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
寧暨被鬧鐘叫醒,將腦袋埋在枕頭里瞇了好一會才艱難地蛄蛹式起床。他換好衣服,打開臥室門,打算叫還在睡覺的獅子貓起床,卻在客廳看到了一個巍然不動的背影。
晏隋。
聽到動靜的青年緩緩轉身,俊美出眾的五官頂著個碩大無比的青紫眼圈,目光幽幽盯著他。
嚯。
寧暨被嚇了一跳,“我去,你被誰揍成這樣?”
晏隋見面前人的神情吃驚,還知道慰問他,神情稍稍緩些許。
寧暨仰天長嘯:“老天有眼,終于有人看不慣出手了。”
晏隋:“……”
寧暨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好漢出手,但還是倍感欣慰,可欣慰后又覺得不對勁:“不是,你怎么那么快就變成人?”
晏隋頂著青紫眼圈,默然一瞬,“你真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么?”
寧暨有些疑惑:“發生了什么?”
晏隋看著絲毫不記得給了自己一拳的寧暨,決定不再幫其守護屁股。他緩緩道:“沒發生什么,幾點去瑞福寺?”
寧暨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九點出發,對了,把那只獅子貓也一塊帶去。”
真正的獅子貓被關在貓包里,懶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對自己的處境顯然很放心。
——
上午九點。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代,你們的老巢到底在哪?”
寧暨坐在副駕駛,低頭去戳貓包里的獅子貓,“或者你把你姘頭給供出來,對,就是那只三花貓,”
貓包里的獅子貓慢吞吞地轉了個頭,裝作沒聽到。
晏隋打著方向盤,調轉車頭,“它不會把那只三花貓供出來的。”
他以一種十分篤定的語氣,神情幽幽道:“戀愛腦一只,整天就知道想著那只三花貓。”
寧暨:“戀愛腦?”
晏隋:“嗯,它愛那只三花貓愛得要死,怎么可能會把那只三花貓下落供出來。”
貓包里的獅子貓抬頭,顯得有些困惑。
“好吧。”寧暨將貓包拉鏈合上,神色遺憾,“那只能請出各類神仙了。”
瑞福寺建在半山腰,祈福上香的車輛只能停在山腳,親自爬到半山腰上香祈福。
山腳下很清靜,工作日來上香祈福的人不多,石階蜿蜒,隱隱能窺見半山腰朱紅廟宇。
晏隋背著貓包,同寧暨并排走,想起高考那年學校舉辦祈福活動,組織全體高三學生去夫子廟祈福。
那座夫子廟也在半山腰。班里的學生浩浩蕩蕩的爬到夫子廟,給高考祈福,三三兩兩的同學為了考試順利,還花了錢在夫子廟旁的樹上掛祈福牌。
祈福牌六十一塊,紅綢系著木牌,木牌墜得枝繁葉茂的大樹滿滿當當,風一吹,木牌碰撞,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寧暨也寫了一塊祈福的木牌,掛在枝椏上,系了一個很漂亮的蝴蝶結。
在大隊伍逐漸離開后,晏隋去看了一眼寧暨的木牌,看到木牌上寫著a大。
原來他想去a大。
那時的晏隋摸了摸那塊寫著a大的木牌,想了想,也花了六十塊錢買了塊祈福的木牌,寫了個a大掛在寧暨木牌旁。
晏隋想得很簡單——寧暨不是不樂意同他待在一塊嗎?他偏不,他偏要陰魂不散纏著寧暨。
掛完木牌的晏隋十分滿意,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
現在果真是陰魂不散,怎么拆都拆不開——一起穿到一對基佬貓身上。
背著貓包的晏隋看了眼從容睡覺的獅子貓,又望了望半山腰上隱約露出的廟宇,覺得給佛祖上香解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誰家成了精的妖怪來了佛門重地還那么淡定?
兩人在寺廟里輪流上香,上完香對視一眼,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半點邪祟被清除的感覺都沒有。
香算是白上了。
兩人長嘆一聲,雙雙下山,打算換個地方上香祈福。下到山腳時,碰見個熟悉的人影。
來人瞧見他們顯得很驚喜,朝他們揮手,“寧暨!怎么是你們!”
寧暨拎著貓包,也顯出幾分詫異,“小崔?”
崔英奕笑彎了眼,“是我,好巧啊!居然能在這里偶遇。”
那副驚喜模樣,在晏隋的眼里簡直是拙劣到了極點。
明明是個跟蹤狂死變態,窺探寧暨的蹤跡,想法設法故意制造偶遇,卻裝出一副剛碰到的巧合模樣。
居心叵測的心機男。
晏隋腦中警鈴大作,硬生生擠到開始寒暄的兩人中間,試圖提醒某個被惦記屁股還懵然不知的笨蛋。
他開始陰陽怪氣:“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說碰到就碰到,佛祖顯靈啊?”
崔英奕有點愣,看著比他高出半個頭的青年,一身黑色沖鋒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晏隋瞥了他一眼,且不留情面地揭穿面前人,“a市那么大,燒個香都能巧遇,騙誰呢?”
崔英奕有些摸不著頭腦,“真的是巧遇啊。”
晏隋心想演,繼續演。
他冷笑一聲,“不信,有本事再來個人巧遇看看。”
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哎!還真是你們啊!”
三人同時扭頭,看到穿著黑白色運動服的周琦扶著腰,氣喘吁吁,神情驚喜地望著他們:“哇,那么巧!”
晏隋:“…………”
周琦是為了家里一只生了病的金毛來祈福,“胖球過兩天要動手術,我看網上的人都說這里的廟靈,所以來替胖球求個平安符。”
崔英奕不知為何,開始變得有些僵硬,動作也有些不自然。
看到寧暨和晏隋兩人站在一塊,周琦有些吃驚,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小學弟和晏隋安然無恙地待在一塊。
寧暨摸摸鼻子,含糊地解釋了幾句:“那什么,我們最近合作項目……”
周琦露出了然的神情。正好碰上飯點,他主動提出邀請一行人吃飯,笑瞇瞇道:“上回你們幫我抓貓,還沒好好謝你們,請你們個吃飯吧。”
“那個崔學弟,一塊吧。”
兩人隊伍頓時變成了四人。
——
周琦選了家火鍋店,四人桌。
寧暨選了靠墻的位置坐下,晏隋本想坐在他邊上,誰知道崔英奕不知道哪里來的牛勁,橫沖直撞將他撞到一旁。
然后朝他露出個僵硬的笑:“我跟寧暨坐一塊吧。”
晏隋:“?”
寧暨脫外套,聞言頭也不抬,隨意道,“都行。”
晏隋只得跟周琦坐一塊。他本想同寧暨面對面坐,誰知道崔英奕又不知道抽什么風,同寧暨換了個位置。
看完菜單的晏隋一抬頭,就看到崔英奕神情僵硬的一張臉。
晏隋:“……”
他面無表情放下菜單,偏頭,看到寧暨同周琦面對面坐。
崔英奕朝他露出個機械的笑。
整頓飯,崔英奕如同黏在寧暨身上一樣,亦步亦趨跟著寧暨一塊去小料臺打蘸料,仿佛視寧暨為救星,寸步不離。
寧暨只當他性格靦腆,多了幾分照顧人的責任感,一口一個小崔叫著,照顧得格外認真。
晏隋捏著筷子,難以形容地盯著崔英奕,仿佛在看什么處心積慮的狐貍精。
吃完飯,崔英奕去衛生間,寧暨靠著椅背喝酸梅湯。他喜歡吃辣,一頓飯下來,薄唇泛著很艷的水紅,襯托臉龐艷若桃花。
他面上沒什么神情,眼型上挑,顯出幾分生人勿近,薄唇水紅,添了幾分漂亮。
晏隋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也拿著酸梅湯喝,余光里看著寧暨那張惹眼的臉,開始理解崔英奕為何會如此窮追不舍,做出些跟蹤偷窺的變態事。
晏隋安靜片刻,起身走向洗手間。
他打算隱晦地警告一下崔英奕當變態別那么囂張,結果一走到衛生間,聽到崔英奕在隔間給人發語音。
衛生間空曠安靜,崔英奕的聲音壓得低,但其中的沮喪仍舊能聽得清晰,“怎么辦啊,我昨天刷他動態,他說可能會去廟里拜拜,我沒想到真的碰見他了……”
“剛才吃飯,我頭都不敢抬,真的緊張死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你懂嗎,我剛才就跟僵尸一樣,動都不敢動……”
晏隋:“?……”
他站在隔間外,想起崔英奕在飯桌上的舉動,神色有些難以形容。
這也叫緊張?崔英奕的緊張就是開根號都看不出來!但凡是長了眼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整個人都快貼到寧暨身上,恨不得扒著寧暨不放。
晏隋在洗手臺上等了好一會,手都洗了好幾遍,打算等崔英奕出來,結果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隔間里的崔英奕出來,只能先離開。
從衛生間出來的晏隋對崔英奕的防備更上一個等級。
從一行人在柜臺結賬開始,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擠在寧暨和崔英奕中間,擠不進去也要硬擠。
寧暨:“?”
他有些不樂意,“你老是擠小崔干什么?沒看到小崔都被擠得不高興了嗎?”
被擠到邊上的崔英奕僵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周琦,臉色越來越冷,渾身散發著濃重冷氣。
晏隋眼睜睜看著寧暨招手,示意崔英奕站自己身旁。他額頭冒出幾根青筋,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那只獅子貓影響得瘋了。
又來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寧暨自己都沒為自己屁股操心,他在這里瞎操什么心。
他提著貓包,兩手插兜,面無表情看著姓崔的狐貍精大顯神通。
——
下午,兩人去了a市另一個很有名的瑞福寺上香祈福,上完香,已經臨近黃昏。
下山前,晏隋忽然讓寧暨在寺廟外等一等,自己則是去到大殿內與其中的一個大師低聲交談起來。
寧暨抱著貓包,有些無聊,低頭逗貓包里的獅子貓,逗著逗著,笑得眼睛彎彎。
“大師,是這樣的,我最近好像被什么臟東西影響了。”
大殿內香煙裊裊,被拉到一邊的大師慈目善面,問面前的年輕人被臟東西影響到了哪方面。
穿著黑色沖鋒衣的年輕人神色凝重,指了指自己的腦子,低聲道:“我覺得我被臟東西帶了心智,我最近總是做出一些我不想做的舉動。”
大師:“什么舉動?”
年輕人沉默片刻,像是有些難以啟齒,但又覺得諱疾忌醫不太好,抬頭看了眼大殿外逗著貓的寧暨,斟酌低聲道:“受臟東西的影響……我會突然對某個人生出呵護的心態和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有時候甚至覺得某個人很可愛,這種影響太可怕……大師,您看有沒有什么方法解決?”
“或者看看我身上是不是被下了什么咒,要么畫張符給我避避邪也行。”
大師咳了一聲,說下咒這東西不歸他們管。
晏隋比了手勢,說自己可以接受這個價位的符紙。
大師和顏悅色,當場畫了張符,告訴晏隋燒掉符紙,將符水喝下去就好了。
有潔癖的晏隋聞言眼皮一跳,沉默半晌,“一定要喝嗎?”
大師端莊持重,“貼身佩戴也行,只不過燒掉符紙喝掉符水見效最快。”
晏隋偏頭看了眼大殿外逗著貓跟逗狗一樣的寧暨,眼皮又跳起來,當即轉賬給大師,將符紙妥帖收好。
大師將他轉賬如此爽快,又額外贈了一束驅邪的柚子葉,說邪祟再次上身時可以用柚子葉清洗軀體辟邪。
晏隋抓著那束柚子葉塞進包里。
下山時,寧暨問他怎么在大殿跟大師聊什么,晏隋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拎著貓包,說沒聊什么。
他輕描淡寫:“一點不重要的私事而已。”
寧暨哦了聲,沒放在心上。
當天晚上,洗好澡的晏隋直挺挺躺在床上,勻出一口氣,心想著終于可以不受那只戀愛腦貓影響,摸著符紙安然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