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完結(jié)章 平……
平谷縣一戰(zhàn), 大敗羌國,民心振奮。
謝家軍休整一番,便南下, 奔向洛陽城。
一路上,幽州百姓聞迅而來,主動請求入伍。
謝家軍的隊伍, 不斷壯大。
待王喬安磨磨唧唧回到洛陽城時,平谷城和謝家軍的消息,也剛傳入洛陽城。
朝議時, 被人上達天聽。
宋妄勃然大怒, 抓起手邊鎮(zhèn)紙, 砸向地面:“放肆!”
天子之怒,猶若雷霆。
眾臣工紛紛下跪請罪,盼皇帝保重龍體。
宋妄心緒難平, 怒不可遏。
一來, 他親派的大將軍王喬安, 被一封假圣旨欺瞞, 臨陣脫逃, 罪無可恕。
二來, 他親派的欽差謝頌, 假傳圣旨, 勾結(jié)惡賊,反叛于他。
三來, 謝家世受皇恩, 卻在他眼皮子底下蓄養(yǎng)軍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可惡!可恨!
他沒聽任何人的勸誡阻攔, 也不給任何人辯解的機會,大怒道:“王喬安臨陣脫逃,不堪為將,奪去官職,押入大獄!”
“謝氏謀逆,左仆射乃主謀,謝氏族人知情不報,當誅!”他冷臉,喚來禁軍統(tǒng)領,“立刻派人圍住謝府,府中許進不許出,等朕處置。”
禁軍統(tǒng)領猶豫了片刻,還是提醒他:“陛下,前幾日謝夫人進宮請辭,早已帶著秦氏夫婦回了祖籍陳郡。”
宋妄咬牙,恨道:“好!好!”
陳郡乃是謝家老巢,勢力盤根錯節(jié),稱一句“土皇帝”也不為過。
謝夫人帶著女兒回到陳郡,再想抓人,就失了先機,幾乎沒了可能。
若為了幾個女眷出動大軍,卻也不值得。
而謝繼宗掌控京都,位高權(quán)重。
他貴為天子,鞭長莫及,也奈何不了他。
還是先對付謝家的男人。
一旦謝渡和謝繼宗兵敗,謝家的女眷,自然任由他處置。
“著令……”宋妄恨極,想要派人前去剿滅謝家反賊,環(huán)顧一周,驚覺竟無將可用。
滿朝文武,盡皆蠅營狗茍的酒囊飯袋。
而謝氏反賊,是能夠打贏羌國的精銳部隊。
天下間,能與之一戰(zhàn)的,大約只有沈既宣。
可,沈既宣便忠心耿耿嗎?
宋妄心底突兀地生出一絲冷意。
阿櫻嫁給謝渡,沈既宣當真不知親家的動向嗎?
宋妄站在那里愣了片刻,方冷冷道:“宣,豫州軍統(tǒng)領覲見。”
豫州軍統(tǒng)領許益,曾跟著謝渡面圣,是個耿介中直的可用之材。
宋妄忽地有些茫然了。
這是他的江山,他的臣子。
他能用的人,他要用的人,卻個個都與謝渡有關。
他就當真不如謝渡嗎?
許益入宮覲見。
宋妄任命他為大將軍,命他帶兵前往幽州,剿滅叛軍。
宋妄嗓音冷肅,恨意刻骨:“凡逆賊同黨,格殺勿論。”
許益已知幽州之事,叩首道:“臣,遵旨。”
宋妄看著他:“愛卿乃豫州軍統(tǒng)領,受過逆賊的恩惠,朕用人不疑,望愛卿莫叫朕失望。”
許益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宋妄頷首,又賜下黃金千兩。
許益頗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風范,叩首謝恩。
宋妄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終只說:“今日起,邊境的奏報,每日二次。”
一下朝,宋妄就去了靜安殿。
朝中的事,也傳到了謝太后耳中,謝太后的怒火只多不少。
見了宋妄,只說一句,要他帶著謝渡的首級,到她跟前請罪。
宋妄卻不是為了跟她說這個。
而是冷冰冰道:“前朝的事,朕會決斷,不勞母后操心。謀逆的是母后的娘家,謝家所圖,母后當真不知?”
謝太后怒不可遏:“你懷疑哀家?”
宋妄冷眼看她:“由不得兒臣不懷疑。母后可知,這次在平谷,是誰憑一己之力,帶著北伐軍守住了城池?”
不待謝太后回答,他自問自答道:“是阿櫻。”
謝太后怒道:“那又如何?”
宋妄諷刺一笑:“阿櫻的能力,不弱于沈既宣,若天下大亂,有了她,幾乎等于有了致勝的底牌。母后逼我和阿櫻分開,將這天大的助力,送給您娘家的侄兒,又逼我娶了兩個沒用的女人,您到底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謝渡?”
謝太后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霍然起身:“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宋妄,你是我的兒子,謝渡算個什么東西!”
宋妄收回目光:“是兒臣失態(tài)了,不該疑心母后。”
他垂眸,淡淡道:“事已至此,再提舊事,也是無用。”
謝太后深吸一口氣,與他解釋:“哀家沒有讓你和她分開,只是不許她做皇后,是她非要和你決裂,你連這也要算在哀家頭上嗎?”
宋妄淡淡道:“不怪母后,是我配不上她。”
謝太后不可置信:“你說什么?”她顧不得失態(tài):“你是天子!天下至尊!”
“我對她不好,我的家人也對她不好,作為丈夫,我不及謝渡一半。”宋妄看向謝太后,“我讓舅母以為阿櫻不能生育,本以為她會和母后一樣棒打鴛鴦,沒想到舅母無動于衷,一句話都沒說。”
“也或許她說了,但被謝渡攔了下來。”
“不管怎么說,她嫁給謝渡,比和我在一起時,過得更好。”
“母后,父皇說得對,我的確平庸無能,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
謝太后心底漸漸生出不祥的預感:“你說這些……你想干什么?”
宋妄圖窮匕見,安然道:“母后,我想去御駕親征。”
謝太后呆住:“你瘋了!”
宋妄與她對視:“母后,我很清醒。貴妃腹中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太醫(yī)說是個男胎,江貴人也有了身孕。”
“若是我回不來……”他閉上眼,“母親可以另立新君。幼兒登基,母后垂簾聽政,算是我對母后盡的最后一點孝心。”
“我不同意。”謝太后只有一句話,“你是天子!”
宋妄不理會她,道:“今日,我派了豫州統(tǒng)領許益帶兵討伐叛軍。”
“可是母后,許益不可能贏。”他有些疲憊,“以前他就比不上沈既宣,如今也不可能比得上阿櫻。”
“滿朝文武,只有沈既宣可用。”他嘆了口氣哦,“可我不敢用,我擔心他臨陣叛逃,帶著朕的大軍向謝渡投誠。”
謝太后沉默了。
沈既宣的確用不得。
女婿總是比前女婿親切一些。
可除了沈既宣,他們沒有可用的將軍。
多年重用世家,打壓寒門,終究還是自食惡果。
宋妄嘆息道:“我知道自己于軍事上平平,不會帶兵,不會打仗。”
“可是母后,若我不去,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若我去了,我死了,還能給母后留下一條生路。”
若有幸死他一個,守住京師。
那母后可以扶持貴妃的兒子上位,天下還是他宋家的天下。
若不幸朝廷陷落,謝太后畢竟是謝繼宗的親妹妹,謝渡的親姑母。若她成了失子的寡婦,謝繼宗肯定不忍心對她趕盡殺絕。
“若京師淪陷,貴妃和她的孩子肯定活不成,可江貴人的孩子沒有人知道,還望母后能護她安危,想辦法將孩子撫養(yǎng)長大。”
“至于我,”宋妄低頭,“母后,我去了,就不回來了。”
謝太后閉上眼,靠在椅子上,仿佛蒼老了十歲。
她方才還能做到色厲內(nèi)荏,這會兒,再也偽裝不了。
她問:“你何時去?”
宋妄答:“待叛軍到豫州時。”
謝太后眼底流下淚。
宋妄不語,轉(zhuǎn)身離開。
日光落在他身上,莫名有種深寒。
謝太后此生頭一次生出悔意。
沈櫻,沈櫻。
這個女人。
她沒想到,宋妄情深至此。
到頭來,死也不怕。
謝家軍行軍的速度不快,一路招兵買馬,足足過了一個多月,終于到達幽、豫交界之處。
這一路上,許益帶兵攻打了好幾次。
但最終只能反攻為守,被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
這是靖和二年的四月初九。
宋妄不顧朝臣的反對,在朝堂上宣布御駕親征。
他親自帶著數(shù)萬大軍,在豫州邊境,與沈櫻遙遙相望。
經(jīng)過一個寒冬的災害,今年春天的天氣格外風調(diào)雨順。
那天,兩隊大軍廝殺。
朝廷的大軍慘敗,死傷無數(shù)。
暫時休戰(zhàn)時,宋妄得到了稟告。
他帶了八萬大軍。
才七八日的功夫,死了三萬,傷了四萬。
只剩下一萬人,還算康健。
而對面,仍是氣勢高昂。
敗局已定。
差距太過懸殊。
宋妄坐在帳篷里枯坐了一夜,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派了使臣,要求對方主將談判。
沈櫻帶著六個護衛(wèi),入了他的大營。
宋妄看著她的臉。
舟車勞頓,風霜雨雪,讓她變得不再嬌弱,比起以前更具風華。
宋妄的心隱隱作痛。
“你怎么敢自己一個人過來?”他扯了扯嘴角,“不怕我對你不利?”
沈櫻無畏:“你不會。”
宋妄垂眸,不再看她,道:“我找你來,是為了談判。” 他這一生,第一次認真喊她的全名:“沈櫻,朝廷輸定了,我可以認輸。”
“我可以寫禪讓的詔書,把皇位讓給謝渡,我可以去死。”
沈櫻看著他:“條件呢?”
宋妄回看過去,沒有回答,反而喃喃道:“你還記得我們成親之前,同去山上游玩,偶遇月老廟的事情嗎?”
沈櫻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記得。”
宋妄臉上帶著笑:“記得就好,那時我們共同發(fā)誓,今生今世,不離不棄,同生同死。”
“沈櫻,”他一邊笑,一邊落淚,“你陪我,我們一起死,我可以放棄一切。”
沈櫻嘆了口氣:“宋妄,我不愿意。”
宋妄道:“你不是愛他嗎?你都愿意給他生孩子了,不愿意為了他的大業(yè),犧牲自己嗎?”
沈櫻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愿意。”
“宋妄,你從來不了解我。”沈櫻聲音很淡,“我是個自私的人。”
她隨意從桌旁撿了張布條,扔給宋妄,“擦掉你的眼淚,好好跟我說話,不要再講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
“宋妄,如今的情形,已經(jīng)容不下這些了。”
宋妄怔怔道:“你對他,也這樣無情嗎?”
沈櫻道:“謝渡不像你,他分得清輕重緩急。”
宋妄沉默了,沒動。
等眼淚風干,他才開了口:“謝渡想要什么?”
沈櫻答:“不重要。宋妄,你不必提他,今日你我談判,我只說我想要什么。”
宋妄看著她,“你要什么?”
沈櫻道:“我要謝渡當皇帝。”
宋妄:“我答應。”
謝家多年的籌謀,為的就是這一日。
沈櫻道:“我還要攝政。”
宋妄愣了一下,搖頭:“那便是你和新君的事情了,我?guī)筒涣四恪!?br />
沈櫻道:“你能幫我。宋妄,我要謝太后手中的東西。”
按照祖制,大齊皇太后可以掌握一部分兵權(quán)。
這是皇后沒有的特權(quán)。
但是沈櫻想要。
宋妄不理解:“你想要,可以去找謝渡,他做了皇帝,那么愛你,你想要什么,他都會給你。”
沈櫻卻道:“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才叫權(quán)力,否則都是別人的施舍。”
“你不怕他知道,和你離心嗎?”
沈櫻答的理所當然:“他不會。而且,他應該能猜到。”
她想要的東西,謝渡都會給她。
可她想靠自己去得到,牢牢握在自己掌心里,謝渡也從來不置喙。
宋妄沉默了許久:“好。”
他看著沈櫻神采飛揚的眉眼,半晌,問了句:“你真的愛他嗎?”
沈櫻毫不猶豫:“當然。”
宋妄閉上眼,沒再說話。
原來,這才是她喜歡一個人的樣子啊。
提起對方時,眉目都上揚。
字字句句,都是好話。
仿佛那是個完美無缺的人。
沈櫻提完要求,才問:“那你有什么要求?”
宋妄道:“我要母后活著。”
沈櫻點了點頭:“可以。”
宋妄繼續(xù)道:“稚子無辜,貴妃將要生育,若所生是位公主,請你們保她一生榮華富貴,不要讓她受了欺辱。若是位皇子……”
他微頓,心痛如絞,“把他和我葬在一起吧。”
沈櫻沉默了許久:“稚子無辜,不論男女,我都不會要他們的命。若是女兒,我會封她做公主。若是兒子,我若把他送給平凡人家,你不會恨我吧。”
宋妄忍不住落淚:“那再好不過。”
他起身,背過去:“你走吧。”
沈櫻起身,沒有留戀。
宋妄忽然轉(zhuǎn)身,看著她的背影:“阿櫻。”
沈櫻回頭。
他問:“你喜歡過我嗎?”
沈櫻看著他的眼睛:“對不起。”
對不起。
一切都已明了。
她這一生,從未有一刻,真正愛過他。
宋妄點燃了手邊的布條,扔向帳篷。
熊熊大火,瞬間燃燒起來。
沈櫻回過頭,看漫天的火光。
靖和二年四月十七,帝宋妄自焚。
帝無嗣。
宗室頓生奪嫡之亂。
后,大將軍許益拿出皇帝遺詔。
遵其遺詔,禪位于北伐功臣謝渡。
五月初一,謝渡登基。
同日,妻沈櫻冊為皇后。
其父母親族俱有加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