，果然緩和了很多。

    吃完飯后，林綏又帶他們去了B1層。

    B1層五個區域全是宿舍，目前林綏他們住在第一個區域，蘇娜和孩子們住在第二個區域，這些奴隸就安排在第三個區域，剛好二十個人和二十張床。

    他們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基地里已經沒有多余的衣服穿了，林綏第一次在通訊儀上發布委托，購買五十套衣物。

    奴隸們進入宿舍之后就呆站在那里，林綏讓水康給他們分床，水康問：“……您是讓我們在這里休息嗎？”

    “這一路你做的不錯，所以我準備讓你繼續當管理者。”林綏看了看時間：“希望下次你不會再問這種問題。”

    安排好這些人之后，林綏去了實驗室，四個重傷者躺在醫療床上，他們看上去狀態很不好，博德爾兄弟忙來忙去，神情緊繃，滿頭是汗，亞薩正在給一個人做手術切除壞死的手臂，蘇娜慌慌張張地打下手，看見林綏來了，她張口想和林綏說點什么，被亞薩厲聲催著又去忙了。

    手術室應該保持恒溫通風干凈，他們沒這個條件，只能湊合。

    博德爾兄弟比蘇娜更適應這種混亂的情況，他們按照傷情嚴重順序為那些奴隸治療，林綏看了一眼，發現此時不應該打擾他們，就又退出去了。

    通訊儀響了一聲，有人接了委托，林綏點擊查看，是織風部落。

    這些衣服要怎么發呢……

    林綏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些人都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干活的時候肯定也不會賣力，他們僅僅是為了不受到懲罰而工作。

    以前的黑齒部落把奴隸當成貨物，一個貨物不該有自己的想法。

    但無論如何，人就是人。

    林綏找來巴德，說基地增加了二十個人，庫存的食物夠用嗎。

    “不夠啊！”巴德崩潰：“我上次剛說食物庫存夠我們用半年，現在多了二十個人，那就只夠兩個月了！咱們之前才賣過一批小麥，現在又過去了一個多月，雖然一直有補充庫存，但只是維持平衡而已。”

    “如果修復更多的育秧塔呢？”

    巴德：“育秧塔修復要花很長時間，只能慢慢來。”

    那就只能讓他們去種地了，現在倒是不缺種子和肥料，還剛好是適合播種的春天。

    到現在為止，基地還實行的是配給制，以前人少的時候無所謂，多了就不能繼續這樣平均分配了。

    林綏想來想去，這事只能找奧斯丁幫忙。

    “你說你想給大家發工資？”奧斯丁：“但以后睡覺，洗漱，吃飯都要花錢是吧。”

    林綏：“重點是數值的平衡，假如一個人一天可以耕種一畝地，耕完之后他獲得十枚舊環幣，他需要花費九枚舊環幣支付一天的生活所需。但如果他再努力一點，就可以獲得十二枚舊環幣。”

    “這樣可以激勵他們做更多的工作。”

    資產的誕生，轉移和消耗，這是一門龐大且復雜的學問。

    林綏和奧斯丁都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林綏以前就是個拿工資的，奧斯丁沒接觸過錢，他過著一種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

    “也許是應該這樣……”奧斯丁說：“我們需要制定更詳盡的規則，保證公平，要是有個這方面的人才就好了。”

    他們徹夜商量出一個初步的方案，然后不斷細化修改。那些人還有傷，暫時不能上工，每天就只是養傷吃飯，只有水康一直跟著林綏到處看，到處認人。

    一周之后，他們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林綏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宣布從今天開始，實行新的分配制度。

    一份營養膏兩枚舊環幣，洗漱一次五枚舊環幣，床位每天需要支付三枚舊環幣，或者花費兩百枚舊環幣直接買下一張床。

    除了這些基礎的之外，生病受傷治療需要花錢，進娛樂室需要花錢，加餐要花錢，購買工具也需要花錢。

    不同的工作工資也不一樣，林綏盡量保證數值平衡，現在大家都是給整個基地打工，所以由林綏發工資，如果有問題的話，以后再調整好了。

    等內部資金流轉起來，就可以給個人打工了。

    基地的構成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混亂無序，林綏任基地首領，亞薩和奧斯丁為副首領，不需要舉手表決，他們三人內部決定的。

    林綏還額外給那些新來的算了筆賬，他們已經在基地生活了一周，包括床位費和營養膏費，加上醫藥費，每個人欠了五十枚舊環幣，去干活吧，先還上欠款再說。

    他們呆愣愣的，還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聽懂了，也不清楚自己該怎么做。

    林綏并不著急，就這樣實施下去，他們總會知道的。

    只有水康知道林綏說的這些代表著什么，他們等于直接被免去了奴隸的身份，成為了這個基地的成員之一！五十枚舊環幣算什么，按一天十枚舊環幣的工資，他們五天就干出來了，接下來只要繼續干，那些錢都是自己的！只要努力，就可以過上吃飽喝足的日子。

    奴隸是什么，奴隸就是，他的一切，靈魂，身體，家人，財富，未來，都屬于主人。

    前提是林綏說話算數。

    水康心里忐忑，他又一次久違地感受到心跳的感覺。林綏看了他一眼，招招手說：“我給你一個特別的工作，每天統計他們的工作，為他們發放工資，收取費用，再統計出來……對了，你認字嗎，會數數嗎？”

    水康強行壓抑住心里的激動：“會數數，認識一些常用字。”

    “那就交給你了。”林綏看著那些還不知道干什么的新人們：“至于他們嘛，有的是活干。”

    奧斯丁先挑走了幾個人去搬磚，巴德挑了幾個人去種地，林綏讓剩下的人去供水區工作。供水區放那里很久了，因為沒有開啟，他們洗漱和廚房用水都還是靠自己到野外挑水。供水區開啟之后，直接從外面接了水進來凈化，洗浴區也終于能用了。

    過了兩天，織風部落送來了衣服，林綏特意要的統一的灰色套裝，耐磨耐洗，一人兩套換洗。織風部落給的價是一套三十五舊環幣，林簌直接把這錢給他們算到欠債上了。

    發衣服的時候，有的人顯然知道這衣服要錢，小聲嘟囔說：“可以不要衣服嗎？”

    林綏走到他面前，那人立刻噤若寒蟬，心里極度后悔，過了兩天好日子，竟然就忘乎所以了，首領會打他嗎……

    “可以不要衣服。”林綏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穿久了帶著血污的衣服和他自身的味道混合而成的臭味：“從今天起，身上臟污的人，需要每天支付五枚舊環幣的清潔費。”

    這些人為了省下洗漱費，從來不去洗澡洗臉，該讓他們改改習慣了。

    但這是一條模棱兩可的規定，例如哪種程度叫臟污，規則不清楚就很容易鉆漏洞，以后要再細改。

    等這些人都各就各位，各司其職之后，蘇娜終于找上林綏，說：“多謝首領這些日子的首領，我決定帶孩子們離開了。”

    “現在外面很危險。”林綏說：“你確定要離開嗎？”

    “亞薩老師的實驗已經取得初步成功，后面也不需要我。”蘇娜說：“我們已經耽誤了很長時間。”

    “為什么，如果你只是想找個定居點，我覺得這里就不錯。”

    “我要帶孩子們離開這個星球。”蘇娜認真地說：“他們并不屬于這里，是我對不起他們，我必須為此贖罪。”

    第40章

    “那你呢？蘇娜。”林綏問。

    蘇娜：“……什么？”

    林綏：“你想去哪里？”

    蘇娜坐在他對面，沉默許久之后，道：“很抱歉有些事沒有告訴你，如果你愿意聽的話……”

    林綏對她做了個請講的手勢。

    “我家境普通，好在腦子還算夠用，靠優秀的成績一路進入最高生命科學院。為了支持我上學，父母付出了他們的一切，我本以為我能報答他們。”

    “在一次至關重要的選拔……我落選了。”

    “我的筆試成績是最好的，但他們說我不合適。”

    “我不明白……”

    “父母很失望，和我切斷了聯系。我迷茫了很久……就在這時，我收到了一封邀請函。”

    “人類老化基因逆轉實驗。”

    “我想要證明自己，而且他們還許諾了高昂的報酬……對，我確實想要錢。”

    “但我不知道實驗體是孩子。”

    “簡直是一場噩夢……”

    “我決定帶他們逃跑。”

    “他們大概沒想到我會帶孩子們一起逃，實驗基地的內部防守并不嚴密，我還有相當高的權限。那天晚上，我帶所有實驗體逃跑了。只要過了邊界，他們就不好追了。”

    “這些孩子都是被抓來的，他們的家并不在這顆星球上，我要送他們回去。”

    “現在想想，我已經明白了。大概是因為我太過于軟弱吧，從一個三等星系的公民走進黃金星系最高生命科學院，聽上去是個傳奇，但至始至終，我只是在聽從他人的命令，隨波逐流而已。”

    “我不甘平凡，卻不敢堅持自己的想法，始終模棱兩可，游移不定，害怕沖突，害怕壓力，放棄得輕而易舉。”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沉默了好一會之后，蘇娜說：“抱歉，我說得太多了。”

    林綏擺了擺手，拿出一個終端機，說：“我不會阻攔你離開，如果這是你的想法的話。不過如果以后遇到危險，你可以用這個聯系我。”

    這個終端機是奧斯丁做出來的，用來和基地聯系，目前只有少數幾個人有。主要是林綏經常外出，這樣可以隨時和基地聯系。

    “謝謝……”蘇娜收下終端機，再多的感激沒有說出口。當她離開實驗室的時候，林綏是唯一對她伸出援手，愿意幫助她的人。

    “祝你好運，蘇娜。”

    ……

    林綏和柏翠一起送蘇娜和孩子們離開，孩子們向柏翠告別，柏翠又給她們塞了些干糧。

    轉過頭去，柏翠的臉色有些難看。

    林綏問：“你沒事吧？”

    柏翠精神恍惚，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沒事。”

    林綏：“但你這幾天臉色都不太好，要不去找亞薩看看？”

    柏翠連忙說：“不不不，也許只是這幾天累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這幾天確實很忙，他們回去的路上，看見之前的廢棄鋼鐵叢林已經全部清理干凈，那些廢鋼鐵渣全部拿去熔了，提煉出有用的金屬。基地的東北方向有一片肥沃的土地，那里是平坦的開闊地，大約二十畝。

    農田離基地有些遠，為了方便來往，另外有人在負責修路。

    巴德正帶著所有人除草翻土，挖渠灌溉，雜亂的草地正變成整齊的農田，人們在其間忙碌不停，再過幾天就可以播種了，兩個月之后就可以收獲第一批玉米。

    基地的入口重新修葺過，加固了周邊的結構，比以前更加寬闊。之前的穹頂和大門在戰爭中被摧毀，奧斯丁正在著手重建。

    監視塔即將收工，共三米高，外面做了偽裝，從遠處看，仿佛只是一顆普通的樹而已。監視塔可以監視周圍五公里范圍內的動靜，目前來說是夠用了。

    監視塔只是第一步，之后四周會建起前哨站，圍墻和炮塔，在開墾出農田之后，十分有必要用充沛的武力保衛他們的田地。

    又過了幾天，那四個重傷的人也清醒過來了，然后喜提大額債務，畢竟在他們身上花費了不少工夫和藥物。

    “柏翠，等會要不要一起吃飯？”巴德從農田里回來，渾身都是泥土，還帶著濃郁的青草香和土腥味：“真不容易，今天終于把種子撒下去了，明天施肥，晚上一起洗個澡吧……柏翠，想什么呢？”

    巴德在柏翠面前晃了晃手，柏翠滿頭是汗，眼神飄忽，巴德嘟囔著：“現在也不熱啊，你怎么了？”

    “我沒事。”柏翠搖了搖頭，說：“不吃了，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誒，好，那你早點休息，對了，要我送你嗎？”

    柏翠悶聲搖頭，轉身就往宿舍區走。

    巴德心里納悶，之前他在這邊跟其他人都不太說得上話，奧斯丁太高冷，林綏有距離感，看見亞薩都是繞道走，只有柏翠最好相處，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起來了。

    吃完飯之后，巴德心里還是很納悶，柏翠這幾天看起來都心不在焉的樣子，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要不和林綏報告一下？

    巴德洗漱之后，想著帶份飯給柏翠，就打包了份營養膏帶回宿舍區，然而柏翠并不在床上，巴德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

    到了晚上，柏翠才回來，巴德說起中午的事，問他去哪兒了，柏翠笑了一下，說：“躺著睡不著，出去走了一圈。”

    巴德的神色忽然認真起來，問：“兄弟，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事，我只是有點不舒服而已。”柏翠臉色劃過一絲不明顯的陰鷙：“……很快就會好的，很快。”

    然而凌晨的時候，巴德忽然驚醒，他下意識往旁邊看過去，柏翠的床位就在他左邊，但此時上面空蕩蕩的，被單揉成了一團。

    巴德聽見外面輕微的腳步聲，他慢慢坐起來，林綏他們還在沉睡，巴德放輕腳步走出去，果然在走廊盡頭看到了柏翠的背影。

    他沒有驚動對方，而是悄悄地跟上去。看著柏翠從通道走出基地，繞過監視塔，走到一處隱蔽的角落，才停下來。

    走出基地的時候，巴德聽見了轟雷聲，一道閃電破空劈下，將整個天地照得一片慘白。

    開始還只是零星的雨點，不過兩三秒后，就變成了瓢潑大雨。被雨水澆灌的泥土變得泥濘難行，柏翠的身影也變得影影綽綽，模糊不清。

    巴德一路跟著，身體很快被淋濕，他一點戰斗經驗都沒有，更別提隱藏自己的行蹤，如果是以前，聽覺靈敏的柏翠早就發現他了，但現在的柏翠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控制自己上，以至于巴德忽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柏翠嚇得差點昏過去。

    “你這是怎么了？”巴德問。

    柏翠蹲在樹后，把自己縮成一個團，身體不斷地抽搐，渾身是汗，呼吸急促，眼神恍惚。巴德靠近他的時候，幾乎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

    “你、你不要過來……！”柏翠驚恐地看著他，不斷后退。他被雨水淋得濕透了，羽毛全部耷拉下來，身體陷在泥坑里，臉色看著格外蒼白。

    巴德腦子里閃電般劃過一個念頭，這不是什么病，而是戒斷反應。

    難怪這段時間柏翠的狀態很奇怪，他想靠自己硬生生撐過戒斷反應。

    “我去告訴首領，他一定有辦法。”巴德說：“你不能靠自己硬撐過去……”

    在被布料遮住的地方，柏翠的身體全都是傷，這是他自己造成的。

    柏翠流下眼淚：“不，別告訴他……別……”

    柏翠早就知道自己迷幻劑成癮，一直提心吊膽地等待發作。然而一直以來，他的身體都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他從未使用過迷幻劑。就在他以為奇跡發生了的時候，他又一次見到了犰狳部落的人。

    那一瞬間，在恐懼之中，他還看到了那瓶淺綠色的液體，一股不安在他心底發芽。

    回基地后不久，某天工作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毫無來由的暴躁與憤怒，緊接著便是幻覺與恐懼，他眼前開始出現各種詭異的幻象，同時心里生出了強烈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

    柏翠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如墜冰窖。

    迷幻劑并沒有從他體內徹底清除干凈。

    之后戒斷反應時常發作，而且越來越嚴重。柏翠只能在發作的時候把自己藏起來，等待反應慢慢過去。這個過程無疑十分痛苦，但他唯獨不想讓林綏知道。

    他不想自己的這幅樣子暴露在林綏面前。

    唯一的好消息是，只要他能忍耐下去，戒斷反應會漸漸消失——直到下一次到來。

    然而最終，他一定能從身體內部將迷幻劑留下的毒徹底清除干凈。

    巴德被柏翠的眼淚震住了，他猶豫了很久，說：“我不告訴他，我能幫你做點什么？”

    “把我……綁起來。”

    這是為了避免柏翠再傷害自己，旁邊就有繩子，巴德拿著繩子正要把他綁起來，旁邊忽然傳來腳步聲。

    巴德心里一驚，抬頭看去，林綏正走過來，雨水砸在黑色外袍上，銀灰色衣角隨風翻飛，神色在陰影中晦澀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