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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他還是老牛吃嫩草。……

    “鄭鈞行事謹慎, 在夜明珠被送到王府之后,必定在想盡辦法抹除痕跡,你們加快速度, 將該查的全部查清楚, 該拿的證據都拿到,過年前料理了此事。”沈滄給鄭鈞定了最后的時間。

    白蔭抱拳:“是, 屬下領命。”

    宋連云吃完了一盤橘子, 將盤子放下,拍了拍手:“鄭鈞會不會直接跑路?他有那么多錢, 隨便跑到哪個地方躲起來,一輩子都能過得很富足。”

    沈滄斷定:“他不敢。”

    宋連云探頭:“留在京城不是等死嗎?”

    沈滄拿起橘子,繼續慢悠悠地剝:“鄭鈞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還有他那一大家子人,整個家族, 以及各個與他有關的人, 他想自己躲起來,他的九族也不會愿意的。”

    宋連云點點頭:“也是, 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

    鄭鈞才是最大的禍害,就算是查他貪污腐敗, 那也是鄭鈞人頭落地,其他人頂多是受鄭鈞牽連,但要是鄭鈞真的畏罪潛逃,藐視君威和藐視大啟律例的帽子扣下來,鄭氏一族可接不住。

    沈滄將剝好的橘子遞給宋連云:“鄭鈞在朝中苦心經營多年,與眾多官員相互勾結,利益交織,他若是想偷偷保全自身, 那些人只會不留余地賣了鄭鈞,到時候罪名可比我們查出來的還要多。”

    宋連云感慨:“人,真的是貪婪。”

    明明已經有權有勢了,還不滿足,非要涉險牟取私利,也不知這種人被抓了之后,關在大牢里,等候裁決時,會不會后悔。

    沈滄點了點宋連云的額頭:“你感嘆什么?少感嘆,容易老。”

    宋連云笑嘻嘻坐進沈滄的懷里,雙臂摟住沈滄脖子:“我再怎么也才十九歲,王爺就不一樣了,王爺過完年就二十六歲了,比我大足足七歲。”

    沈滄感覺自己心口中了一刀。

    而且他還是老牛吃嫩草。

    沈滄佯裝生氣,輕輕捏了捏宋連云的鼻尖:“睡完了嫌棄本王老了?是不是有點晚?”

    “我可沒有,王爺少冤枉我。”宋連云目光往下,“再說了,我只是說年齡,又沒有說別的。”

    沈滄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啞然失笑,輕輕拍了一下宋連云的腦袋:“這會不提青天白日了?”

    宋連云點頭:“是啊。”

    沈滄拿宋連云沒辦法,懲罰似的在宋連云的唇上咬了一口。

    宋連云被沈滄咬得故意輕輕 “嘶” 了一聲:“王爺,你是不是有點惱羞成怒?”

    沈滄拍拍宋連云的后背,示意宋連云從他身上下去:“等到了夜里,你就知曉我是不是惱羞成怒了。”

    宋連云從沈滄身上下來:“行,我等著。”

    反正他體力好,更何況,沒有耕壞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

    沈滄告假不去上朝,也沒有進宮和沈沐淮一起處理政務,但鄭鈞的消息白蔭報到了他跟前,也閑不下來,下午便在書房里召見了好像人議事。

    宋連云聽不大明白,只會頭大,沒有在書房待著,便在屋里讀書。

    他受封定南伯時,季安學也叫人來送了賀禮,還帶了話,叫他不要荒廢學業。

    季安學現在除了教導沈沐淮這個皇帝,便只有他宋連云算是季安學的學生了,宋連云自然也要對得起季安學的教導。

    宋連云窩在碳爐旁讀書,巧的是剛好讀到了前朝的某個貪官。

    今朝前朝,貪官都湊到一堆了。

    貪官借職權之便大肆斂財,斂財的手段比鄭鈞直接得多,連朝廷撥給地方的救災款都敢貪污,前朝皇帝又是個無能的,治不了貪官,搞不定權臣,民不聊生,最后還是揭竿而起的普通百姓,沖進貪官的府邸里,將他亂刀砍死。

    貪如火,不遏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則滔天。

    宋連云反復思忖著,明明是個人都應該懂得的道理,卻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不過鄭鈞倒是比前朝那貪官聰明得多,是個腳滑的老狐貍,不然早就能查出來他有問題了。

    宋連云正想著,房門突然被敲響,小康子拿了些廚房新做的吃食過來:“伯爺,廚房剛做好送來的。”

    小康子將食盒打開,取出里面的吃食:“廚房做了冰糖葫蘆,還有糖冬瓜和栗子糕,還煮了乳茶。”

    昨天王府辦的婚禮,喜慶的元素還隨處可見,連用來盛食物的盤子都還是帶著喜字的。

    宋連云看著那帶著喜字的盤子,思緒不禁飄回到昨天王府熱鬧非凡的婚禮場景。

    又一次確定了,他成親了,現在是有家室的男人。

    “把糖葫蘆和乳茶留下,糖冬瓜栗子糕都送到書房去,再讓廚房多煮些乳茶,一塊送去。”

    他怎么說也算是“宸王妃”了,不得幫沈滄招待招待府上的客人?

    小康子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將糖冬瓜和栗子糕重新裝進食盒,依照宋連云的吩咐去辦。

    宋連云拿了一串糖葫蘆,一邊吃一邊接著看書。

    沈滄在書房跟好幾個官員一道議事,忽然高福就敲了門:“王爺,伯爺吩咐了廚房給王爺和各位大人送些點心。”

    小康子是不能進沈滄書房的,所以東西交給了高福。

    沈滄身子直了直:“他就是這么愛操心。”隨后讓高福進屋。

    其他人:“……”

    不是,誰問了?

    高福端著食盒走進書房,將糖冬瓜、栗子糕和新煮的乳茶一一擺放在桌上,笑著說道:“王爺,各位大人,這是伯爺特意吩咐廚房準備的,各位大人請慢用。”

    宋連云封了定南伯卻仍舊住在宸王府,宸王又喜歡男人,明眼人只一眼便知是個什么情況。

    心里清楚歸清楚,被貼臉秀還是令各位大人都震了震。

    他們什么也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問。

    “各位大人,先吃些點心,潤潤喉,咱們邊吃邊談。”沈滄自己抬手示意。

    眾人紛紛稱謝,各自拿起點心品嘗起來。

    一位留著山羊胡的官員嘗了口糖冬瓜,笑著說道:“這糖冬瓜清甜爽口,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伯爺著實有心了,下官在此謝過伯爺。” 其他官員也隨聲附和。

    沈滄微微點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既然各位大人覺得滿意,也不枉定南伯的一番心意。”

    宋連云莫名地在這幾個官員眼里,有了賢惠的人設。

    ……

    鄭鈞的日子不好過,宸王在查他,他的府上還因為鬧鬼的傳聞惹出了一連串的事端,又在善后各種事情,年底了還是戶部最該忙碌的時候,鄭鈞忙得腳不沾地,終于,在一日早朝時暈倒了。

    朝堂上頓時一陣騷亂,有官員上前查看鄭鈞情況,只見他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活像被抽干了精氣。

    要是別的官員暈倒,沈沐淮作為皇帝,自然是第一時間傳太醫來診治,鄭鈞暈倒嘛,沈沐淮先叫高興去試了試,看看是不是真的暈倒。

    他跟皇叔還沒有拿鄭鈞如何呢,鄭鈞就先暈了。

    高興小心翼翼地走到鄭鈞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試探著喚道:“鄭大人?鄭大人?”

    鄭鈞毫無反應,依舊緊閉雙眼,面色如紙,確實不像是裝的,“陛下,鄭大人確實是暈倒了。”

    沈沐淮:“那便讓太醫來給他瞧瞧。”

    下令將鄭鈞給挪去了床上,暫且散了朝,除了沈滄,只有幾個大臣陪同在沈沐淮身邊,等著太醫來診。

    太醫很快趕到,先行了禮,才給鄭鈞把脈。

    沈沐淮:“他怎么回事兒?”在早朝時暈,傳出去還以為他這個皇帝虐待了臣子

    太醫微微皺眉,起身恭敬地向沈沐淮行了一禮,說道:“陛下,鄭大人脈象紊亂,氣血虛浮,是因過度勞累與憂心所致。”

    更多的太醫沒說,閉緊了嘴巴,他只是一個太醫。

    陛下和攝政王都不是會壓榨臣工之人,戶部侍郎何以勞累過度?

    沈滄:“只是這般?”

    太醫又面向沈滄躬身:“回王爺,鄭大人脈象中隱隱透著一股郁氣,似乎心中藏著極大的憂慮與恐懼,長此以往,即便調養得當,對身體也極為不利。”

    鄭鈞在怕什么?

    他一個太醫,不得而知。

    沈滄嗤笑了一下,太醫瞬間把臉埋低。

    鄭鈞做賊心虛了,心中自然憂懼。

    這時,戶部尚書上前說道:“陛下、王爺,鄭鈞身為戶部侍郎,如今病倒,戶部事務繁多,臣一人怕是會忙不過來,不如陛下和王爺,找人暫領戶部侍郎一職?”

    戶部尚書相當識趣地把鄭鈞給丟了。

    “皇叔,依你之見,誰可暫代鄭鈞之職?”沈沐淮絲毫不帶猶豫。

    沈滄拱手:“陛下,臣以為,戶部員外郎寧永遠可用。”

    “那就傳朕旨意,戶部員外郎寧永遠即日起代戶部侍郎一職,協助戶部尚書處理戶部事宜。”沈沐淮當場下了圣旨。

    沈沐淮做得還不夠,沈滄補充道:“陛下,鄭大人怕是受不了天寒地凍,不如從今天開始,便不要再出門了吧。”

    眾人一驚,宸王這不就是在變相地軟禁鄭鈞?

    鄭鈞犯事了?那他們可要躲遠點兒,不能牽扯到自己。

    沈沐淮微微一愣,隨即明白沈滄此舉的深意,點頭道:“皇叔所言極是,鄭鈞身體抱恙,確實不宜再操勞奔波。傳朕旨意,鄭鈞安心在家養病,若無朕的旨意,不得隨意出門。”

    而還昏迷著的鄭鈞,沈沐淮派人送鄭府去,不留著占宮里的位置,宮里放出去了一批人,哪有多的人伺候鄭鈞?

    太醫也被沈沐淮遣了回去,連副藥都沒給鄭鈞開。

    所有人都看得真切,鄭鈞絕對是惹了大麻煩。

    小皇帝和宸王一唱一和的,怕是要有大動作了。

    第82章 第 82 章 沈滄隔空給了宋連云一個……

    鄭鈞就這么被軟禁了, 他本人還是在府里醒來之后,管家向他稟報,說整個府邸都被禁軍給圍得水泄不通, 不許進不許出, 才知道自己終究是走到了玩完的那一步。

    暗地里貪污受賄好些年,鄭鈞做得確實隱蔽, 只是他高高在上太久了, 因而忘記了被他當作螻蟻一般處置的人,也會有膽量報復他。

    在三顆夜明珠送到宸王府后, 鄭鈞就清楚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所幸他已經將許多財產偷偷轉移,會牽連到的人少了許多,剩下的那些人,必定會護佑他鄭氏一族。

    “既然宸王已經有了證據, 那我就在府里等著他派人給我套上枷鎖的那一天。”鄭鈞像是看開了似的, 自暴自棄。

    可惜鄭鈞想得太過美好,他以為的財產轉移只是他以為, 白度親自帶人給底都抄了回來,一點沒漏, 鄭鈞以為不會牽連到的人,也都逃不掉。

    禁軍圍了他的府邸,無人再能告知他這些消息了。

    把鄭府圍了幾天,整個朝堂上人心惶惶,終于在臘月初五,沈滄決定在早朝上把一切都料理干凈。

    “王爺,我也要去。”宋連云不放心沈滄,央著沈滄把他捎帶上。

    沈滄豈能不知宋連云的所思所想?為了宋連云安心, 便點了頭:“那就讓高福將你的朝服找出來換上。”

    宋連云作為有名有姓的定南伯,也是有自己的朝服的。

    高福用不著多吩咐,立馬就去把宋連云的朝服給找了出來:“伯爺,請更衣。”

    宋連云的朝服是深緋色,袍服是細膩柔軟的錦緞,用金線繡了云紋和瑞獸,針腳細密,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圖案,領口與袖口處,鑲著一圈精致的黑色錦邊,錦邊之上同樣繡有細密的金色絲線,勾勒出簡潔而大氣的花紋。

    “我的朝服也挺好看。”宋連云打量了一番自己第一次穿的朝服。

    高福笑著道:“我們伯爺一表人才,穿什么都好看。”

    沈滄露出贊賞的目光,高福說得極是。

    高福伺候宋連云穿上了袍服,又系上腰間的革帶,革帶上鑲嵌著數顆圓潤的白玉,玉質溫潤,革帶的扣飾為黃金打造,一看便知這是有身份的人。

    穿戴好革帶,高福又拿起烏紗幞頭,小心翼翼地為宋連云戴上,將兩角整理得服服帖帖,很是那么回事兒。

    “把你的劍也帶上。”沈滄將掛于屋內的劍取下,交給宋連云,“要是有人敢欺負本王,可就指著定* 南伯替本王出氣了。”

    宋連云接過劍:“好說。”

    這把劍是他之前同沈滄說想要的那把,白度找了京城最好的鑄劍師替他打造的,用起來很是稱手,宋連云頗為喜愛。

    宋連云將劍穩穩掛在腰間,手握了握劍柄,仿佛在挑最適合出劍的速度。

    二人登上了馬車,在天還未亮時便朝著皇宮的方向行進。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緩緩前行,車輪滾動的聲音在空曠的夜里格外清晰。

    車內,沈滄閉目養神,看似鎮定,實則腦海中不斷梳理著早朝時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以及應對之策。

    宋連云握住沈滄的手,一言不發默默陪著沈滄。

    不多時,馬車抵達宮門前,守門的禁軍一看那全天下找不出第二輛的馬車,當即就開門放行。

    也就是沈滄有著待遇,別的大臣還得下車步行,宋連云想,自己跟著沈滄也是享受了太多特權。

    天色微微泛白,清冷的晨光照在宮殿的琉璃瓦上,閃爍出溫暖的光。

    二人進入朝堂,大臣們已經到了不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交談,但當外邊的太監喊出“宸王到、定南伯到”,所有人都凌亂了。

    定南伯只有爵位,并沒有在朝中任職,他來上什么早朝?

    不過大家都是人精,腦子微微轉動,也能猜到些什么。

    只是……宋連云居然腰間佩劍進宮?這也太放肆了!

    有人忍不住上前:“王爺、定南伯,上朝帶武器,不太好吧?”

    沈滄抬手:“無妨,陛下知曉此事。”

    哦,皇帝特許的,那沒事了。

    眾人聽聞沈滄所言,雖心中仍存疑惑,但既然是皇帝特許,便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宋連云跟沈滄的位置不在一塊兒,沈滄先幫宋連云找了他待會要站的位置:“你就在這里。”

    “我記住了。”看衣服顏色嘛,跟他穿一個顏色的站一堆。

    還不到上朝的時辰,大臣們仍舊會湊在一起聊聊天,只是當著沈滄的面,不談敏感話題,多是閑聊,特別是眼看著要過年了,不止是朝中繁忙,各個府上也很忙。

    宋連云也支著耳朵聽了些,不過他插不上話,宸王府里這些事情都有高福他們去辦,沈滄自己管家,他是不用管的,用沈滄的話來說,他只要負責每天吃好喝好,再睡好就行。

    “陛下駕到、太后娘娘駕到!”

    隨著這一聲高喊,朝堂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立刻整衣跪地,高呼:“參見陛下、參加太后娘娘。”

    一個不用上朝的定南伯出現了,一個從不在朝堂上出現的太后出現了,看來今天是要發生了不得的大事。

    皇帝與太后在眾人的朝拜中穩步走上高臺,皇帝端坐在龍椅之上,太后龍椅后面的鳳座上優雅落座。

    那是太后垂簾聽政的位置,林槐月鮮少坐過。

    “眾卿平身。”沈沐淮道。

    大臣們緩緩起身,心中皆是驚疑不定,太后入座垂簾聽政之位,這可是極為罕見的情形,眾人不禁猜測,鄭鈞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情,連太后都來了。

    沈滄率先出列,撩起衣擺,恭敬地跪地,高聲奏道:“陛下、太后娘娘,臣有事啟奏。”

    沈沐淮:“奏。”

    “陛下、太后娘娘,鄭鈞身為朝廷命官,官至禮部侍郎,長期罔顧國法,利用職權之便,大肆貪污受賄,草菅人命,令人發指,臣經過多方查證,已掌握其確鑿罪證,所牽扯到的人數眾多,特請陛下和太后發落。”

    沈沐淮早就知道今天沈滄要提此事,因而他絲毫沒有意外的神色,只是吩咐:“高興,將宸王的奏報取來。”

    高興應了一聲,快步走到沈滄面前,雙手接過他呈上的奏報,又小步疾走到皇帝跟前,小心翼翼地將奏報放在龍案之上。

    沈沐淮展開奏報,仔細地逐行查看,難怪皇叔同他說涉及到的朝中官員眾多,他繼位這些年,還真是有不少人,沒把他這個小皇帝放在眼里,若是父皇在位,他們豈敢這般行事?

    還是有人想要欺負他們孤兒寡母。

    沈沐淮“啪”的一下將奏報重重摔在龍案上,怒聲道:“鄭鈞如此行徑,簡直是膽大包天!眼里可還有朕?”

    “陛下息怒!”

    眾臣紛紛跪地,宋連云沒跟上,還慢了一步。

    林槐月在簾后站起身來:“陛下,如今既然知曉了此事,便要果斷處理,不可心慈手軟,若不加以嚴懲,如何能樹立朝廷的威嚴,如何能讓天下百姓信服?”

    又如何能夠震懾那些不將他們母子二人放在眼里的亂臣賊子?

    “母后說得是。”沈沐淮深吸一口氣,“傳朕旨意,即刻將鄭鈞及其他涉案之人押解至三司,三司務必在年前審結此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大啟三司乃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

    刑部尚書齊滿是實打實擁護沈沐淮這個小皇帝的,立馬就從官員隊列里走出:“臣,刑部尚書領旨。”

    有齊滿打頭,大理寺和御史臺也當即表態,表示一定會在年前審結此案。

    吏部尚書猶豫了一下,才道:“陛下,鄭鈞犯案牽扯到了官員眾多,若都要審理處置,恐人手不夠。”

    “董大人放心,本王已經有了應對之策。”沈滄轉身面向文武百官,“本王與太后商定,由宮中女官來補充所缺職務。”

    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一片嘩然。

    眾大臣面面相覷,顯然對沈滄提出的由宮中女官補充職務的提議感到意外。

    還不只是意外,還有不贊同和不滿。

    自古以來為官做宰都是男人的事情,哪有女人插手的份?

    禮部尚書也懵了,沒有人跟他說過今日早朝還有這么一遭事啊!

    他都來不及準備!

    禮部尚書還沒有說什么,倒是禮部郎中先跳了出來反對:“陛下,此舉萬萬不可!自古以來,男女有別,朝堂政務皆由男子擔當,這是天經地義之事,女子理應恪守內闈,相夫教子,怎可為官?”

    他言辭激烈,情緒激動,臉上老肉橫飛,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旁邊同僚的臉上,同僚嫌棄地用袖子擦了擦臉。

    禮部郎中的話倒是帶動了不少人,都是認為應當固守祖宗規矩的保守派。

    這些保守派大臣們紛紛附和,你一言我一語,朝堂上頓時吵吵嚷嚷。

    宋連云發現,原來上朝也可以吵得像菜市場,一點也不高大上。

    “祖宗之法不可廢,女子干政,必將大亂!”

    “此例一開,成何體統,往后朝廷威嚴何在!”

    宋連云嗤笑了一聲,在吵鬧聲中,他不屑的笑聲顯得那般格格不入。

    這聲嗤笑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一時間,朝堂上的吵鬧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宋連云。

    在朝堂之上發出這種聲音,簡直、簡直是沒有禮數!

    禮部郎中怒視著宋連云道:“定南伯,朝堂之上,你怎么發出笑來?”

    水龍頭攤手:“沒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們在吵這個問題的時候,太后娘娘是不是還得回避,給你們留出地兒。”

    不想女子干政,那坐在上方的太后,不也是女子?

    宋連云這話一出,朝堂上頓時一片死寂,眾人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太后所在的方向。

    沈滄隔空給了宋連云一個目光:你呀你。

    這一眼,帶著幾分無奈,卻又飽含著對宋連云機智的贊賞。

    宋連云聳肩:可不是他主動招惹的,是有人先招惹他。

    第83章 第 83 章 “這是什么地方你就親我……

    因著宋連云的一番話, 禮部郎中在大冷的冬天,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宋連云這番話將他置于極為尷尬的境地,他要是繼續反對女子為官, 那豈不是在質疑太后垂簾聽政的合理性?可若是就此作罷, 難道日后真要跟一群女人共事?

    猶豫片刻后,他咬咬牙, 硬著頭皮說道:“定南伯, 太后娘娘出身書香門第,身份尊貴, 垂簾聽政乃順應時局,是為保我大啟江山穩固,尋常女子豈能和太后娘娘相提并論?”

    宋連云完全沒有被禮部郎中攻擊到,他只覺得禮部郎中的話語攻擊很無力。

    “你是想說,太后娘娘有見識、有能力, 而尋常女子便無此見識與能力, 處理不好政務?”宋連云問道。

    禮部郎中反問:“難道不是?”

    “那為何太后娘娘能飽讀詩書,見識深遠, 而有的女子則不能?”宋連云冷笑,“是誰把她們關在深宅大院里?是誰不許她們出門?”

    宋連云給一干人都問沉默了。

    “哪路神仙說的女子就該恪守內闈?哪路神仙說的女子不如男子?”

    禮部郎中被宋連云問得啞口無言。

    而宋連云還沒有說完, 目光灼灼盯著他:“就你還是禮部的官員,我看你就挺不知禮數的。”

    禮部郎中正欲反駁,宋連云沒給機會:“祖宗規矩里哪一條規定了男人應該寵妾滅妻?祖宗規矩里哪一條規定了男人應該花妻子的嫁妝養小妾?似乎沒有吧?你看,你不是沒有按照祖宗規矩辦事兒?”

    宋連云這一連串的質問,讓禮部郎中的臉漲得通紅,像煮熟的蝦子,他張了張嘴,卻如鯁在喉,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朝堂上的大臣們面面相覷,原本站在禮部郎中這邊的保守派,此刻也都低下頭,不敢與宋連云對視。

    男人寵妾滅妻,甚至花妻子的嫁妝都是有的事情,也確實不合規矩不合禮數,只是不舉不究,加之清官難斷家務事,沒有人想去糾結這種事情,此時此刻被宋連云拿到了朝堂上來說,面子上掛不住的人不止禮部郎中一個。

    宋連云也是做足了功課才來的,字字句句都鏗鏘有力:“平日里,大家對這些不合規矩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談及女子為官,個個嘴里都有大道理了?”

    呵,一堆狗男人。

    這種狗男人宋連云見多了。

    沈滄上前一步,拱手向皇帝與太后說道:“陛下、太后娘娘,臣以為,定南伯所言極是。”

    鄭鈞一案牽扯甚廣,空出來的官位不少,比起任用無能的男人,沈滄還是更希望任用有能力的女官。

    更何況,越心虛不就越說明,有的人打心底里認為自己比不過女子?

    百官都靜靜地等待沈沐淮做決定,他們再如何吵吵,這當皇帝的才是拍板的人。

    沈沐淮坐在龍椅上,神色凝重,目光從群臣身上一一掃過。

    “朕想,有能耐之人不會擔憂女子為官會搶了他們的風頭,而無能之人,即便沒有女子為官,朕照樣會摘了他們的烏紗帽。”沈沐淮語氣不容置疑。

    朝堂上一片寂靜,大臣們都聽出了皇帝話語中的強硬態度。

    要是再提出反對,便是藐視君威了。

    沈沐淮環視眾人,繼續說道:“如今鄭鈞一案,關乎朝廷安危,百姓福祉,眾位愛卿的精力應當放在正確的地方,要是做不到,朕可以將你們送到你們該去的地方。”

    朝堂上的大臣們心中皆是一凜,沈沐淮之前下旨夷三族的場景在眼前浮現。

    皇帝的警告,不得不聽。

    禮部尚書呆愣了半晌,終于找回思緒,站出來表態:“臣遵旨。”

    吏部尚書緊隨其后:“請陛下放心,臣定當做好女官考評一應事宜,為陛下分憂。”

    隨著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的表態,其他大臣們也紛紛出聲,表明會遵從皇帝旨意。

    “臣等遵旨,愿為陛下分憂。” 整齊的聲音在朝堂上響起,回蕩在宮殿之中。

    沈滄臉色稍霽:“董大人,對女官的考核任用,要嚴格按章程來辦,男子是什么標準,女子便也是什么標準。”

    既不用對女子放寬,也不能借此故意為難。

    董大人趕忙躬身應道:“王爺放心,下官必定好生操辦。”

    “陛下,臣有話想說。”宋連云又冒頭,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可不能就此結束。

    宋連云要講話,好些個大臣眼皮子都猛猛地跳,齊刷刷地把臉埋下去,不想成為宋連云的目標。

    定南伯連禮部郎中寵妾滅妻,還用妻子的嫁妝養小妾這種事情都知道,指不定他還知道什么呢,還是別惹他的好。

    沈沐淮看向宋連云,微微點頭:“定南伯但說無妨。”

    宋連云瞥了禮部郎中一眼:“大啟官員年前不都要考核?臣覺得,禮部郎中不太合格。”

    朝堂一陣騷亂。

    沈滄隔著一段距離,深深望向宋連云,心緒難言。

    他明白,宋連云做這些,都是為了幫他分擔火力,把他從一個眾矢之的的位置摘出來,減輕他的壓力。

    禮部郎中臉都氣白了,宋連云今天是咬住他不放了是吧?

    “定南伯,你說話做事未免太過分了。”禮部郎中惡狠狠道。

    宋連云卻絲毫不在意禮部郎中的怒視,反而上前一步,直視著他,語氣凌厲:“過分?我說出事實而已,哪里過分?比不上大人您,敢做不敢當,您還是禮部的官員呢,我看也不怎么知禮數。”

    禮部尚書連忙道:“定南伯,話不能這么說,他一人的行為怎可代表整個禮部?”

    宋連云抱拳:“是我言辭不當,尚書大人莫怪。”

    禮部郎中震驚,他的頂頭上司就這樣把他給扔開?

    而且他的同僚,竟然也無人維護于他?

    禮部郎中咬牙,決定拉著大家一起下水:“若真要論起來,朝堂之上有違人倫綱常的也不止我一個,定南伯憑什么只提我,而對他人只字不提?”

    眾大臣:“???”

    哪有你這樣的?

    宋連云滿臉無辜:“看來大人知道的不少,既然如此,不妨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讓陛下和諸位大人都聽聽,反正我是只知道大人您一個了。”

    沈滄適時開口:“當著陛下和太后的面,容不得你信口雌黃,你想清楚再說話。”

    禮部郎中被沈滄這一警告,才反應過來,他又被宋連云給坑了。

    他說了,就是把人給得罪死,他改口稱無,就是欺君之罪。

    在得罪同僚和欺君之間,他只能二選其一,兩權相害取其輕,他還只能舉報同僚。

    若是眼神能殺人,禮部郎中早已將宋連云千刀萬剮。

    宋連云大大方方直迎禮部郎中要殺人的目光,他還就喜歡這副看不慣他又干不掉他的樣子。

    沈沐淮等得不耐煩:“怎的不說?是要朕請你?”

    禮部郎中咬了咬牙,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最終還是決定繼續揭發。

    無非就是些寵妾滅妻的行徑,古往今來多的是男人這么干過,跟鄭鈞犯下的事情比起來算個屁。

    “陛下”禮部郎中聲音有些沙啞,“和臣一樣,寵妾滅妻者,有刑部員外郎。”

    眾人的目光立刻轉向刑部員外郎,只見他臉色驟變,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強裝鎮定地說道:“陛下,這是在污蔑我!我與發妻一向和睦,何來寵妾滅妻?”

    沈沐淮:“繼續說。”

    他看看還有多少沒本事的男人只會拿自己的妻子顯擺威風。

    禮部郎中:“還有鴻臚寺主簿。”

    “啪!”

    鴻臚寺主簿也跪下了。

    眾人的目光又轉向鴻臚寺主簿,只見他臉色煞白,雙腿微微顫抖,卻仍強辯道:“陛下,這……這是無稽之談,微臣對發妻向來敬重,怎會做出此等事?”

    禮部郎中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道:“還有工部屯田司主事。”

    “再有就是戶部倉部員外郎。”禮部郎中咬了咬牙,最后說道,“臣知道的全部說出了,懇請陛下寬恕!”

    其他幾人自然是求沈沐淮明察,恨不得撞柱表清白。

    宋連云很想來一把瓜子,精彩,著實是太精彩了。

    沈沐淮懶得聽他們喊冤:“吏部,今年的年終考核,重點給朕查他們幾個!若是屬實,全部貶職,以后也不用再出現在朝堂之上了。”

    吏部尚書趕忙躬身領命:“陛下放心,臣必定詳查。”

    大啟官員,五品以上有資格上朝,不許出現在朝堂上,意思不就是往五品下貶職?

    在京城這個權貴眾多的地界,五品以下的官員,還是皇帝生氣貶下去的官員,只怕以后在京城都難混。

    “行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將鄭鈞一案查察清楚。”沈滄威嚴道,“至于別的,本王想各位心里也有數。”

    林槐月坐了許久,此時才道:“陛下,哀家累了。”

    沈沐淮順勢便道:“兒臣陪母后回去歇息。”

    高興揚了揚手中的拂塵:“退朝!”

    眾人跪送沈沐淮和林槐月離去。

    待皇帝與太后的身影消失在朝堂,大臣們才緩緩起身,交頭接耳地散去。

    待人都走光了,沈滄終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宋連云,力道大得要把人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阿云。”沈滄閉眼,半倚靠著宋連云,“謝謝你。”

    宋連云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些愣神,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伸手輕輕拍了拍沈滄的背:“我們怎么也是拜過堂成了親的夫妻,夫妻一體,說什么謝謝。”

    “是啊,我們是夫妻。”沈滄低聲一笑,旋即就在宋連云臉頰上親了一下。

    宋連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弄得臉頰瞬間滾燙,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沈滄。

    “沈滄!”宋連云壓低了嗓音,“這是什么地方你就親我?”

    上朝的地方啊!多么威嚴,是用來卿卿我我的嗎?

    沈滄心情大好:“那我們回家再親。”

    宋連云:“???”

    誰教你的這么抓重點?

    第84章 第 84 章 他主打一個偷聽。

    沈滄沒有得到回家再親的機會, 宋連云跑禮部郎中那看熱鬧去了。

    禮部郎中于彥作為禮部官員十分不知禮,會被貶官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了,宋連云有點擔心他回家之后會拿家里的女人撒氣。

    沒出息的男人, 就是這樣, 孬種一個。

    沈滄還有得忙,便先吩咐車夫把他給送到了刑部, 鄭鈞的案子他得親自把關, 依依不舍地讓宋連云獨自去于彥府上。

    于彥作為禮部郎中,他的府邸不比宸王府離皇宮和三省六部都近, 馬車晃悠了好久才到地方。

    宋連云不是上門做客的,也不是上門示威的,沒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讓車夫把車給趕到了暗處藏著等他,宋連云自己熟練地翻墻進了于彥府邸。

    他主打一個偷聽。

    于彥的嗓門還挺大, 宋連云隔老遠就聽見了咆哮聲。

    “都是那個宋連云, 在陛下面前告我的黑狀,若不是他, 我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噼里啪啦的,聽起來砸了不少東西。

    一個嬌柔的女聲響起:“老爺, 您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宋連云猜,這就是于彥很寵愛的那個妾室了。

    聽著跟于彥不像是一個年齡段的啊,說不準是老牛吃嫩草。

    于彥卻似乎并不領情,怒喝道:“還不是因為你平日里總在我這吹耳旁風,我才會那般偏寵你,落人話柄!”

    宋連云:“???”他好震驚,于彥果然不講“禮”。

    建議于彥改個名字, 叫于理不合。

    那妾室似乎被于彥的話嚇到了,嚶嚶地哭了起來:“老爺,您怎能這么說呀?妾身對您可是一心一意,平日里那些話,也不過是心疼老爺您操勞,想讓您多疼疼妾身罷了,哪曾想會給老爺招來禍事呀……”

    這時,一個沉穩些的女聲傳來,應該是于彥的正妻:“老爺,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也無用,左右陛下仁慈,只是貶官,老爺在京城還是有立足之地的。”

    于彥哼了一聲,臉上滿是不甘:“立足之地?說得輕巧,從禮部郎中被貶為芝麻小官,往后在這京城,誰還會把我放在眼里?”

    宋連云送給于彥一個白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正妻不再多說,只有一聲輕嘆,她知道自己再怎么規勸這個男人都無用。

    屋內陷入了一陣沉默,只有妾室偶爾的抽噎聲。

    于彥煩躁地擺擺手,對妾室說道:“行了,別哭了,聽著心煩。”

    妾室趕忙捂住嘴,不敢再出聲。

    宋連云真覺得于彥廢物,那么大的火氣,有本事就朝他宋連云發,明面上不敢,背地里動動嘴皮子,也比沖自己的枕邊人大吼大叫強。

    于彥在廳中來回踱步,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狠厲與不甘。

    突然,他停下腳步,目光陰惻惻看向妾室,在妾室的一片茫然之中,將人給踹倒在地。

    “都怪你這個小賤人!”

    妾室被踹倒在地,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驚恐地看著于彥,眼中滿是委屈與恐懼:“老爺,您…… 您為何要如此對妾身?”

    于彥雙眼通紅,仿佛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指著妾室罵道:“若不是你整日在我耳邊聒噪,我又豈會被你蠱惑,叫人拿住了把柄?你就是個掃把星!”

    正妻皺了皺眉,去將人給扶起來:“老爺打罵于她,是想有更多的把柄落在人家手中?”

    于彥被正妻這么一嗆,頓時愣在原地,氣焰也矮了幾分,但仍嘴硬道:“這是我自己家,難道青天白日的,還有人趴在我家聽墻角不成?”

    宋連云:哎呀,說對了,他就是青天白日擱這偷聽呢。

    “那老爺想要如何?”正妻直勾勾盯著于彥,“陛下降罪已成定局,老爺做什么也無法改變。”

    于彥被正妻盯得有些發毛,他從未在妻子的臉上看到過如此神情。

    “你先回自己的院子去。”正妻輕聲道。

    妾室抹著眼淚道了謝,由丫鬟扶著離開。

    待妾室離開,屋內只剩下于彥和他的妻子,一度安靜得過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正妻問:“老爺,可消氣了?”

    于彥以為妻子是要想辦法幫自己出氣:“自然沒有!”

    “那老爺想如何?”出乎于彥意料的,她似乎只是單純地問問。

    于彥原本到嘴邊的惡毒詛咒又給咽了下去,他改口道:“一切都因為那個賤人而起,那就把她趕出府去。”

    他將寵愛的妾室趕走,總能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決心了吧?

    正妻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老爺,容我提醒您一句,她不止是您的妾室,更是您親生兒女的生母,且不說兩個孩子都已經記事,他們長大了會怎么想,莫非老爺認為,將人趕出府去,不會被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再告一狀?”

    宋連云是真沒想到,于彥這么蠢,他的夫人倒是聰慧,跟著于彥這么個人,當真是可惜了。

    有眼力、有分寸,還有良心的女人,就被于彥這種男人,困在了宅院之中。

    于彥聽到正妻這話,臉上的神情瞬間凝固,原本那股狠厲勁兒也消散了幾分。

    他愣了愣神,緩緩坐回椅子上,雙手撐著額頭,陷入沉思。

    正妻看著于彥,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輕聲說道:“老爺,如今我們的處境本就艱難,行事必須更加謹慎,貿然將妾室趕出府,只會引得陛下更加不悅。”

    于彥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咬牙切齒道:“那依夫人之見,我接下來該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正妻平靜道,“等候陛下的旨意。”

    不要試圖掙扎,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更何況要擰的還是皇權。

    于彥大抵是沒聽進去:“我心有不甘啊!我好不容易才做出了如今的成績!”

    正妻看著于彥,眼中滿是失望,這些年她規勸過于彥無數次,沒有哪一次于彥真正聽進去了。

    她累了,不想再勸。

    宋連云都聽著急了,跟于彥廢話那么多,直接扇他不就完事了嗎?

    一巴掌下去,哪有不清醒的?

    要是一巴掌不夠,那就再加一巴掌,給他扇個對稱。

    屋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于彥粗重的呼吸聲。

    正妻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個被怒火和不甘蒙蔽雙眼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終究是她當年做錯了選擇,選錯了人。

    過了半晌,于彥突然起身,眼神中透著一股決絕,他徑直走向書房,腳步匆匆,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心。

    正妻看著他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再出聲阻攔。

    隨他去吧,想做什么做什么,她懶得管了。

    成婚多年,她用自己的嫁妝補貼于彥,替于彥操持整個家,不欠于彥什么,只是今時今日,她想離開了。

    青樓都能被裁撤,不許再設青樓,女子也要做官了,她只是想跟一個再也沒有感情的丈夫和離,和離后去過自己的日子,算得了什么?

    正妻轉身就走,把于彥獨自留下。

    宋連云趁此機會鉆了進去,準備去看看于彥想干什么。

    于彥一個禮部郎中,手里應當不會有什么很要緊的東西,但興許能夠幫他好過一點。

    宋連云偏偏不想讓于彥好過,于彥好過了,又怎么能知錯?

    于彥在書房中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個陳舊的木匣,上面刻著繁復的花紋,鎖扣已經有些生銹。

    里面是他的傳家寶,也是他最值錢的東西。

    于彥決定收買吏部的官員,只要吏部在審查時放他一馬,哪怕將他外放出京去做官他都接受,他唯獨不能接受成為京城里一個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

    宋連云從門縫偷偷看去,就見于彥緊緊握著一個木匣,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什么東西?看起來對于彥很重要?

    于彥鬼鬼祟祟的先張望了一番,在自己的書房里還像做賊,確定安全之后,才打開匣子,露出了里面的一對鑲金獸首瑪瑙杯。

    宋連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玩意看著就很貴啊。

    于彥盯著這對瑪瑙杯,眼神中滿是不舍與決絕。

    許久,他將瑪瑙杯重新放回木匣,把木匣擦拭干凈,小心翼翼地抱著準備出門。

    宋連云閃身躲開。

    于彥抱著木匣出了書房:“管家,備車,我要出門。”

    今天于彥回府發了好大一通火,也沒避著人,全府上下都知道他們家老爺即將被貶官了,管家想不明白,此時還出府去干什么。

    只是管家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地去備車,連往日備受寵愛的姨娘都被打了,他一個下人算什么?

    馬車很快備好,于彥抱著木匣鉆進車廂,吩咐了駕車的小廝往哪里走。

    宋連云回到馬車上:“走,我們跟上于彥的馬車看看他要去哪兒。”

    車夫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駕著馬車跟上,也不跟緊,只要沒跟丟就行,保持著很長一段距離。

    于彥的馬車在城內繞了許久,最終停在了一處略顯偏僻卻不失雅致的府邸前。

    徐府。

    宋連云回憶了一下沈滄給他的京城地圖,這徐府好像是吏部某個官員的府邸。

    不是吧?在鄭鈞被查的關頭,于彥竟然想賄賂吏部的人?

    好一個膽大包天。

    于彥親自下了馬車去敲門:“禮部郎中于彥求見。”

    徐府看門的小廝一聽,立馬跳進府門里面要關門。

    “大人請回,我家大人不見!”

    于彥急忙伸手抵住門,焦急地說道:“小哥,你且通融通融,我真有要事相商!”

    小廝無情關門:“我家大人不見就是不見!”

    宋連云遠遠地看了一出好戲。

    看,不作死就不會死。

    第85章 第 85 章 宋連云當場就學了起來。……

    宋連云欣賞了一出好戲, 自視甚高的人一朝跌落,被看門的小廝拒之門外,心里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于彥現在是有求于人, 只能對著看門小廝賠笑臉:“小哥, 你只要進去幫我通報一聲即可。”說著,塞了一錠銀子給小廝。

    小廝掂量著手中的銀子, 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十兩銀子,分量著實不輕, 對他這樣的下人來說,誘惑力不小。

    反正只是通報,見與不見是他家大人說了算。

    小廝糾結了一下,才把銀子揣進懷里:“您稍等,我進去稟報給我家大人, 只是我家大人若不愿意見您, 您可不能怪我。”

    于彥忙不迭點頭:“這是自然,多謝小哥。”

    小廝轉身進府, 于彥在門外焦急地等待,踱來踱去, 很是不安。

    “我猜徐大人不會見。”宋連云同車夫說道。

    車夫:“伯爺為何這么想?”

    “很簡單,徐大人懂得審時度勢,下朝后回府就吩咐了不見于彥,那他一定不會見,于彥犯的是倫理綱常上的事兒,他要是不在早朝時出來阻撓陛下和王爺推行政務,他也不會惹禍上身,收拾他只是順帶的。”宋連云道。

    跟沈滄待了那么久, 他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學到。

    車夫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誰都不想蹚這渾水。”

    過了好一會兒,小廝才慢悠悠地走出來,臉上帶著幾分歉意,于彥見狀,心涼了幾分。

    “于大人,實在對不住,我家大人還是不見,您請回吧。”小廝說。

    于彥一聽,猶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吏部的人不愿意伸以援手,難道他以后就只能在京城當個不起眼的芝麻小官* ?

    “小哥,你再幫我進去求求情,只要能見徐大人一面,哪怕只有一盞茶的功夫也好。”于彥不甘心地攥緊了拳頭,想了想,又拿出一錠銀子往小廝手里塞。

    小廝看著于彥遞過來的銀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把銀子推了回去:“于大人,小的就是個看門的下人,您別為難我了。”

    再去一遭,萬一惹惱了自家大人,將他給趕出府去,寒冬臘月的,他豈非要凍死在外邊?

    于彥無奈地放下手,眼神中滿是絕望與憤怒。

    狠狠地瞪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馬車上,心如死灰。

    宋連云點評:“看,典型的知錯不改。”

    “伯爺,咱們還跟嗎?”車夫問。

    “不跟了,回王府。”沒什么有意思的能看了。

    車夫揚起馬鞭,趕著馬車從另外一個方向回宸王府。

    眼瞧著臨近過年,王府里也忙了起來,沈滄不會親自管王府的雜事兒,宋連云這個實際上的“宸王妃”更是管不了一點,年節的一應瑣事全部交給了高福在打理。

    宋連云回到王府,就見高福指揮著人做事。

    “高福,你在忙什么?”宋連云見高福忙得不可開交,好奇問道。

    “伯爺回來了。”高福小跑過去,“按照王府的慣例,每年過年都要給全府上下的人添置新衣,分發賞錢,老奴在籌備呢。”

    不管哪個府里,下人也會分個三六九等,像高福這樣的自然是什么都不愁,小康子這種伺候主子的也是,但也有粗使的下人,在主子面前混不到臉熟,月錢也少,逢年過節王府發的福利對于他們來說也都是進項。

    “王爺備了多少給大家,我這里添一份一模一樣的。”宋連云做不到太多,只能盡一份心。

    高福捻著笑:“老奴遵命。”

    哎,他們王爺和伯爺,真是好人。

    宋連云又在四周打量了一番,問道:“高福,除了這些,府里過年還有別的安排嗎?”

    “除了咱府上的各項布置倒是沒有旁的了,王爺未跟您成親之前,過年都是在宮里過的,如今有伯爺您了,卻是能在自個府里過年。”高福說。

    宋連云聽高福這么一說,心中一動,想著既然今年能在王府過年,一定要讓這個年過得熱鬧。

    他也好幾年沒有過年的機會了,boss手底下不需要記得住年節快樂的人,只需要服從命令的機器,曾經的六年,除夕夜和平時也沒什么不同,照樣要訓練,照樣做不好會被懲罰。

    宋連云回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心中已然沒了什么情緒,他有沈滄,沈滄會陪著他一同向前走。

    “高福,今年多買些煙花爆竹吧,我想跟王爺一起放。”宋連云道。

    高福笑著應道:“好嘞,伯爺!老奴這就多去備些花樣新奇的煙花爆竹,保管讓您和王爺放得盡興。”

    叮囑完高福,宋連云才晃悠回玉衡堂。

    小康子伺候宋連云把朝服脫下,穿上了平日里在王府穿的常服。

    宋連云剛在榻上坐下,小康子就端來了一盞熱氣騰騰的牛乳茶:“王爺,廚房新琢磨出來的口味,您嘗嘗。”

    “好,謝謝。”宋連云接過牛乳茶,輕抿一口,醇厚的奶香與清新的茶香在舌尖交融,口感絲滑,還帶著絲絲縷縷的甘甜,“好喝。”

    果然還是牛乳茶比純茶水好喝。

    小康子笑道:“小的猜伯爺會喜歡。”

    宋連云“咕咚咕咚”把一盞牛乳茶都給喝完,放下茶盞,舒坦地嘆了一口氣。

    大冬天來一碗熱騰騰的牛乳茶,他過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宋連云靠在榻上,愜意地伸展了下身體。

    “小康子,你跟周同好了多久了?”宋連云忽然問起。

    小康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臉上瞬間泛起紅暈,他到底臉皮薄,宋連云又問得突然。

    “回伯爺,小的跟周同好了兩年多。”

    宋連云:“那之前在皇宮里,你們過年的時候能相見嗎?

    小康子是太監,周同是侍衛,本來想要躲著人偷偷見面就不容易,更何況是在過年之時。

    兩個彼此依偎取暖的人,要是過年不能在一塊兒,應該很遺憾吧?

    小康子微微低下頭,輕聲說道:“伯爺,在宮里的時候,過年大家都各有差事,我和周同過年是見不到面的,不過忙完了手里的活計,我會悄悄跑去看他,只要能看見他,我就高興。”

    宋連云自己代入了一下,要是他跟沈滄平日里要偷偷摸摸地見面,過年也不能一起,得郁悶死。

    “宮里確實不方便。”宋連云感慨道,“不過現在好了,王府沒那么多規矩,你們以后過年都在一起過吧,你不用留在我這兒。”

    小康子聽聞,眼眶微微泛紅,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說道:“伯爺大恩,小的跟周同銘記于心!”

    說著小康子就要跪下給宋連云磕頭,被宋連云手疾眼快一把拽了起來。

    “別跪了,忙去吧。”

    小康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伯爺稍等片刻,小的去給伯爺拿一份謝禮。”

    宋連云沒能喊住小康子,小康子一溜煙地就跑出去了。

    算了,待會他拒絕了就是,小康子和周同還要過日子呢,他不能占人兩口子的便宜。

    不多時,小康子回來了,神色有些扭捏,懷里抱著好幾本書:“伯爺,請您務必要收下。”

    宋連云驚訝:“你什么時候開始讀書了?”

    讀書好啊,哪怕不考科舉,多讀書也是有用處的。

    小康子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道:“伯、伯爺,這不是書,是……”

    臉皮薄的人開不了這個口,小康子把懷里的書放下:“這是畫冊。”

    畫冊?

    宋連云隨手拿起一本翻開,緩緩驚掉了下巴,映入眼簾的是春宮圖。

    前有潤滑用的脂膏,現有春宮圖,小康子和周同,懂得還真是不少。

    宋連云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合上畫冊,抬頭看向小康子,哭笑不得地說:“小康子,你和周同從哪兒弄來這些東西的?”

    小康子滿臉通紅,頭幾乎要埋到胸口,囁嚅著說:“回伯爺,這是周同在書肆買回來的。”

    宋連云驚嘆,他對古代人的開放程度還是低估了啊。

    “那就多謝了。”這好東西,宋連云決定仔細研究研究。

    宋連云將春宮圖小心地放在一旁,他還是不會當著小康子的面翻看的。

    小康子見宋連云收下,心中仍有些窘迫,忙不迭告退:“伯爺若無吩咐,小的就去干活了!”

    宋連云哭笑不得,送的時候怎么不害臊,送完了才害臊。

    待小康子離開后,宋連云抽過一本翻開,細細欣賞。

    別說,這圖畫得還挺好,圖中人物姿態生動,欲語還休的感覺很是吸引人。

    還配有一些文字描述,詳細地講解著各種姿勢與情。趣要點,生怕看的人領會不到其中趣味。

    宋連云當場就學了起來。

    不愧是周同嚴選,春宮圖畫的兩名男子而非一男一女,宋連云學起來相當方便。

    光是看還不夠,宋連云還模仿中的姿勢,暗自琢磨著其中的細微之處,看看他的身體夠不夠軟,能不能擺出那些個姿勢來。

    沈滄回府,進了屋內,就看見宋連云側臥在軟榻上,身體扭成奇奇怪怪的樣子。

    “阿云?”沈滄試探著開口,“你沒中邪吧?”

    宋連云:“……”

    他聽見沈滄的腳步聲故意不去接他,是想給沈滄看他新學的姿勢,結果沈滄嘴里吐出來的是什么話?

    “我看你像中毒。”宋連云面無表情,把春宮圖一合,砸向沈滄。

    宋連云瞄準了扔的,沈滄輕易就接住了書,笑盈盈地一翻,笑容凝固住了。

    “阿云,你怎么在看這個?”

    宋連云:“多別致啊,你不想試試?”

    沈滄:“……”

    是跟宋連云的話,他自然是什么都想試試的。

    第86章 第 86 章 怪不得春宮圖有市場,確……

    宋連云都發出了邀請, 沈滄哪有不跟他試試的道理?

    當天晚上,兩人就探索了一番春宮圖里教的姿勢。

    夜里,夜明珠的微光籠罩著兩道變換交纏的人影。

    起初, 兩人都有些放不開, 動作略顯生硬,但隨著彼此的眼神交匯與輕聲安撫, 逐漸沉浸其中。

    怪不得春宮圖有市場, 確實能得更多的趣味。

    隨著探索的深入,他們慢慢掌握了姿勢的要領, 身體的契合度也越來越高。

    室內彌漫著旖旎的氣息,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低喘與輕笑。

    兩人相擁而臥,青絲都揉到了一起,如同結發。

    許是二人都吃得很滿意,又許是到了年下京城不再那么冷, 第二天二人早早地就醒來。

    沈滄依舊要去上朝, 上完早朝之后還得去處理政務,要在過年前全部解決, 也不是一件輕松的活兒。

    “王爺先去上朝,下朝后我跟你一起去刑部。”宋連云還是想跟著沈滄。

    沈滄聽聞, 微微挑眉:“昨天晚上那些姿勢,沒累著?”

    宋連云最是聽不得這種話,當場給沈滄展示了一下他的身體素質,下床打了個拳,一套拳打得是虎虎生風,身姿矯健,拳風帶起周圍的空氣,呼呼作響。

    “我身體很好。”宋連云收拳。

    “是我小瞧了你。”沈滄上前, 撥開宋連云散亂在額前的發絲,吻在他的額頭,“刑部見。”

    “刑部見。”宋連云抱了抱沈滄。

    沈滄出門去上早朝,宋連云才慢慢洗漱。

    小康子打了熱水進屋,不經意就瞥見了宋連云身上未被完全遮掩的痕跡,張大了嘴。

    看來伯爺很喜歡他送的春宮圖!

    宋連云沒注意到小康子的目光,只專心洗漱了,換上今日要穿的衣裳,小康子再幫他束好發髻。

    一切收拾妥當后,宋連云轉身看向小康子,見他眼神有些飄忽,“小康子?你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小康子曖昧一笑:“沒什么,就是覺得伯爺今日精神格外好,想必昨晚休息得不錯。”

    都是過來人,宋連云還有什么不懂的?一猜便知小康子看出來了他昨天晚上跟沈滄戰況有點激烈。

    別說,那春宮圖里的花樣是真多,他沒見識過,沈滄也沒有想到過。

    “咳,你那禮物,送得很好,我很喜歡。”宋連云道。

    小康子一聽,自個臉紅了,訥訥道:“伯爺喜歡就好。”

    宋連云看著小康子害羞的模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你幫我跑一趟廚房,叫廚房做點吃的,等王爺下朝了我帶上,去刑部找王爺。”

    自己的男人自己疼,沈滄辛苦勞累,就得多吃點好吃的,不然都得餓瘦了。

    “好嘞,伯爺,小的這就去。” 小康子忙不迭地應下,轉身一溜煙朝廚房跑去。

    宋連云沒急著去刑部,估算了一下時辰,差不多到下朝的時間,他才叫上周全,帶上廚房準備的吃食和自己一塊去刑部。

    “這都是什么?”宋連云在馬車上揭開食盒的蓋子瞧了瞧,廚房備的吃食還不少。

    “糖蒸新栗粉糕、棗泥酥餅、藕粉桂花糖糕、芝麻卷。”周全一一報了菜名。

    宋連云合上蓋子:“都是王爺喜歡吃的。”

    別看沈滄堂堂一個王爺,還就喜歡吃點甜口的點心。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刑部,和宋連云估算的時間差不多,他剛到刑部沒一會兒,沈滄也從皇宮的方向過來。

    宋連云拎著食盒,站在刑部大門口等著。

    不多時,沈滄乘坐的馬車在刑部門口停下,趕車的車夫是暗衛裝扮的,自是認得宋連云,便對車里的沈滄說道:“王爺,伯爺在等您。”

    沈滄一聽,掀開了車簾就往下跳,根本不等人拿腳踏,好在宋連云手疾眼快,去接了沈滄一把。

    “王爺,不穩重了啊。”宋連云道。

    沈滄穩住身形,眼底溢出笑意:“見你,等不及。”

    “王爺,油嘴滑舌要不得。”宋連云覷了一眼周圍,沒有人敢看他們,拍了拍胸脯放下心。

    被人聽到了傳揚出去,沈滄的威嚴還要不要了?

    沈滄也沒有多說什么,拉著宋連云往刑部里邊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去里邊等我不就好了,外面還是冷的,你不是說自己怕冷?”

    “我又沒有公務在身,憑自己是定南伯進刑部不像話。”宋連云還是很有分寸的。

    鄭鈞的案子牽扯到的人數眾多,沈沐淮又下旨要在年前了結此事,刑部的官員都在加班加點地忙,宋連云到刑部來,刑部肯定會讓人接待什么的,人家表面上不說,心里還是會不太樂意。

    沈滄明白宋連云的想法,沒再多說,領著宋連云進了刑部。

    兩人走進刑部后堂,沈滄的專屬辦公區域寬敞卻布置簡潔,一張大案居中,上面堆滿了與鄭鈞案件相關的卷宗。

    沈滄拉著宋連云在一旁坐下,宋連云將食盒打開,把里邊的四份點心給端了出來:“我從家里給你帶的。”

    原本還不覺得,香噴噴的點心一擺出來,沈滄愣是餓了。

    用筷子夾了一塊糖蒸新栗粉糕,輕輕咬了一口,細膩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開,沈滄也分不清是王府的廚子手藝變得更好了,還是宋連云給他帶的吃食會更美味。

    宋連云托著下巴欣賞沈滄的優雅動作,這皇子是不一樣,從小到大養出的禮節舉手投足便可窺見,連吃東西都不例外。

    這時,幾位刑部官員抱著一摞摞卷宗走進來,準備向沈滄匯報案件進展,一進門就看見定南伯爺在場,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神色,恭敬地行禮:“王爺,伯爺。”

    沈滄擱下筷子,擦了擦嘴:“幾位大人來得正好,定南伯帶了幾樣味道不錯的點心,你們也嘗嘗。”

    幾名刑部官員:“???”

    定南伯給宸王送吃食?

    好奇怪的既視感,一時半會又想不出是在哪里見過。

    幾名刑部官員雖覺怪異,但宸王開口,他們自然也不好推辭。

    “多謝王爺、多謝伯爺。”

    幾位官員各自拿起一塊點心送入口中,紛紛稱贊味道很好。

    沈滄見眾人吃得差不多,便看向主匯報的官員,神色認真地問:“說說看,你們審得如何?”

    那主匯報的官員趕忙再次端正站姿,回稟道:“回王爺,鄭鈞對他自己做下的事情倒是供認不諱,只是……”

    沈滄抬眸:“只是什么?”

    “只是鄭鈞堅稱所有事情系他一人所為,和其他人都沒有關系。”

    宋連云探頭:“我們不是都把證據擺在他眼前了?他也不承認?”

    更何況和鄭鈞牽連的那些人,都被羈押到了刑部大牢里分開關著,鄭鈞沒和那些人打過照面,怎么會堅定要保他們?

    那官員面露難色,說道:“伯爺,我們確實將證據擺在他面前,可鄭鈞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即便證據確鑿,他依舊咬緊牙關,不肯吐露半句,只說是我們找錯了人,那些人都是冤枉的。”

    “要真冤枉,也不會人在刑部大牢里。”宋連云小聲嘀咕。

    “鄭鈞清楚東窗事發他難逃一死,干脆橫下心把其他人都摘出去,我們只有證據,沒有證詞,也不好直接定罪。”沈滄皺眉,“他倒是想得挺美。”

    宋連云順口接話:“長得丑所以才想得美。”

    沈滄:“……”

    幾名刑部官員:“……”

    “來,棗泥酥餅好吃,多吃兩口。”沈滄用棗泥酥餅堵住宋連云的嘴。

    宋連云抱歉地朝幾名刑部官員笑了笑,跟沈滄私下里習慣了,脫口而出。

    沈滄看向那幾位刑部官員:“諸位見笑了,定南伯性情率直,莫要介意。”

    幾位官員連忙擺手,“王爺言重了,伯爺性情中人。”

    就是……宸王和定南伯之間某種既視感更濃了啊!

    沈滄輕咳一聲,將話題轉回案子:“鄭鈞不愿意配合我們,無非是他認為不作證能帶給他的好處比老實交代帶給他的好處更大。”

    “王爺的意思是?”

    沈滄冷聲:“掐滅鄭鈞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愿不愿意在證詞上簽字畫押,不會影響到最終的結果。”

    幾名官員會意:“臣等明白。”

    宋連云吃完了一塊棗泥酥餅,拍了拍手上的殘渣:“王爺,我能不能去跟鄭鈞聊一聊?”

    沈滄和幾名官員齊刷刷看向宋連云。

    “你想跟他聊什么?”沈滄瞥了一下宋連云那雙看似纖弱實則有力的手,“當真是去聊聊?”

    不會上手就“啪啪”兩巴掌?

    宋連云目光譴責,怎么能懷疑他呢?他是真的用嘴聊天,不動手。

    “王爺,要不就讓伯爺去跟鄭鈞談一談?”有人提議。

    怎么說宋連云也是因平叛封的定南伯,對付原州那群人,跟對付鄭鈞,說不準還有異曲同工之處。

    沈滄思索片刻:“那你便去試試。”

    宋連云到底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經歷過常人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在對付鄭鈞時,的確可能有跟刑部不一樣的方式。

    “伯爺請隨我來。”官員帶路,領宋連云去刑部大牢。

    刑部的大牢是地牢,下面陰冷潮濕得很,宋連云進去還打了個哆嗦,周全立馬給宋連云裹上了斗篷,免得著涼。

    達官貴人犯了事兒,便都羈押在此地,從錦衣玉食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落差堪比飛流直下三千尺。

    “各位大人去忙吧,鄭鈞這里有我一個就行。”宋連云沒耽誤人家。

    官員看了看沈滄,沈滄揮手示意他離去,他便告退。

    “王爺,你別在鄭鈞面前現身,躲著點兒。”宋連云對沈滄眨巴眨巴眼睛,“不然我發揮不好。”

    沈滄無奈:“都依你。”

    他躲去一旁便是。

    宋連云不知何時摸出了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走向關押鄭鈞的牢房。

    第87章 第 87 章 “阿云,把你的曾經,說……

    宋連云磕著瓜子就過去了, 一身富貴,和刑部大牢格格不入。

    鄭鈞正坐在干草堆上,見到宋連云, 明顯很詫異:“定南伯?”

    “嗯, 是我。”宋連云隔著牢房,坐在周全搬來的板凳上, “鄭大人, 好久不見。”

    鄭鈞手腳都戴著鐐銬,一動彈就是鐵鏈碰撞的動靜, 他只動了一下,許是覺得聲音過于刺耳,不再動了,就這么坐在干草堆上。

    “伯爺到此,有何貴干?”鄭鈞垂著腦袋, 不欲和宋連云交流。

    宋連云不緊不慢地又往嘴里丟了顆瓜子, 吐出殼后說道:“來看看鄭大人。”

    “我不過一個將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鄭鈞抬手, “大牢陰冷,伯爺請回吧。”

    宋連云不慌不忙, 又磕了顆瓜子:“有句話我猜鄭大人聽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鄭大人若是覺得自己要死了,為什么不能留下些善言善語?”

    鄭鈞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善言善語?我如今這處境,說什么都是難逃一死,我說了難道陛下就會赦免我?”

    宋連云拍了拍身上的瓜子殼,目光平和地看著鄭鈞:“確實不能。”

    鄭鈞被宋連云嗑瓜子的聲音吵得心煩:“伯爺知道不能, 還來大牢里廢話什么?”還當著他的面嗑瓜子,當他是一出好戲嗎?

    “鄭大人,你是難逃一死,但你愿意配合三司審理,你的家人,乃至于你鄭氏一族的所有人,都會得到赦免。”宋連云不緊不慢地又往嘴里丟了顆瓜子

    鄭鈞猛地從干草堆上跳起來:“按照大啟律例,我所犯下的罪行不會牽連多少我鄭氏一族,定南伯,你休要試圖蒙騙我。”

    宋連云撩了撩眼皮:“原來鄭大人還懂大啟律例?看鄭大人做的貪贓枉法的事情,我還以為鄭大人對大啟律例是一字不知。”

    鄭鈞面色一沉,怒目而視:“定南伯,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連云面色不改:“鄭大人問錯了,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鄭大人你,想做什么。”

    鄭鈞眉頭緊皺,眼中滿是警惕:“你到底想說什么?別再繞圈子了。”

    宋連云磕完了最后一粒瓜子:“周全,再去幫我拿一把瓜子。”

    周全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待周全走后,宋連云卻又摸出來一把瓜子,很顯然他只是找了個借口把周全支開。

    鄭鈞瞬間更加警惕了,下意識的身體往后靠了靠。

    “鄭大人,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打定主意不作證?”宋連云問。

    鄭鈞:“我也說過,都是我自己做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宋連云輕輕點點頭:“既然鄭大人是性情中人,想必獨自一人上路也會感到孤獨,不如我幫你一把。”

    鄭鈞心里一緊,撐著膝蓋站起來,鐐銬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定南伯,你想干什么?”

    宋連云慢條斯理地又嗑了一粒瓜子,目光在鄭鈞身上緩緩掃過:“黃泉路上給你找幾個伴兒,不好嗎?”

    鄭鈞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沖上前雙手抓住牢柱:“宋連云!你敢!”

    “我為什么不敢?”宋連云起身走近牢房,站在鄭鈞伸手可及又差那么一點距離的位置,“你用什么來阻止我?”

    “你敢動他們,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鄭鈞目眥欲裂。

    宋連云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笑出聲來:“那真是不好意思,你這三言兩語的威脅不了我。”

    鄭鈞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計可施,憤怒地捶打著牢柱,鐐銬砸得巨響。

    “或許我還可以讓他們先到下邊等你,你當最后一個鬼。”

    鄭鈞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宋連云:“宸王不可能同意你如此胡作非為!”

    “你說得對,宸王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宋連云退后兩步,“可,我在做此事前,不告訴宸王不就好了?”

    鄭鈞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你跟宸王關系親密,你竟然敢瞞著宸王行事?”

    宋連云攤手:“對。”

    鄭鈞手指松開牢柱,整個人往地上滑落。

    “不,你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伯爵,無宸王授意,你能調動得了誰?”鄭鈞喃喃道

    宋連云微微一笑:“是,沒有宸王的授意我的確誰都調動不了,因此我打算親自上你家去,送他們上路。”

    鄭鈞眼中閃過茫然。

    “鄭大人可能忘記了,陛下是因為什么封我為定南伯的。”宋連云重新坐回板凳上,竟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原州的那些逆賊,我親手殺了好幾個呢,用磨得十分鋒利的短刀,一刀下去,當場斃命。”

    “你!”鄭鈞狠狠一顫。

    圣駕巡視,鄭鈞并不在隊伍里,自然也不知原州平叛,宋連云到底是起了多大的作用,那道封宋連云為定南伯的圣旨,鄭鈞和好些人都認為是摻雜了水分,宸王讓陛下下的旨。

    “你究竟是什么人?”鄭鈞想不明白,宋連云就跟突然冒出來的一樣。

    “我?”

    “在跟隨宸王之前,我只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

    “殺……殺手?”鄭鈞不可置信,“宸王怎會對一個殺手如此信任寵愛?”

    宋連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笑容里卻帶著幾分嘲諷:“你們一家人享用著你貪污受賄、草菅人命弄來的不義之財,都可以免于一死,我又憑什么不能得宸王寵愛?”

    鄭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囁嚅著,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其實我很擅長折磨人的。”宋連云輕嘆一聲,“只是跟在宸王身邊,都沒有機會用上。”

    鄭鈞死死盯著宋連云。

    “刑部對鄭大人還是太仁慈了,如果是我,我會把鄭大人給綁在椅子上,用帕子蒙住鄭大人的臉,然后澆水,水會不斷地往鄭大人你的口鼻里灌,鄭大人你說,是用冷水好,還是用沸水好?”

    “哦,刑部的大人們大概不會同意,我只能偷偷潛入你家里,拿你家里人試試。”

    鄭鈞的嘴唇抖動著,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宋連云……你、你喪心病狂!”

    宋連云笑瞇瞇道:“我還有更喪心病狂的法子,你要不要聽聽看?”

    鄭鈞:“你就不怕我將你今日說的這些,告訴宸王?甚至是告訴陛下?”

    “那你說啊,你看王爺會不會信你,陛下會不會信你。”宋連云很是無所謂。

    鄭鈞咬著牙,臉上的肌肉因憤怒和恐懼扭曲在一起:“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宋連云輕飄飄“哦”了一下:“至少在我遭報應之前,你能看見你們鄭氏一族的人都死得很慘咯。”

    鄭鈞絕望地閉上雙眼,向后癱倒在地。

    宋連云靜靜地坐著,等鄭鈞爬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鄭鈞才緩緩從地上掙扎著爬起,眼神中滿是空洞與無助,他慢慢朝著宋連云跪下,腦門磕在地上:“定南伯,別這樣做,你要我如何都可以。”

    宋連云并不因鄭鈞而動容,他不過是調換了一下鄭鈞的位置,當初裴延的長姐與小妹這么苦苦哀求時,鄭鈞可有想過不對她們下手。

    人啊,只有痛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有多絕望。

    “鄭大人還是很識時務的。”宋連云瞇起眼睛,“下次審你時,問什么你就老老實實答什么,別舍不得張嘴。”

    “定南伯放心,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宋連云的瓜子徹底磕完,他起身往外走:“鄭大人好自為之。”

    恐懼、懊悔、無奈交織在一起,鄭鈞不受控地摔倒在地,一瞬間蒼老了十歲,目光再無精神。

    宋連云一出去,就被沈滄給抱了個滿懷。

    力道很大,還帶著幾分顫抖。

    “怎么了這是?”宋連云回抱住沈滄,“我嚇著你了?”

    “阿云。”沈滄聲音低沉,帶著難以掩飾的心疼。

    “以前……是不是有人那樣對待過你?”沈滄的聲音微微哽咽,“他們欺負你。”

    原來是因為這個。

    宋連云搖搖頭:“我沒有,我好得很。”

    那六年的時間里,他不冒尖也不惹事兒,不會有這么歹毒的懲罰落到他的身上,最多也就是電他一電。

    沈滄卻沒有就此相信,他稍稍松開懷抱,雙手搭在宋連云的肩膀上:“你騙我。”

    宋連云心中一陣暖意涌動:“沒有騙你,真的。”

    他后面救了boss性命之后,過得其實還算可以,在那之后更是連電一電都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沈滄還是心疼。

    “王爺,你該不會要哭了吧?”宋連云用指腹抹了抹沈滄的眼角,“被我嚇到了?”

    “沒有。”沈滄倔強,自己把淚意憋回去,“我知道,你只是嚇唬鄭鈞,不會真的那么做。”

    “真的不是被我嚇到了?”宋連云故意緩解氣氛,“實在是害怕,晚上可以躲在我懷里哭。”

    沈滄破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宋連云見把人哄好了,拽著沈滄離開大牢:“走了走了,下邊好冷。”

    周全買了瓜子回來,就碰見宋連云和沈滄從大牢出來:“小的辦事不力,伯爺久等了。”

    宋連云單純找了個借口把周全支走而已,更不會怪周全什么叫上周全一道回宸王府。

    沈滄原本是要在刑部忙的,宋連云去大牢里給鄭鈞一通嚇唬,也用不著他在刑部了,只等會審的最終結果。

    二人回到馬車上,宋連云又被沈滄給抱住。

    “阿云,把你的曾經,說給我聽吧。”

    宋連云微微一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都過去了,還有什么好聽的?”

    沈滄黏在宋連云身上,像在撒嬌:“我偏要聽呢?”

    宋連云拗不過他,無奈地笑了笑:“好吧,回家說給你聽。”

    第88章 第 88 章 “若你能一生喜樂無憂,……

    宋連云不是一個喜歡回憶過往的人, 畢竟都不是什么值得回憶的事情。

    他原本也是父母恩愛,家庭和睦的孩子,家里條件也還不錯, 十二歲那年, 也就是他小學畢業的那一年暑假,一家人決定坐游輪出海玩, 誰想就是上了那艘游輪后, 他的人生便天翻地覆。

    游輪行駛到公海遭遇了海盜,至于是海盜還是什么人偽裝的, 宋連云也不得而知,他只記得連天的槍聲,和游客們尖叫哭喊。

    宋連云是被父母給藏起來才躲過了海盜,只是他們沒有來得及躲藏,被海盜殘忍殺害。

    在此之前, 宋連云連殺雞殺鴨子都沒有見過。

    透過一絲狹小的縫隙, 親眼目睹父母倒在了血泊之中,血腥的場面將宋連云嚇得很快就發起了高燒。

    海盜們說著宋連云聽不懂的外語, 在大笑中點燃了游輪。

    潑了汽油的游輪很快就被火焰吞沒,濃煙滾滾, 刺鼻的氣味鉆進宋連云藏身之處,宋連云跌跌撞撞地爬了出來,被濃煙嗆得虛弱咳嗽,意識也漸漸模糊,不知道自己往哪個方向在逃,只一味地跑。

    不知過了多久,宋連云跑到了甲板上,看著下方洶涌翻滾的海水, 他竟不覺得恐怖,反而無限向往。

    宋連云跳入了大海之中,小小* 的身形很快就被海水帶走,冰冷的海水瞬間包裹住他,灌進他的口鼻,意識逐漸消散。

    用盡全力睜開眼看這個世界的最后一眼,宋連云恍惚間看見了自己的父母,正在向他招手。

    “我當時以為是會死掉,但是被人救了,也就是后來把我訓練成殺手的人。”宋連云窩在沈滄的懷中說道。

    沈滄緊緊抱著宋連云,心疼得要命。

    “救我的那個人大家都稱呼他為boss,意思就是老大,外界喊他梟爺,他當時好像是要做一樁秘密生意,才會出現在海上,我才會被他給撈上船。”宋連云對梟爺也知之甚少,勉強從記憶里翻找出一些來,“反正不是什么好人,類似于江湖黑惡勢力吧。”

    梟爺把宋連云撈上船,自然也不是出于什么憐憫同情,他只是想訓練出能夠對他忠心耿耿,為他所用的狗,有救命之恩在,拿捏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再容易不過。

    宋連云醒來后,面對陌生的環境和梟爺冰冷的眼神,差點嚇暈過去。

    “小子,是我救了你,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梟爺對宋連云說。

    然后宋連云就被梟爺給帶回了他的地盤,被梟爺的手下帶去了一個訓練營。

    訓練營里全都是和宋連云一般大小的孩子。

    還沒有被訓練過的小孩子,干凈、純真,被關在訓練營里,眼神中透著恐懼、迷茫與無助,還有人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

    但誰哭誰就會挨打。

    宋連云一進訓練營,就眼睜睜看著一個比他大不了兩歲的男孩,被人用鞭子抽打。

    “我從小就挺怕疼的,怕挨打,那會也沒個勇氣站出來。”宋連云自嘲地笑了笑,“要是我當時就沖上去見義勇為,可能年終十二歲。”

    “不許說這種話。”沈滄捂住宋連云的嘴,“你會長命百歲。”

    宋連云拉下沈滄的手,輕輕握住:“好好好,我不說。”

    沈滄閉了閉眼,越發心疼。

    “我那會剛失去了父母,對我打擊很大,所以跟訓練營里的其他人也不交流,而且我從小就是個高冷酷哥,板著一張臉還是很生人勿進的,就沒什么人會在我身邊轉悠。”

    不與人交流,沒有多的喜怒哀樂,訓練時讓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不頂嘴,被罰也只是默默地忍受,這樣的孩子是梟爺最喜歡的。

    沒兩年,宋連云就被列為重點培養對象,獲得了比其他孩子更多的 “資源”,當然,也意味著他要承受更殘酷的訓練,體能訓練從每天的常規量翻倍增加,宋連云幾乎每天都餓著肚子。

    訓練營沒有虧待宋連云,給他的食物是很多的,然而被特殊對待的宋連云成為了同一個訓練營其他孩子眼里的眼中釘,會在宋連云加訓時,把宋連云的食物給拿走,要么自行分了,要么扔掉。

    宋連云全部一清二楚,但他從未想過要去告狀。

    他告狀了,訓練營會維護他,而維護他,就會懲罰其他的人,鞭打、電擊,亦或是別的什么。

    宋連云始終閉口不言,默默忍受著饑餓接受高強度的,憑借著自己頑強的意志力堅持下來。

    而宋連云和人的距離,也更遠了,他冷得像是極地的冰川,輕易無人會靠近。

    “十五歲那年,梟爺突發奇想到訓練營巡視,看見了我,把我給帶出了訓練營。”

    不是因為梟爺想起這個孩子是他親自下令救的,也不是宋連云的訓練成績卓越。

    他點名宋連云,是看上了宋連云的那張臉。

    一張很能夠激起人征服欲的臉。

    會有很多人都想要看見宋連云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在他們的折辱下紅著眼落淚。

    “后來我就換了個地方,跟我呆一塊訓練的,也從男的變成了女孩。”

    宋連云被帶到了一個和訓練營完全不一樣的地兒,那里裝潢奢華,流露出混亂的紙醉金迷。

    若說在訓練營時,宋連云還能看見周圍的人有正向的情緒,不管是為了什么,哪怕是為了走出訓練營凌駕于他人之上,而在那些女孩受訓的地方,只有絕望。

    他們受訓,只是為了成為梟爺送到他人床上的工具。

    每個人都像是一件包裝精美的商品,只等著有朝一日被送出去。

    訓練內容荒謬又屈辱。他們要學習如何用嫵媚的姿態、溫柔的言語去迎合那些權貴的喜好,還要精通各種取悅人的技巧。

    “大概和青樓老鴇訓姑娘差不多。”宋連云摩挲著下巴,梟爺養一群好看的人的方式,跟青樓還真是沒什么區別。

    沈滄也明白過來,宋連云為何對苦命的女子,抱以遠超常人的悲憫。

    “我當時可不樂意了,那會還不知男人和男人也能上床呢,只覺得很變態,把我當成女孩子,還擔心會不會把我給割了,讓我從此以后變太監。”宋連云用玩笑的口吻輕松說道。

    沈滄卻笑不出來,他心疼地將宋連云摟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為他擋去曾經的那些陰霾。

    宋連云不配合,又是要送人的,身上有傷不好看,于是被拖去電擊。

    梟爺不喜歡不聽話的人,宋連云極度鬧騰,他干脆就把人給帶了出去,懶得訓練了,直接送人,反正都有手段會叫宋連云乖乖聽話。

    要實在不聽話,無非就是玩死。

    梟爺不會在乎一個宋連云,哪怕那張臉的確很能為他謀取好處。

    宋連云被換上昂貴精致的服裝,跟著梟爺出席了一場宴會。

    在那場宴會上,宋連云看見了當初殺害他父母的兇手。

    那一刻,宋連云眼中陡然燃起濃烈的恨意,視線緊緊鎖住那個身影,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力道大得破了皮肉,有點點血絲滲出。

    “我當時就想,人生自古誰無死,無非早死與晚死,死之前把仇人給宰了報仇雪恨不是挺好?我立即就計劃要怎么殺了他。”

    宋連云表面上強裝鎮定,內心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沒有槍,想要殺掉那個人,只能用別的手段。

    宋連云就近拿走了一把餐刀,他將餐刀藏在袖中,跟著梟爺緩慢朝那個人靠近。

    就在梟爺要和那個人碰面時,宴會廳里突然燈光一暗,一陣騷亂瞬間爆發。

    宋連云也是第一次實操,愣了愣,才抓緊時機直奔仇人。

    黑暗中,人群慌亂奔逃,尖叫聲、呼喊聲交織在一起,連帶著宋連云也緊張得不行,手心冒出大量的汗。

    “我沒有想到,我的仇人是接了別人的單,跑來殺boss的,我趁亂殺了他,救了boss。”宋連云很是可惜,早知道他就該下手慢一點,先讓梟爺被殺,自己再報仇雪恨。

    機緣巧合之下,宋連云救了梟爺的性命,梟爺便把宋連云給帶了回去,也不再把宋連云送去接受訓練。

    十五歲的宋連云,在一眾同齡人中,成為了唯一一個梟爺的保鏢,還住進了梟爺的大別墅里,有一個自己的房間。

    梟爺也并非真心感激宋連云,不然他大可以把人給放了,還宋連云自由,他只是想告訴他手底下的人,跟著他干是有好處的,逼著人向他的方向爬過去。

    說是保鏢,梟爺也不會真的就那么信任宋連云,宋連云只能算是梟爺高興之時給了好臉色,住在別墅里還是每天接受訓練,只不過是單獨的。

    不過宋連云也是從那時起,能夠玩玩手機什么的。

    他沒有多少屬于自己的時間,也不能用手機做出更多的舉措,連游戲都只能玩單機。

    偶然之下,宋連云打開了小說的世界,從此沉迷于在自己的時間看各種小說。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你是我看過的話本里的角色。”宋連云戳了戳沈滄,“想不想知道話本里怎么寫你的?”

    換作平時,沈滄肯定會好奇追問,只是此時此刻,他提不起半點好奇心。

    只有心疼,他心疼宋連云所經歷過的一切。

    “阿云,你要是沒有上船就好了。”沈滄說。

    沒有上那艘游輪,父母仍舊在,宋連云也可以按部就班地長大。

    “說什么胡話?”宋連云拍拍沈滄的腦袋,“我要是當年沒上船,一切都沒有發生,也不會遇到你了,沒有我你豈不是要打光棍?”

    “若你能一生喜樂無憂,我寧愿你不來到我的身邊。”

    宋連云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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