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刀疤就是刀疤,刀疤怎么能叫咪咪呢?
一群毛茸茸的小貓朝著蹲在地上的晏隋狂叫起來,英勇無畏地捍衛新老大的地位。
“揍他!揍他!”
“刀疤才不叫咪咪!扁他!扁他!”
吱呀亂叫的聲音義憤填膺,此起彼伏,喵喵喵叫個沒完。
一群毛絨絨的小貓發起沖鋒,有的伸出爪子使勁拍著晏隋白色球鞋,有的跟小豹子一樣,弓著身子咬住晏隋的褲腳,使勁將他往外拽。
“好了好了。”刀疤老大有點心虛,伸出爪子撥開倒在地上歪七八扭的小貓。
他確實在學校得叫做咪咪。他現在是一只三花貓,晏隋既不能對一只三花貓直呼他的名字,也不能叫三花貓原本的名字,于是取了一個全天下小貓都會叫的名字——咪咪。
三花貓虎著臉:“我會教訓這個人類的。”
一群小貓才松口,期待地望著神勇無比的新老大教訓人類。
三花貓朝著晏隋叫了一聲。
一群毛茸茸的小貓就看到眼前這個十分高大的人類,低著頭,順從地把手放在三花貓面前,掌心攤開,像小梯子一樣給三花貓踩上掌心。
三花貓被抱在懷里,低頭朝晏隋的食指咬了一個不輕不重的牙印。
晏隋低頭看它,想了想,將把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小貓面前,低聲道:“還要咬嗎?”
三花貓威嚴地用爪子撥開,它被裝進挎包里,從挎包里伸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對著晏隋褲腳旁一群小貓威嚴地說自己要騎著這個人類去打獵。
一群小貓歡呼雀躍,高興發出震耳欲聾的咪嗚咪嗚聲,蹦蹦跳跳地歡送刀疤去打獵。
————
“您好先生,這是您的甜筒。“系著圍裙的甜品服務員微笑,將甜筒遞給面前的青年。
只是比青年的手更快的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咻地一下生出來,舉在半空。
服務員一愣,看到青年背著的黑色挎包冒出一只毛絨絨的小貓。
小貓熟練地爬到青年的肩膀上,眼睛亮晶晶,山竹一樣的爪墊抵住甜筒,朝服務員喵喵地叫了兩聲。
服務員有些暈乎乎,覺得可能是昨晚熬夜熬多了,她竟然覺得貓咪的這兩聲是對她說謝謝。
晏隋接過甜筒。對面前的服務員說了聲謝謝,低頭將甜筒送到小貓面前。
他看著三花貓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尾巴豎得高高的,專心致志舔著香草味甜筒。
他輕輕捏了一下小貓的耳朵,同寧暨道,“以后不能跑那么遠,要是我找不到你怎么辦?”
專心吃著甜筒的小貓并不理會他,心滿意足的吃完甜筒,又鉆進挎包里。
它并不擔心自己會跑丟,畢竟作為A大學子,他對A大再熟悉不過,
可晏隋卻不這么認為。
晏隋定制了一塊電子手表,將電子手表系在它脖子上。定制的手表價格昂貴,低調精致,遠遠看上去就像小貓脖子上掛著一塊閃閃發光的黑曜石。
除了精致,這塊手表還有定位查找與通話功能,來電顯示三秒后自動接聽,定位功能的共享者自然是晏隋。
三花貓起初很不樂意帶這玩意兒,覺得這玩意兒有損自己刀疤的威名。
但晏隋不僅給它準備了電子手表,還給它準備了小貓專門背的一款小書包。
天藍色的小書包有拉鏈和隔層,內層繡有寧暨名字縮寫。每次去學校前,晏隋總會坐在沙發上,將不同口味的貓條裁開出小口,放進天藍色的小書包里,將小書包裝得鼓鼓囊囊。
能讓三花貓每天都威風凜凜地背著一書包的貓條在A大晃蕩,還能讓它給一群毛茸茸的小貓展示自己的打獵成果,順帶用貓條賄賂一些不愿意認它做老大的小貓。
后來,寧暨逐漸在對他崇拜至極的一聲聲老大中迷失了自我,連帶著脖子上的玩意兒都看得順眼起來。
國慶休假后的第二個星期,頻繁的請假和打掩護已經讓寧暨的一些朋友覺得奇怪。
晏隋跟三花貓在平板上商量了一晚上,決定由晏隋找私人醫生開個需要修養一段時間的病歷單,然后將寧暨手機上將病歷單和請假理由發給輔導員。
將近兩個星期沒上學,寧暨的微信里每天都有人來關心問候。
三花貓沒辦法很好地給關心他的人答復,只能讓晏隋幫他一一發消息回復。
晏隋很從容地接受了這個任務。在他眼里。他在寧暨心里的分量已經超過了崔英奕。
跟游戲通關一樣,他已經開始準備物色下一個超越的目標。
只不過這款游戲目前沒有任何的攻略帖子和通關訣竅。
或許有——晏隋將手中的貓條放進小書包,叫了一聲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小貓。
聽到自己的名字,小貓從沙發上跳下來,背上小書包,帶著沉甸甸的獵物準備去投喂自己的小弟。
它聽到晏隋叫它,“寧暨”
三花貓抬頭,示意他有話快說。
晏隋手指撓了撓它圓滾滾的肚子,問了一個在寧暨看來很奇怪的問題。
他問,“寧暨,我跟你舍友李翔比,你覺得誰比較好?”
三花貓疑惑,沒等它回答,晏隋想了想,自顧自道:“應該是我吧。”
三花貓:“?”
晏隋:“李翔前三天晚上十一點二十七分給你發消息,問你在哪個醫院,要想來醫院探病,問你想吃什么東西,他給你帶。”
“可是寧暨,如果是我,我就不會問你想吃什么,因為我知道你的口味。他跟你同寢兩年,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由此推斷,我跟他比,應該是我比較好。”
晏隋自言自語逐漸將自己說服,火速在腦海里將李翔的頭像KO掉,心情愉悅地起身,將背著小書包的小貓拎起放進挎包。
三花貓不明所以,覺得他有些神神叨叨。
不過——小貓抖了抖小書包里的貓條,精神抖擻地覺得看在這些貓條的面子上,他愿意無視晏隋的神神叨叨,并且進行一定的捧哏。
挎包里的小貓叫了一聲,虛偽地點點頭,以示同意晏隋的說法。
第32章
“上節課說到被華爾街稱為金融界萬有引力定律的CAPM,要注意三個核心假設,第一市場無摩擦,第二,投資者同質預期……”
天邊壓著層厚厚烏云,階梯教室里粉筆與黑板接觸,發出噠噠清脆聲響。
最后一排穿著駝色羊絨夾克外套的男生偏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電容筆在修長手指靈活轉動。
片刻后,晏隋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共享定位,紅色小點仍處于教師附近,眉頭微微蹙起。
上節課無關緊要,背著小書包的小貓大搖大擺從最后一排窗戶跳下去,迎著風,像一只自由自在毛發閃亮亮的小馬駒,消失在他視野里。
但這節課是專業課,寧暨是萬萬不會錯過專業課的。
看著紅點遲遲未歸,最后一排的晏隋垂眸,摩挲兩下手腕上極簡無刻度的運動表。半晌后,他同舍友給老師帶話說身體不舒服,起身悄無聲息地朝著教室外走去。
灰蒙蒙的天空更暗了,大片樹梢晃動。
A大教師公寓前條長長的綠蔭道,一只四肢部位有黃褐色斑的黑色羅威納流浪狗眼神兇狠齜著牙,渾身毛發氈黏成一片片,吠叫了幾聲,猛地靠近沖向不遠處一群舔舐著貓條的小貓。
幾只低著頭吃著貓條聽到腳步聲,驟然炸開毛,四處散開,落荒而逃,繼而聽到一聲凄厲貓叫。
耳聾的小白貓險些被流浪狗咬掉一截尾巴,右腿被咬傷,發出聲凄厲叫聲,猛地竄開,前肢發抖地伏在地上,胸膛起伏劇烈,哀而驚懼地望著眼前龐大的黑色大狗。
一聲比平時更大更急促的貓叫聲響起,迎著風急馳而來的三花貓悍然驟停在流浪狗前。
三花貓弓起脊背,蓬松的毛發刺一樣地豎起,前肢伏地,瞳孔縮成危險的豎線,發出“嘶嘶”地的聲音,充滿敵意地警告眼前的黑色大狗后退。
流浪狗猛然沖過來的小貓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停住,看清敵人體型后,喉嚨里擠出幾聲吠叫聲,步步逼近。
三花貓毫不退縮,只是背脊弓得越來越高,毛發如同鋼針一般炸開,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聲,死死地盯著眼前大狗。
步步緊逼的流浪狗被小一號的貓咪眼神激怒,猛地暴起,撲向面前的三花貓。
——
踏出教學樓,晏隋心不知為何忽然跳得有些快。他快步沿著手機共享位置的地圖走去,步子跨得格外大。
他撥通電子手表,三秒后手表自動接聽。
他叫:“寧暨,上了課,你在哪?”
沒有回應。
晏隋停住腳步,“寧暨,你在聽嗎?”
沒有回應,只有呼啦啦的雜音。
紅色小點停在同一個地點很久,久久沒有移動。
晏隋頃刻跑起來,朝著紅點位置疾馳而去。
夾著著水汽的風掠過耳旁,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晏隋記得上次這樣跑還是在高三參加運動會接力棒。
寧暨是最后一棒。
穿著白色球服的少年站在線上,手臂向后伸出,身體前傾,全身蓄力接過他遞過來的接力棒,風一樣地從他身邊越過,帶著所有人的吶喊聲沖向終點。
這回沒有人站在終點。
胸膛劇烈起伏的晏隋停住腳步,看到了讓他心臟驟停的一幕。
毛發蓬松的三花貓咬得渾身失血,悍然地抓著流浪狗的腦袋,騎在流浪狗身上,咬住流浪狗的耳朵不放,柔順蓬松的尾巴炸成一條粗棍,喉嚨里發出憤怒的警告聲。
電子手表早已在纏斗中拽松,甩到遠處。
“寧暨——”
忽然的爆喝尾音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死死咬住流浪狗耳朵的三花貓愣然,剎那間的失神,下一秒被流浪狗甩下背。
“滾!”
渾身失血的三花貓抱起,暴怒的一聲將還打算纏斗的流浪狗嚇得后退幾步,瞧著高大的人類,一瘸一拐頭也不回地跑了。
一群毛絨絨的小貓迅速聚攏上來,圍著晏隋焦灼地喵喵叫。
晏隋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有些輕微發抖——他不確定懷里渾身是血的小貓傷得有多重。
他脫下外套,包住三花貓,走了兩步又被三花貓咬住袖子,示意他帶著小白貓一起走。
晏隋彎腰,將趴在地上受傷的小白貓一同撿起,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教學下的停車場,將三花貓和小白貓放在副駕駛,導航到最近的寵物醫院。
渾身是血的三花貓窩在外套里,昂著腦袋睜著眼一聲不吭——它怕它一叫就嗷嗷直叫疼。
它一路忍到了寵物醫院,看著晏隋把它交給寵物醫生,寵物醫生用無菌紗布和棉球摁壓住出血位置,止血后查看它體表的傷口數量、大小深度和位置。
“怎么受傷的?”
晏隋沉默半晌,聲音有些啞,說跟一只流浪狗打架。
摁壓著小貓柔軟腹部觀察有無疼痛或臟器損傷情況的寵物詫異地抬頭,顯得很驚訝:“跟流浪狗打架?它不是三花貓嗎?”
她驚嘆一只小小的三花貓竟然敢跟流浪狗打架,又看了眼一旁瘦弱的小白貓,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趴在診療臺的三花貓很驕傲地昂起腦袋,顯然對自己沒有辜負刀疤老大的名號很高興。
寵物醫生給它登記咪咪這個名字時,它還抬起頭,沖著晏隋叫了兩聲,示意晏隋改名字,最好改成刀疤。
但是晏隋垂著眼,看著它,薄唇抿得很緊,臉色很難看地沉默,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它有些疑惑,趴在手術臺上包扎,一邊疼得狂眨眼一邊心想好像晏隋不是很喜歡刀疤這個名字……
好吧。
那咪咪也行。
雖然在學校的時候晏隋還是得叫他刀疤,但是在家里和外面,晏隋可以叫它咪咪。
如果這樣能讓晏隋高興一點的話。
被包得像粽子一樣的三花貓挪了挪爪子,努力勾了勾晏隋,示意晏隋可以在外面叫它咪咪,不要那么不開心。
可是晏隋只是垂著頭,小心地用微涼的手指摩挲著它的爪子,眸子里有它看不懂的情緒。
很深很復雜。
寧暨不懂這種情緒叫心疼。
包扎好后,寵物醫生告知護理注意事項,保持傷口干燥,定期復查。
晏隋給小白貓辦理了住院手續,將三花貓接回家。
臨走時,寵物醫生輕輕地點了點三花貓的鼻尖,笑著夸獎它,說它是個很厲害的小英雄。
三花貓窩在晏隋懷里,有些不好意思,毛絨絨的耳朵抖了抖。
回到家,三花貓發現晏隋的臉色仍舊是很難看地沉默,還是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從開車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
它不明白,尾巴一晃一晃,疑慮沉思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于是三花貓來到晏隋面前,用沒有受傷的爪子,噠噠噠地敲著屏幕,問晏隋為什么不高興。
它敲了好久,才敲出這行字,本想抬頭去咬晏隋的衣角,示意晏隋看平板,卻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沙發上的晏隋雙腿敞開,雙肘撐著膝蓋,就這樣沉默地看著它。
半晌后,晏隋同他說:“我沒有生氣。”
他說完這句話,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抬手搓了一把臉,沉默了一段時間才道:“對不起。”
“我沒有生氣,只是我剛才很難控制情緒,所以臉色有些差。”
包得像個小粽子的小貓歪著腦袋看它。
晏隋:“寧暨,我只是有點害怕。”
“如果今天的情況很危險,如果我再來晚一點,后果不堪設想。”
三花貓昂著腦袋揮了揮爪子,示意自己打得過,沒有受傷的一只爪子噼里啪啦在平板上敲著,說自己不怕。
晏隋卻說:“可是我怕。”
三花貓愣了一下。
晏隋:“寧暨,貓有九條命是假的,貓只有一條命。”
他說著說著,停了下來,腦海里閃過滿是是血的三花貓被甩下地的那一瞬間。
毫不夸張地說,但是他大腦完全一片空白,幾乎連心臟都不跳了。
晏隋沉默。
剖白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人直白而明朗地對他訴說過關心,因此他只能很慢很慢地去輕聲說:“寧暨,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險的事情。”
“如果出了意外,導致貓咪的靈魂永遠留在人形,或者人的靈魂永遠留在貓的軀體里怎么辦?”
他想起寧暨吃軟不吃硬,于是聲音放得很輕了,甚至整個人蹲在茶幾前,同貓咪平視,望著它,“寧暨,我知道很厲害,但是我會擔心的。”
豎著耳朵的小貓愣了愣。
片刻后,粽子小貓趴在沙發上,有些不好意思。用完好無所的爪子捂著自己的臉,悶悶地喵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貓鼻尖忽然被碰了一下。
三花貓抬頭,看到晏隋低頭,用它額頭相碰,鼻梁碰著它鼻尖,漆黑的眼眸,注視著它,眼里的情緒濃烈了很多。
它歪頭,眨了眨眼,疑惑地同他鼻尖相抵。
半晌后,晏隋眼里濃烈的情緒褪去,抬頭,用輕松的語氣同它道:“好了,尊敬的刀疤老大,休息吧。”
三花貓朝他喵地叫了一聲。
晏隋:“你小弟在寵物住著,治好了我就送他回去。”
三花貓滿意地點點頭。
晏隋:“所以刀疤老大,以后有事了可以抽空給我打個電話嗎?”
“出事了喵三聲,我馬上來。”
第33章
“喵喵喵——”
書房里的晏隋偏頭,手腕上的電子手表傳來三聲貓叫。他頃刻起身,人還沒到客廳就揚聲問——“出什么事了?”
他生怕包得像粽子一樣的小貓從沙發上滾落或者因為看電視看過入迷壓到傷口——總之應該是遇到了很麻煩的事,寧暨才會主動向他求助。
小貓靠在沙發上,稀奇地望著他,掛在脖子上的電子手表還亮著,顯示正在通話中。
晏隋半蹲在沙發,檢查著小貓的四肢,“哪里不舒服?要去醫院嗎?”
小貓用完好的爪子摁住靠近的腦袋,興致勃勃地搖搖頭,在平板上噼里啪啦打出幾個字,說沒事,就是沒想到他真的回來。
晏隋開了一袋肉干,喂給它。
靠在沙發上的小貓張嘴嚼嚼嚼,吃夠了腦袋一偏,舔舔嘴,擺擺手,示意晏隋退下。
晏隋回到書房,繼續寫金融風險管理課上布置的針對某家商業銀行風險評估報告,當他用CreditMetrics 模型對該銀行的信用風險進行評估時,電子手表再次亮起。
電話那頭,小貓的聲音興致勃勃,叫了三聲。
晏隋起身,去到客廳問三花貓怎么了。
沙發上的小貓翹著腳,朝他叫了兩聲,昂著下巴朝著電視點了兩下。
要換臺呢。
晏隋用遙控器,選了部寧暨喜歡看的電影。
小貓爪子在半空揮了兩下,高興地示意他退下。
晏隋回到書房,剛坐下沒兩分鐘,手表又亮起。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超級晏隋,隨叫隨到。
小貓使勁拍著電子手表上的觸碰,接通電話后,毛絨絨的腦袋湊到手表前,大聲地叫了三聲。
“……”
手表那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半晌后才響起晏隋有些無奈的聲音,“在洗澡,等會來。”
小貓善解人意地喵了一聲。
過了兩分鐘,它又拍著電子手表,喵喵喵地叫了三聲,問晏隋洗好沒有。
五分鐘,系著浴巾,頭發濕漉漉的青年頭發都來不及擦,一綹一綹地搭在眉眼前,抱小貓去馬桶上廁所。
晏隋:“坐得穩嗎?要把尿嗎?”
包得像粽子一樣的小貓嗷嗚地叫了一聲,擺擺爪子,示意自己能行,讓晏隋出去。
晏隋沒動,“等會掉進馬桶怎么辦?”
他撈著小貓,讓它噓噓,說明天給它買個小馬桶,今天先將就著上。
三花貓憋了幾分鐘,終于忍不住上了廁所,上完廁所既不好意思又覺得挺對不起晏隋。
晏大少爺潔癖多嚴重啊,上廁所都要繞遠路去到人少的地方。
估計這輩子也就這么一次幫貓把尿。
包扎成小粽子的小貓悄悄抬起腦袋,發現晏隋的面色如常,甚至還把他放在沙發上,給它拆條貓糧,喂到它嘴邊。
身殘志堅的小貓掄起爪子,噼里啪啦地在平板上打出一行字。
晏隋以為寧暨打了個謝謝兩個字,剛想說不用謝,結果定睛一看——寧暨說以后獅子貓出事了,它也給獅子貓把尿。
晏隋:“。”
小貓還在噼里啪啦地打字——屎也把
晏隋:“……”
他把平板沒收,覺得小貓還是不會打字比較好。
他怕寧暨在客廳看電影無聊,于是把筆記本電腦和平板搬來了客廳,陪寧暨看電影,順便隨叫隨到,給刀疤老大喂水喂貓糧。
三花貓趴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電影,偶爾嘴巴一張,一粒貓糧就喂進嘴里。
它嚼嚼兩下,咽下去后,下一顆貓糧已經遞到嘴邊。
它看得電影看得正入迷,腦袋一歪,不吃那粒貓糧,全神貫注地屏住呼吸看著危在旦夕的主角。
等電影里的主角逃出生天,它才長長地噓一口氣,低頭一看,那粒貓糧還抵在嘴邊。
捻著貓糧的主人低頭,一只手給它喂貓糧,另一只手在筆記本觸摸板移動,查找著數據。
小貓甩甩尾巴,嚼累了,倒頭就躺,還蹬著一瘸一拐的后腿,示意晏隋幫他把電影暫停。
晏隋一一照做,甚至還找了塊小毯子給它蓋住圓滾滾的肚子。
天知道寧暨當小貓后蓋上毯子有多舒服。
它就說平時感覺睡覺少了些什么,原來是忘蓋肚臍眼了。
小貓迷迷糊糊睡前看到晏隋關上客廳的燈,只留下一盞柔和的釣魚燈。墜入夢鄉前,它感慨怪不得古代的皇帝那么喜歡能揣摩出圣意的太監。
如此貼心的照顧,不必開口說話,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理解,擱誰誰不喜歡。
這一覺,寧暨睡得格外地沉。醒來后,迷迷糊糊第一件事就是伸爪子拍向脖子上的電子手表,呼叫晏隋帶自己去尿尿。
邦邦拍了兩下后,沒聽到熟悉的電話撥通聲,反而聽到清脆的啪啪兩聲。
寧暨猛地睜開眼。
五分鐘后。
“晏隋——”
仰天長嘯的驚呼劃破半空,寧暨熱淚盈眶地摸摸自己的腦袋,摸摸自己的手臂,把自己全身都摸了一遍。
晏隋推門進來時,寧暨正在一只手向上掀起自己的T恤下擺,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和兩點嫩紅。
晏隋眼皮一跳,下意識轉身,背對著床上的人,聲音有點緊,讓寧暨把衣服穿好。
舉著T恤下擺的寧暨嚎了一聲,“你過來看一下,快。”
晏隋背影繃得筆直:“你先把衣服穿好。”
寧暨心急如焚:“不行,不能穿,你快過來看。”
他吱呀亂叫催得急,晏隋沒辦法,硬著頭皮轉身,看著寧暨眼里憋著淚,舉著T恤下擺,露出大片衣服和小紅豆。
寧暨使勁眨眼,把憋著的眼淚弄回去,瞧上去眼淚汪汪的,聲音顫顫巍巍,“你快過來幫我看看,我是不是出問題了。”
“我肚子好痛,肩膀好痛,腿也好痛,一抽一抽的疼,吸氣肚子也疼。”
他越說眼淚越憋不住,“我是不是在床上躺癱了?感覺站不起來,疼得好厲害。”
“癱了還能去學校讀書嗎?”
晏隋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快步走到床前,掀開被子,去摸寧暨的腿。
修長白皙的腿肉柔軟,觸感溫熱,沒有任何異樣,但稍稍一用力,舉著T恤下擺的寧暨憋著眼淚,直叫疼。
晏隋臉色稍稍沉了些,彎腰去摸另一只長腿,在脛骨干的位置稍稍施了點力,聽到了寧暨的吸氣聲,也叫疼。
他心頭浮上個不太好的預感,目光落在寧暨的白得晃眼的胸膛上,沉默片刻,“不用拉那么高,放下來一點。”
寧暨一只手舉得更高了,“不行,哪里你都要幫我好好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問題。”
晏隋只能讓自己不要過多地去注意半空中翹起來的兩點,盡量讓自己的目光落在寧暨胸膛以下。
寧暨是薄肌身材,肌肉和腹肌不過分夸張,恰好好處薄薄一層覆蓋在骨骼上,薄薄的肌肉很緊實漂亮,宛如純白的石膏雕塑。
晏隋伸手,在猜測的位置摁了摁,抬頭問:“疼嗎?”
寧暨憋著的眼淚終于憋不住,偏頭,吸了吸鼻子,“疼。”
他高中那會因為身高連田徑有優勢,練過一段時間的田徑。
練體育受傷是家常便飯,有好幾回腳踝腫得老高,被連女士帶去康復訓練,把連女士心疼壞了,加上后面身高逐漸增長,后來的寧暨就放棄了練田徑。
雖然放棄了練田徑,但寧暨仍舊喜歡在跑道上迎著風奔跑的感覺,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可能要面對站不起來這個問題。
晏隋摁的那幾下能有多疼,但寧暨就是難過得憋不住眼淚。
他覺得丟人,于是偏過頭,不給晏隋瞧見,渾然不知長長的眼睫都被淚水黏成黑亮卷翹的一簇簇,眼眶和鼻尖紅紅。
瞧上去可憐極了。
寧暨右手被輕輕摁了摁,片刻后右手被輕輕的放了回去。
濕漉漉的睫毛忽然被柔軟的紙巾蹭了蹭,連同偷偷流淌到鼻梁的眼淚也一同被抹去,寧暨看到晏隋用紙巾替他擦了擦眼淚,聲音低低的,像是哄小孩一樣又輕又柔:“沒事。”
“哪能就癱了啊,剛才我幫你看了看,你疼的地方跟你當小貓疼的地方一模一樣。”
“寧暨,應該是你在小貓身體里受的傷,轉移到了你身體。”
寧暨被擦著鼻子,愣愣地抬頭望他。
晏隋一只手用紙巾蹭了蹭面前的鼻尖,跟給花臉的小貓擦臉一樣,另一只手舉起寧暨的左手,“這只手不是好好的嗎?”
寧暨愣愣地望著自己的左手。
除了喝醉酒,晏隋很少再見他呆呆的模樣。
他彎起唇,撥弄了兩下寧暨修長細軟的指尖,又摸了摸寧暨的手腕,“疼嗎?”
寧暨遲疑地回答,“不疼。”
晏隋用紙巾擦了擦他的鼻子,寧暨下意識吸了吸鼻子,才回過神來自己這會很像小孩。
他有點不好意思,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推晏隋的手,嘟噥道:“我沒哭……”
晏隋用指節蹭了蹭他的眼睛,眼里帶著笑意嗯了一聲,重復道:“沒哭。”
得知自己不是癱在床上,身上難受只是因為前幾日受了傷,寧暨想起自己剛才那副掉眼淚的模樣,埋頭在被子里,覺得好丟臉。
他耳朵露出的一截紅紅,悶聲道:“本來就沒哭。”
“只是睡得太久,太久沒睜眼,忽然睜眼,外面的光又太刺眼,掉眼淚了而已。”
晏隋偏頭看了眼外頭灰蒙蒙準備下雨的天空,附和他道,“對,外面天太亮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嗓音一本正經,但眼里卻帶著濃濃的笑意,甚至還伸手指去撥寧暨一截發紅的耳朵,“早上出那么大太陽干什么。”
寧暨悶聲道:“就是,出那么大太陽干什么。”
晏隋偏頭,另一只手掩住唇,不讓自己笑出來,心里軟軟的一片覺得寧暨好笑又惹人憐。
真不懂自己高中到底為什么跟寧暨作對,明明逗起來跟小貓一樣。
白白浪費那么多時間,高中寧暨不知道逗起來多可愛。
晏隋偏頭笑夠了,扶著躺在床上的刀疤老大去衛生間洗漱。他搬了張椅子,讓寧暨坐在椅子上,給寧暨打濕毛巾、擠牙膏。
寧暨沒受傷的手是平常用不慣的左手,刷牙刷得不太熟練,刷了很久,才低頭吐牙膏沫,偏頭接過晏隋遞過來的漱口水,鼓動著幾下腮幫子,最后才吐出漱口水。
洗完了,他頂著一頭炸炸的蓬松頭發,稍稍抬起下巴,請晏隋幫他弄一下頭發。
晏隋沒給他弄,給他找了頂帽子,扣了上去:“等會去醫院打石膏,不用弄頭發。”
寧暨帶著鴨舌帽,坐在椅子上,左看看右看看腦袋上的帽子,有點不滿意,想了想:“還是弄一下吧。”
“太亂了,像野人。”
晏隋倚在洗漱臺上洗臉,聞言偏頭看著他,仔細地瞧了瞧,“不像,挺帥的。”
寧暨仔細地瞧了瞧鏡子中的自己,有些意動:“真、真的?”
晏隋噴了點剃須啫喱,一面電動剃須刀一面道:“真的。”
寧暨昂昂下巴,“我也要。”
晏隋看著鏡子中的他,停下來,笑道:“你又沒長多少。”
寧暨年紀本來就比他小,生得白凈,身上毛發并不旺盛,連帶著胡茬也長得比同齡人慢很多。
寧暨努力抬下巴:“有的,都冒出來了。”
他昂著下巴,很像只等待腦袋的小貓,期待地望著晏隋。
晏隋洗干凈臉,彎腰,用自己的剃須啫喱涂在寧暨下巴,給小貓洗臉一樣,用電動剃須刀替寧暨刮了胡子。
寧暨洗完了,滿意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扭頭問他:“是不是比剛才更帥了。”
晏隋:“對。”
寧暨開始覺得頭頂上的棒球帽順眼了一點,矜持道:“你也帥。”
第34章
“怎么摔成這樣?”
病床上吊著石膏的寧暨睜眼,高星一行人提著一大束花籃呼啦啦地涌進來,花籃上的蘋果比他拳頭還大。
寧暨:“沒看清路,從樓梯上滾下來。”
高星跟個老媽子一樣叨叨,語氣帶著點心疼:“誒喲,怎么還能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呢?你表哥那邊沒電梯?”
“我看還是搬回來宿舍算了,瞧你搬出去后,三天兩頭請病假……”
邊上的李翔埋怨道:“你小子,早些時我們就想來看你了……你老在微信上說不方便……”
“怎么,沒把我們當自己人啊?”
寧暨被邊上的李翔好哥們打鬧式地輕碰了一拳肩膀,立即齜牙道:“疼疼疼——”
李翔一驚,立即收回手,不敢再碰:“肩膀也傷到了?”
吊著石膏的寧暨老實點頭:“傷到了。”
高翔將蘋果削皮切塊,插上牙簽遞給病床上的寧暨,神情狐疑:“你該不會跑去跟人打架了吧?”
這傷怎么也不像從樓梯上滾下來的。
寧暨立即目不斜視否定:“哪有。”
寧暨半點心虛的模樣都瞧不出來——他可沒有跟人打架。
他跟狗打的架。
“我們在課上給你錄的視頻你收到沒?老高的課我們都錄了,我跟阿翔和磊子的筆記在這里。”
高星掏出幾本筆記本,“你那么多天沒去上課,落下了那么多課,得慢慢補上才行。”
寧暨面不改色地收下筆記,沒說自己當小貓天天都去上課。
背著小書包的小貓有時還從在高星給他們錄的視頻一晃而過呢。
高星幾個人怕他生病沒去上課,期末拿不到理想的名字,被晏隋壓過一頭炸毛,語氣斟酌勸他:“咱們慢慢補……考試考好了就行,名次什么都不重要。”
“對,那隔壁班的那姓晏的,咱不跟他比……”
李翔一行人點頭如搗蒜:“對,咱們不跟他比,等病好了,下回考試保準能騎在他頭上……”
病房門被推開,提著保溫盒飯的晏隋走進來,關門時發出來點動靜。
一行人齊刷刷轉頭,被嚇了一跳,齊齊后退一步。
晏隋將保溫盒飯放在病床旁的床邊柜,“那倒也不用等下回。”
挎包里的小貓上課聽得聚精會神,比他上課還認真。
高星幾個人愣愣地看著晏隋將病床上的醫用折疊餐桌打開,半晌后才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老幺。
被扶起來半靠著病床的寧暨腰上墊了個枕頭,扭頭去瞧他們:“怎么了?”
高星一行人沒說話,只是神情震驚地瞧瞧他,又瞧瞧晏隋,頗有些欲言又止。
寧暨順著他們的眼神一看,看到打開保溫盒盛湯的晏隋。他咳了咳,開始胡扯解道:“那什么,他是我表哥朋友,我表哥沒時間,瞧我們又是一個學校的,讓他照顧我……”
晏隋動作一頓,眉毛稍稍挑起來,再看寧暨時,目光有些微妙。
寧暨朝他擠眼睛使眼色——總不能跟高星他們說他們雙雙變成貓住在一塊發現對方人還不錯吧。
晏隋盛好飯,口袋里的鈴聲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抬頭道:“我接個電話,你們聊。”
他拿著手機推開病房門。
寧暨用不太方便的左手拿勺子,舀了勺熱氣騰騰的黃豆豬骨湯,嚼著燉得軟爛的黃豆含糊解釋道:“其實晏隋人不錯。”
高星:“???”
李翔直接上手去摸他額頭,神情恍惚:“不對,沒發燒啊,怎么開始說胡話了。”
寧暨:“……”
他努努嘴,“我說真的,他人不錯。”
“高中的時候我們有些誤會,我那時以為他看不慣我……”
他開始解釋高中的那些事,從校外圖書館說到跳高比賽,再從跳高比賽說到扣扣星。
病房外的長廊靜謐,晏隋沒什么表情,聽著電話那頭的中年男人讓他盡快確定留學的國家,“留學顧問已經請好了,你篩選好目標院校了嗎?”
電話一旁傳來柔柔的女聲:“是啊,小隋,你之前不是說不會留在國內嗎?你爸爸很關心你留學的事呢。”
晏隋垂眼,半晌后才淡淡道:“到時候再說。”
說罷,他沒再聽電話那頭的人說話,掛斷電話。
靜謐的走廊空寂無人,晏隋輕輕靠在欄桿上,沒進病房。
直到長廊盡頭的電梯打開,抱著花束和水果的崔英奕走來,一面發消息一面抬頭張望著病房房號。
瞧見欄桿前站著的人,他猶豫了片刻,還是主動打了招呼,問道:“寧暨是在這間病房吧?”
“……”
晏隋沒有回答,只是盯著他,片刻后道:“嗯。”
抱著花束的崔英奕手剛放在病房門把手上,聽到身后人同他淡淡道:“崔英奕,離寧暨遠點。”
崔英奕一愣,轉頭。
晏隋站直身子,臉色冷淡,“他年紀小,看不出來,不代表別人看不出來。”
崔英奕訥訥道:“你看出來了?”
晏隋:“你做那么明顯,除了寧暨,還有誰看不出來?”
崔英奕失魂落魄:“很明顯嗎?”
晏隋反問他:“不明顯嗎?”
崔英奕抱著花束的手收緊了幾分,低頭道:“我以后不會了,我知道利用寧暨很不好。”
說著說著,他抬頭,語氣有些請求道:“可以不要告訴寧暨嗎?不要讓他覺得我是在利用他。”
起初他是因為寧暨同周琦熟識的原因才同寧暨結識,給寧暨送藥膏,但是到后面,崔英奕已經把寧暨當做很好的朋友。
沒人會不喜歡跟寧暨當朋友。
晏隋:“你離他遠點就行,寧暨不是GAY,你廢再多的心思都沒用。”
還不如早一些體面地退出,至少還能留住一個朋友的位置。
晏隋本以為崔英奕聽到這句話多少還會有些不甘心,但沒想到崔英奕只是奇怪地望著他。
半晌后,崔英奕點頭,迷惘道:“我知道寧暨不是GAY啊。”
晏隋臉色更差了:“你知道他不是GAY你還跟蹤偷拍他?”
崔英奕更茫然了:“我沒跟蹤他啊,我……我喜歡的是周琦學長。”
晏隋:“?”
崔英奕費解地望著他:“寧暨不是GAY嗎?我以為你跟寧暨在一起了。”
晏隋:“???”
崔英奕:“上回你們在輔導員辦公室摟得那么緊,我以為你們已經談了。”
晏隋:“不是,寧暨不是GAY,我也不是GAY,我們談什么啊。”
崔英奕小心翼翼道:“談戀愛啊。”
他小聲道:“寧暨不是,但你應該是吧?”
晏隋:“我不是。”
崔英奕上下看了他一下,更迷茫了,“你不是嗎?可我感覺你是啊。”
晏隋:“……”
真是腐眼看人基。
他轉頭就走,不打算再跟面前人爭論。
結果捧著花的崔英奕快步追上來,跟在他后面,小聲道:“你真不是?我怎么感覺你看寧暨的眼神有點不對。”
晏隋:“怎么不對?”
崔英奕老實道:“說實話,你看他的眼神,有點像我看學長的眼神。”
晏隋:“……”
更扯了。
他抬腿就走,沒想到崔英奕跟在他后面感嘆:“怪不得你之前那么不待見我……”
晏隋推開病房門,看見病床上的寧暨對舍友說:“我們現在關系挺好的。”
“他還天天給我煲湯,飯也是他做的,他做的飯比學校食堂和醫院食堂都好吃。”
崔英奕又去瞅晏隋,眼里滿是迷惘——這還叫沒談?
晏隋不理會他,只把崔英奕帶的百合花放在最角落,繃著臉抱手在胸前。
他看著寧暨高興起來,“小崔也來啦?”
崔英奕點點頭,神色有點擔憂,“你怎么樣了,聽高星他們說你從樓梯上滾下來,嚴不嚴重啊?還疼嗎?”
寧暨挺起胸膛:“不疼,不嚴重,沒幾天就能出院了。”
晏隋不輕不重地磨了磨牙,看著寧暨一口一個小崔,在崔英奕面前逞能。
倘若寧暨現在是小貓,早就被抱起來打兩下屁股了。
——
一星期后,出院那天,寧暨坐著輪椅,抱著病房里沒凋謝的花束,回到晏隋的大平層。
一回到家,三花貓就站在玄關上,朝他喵喵叫,還伸出爪子,去摸寧暨的臉,似乎在問——“人,還活著?”
寧暨樂了,戳了兩下三花貓,“活著呢。”
三花貓身上的傷都跑到他身上了,這會圍著他直打轉,結果沒一會就被獅子貓叼著后頸,懶洋洋地放進貓別墅。
寧暨轉著輪椅回到臥室,用完好的一只手勾著晏隋的脖子,往床上躺,一邊艱難挪動一邊疼得嗷嗷直叫。
晏隋:“不是跟小崔說不疼,不嚴重嗎?”
寧暨躺在床上,長舒一口氣:“你跟小崔又不一樣。”
他都在晏隋面前尿尿過了,丟面子的事也干了不少,不差這一樁。
晏隋眉毛輕輕地跳動了一下,承認自己被寧暨的這句話取悅到了。
渾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和左手能動的寧暨在床上直挺挺跟躺尸沒什么兩樣,他很快就感到無聊,開始呼叫晏隋,讓晏隋扶著他去客廳喝水。
喝完水又磨磨蹭蹭坐輪椅回到臥室躺著,扶著躺下床的時候,晏隋讓他別摟那么緊。
寧暨:“我怕我掉下去。”
晏隋偏頭,跟近若咫尺的寧暨拉開距離,穩了穩呼吸才道:“我扶著你,不會掉下去的。”
寧暨跟沉迷看電視不愿上床的小孩一樣,磨蹭了一半才挪上床,直挺挺地躺尸,又問晏隋是不是很忙。
晏隋說不忙。
寧暨頓時活過來,“那你扶我去客廳好不好?”
晏隋知道寧暨無聊,當貓的時候都滿世界跑,于是將他扶去客廳,打開電視,還將三花貓抱到沙發上,讓他同小貓一塊玩。
果然,靠在在沙發上的寧暨興致勃勃地用完好的一只手擼著小貓腦袋,比剛才在床上躺尸看上去好多了。
晏隋把書房里的筆記本電腦端來沙發,坐在沙發的另一邊敲鍵盤。
寧暨問他:“我這樣會不會吵到你?”
晏隋:“不會。”
寧暨:“我想尿尿,你可以扶我去嗎?”
晏隋將他扶到衛生間,又重復同他說:“別摟那么緊。”
寧暨稍稍松開手,扭頭對他道:“你能幫我脫褲子嗎?我一只手不太方便。”
晏隋:“。”
寧暨已經把晏隋當做好兄弟,善解人意道:“你有潔癖的話,可以用紙巾拽著我褲子脫。”
晏隋閉了閉眼,伸手將寧暨的褲子脫下,扶著寧暨尿尿。
寧暨一邊尿尿一邊道:“你真好。”
閉著眼睛的晏隋:“……”
寧暨又問他:“可以幫我拿張紙巾嗎?我擦擦。”
閉著眼的晏隋沉默,偏頭,一雙手摸了好一會,抽了張紙巾遞給寧暨。
寧暨疑惑地看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鳥,感嘆道:“你潔癖好嚴重哦。”
別人的鳥都看不了。
閉著眼的晏隋:“……”
寧暨擦干凈,挪動著去洗手。
因為洗手,他沒受傷的那只手不能摟著晏隋,相當于整個身體都靠在晏隋的懷里,搖搖晃晃靠著晏隋才勉強在洗手臺前。
寧暨從小就是很聽老師話的好孩子。
他很認真地洗手,掌心相對,手指并攏,相互揉搓,又沿著指縫相互揉搓交互進行,專心致志地洗了好幾遍。
晏隋:“洗好了嗎?”
寧暨:“我剛尿尿完,要洗干凈。”
晏隋沉默,片刻后:“不用那么干凈。”
夏天的衣物單薄,柔軟有弧度的溫熱軀體密不透風地同他貼合在一起,因為沒什么力氣,站起來有些搖晃,在懷里動來動去摩擦。
那截弧度優美白皙的頸脖,同他近得不能再近,仿佛一垂頭就能在落下一個吻。
懷里的人還無知無覺,跟小學生一樣認認真真搓著手指上的泡泡,搓得咕嘰咕嘰作響。
晏隋喉嚨動了兩下,伸出一只手環住寧暨的腰,收緊手臂,懷中的人搖晃得沒那么厲害了,卻同他貼得更緊了。
洗完手,寧暨擦干手,好兄弟一樣地摟住晏隋的脖子,“我洗干凈手了。”
晏隋讓他別摟那么緊。
寧暨解釋:“我手不臟的,我洗了好多遍。”
晏隋無法解釋,只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子,默默地移開了目光。將寧暨送到沙發上,在筆記本上打開崔英奕的來聊天框,想了十分鐘,終于發去一條消息。
Y:你們GAY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出誰是GAY嗎?
崔英奕:一般是不能的
Y:那你那天又說我是GAY
崔英奕:嗯……一般是不能的,像你這種那么明顯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晏隋看著對話框里的話,對著電腦屏幕發了十分鐘的呆。
寧暨咬著根香草味的巧克力圖層夾心棒,“最近的作業很難嗎?”
發呆的晏隋回過神來,默默望著寧暨。
寧暨叼著零食,同他疑惑對視。
晏隋仍舊在垂死掙扎,心想他怎么可能是GAY,活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會突然變成GAY……
他將目光移到茶幾的百合花束,試圖冷靜——大熱天的蹭來蹭去本來就容易讓人頭腦不清醒……
茶幾上的百合花束因為花頭過重,某朵花搖搖欲墜了幾下,啪地一下彎掉了。
晏隋:“……”
他眼皮一跳,使勁地去拍那朵彎掉的花頭,結果啪拉幾下,花束全彎了。
晏隋有點絕望,試圖掰直彎掉的花束,掰了半天,連花頭都掉了。
寧暨嚼著巧克力棒,愣然看著突然開始扇百合花的晏隋,“你怎么了?”
晏隋神情麻木帶著絕望地舉著一朵彎掉的花,“彎了。”
寧暨遲疑道:“是彎了,你很喜歡這束花嗎?”
他想了想:“你要是很喜歡的話,我再買一束送給你。”
晏隋看著說話沒輕沒重的某個直男,更麻木了。
第35章
“先生您好,這是您定的外賣花束。”
敞開的黑色大門前,物業管家捧著花束,遞給輪椅上的青年。
關上門后,寧暨單手搖著輪椅,將花束放在腿上,嗖地一下搖到晏隋臥室門前,敲響臥室門。
臥室里靜悄悄,晏隋罕見地沒早起,沉沉地趴在枕頭上,聽到敲門聲響起,他摁了摁昏沉的頭,艱難地爬起來開門。
他踩著拖鞋,上半身沒穿衣服,眼下一片青黑,推開門,一簇潔白芬香的百合簇擁著盛開在他面前。
來人坐著輪椅,舉著百合,酷酷地同他說:“給你。”
晏隋:“……”
他眼下的青黑因為某個人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著,從凌晨一點查資料差到凌晨三點半,接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性取向從變成男生。
又從凌晨三點半睜眼到凌晨五點半,艱難地接受了自己疑似對寧暨懷有高到不正常的好感這件事實。
結果第二天一早,某個人一腳又把他踹進了柜門,徹底坐實了他對某個人有好感這件事。
晏隋眼皮跳了跳,腦海里響起歡快地游戲音樂特效,吹著喇叭的小天使歡欣鼓舞地灑下禮花,嗶嗶兩聲后,通關寶座上閃閃發光的獎勵浮現出來——
原來他不是想當寧暨的身邊數一數二的好朋友,他是想當寧暨的男朋友。
一腳被踹進柜門的晏隋扶著門,接過了寧暨遞過來的花束。
寧暨酷酷道:“花彎了跟我說,我再給你買。”
“不用去扇它腦袋。”
晏隋:“……”
這是一腳把他踹進柜門還不夠,順帶再把柜門鎖死。
送完花的寧暨咻地一下單手搖著輪椅走了,面上帶著幾分高興。
晏隋扶著門框,一邊看著寧暨的背影,一邊無可奈何喃喃,“真是服了……”
要不昨天晚上查資料看到那么多gay會喜歡上直男。
沒輕沒重的。
誰家直男大早上給哥們送花啊。
晏隋低頭,嗅了嗅懷里的東方百合,花瓣舒展瑩白,馥郁花香濃到幾乎化成實質感,帶來輕微眩暈感。
他手臂收緊了幾分,開始對自己喜歡寧暨這個事實有了實質感覺——明明知道寧暨送花目的很單純,但心臟仍舊不可避免地急促地跳動了幾下。
真沒出息。
晏隋眉梢眼角帶著點無奈,將花束放進房間時,動作卻輕得不可思議。
這一束花如同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著翅膀,讓晏隋心里的波瀾久久不息,以至于讓他慢慢地開始想——寧暨是不是對他有點不一樣?
至少寧暨的那些室友沒收到過寧暨送的花。
晏隋腦海里閃過齊闌一行人說的話——近水樓臺先得月。
晏隋剛有些意動,思緒活泛起來,甚至開始想要不動聲色地去探探寧暨的心。
結果一轉頭看到輪椅上的寧暨仰著頭拋葡萄吃,嘴張得大大的,靈活地去接從半空中掉下來的葡萄,玩得不亦樂乎。
有兩個葡萄沒接到,滾落到地毯上,寧暨扭頭,立即求助道:“晏隋,我葡萄掉了,幫我撿撿。”
見晏隋沒動,寧暨拖長了聲音,有點像小孩撒嬌叫著他的名字催他:“幫我撿撿……”
等到晏隋彎腰把地攤上幾個滾落的葡萄撿起來,聽到寧暨興致勃地問他要不要玩丟葡萄的游戲。
他說他們宿舍里的人經常這樣玩,還比賽誰接的多。
晏隋:“……”
晏隋沉默,電影里吃葡萄這事都曖昧得厲害,鏡頭拉近,放慢數倍,兩人注視著彼此,在越來越近的距離中,將汁水淋漓的葡萄輕巧地壓進對方違微張的薄唇。
再也不濟也是寧暨躺在他腿上,一面專心致志的看著電視,一面等著他將剝好的葡萄遞到嘴邊。
總之,無論無何都不應該是兩人像猴子一樣仰著脖子,興高采烈地去接半空中掉下的葡萄。
晏隋仍舊不死心,他不動聲色對寧暨道:“你手不方便,我給你剝葡萄吧。”
寧暨對他毫無防備。
晏隋在心底告訴自己要控制距離。他只將葡萄剝好遞給寧暨,沒再進一步動作。
他故意不去看寧暨,垂頭慢慢地剝葡萄,只是在遞給寧暨時,不經意地勾勾寧暨的手指,試圖讓某個人發現點不對勁。
四周靜悄悄的,沙發上只有他們兩人,?晏隋離身邊近得不能再近,連膝蓋都偶爾會碰到。
剝了一會兒,晏隋漫不經心地停下,用紙巾擦拭著修長手指上的汁水,克制緩慢偏頭,問他:“還要不要?”
邊上的寧暨大張著嘴,腮幫子鼓起來,嘴里堆滿了葡萄粒,跟被投喂的雛鳥一樣,朝他使勁點頭,豎起三根手指,示意他再剝三個。
晏隋:“……”
他又剝了三個葡萄,眼睜睜看著寧暨將三顆葡萄塞進大張的嘴里,最后嚼了半天,興沖沖對他說:“牛吧!”
“我一口氣塞了十四個!”
晏隋:“……”
寧暨: “上回我只塞了十二個。”
他覺得自己牛大發了,很自豪地跟晏隋說,“這都是有秘訣的!”
他問晏隋:“你要不要學,我可以教你哦。”
晏隋:“……不用了。”
他拿了張紙巾,沒遞給寧暨,而是伸手擦了擦寧暨有些發紅的嘴角,喉嚨動了動,“也不怕噎著。”
寧暨:“我超能吃的,噎不著。”
晏隋頓了頓,偏頭沉默片刻,神色復雜,有點唾棄自己的大腦。
這都能想歪。
原來齊闌一行人罵他是禽獸,也不是沒有道理。
寧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目前是個傷殘人士,最近晏隋對他好得有點過頭。
水果是洗好切塊的,零食是成堆成堆放在茶幾上的,飯是親手端到他碗里的,甚至連作業都因為他手受傷不方便,從而代筆。
這樣的待遇寧暨只有在放假回到家的前一個星期能享受,過了一個星期就容易被連女士揪著耳朵沒收零食。
因此寧暨骨折的這段時間,非但沒有消瘦,反而臉上還多了些肉。
他跟連女士打視頻通話,連女士瞧見看到他腿上手上都打著石膏,原本心疼得不行,可一看到他左手擺著一疊切好的蘋果塊,右手邊上是一杯插著吸管的玻璃杯,人也沒變瘦,稍稍地放心了一些。
連女士:“這段時間你受傷,辛苦你身邊舍友的照顧了,等康復了要好好地謝謝他們,知道嗎?”
連女士以為是宿舍里好幾個人輪流照顧寧暨,可誰知道寧暨跟她說自己如今沒有住宿,而是住在一個朋友的家里,平時都是朋友照顧他。
寧暨:“他做飯很好吃,人也細心,我們還是高中同學。”
晏隋正在廚房給他做藍莓脆餅,看到寧暨單手搖著輪椅,咻地一下搖輪椅到他面前,對著電話里的人道:“媽媽,我們真的是高中同學哦,你給我開家長會的時候記不記得有個男生經常排在我后面,姓晏的那個……”
寧暨舉著手機,扭頭望著晏隋,同他道:“我跟我媽媽在打電話,她說想謝謝你,辛苦這段時間照顧我,你介意跟我媽媽通個電話嗎?”
晏隋立即脫下圍裙低聲道:“等會兒,我去換個衣服,現在有點不太方便。”說罷,他便立即朝著臥室方向走去。
“他有點潔癖。”寧暨跟電話里的女士解釋道。
他一邊跟連女士聊天,一邊偷吃臺上的藍莓,偷吃的時候還不忘有禮貌地揚聲問臥室里的晏隋,“我可以吃兩顆藍莓嗎?”
沒有人回答。
好的,那就是可以。
寧暨又往嘴里塞了顆藍莓,給電話里的連女士介紹:“他在給我做藍莓脆餅。”
五分鐘后,臥室門被推開,晏隋換了身衣服,淺灰色瑞士Alumo府綢襯衫,領撐處使用母貝材質,很正式地將扣子好。
他對著手機里的連女士有些局促,低聲道:“阿姨好。”
手機里的連女士笑了笑,語調很親切,柔聲道:“你好辛苦你這些天照顧寧暨了,寧暨年紀小,脾氣有時候不太好,麻煩你了。”
晏隋:“不麻煩,寧暨脾氣不壞,吃飯也不挑食,照顧他不辛苦。”
連女士笑了笑,“有空來阿姨家做客,阿姨好好招待你。”
晏隋鎮定地點了點頭,心里想的卻是倘若真的有那天,可能連女士不會好好招待他,而是拿著掃把要他給趕出去。
掛斷電話后,寧暨撞了撞晏隋的手臂,“我爸爸做菜也很好吃,要不元旦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聽晏隋的幾個朋友說過晏隋的父母離異后各自組成了新的家庭,同晏隋的關系并不親近。
晏隋從前跟爺爺的關系比較好,高二那年爺爺去世后,晏隋便獨自一人轉學到的泉市,無論什么節日都是一個人過。
晏隋挽起袖子,重新洗了一些藍莓,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寧暨在磨他,“反正我們現在是捆綁在一起了,到時候我們帶兩只小貓回去,我媽媽很喜歡小貓的……”
“到時候無論我們誰變成貓都很安全的,你都沒去過我家玩,去嘛去嘛……我給你看高中我最喜歡的球星親筆簽名。”
晏隋知道寧暨寧暨可能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跟人熟了后,有時候會像小孩子一樣撒嬌。
磨了半天,寧暨一錘定音道:“好了,那就這樣說定了,元旦你跟我回去,再帶兩只小貓……一言為定不許反悔啊!”
晏隋有點無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寧暨裝作沒聽到,挑了一個最大的藍莓,往他嘴里塞,高高興興單手搖著輪椅,咻地一下搖到沙發前,“藍莓脆餅好了叫我!”
第36章
“小隋好像不太想出國,上回打電話給他,談起這個話題,只說了幾句話,他就把電話給掛了。”
晏家臥室,落地燈的燈光透過燈罩縫隙,在壁上投射出柔和溫馨的光影。梳妝臺前的女人穿著真絲睡衣,臉龐保養得宜,嫩若水蔥的手指持著一把白水牛角梳。
她輕蹙眉頭,梳著黑色長發,神色擔憂地扭頭道:“會不會是小隋覺得我們管太多了?”
靠坐在床上的中年男人皺起眉頭,有些不悅,“他說你管太多了?”
女人柔柔一笑:“沒有,只是我感覺小隋好像不太想出國。”
她起身,坐到床前,神情溫柔,“老爺子當初去世的時候,給小隋留了不少股份,小銘倒是沒有。我想小隋不出國也好,他大學學的是金融,以后接手你公司也方便……”
床上的晏啟翰眉頭皺得越來越深,連手上的書都放下了,安撫道:“說什么呢?你知道的,我自然是鐘意我們的孩子。”
“卓銘不比他哥晏隋差,晏隋剛上大學那會說了會去留學,過兩天我給他打打電話。”
女人倚在他懷里,柔聲道:“可能是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好干涉太多。”
晏啟翰瞇起眼睛,聽著懷里妻子的話,“他能有什么想法?當初老爺子留那么多股份給他,不是讓他以后跟自己親弟弟搶公司的……”
他當初離婚同前妻鬧得很難堪,連帶著對前妻留下的這個孩子也頗有些芥蒂,但老爺子卻對這個孩子很喜歡,去世前立了遺囑。給晏隋留下不少股份。
晏啟翰:“過段時間我親自打電話給他,同他談。”
——
“水溫合適嗎?”
衛生間,輪椅上的寧暨在浴缸前彎著腦袋,挽著袖子的晏隋有些生疏地拿著花灑,將水流引到他腦袋上。
寧暨含糊道:“有點冷。”
晏隋調了調水溫,“這樣可以嗎?”
輪椅上的寧暨瞇著眼,舒服了,“可以,就這個溫度。”
將頭發打濕后,晏隋擠了些洗發水在掌心,輕輕地揉著替寧暨揉著黑發,搓出蓬松泡沫。
他頭一次替人洗頭,動作生疏,不太熟練,沒發現幾股水流順著寧暨的脖子淌進衣領,T恤濕漉漉。
寧暨覺得水流到胸膛前有些癢,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揪著領子蹭了蹭。
雖然剛開始晏隋的動作有些生疏,但到了后面,已經慢慢找到訣竅,指腹摁著太陽穴一路揉刮到后頸,舒服得厲害。
寧暨跟只被擼了腦袋的小貓沒兩樣,舒服地瞇著眼,沖干凈頭發上的泡沫時,還意猶未盡道:“洗好了?”
晏隋替他擦了擦頭發,“洗好了。”
他用吹風機吹了一會,指腹穿梭在寧暨蓬松柔軟的發絲間,見寧暨歪了歪腦袋,指著耳朵道:“耳朵也要。”
他說:“剛才好像有水跑進去了。”
晏隋將吹風機的檔位調小一刻度,等到噪音沒那么大聲,才將吹風機放在他耳旁,伸出手指輕輕地揉捏著寧暨的耳朵。
吹著吹著,寧暨笑著躲了一下,像是小貓抖水一樣,使勁地晃了晃腦袋,想把耳朵里的水甩出去,“算了,有點癢,不吹了。”
他身上的T恤前胸已經濕得差不多,白色家居服布料輕薄柔軟,貼在胸膛上,連薄薄的人魚線都一覽無余,朦朦朧朧地印著兩處紅。
寧暨拽著衣服,呼啦兩下就把濕掉的衣服給脫了,掛在浴室,“我想換件衣服。”
晏隋:“……”
他默默偏頭,有點受不了某個直男大大咧咧的樣子。
花是隔三差五送的,上廁所褲子是要當著他的面脫的,上衣也是動不動就脫光的。
晏隋是個二十多歲生理功能正常并且正值性欲最旺盛的階段。
喜歡的人天天掛在自己身上亂晃,動不動脫衣服,偶爾還邀請他看鳥——寧暨認為他上廁所時晏隋閉著眼睛是因為嫌棄他的鳥長得丑。
寧暨覺得自己的鳥長得不算特別丑,跟小孩一樣較勁一樣,隔三差五就跟他說——“是好兄弟就看看鳥。”
晏隋被折磨了好長一段時間,有幾次甚至很沖動地想著睜開眼算了,看完寧暨的,再看他的。
保準嚇得寧暨以后不敢再催他看鳥。
但終究理智戰勝了沖動,沒這樣干。
晏隋去幫寧暨找了件睡衣,瞧了瞧臥室門,“進——”
他推開門,看到寧暨低頭,連褲子都脫了一半,說褲子濕了也要換。
晏隋:“……”
“寧暨,下回穿好衣服再讓我開門,實在不行披個毯子。”
寧暨拽下褲子,“好哦”
晏隋折回去找運動褲,放在床尾,口袋里的手機鈴聲響起,“你自己穿,我去接個電話。”
寧暨腦袋埋在T恤里,聲音含糊:“等會我們還去逛超市嗎?我的薯片吃完了。”
“去。”晏隋看了眼手機上備注的來電,推開臥室門往外走,走到客廳陽臺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男人語調有些沉,“你前些日子掛了你江姨的電話?”
江婉儀,他繼母的名字,晏隋從不稱呼她為母親,只叫江姨。
晏隋神色淡淡:“沒話聊不就掛了,”
電話那頭的晏啟翰斥道:“沒禮貌!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晏隋心想再多說兩句,連你一起掛。
只不過他現在心情還不錯,沒說話。
電話那頭的男人見他不說話,語調緩和了一些,“留學的學校選好了嗎?選好了跟家里說,家里給你安排推薦信。”
晏隋:“我不出國了。”
他偏頭,看了眼客臥,語調平靜,“我要留在國內。”
晏啟翰:“你是不是覺得有你爺爺給你留的股份,你留在國內就有機會?”
晏隋聽得想笑,半個身子倚在沙發前——他爺爺投身商界五十余載,在商界翻云覆雨,任何算計都逃不過老人家的法眼,這樣一個北斗泰山般存在的人物,居然生了個如此蠢的兒子。
被柔柔弱弱的枕邊人耍得團團轉。
說得好像把他送出國就萬事大吉了。
晏隋眉梢滿是譏諷:“我留在國內還是國外,我要是想要,晏卓銘都沒機會。”
電話那頭的人大怒,劈頭蓋臉罵他癡心妄想。
客臥里,寧暨折騰半天,穿好衣服,發現晏隋給他拿的運動褲是系帶的,他不喜歡長長兩根繩子垂在兩旁,于是費力套上褲子后,搖著輪椅去客廳,想讓晏隋幫他系。
客廳的晏隋剛掛斷電話,眉眼有些陰郁。
寧暨沒看過晏隋這幅模樣,愣了愣。
好半天,他才撓撓臉,低頭自己將運動褲的細繩塞進褲子。
“怎么了?”
看到寧暨,晏隋面色緩了一些,去到他面前,半蹲下來,“繩子弄不了?應該給你拿那條白色的運動褲。”
寧暨拽著自己的褲頭,含糊道:“不用了,塞進去就好了。”
晏隋皺起眉,伸出手,“塞進去悶著不難受?”
寧暨仍舊拽著自己的褲頭沒松手,“不難受。”
晏隋沒聽他的話,撥開他抓著褲頭的手,手指勾著運動褲的白色細帶,將兩根細帶扯出來,給寧暨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鳥都讓看,褲子不給系?”
寧暨扭頭,好半天撓著臉才小聲道:“不好意思,我下次不會亂脫衣服了。”
他以為晏隋不高興是因為他毫無邊界感地亂脫衣服。
晏隋本來就是個潔癖和秩序感很強的人,他不能老仗著跟晏隋親近,關系好,就老去挑戰晏隋的底線。
晏隋動作一頓,眉頭皺起來,臉色比剛才打電話的更難看,“為什么道歉?”
因為是半蹲在地上,所以他皺眉抬頭,自下而上地去看寧暨,“寧暨,不用道歉,要道歉也是我道歉。”
正常男生相處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只因為他喜歡寧暨,所以才會對這些在其他男生看來極為平常的事格外在意。
寧暨同他對視,“可是你剛才心情很不好。”
晏隋一怔。半晌后,他喉嚨動了動,笑了笑:“因為剛才有個保險電話,很煩。”
“三天兩頭打,我說了不想買,他還是一直打過來。”
寧暨擰起眉頭:“怎么這樣。”
晏隋:“很過分是吧。”
寧暨眉頭皺得緊緊的:“你以后別接他電話了。”
晏隋點了點頭:“好,不接。”
他起身,“走,去逛超市,家里的黑虎蝦沒了,晚上給你做黑虎蝦配松露奶油汁。”
寧暨注意力沒被黑虎蝦配松露奶油汁吸引過去,而是同他說:“那個保險的電話,你給我一下。”
晏隋停住腳步:“嗯?”
寧暨掏出手機:“給我他號碼,我讓他別再來騷擾你。”
他很少看到晏隋臉色如此不好,可想而知那個賣保險的是多沒有素質。
晏隋咳了咳,手機在通訊錄上劃了半天,把齊闌的號碼給了寧暨。
寧暨叮囑他:“以后他再換號碼打電話給你,你跟我說。”
晏隋面不改色:“好。”
另一邊,被掛斷電話的晏啟翰扶著胸口,滿臉怒容:“混賬!混賬!哪有這樣對長輩說話的!”
妻子江婉儀輕撫他后背,“小隋從小就是這個性子……不過小隋怎么突然決定要留在國內?”
晏啟翰臉色沉沉,沒說話,半晌后才冷哼道:“誰知道!”
江婉儀微微蹙眉:“薇薇的女兒跟小隋都在A大金融系,我聽薇薇的女兒說,小隋最近和一個男生走得很近,同吃同住……”
晏啟翰猛地轉頭望向她。
江婉儀嘆息,“啟翰啊,你是知道的,圈子里有些年輕人比較開放,小隋可能被他們帶壞了,你也別怪他,要談的話,好好跟他談。”
第37章
十二月底,寧暨拆掉石膏,骨折的地方逐漸恢復到能下地走路,不用每天搖著輪椅去上課。
兩只貓每天除了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偶爾跑到寧暨臥室,朝寧暨撒嬌賣萌,歪著腦袋攤著肚皮,示意寧暨開罐頭。
寧暨開了罐頭,看著兩只貓呼嚕呼嚕地舔著罐頭,半點也看不出來這兩只貓不僅能穿到人類身上,還能讓人類穿到貓身上。
仿佛從前發生的事只是一場夢。
寧暨能下地走路的那天,還挺高興——他覺得自己受傷這段時間,麻煩晏隋不少。
每次去學校,晏隋總要把他扶到車上,再將輪椅收到后備箱,送他去學校。他們不在一個班,有時課表上的課對不上,晏隋也總會早上早早起床,送他去上課。
為了答謝晏隋,他主動提出要請晏吃飯。
寧暨琢磨著晏大少爺平時吃穿用度,特地挑了家人均不菲的法式餐廳,將餐廳定位發給晏隋,說請他吃飯。
晏隋看到餐廳后,神色微妙,面色有些古怪,看看手機,又抬頭看看他,眉毛挑得高高的,重復問了他好幾次:“確定去這個餐廳吃飯?”
寧暨以為是餐廳價格太昂貴,心里有些小嘚瑟,昂著腦袋,矜持道:“確定,確定。”
他上個月可沒買球鞋也沒往游戲里充錢,攢著錢打算請晏大少爺吃頓好的。
等到去到餐廳吃飯那天,寧暨才知道為何當時的晏隋神色微妙地問他好幾遍確定是去這個餐廳吃飯。
勃艮第酒紅的圓形緞面餐墊下是香檳色桌布,餐桌中央擺放一組低矮的復古銀質三層花器,錯落插放幾支盛開的淺粉色大衛奧斯汀玫瑰,花瓣質感如珠光。
餐盤的左上方斜插一朵未綻放的玫瑰花苞,花苞垂著一條的手寫法語絲帶,奶油白浮雕餐盤旁浮夸至極地撒了一團愛心玫瑰花瓣。
寧暨:“……”
他穿著米白色衛衣,衛衣圖案還是只米老鼠,屁股就跟長了釘子一樣,坐立難安,磕巴道:“這是情侶餐廳?”
晏隋無辜地點點頭,“對啊,我問你好幾遍了,你說就選這個餐廳吃。”
寧暨將厚厚一本菜單豎起,遮住大半張臉,幾乎用氣音懊惱道,“你怎么不跟我說是情侶餐廳?”
晏隋神情更無辜了,“我以為你知道。”
寧暨:“???”
他知道是情侶餐廳還帶人來吃飯?!他腦子是抽風了嗎?
放眼望去,整個餐廳全是約會的情侶,餐廳侍者還微笑地在一旁等著他們點菜。
菜單有中法兩版,寧暨沒往后翻,故作鎮定地在法語版的菜單上點了個菜,看到侍者走后,松了口氣。
“你沒帶女孩子去過情侶餐廳吃飯?”晏隋好整以暇,撐著下顎,眼里帶著笑意望著他。
寧暨搖頭,“沒有。”
晏隋:“約會也沒有?”
寧暨反問他:“你經常帶女孩子來這家餐廳約會?”
晏隋:“沒有,我認識一些法語。”
他指尖靈活地解下用金絲系在玫瑰花苞上的手寫法語絲帶,將香檳色絲帶撫平,放在寧暨掌心,眼里帶著笑意,注視著寧暨,輕而慢念出那行法語,“Mon Amour——你是我全部的愛。”
穿梭于餐桌之間的小提琴手忽然停駐,朝他們微微一笑,開始熱情洋溢地拉奏《愛的禮贊》,四周的情侶偏頭,紛紛投來目光。
寧暨被嚇了一跳,震驚道:“你別告訴我這家餐廳有你家股份。”
晏隋被逗笑,稍稍挑眉,彎著唇角:“你喜歡的話,可以有。”
寧暨朝他豎起了拇指:“你是這個。”
晏隋:“不過目前還不是。”
寧暨:“那她怎么突然來我們桌拉小提琴?”
晏隋指了指菜單:“你剛才自己點的。”
寧暨:“靠。”
他覺得好笑——怪不得半天沒上菜,原來點了個首曲子,“你怎么不跟我說?”
晏隋攤手:“我以為你想聽。”
兩人對視笑了半天,才搖鈴點菜。一晚上吃了七八道菜,肚子也沒填飽,結賬出門,寧暨用手肘撞了撞晏隋,“夜宵?”
晏隋抬手捏了捏他后頸,笑著道:“走。”
晚上十點,兩人在A大附近的美食街吃烤魚,整潔的店面不大,熱氣騰騰的烤魚點綴著香菜。
寧暨看了眼手腕上的機械表,碰了碰晏隋的膝蓋,故意挪揄:“之前約法三章的門禁時間到了,不回去?”
晏隋:“門禁跟我在一塊不算。”
寧暨發覺晏隋在某些方面比較獨裁,不過身為朋友,他還是愿意包容的。
只是有時也會因為獨裁太過發生一些小矛盾。
“你今晚還要帶崔英奕打游戲?”
寧暨:“你要一起玩嗎?”
晏隋:“不用,我單排,你舍友都不喜歡我。”
寧暨:“……”
又來了。
晏隋:“崔英奕也不喜歡我。”
寧暨:“……”
晏隋:“今晚家里有個人得單排,這個人是誰,好難猜呢。”
寧暨:“……行了啊。”
晏隋:“所以今晚來我房間打?”
寧暨有些猶豫,搖擺著沒有做決定,半晌才糾結道:“跟你打也行,但是你別亂說話。”
晏隋靠在椅子上,懶洋洋地望著他,“我哪里亂說話了?”
寧暨:“我們打情侶號有點怪怪的。”
晏隋:“哪里奇怪?我玩奶媽跟你連體,隊友看到情侶號才不會有意見。”
寧暨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也不用玩的時候讓我叫你、叫你寶寶吧……感覺好奇怪。”
晏隋:“只是開麥打字而已,哪里奇怪了,人家玩情侶號都是這樣玩的,情侶號一直都很難的,你不懂。”
寧暨:“我覺得我們不搞這種歪門邪道也能贏。”
晏隋:“不要,崔英奕玩什么,我就玩什么,你帶他那么久,也要帶我,今晚來我房間玩。”
寧暨:“你怎么老跟他比。”
晏隋聳肩攤手,“我已經比他好很多了。”
他只是偶爾在游戲上哄寧暨打字叫他寶寶,崔英奕可是跟蹤偷窺一個不落。
寧暨:“?你哪里比他好了?每局贏之前你都要跟對面的人說我家寶寶超厲害。”
晏隋:“本來的事。”
寧暨:“每次跟你打完游戲,總有一堆男的來罵我說有對象了不起啊。”
晏隋:“有對象就是了不起啊。”
寧暨朝他比出個從前經常比的國際友好手勢,終于忍不住笑著罵他:“你不會是故意在游戲里惡心我的吧?”
晏隋:“要不今晚換你打輔助,叫我寶寶?”
寧暨一邊摸著胳膊上冒起的雞皮疙瘩,一邊笑著道:“我才不要。”
話是這樣說,可晚上回到家洗完澡,寧暨去到晏隋房間打游戲的時候,還是蠢蠢欲動,搖擺了片刻,立即選擇惡心一下晏隋。
游戲加載結束,寧暨跟晏隋平常一樣,選了個奶媽,打開公屏發消息,學著晏隋平時拉仇恨值。
N:趕緊投了,我家寶寶超厲害的
公平對面發來幾個省略號,問寧暨有沒有小升初。
寧暨還沒樂幾秒,游戲傳來擊殺播報,提著劍的俠客輕輕松松拿下人頭,晏隋打開聊天框。
Y:寶寶,夸夸。
“我靠——”寧暨看著聊天框里的字,笑罵道:“你來真的啊?”
晏隋一面操縱著游戲人物將潛伏的敵人擊殺,一面挑眉:“不然呢?”
每擊殺一個人,提著劍的俠客總要佇立在原地幾秒,聊天框里立即彈出幾個字——“寶寶,夸夸。”
寧暨得承認,輪惡心人,他沒晏隋厲害。
玩了兩把,寧暨就說不打了,靠著椅子難受。
晏隋抬頭看著他,面色如常,“你穿睡衣,來床上打唄。”
寧暨盤著腿坐在椅子上,“算了,你不是有潔癖嗎?”
晏隋:“你睡衣干凈,沒關系。”
寧暨看了眼軟綿綿的淺灰色大床,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于是踩著拖鞋爬上床,還站在床上,示意晏隋往邊上靠。
他舒舒服服地靠著床,舉著手機:“下把你玩奶媽吧。”
晏隋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搭在膝蓋上,偏頭看他,“不要。”
他輕飄飄道:“你又不給我在游戲里叫寶寶。”
寧暨笑著道:“我靠,得了啊你,適可而止。”
兩人打到半夜,寧暨期間犯困,被晏隋勾著又接連打了幾把,最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搖搖晃晃想爬起來要往自己臥室走。
晏隋:“要不這里睡?大冬天的,你回去又得暖被子。”
困得快變形的寧暨含糊地咕噥幾聲,晏隋聽不太清,伸手把燈關了,只留下一盞柔和昏黃的閱讀燈。
四周一黑,原本就困得不行的人蛄蛹了幾下,徹底跟塊融化的糖餅一樣,四仰八叉地窩在被子里,腦袋一歪,就沉沉睡去。
成功捕獲一只寧小貓的人類心滿意足,將小貓伸在被子外的手捉回被子里,輕輕掖好被子。
第二天一早,寧暨醒來,他一貫有起床氣,埋著腦袋趴在枕頭上賴床,過了一會,迷迷糊糊抬起頭。
過了一會,寧暨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自己的腰被一雙手摟著。
寧暨:“?”
他茫然地抬起頭,看到晏隋對他懶洋洋道:“早。”
晏隋松開攬著他腰的手,“你昨天睡覺一直搶被子,我沒被子蓋,大半夜被凍醒,只好跟你挨在一塊睡了。”
寧暨睜大眼睛。
晏隋:“下回去你房間打游戲,省得你困了賴在我床上不走。”
寧暨有點震驚:“我賴著不走嗎?”
晏隋挑眉:“你說呢?”
他掐了一把面前人的臉,“你何止是賴著不走,你還搶我被子,差點把我一腳踹下床。”
這事給寧暨造成的沖擊不小,直到洗漱刷牙時還沒回過神,想著自己居然晚上跟晏隋睡在一張床上。
他從小到大都沒跟過幾個人睡一張床。
可晏隋又說這事很正常,好兄弟之間玩累了一塊睡覺很正常,睡覺的時候搭個肩摟個背也很正常。
寧暨擦干臉,沉思片刻,覺得是好兄弟就不應該計較那么多。
所以晏隋的鳥大早上跟他打招呼這件事,應該也是正常的。
誰還沒個躁動時候呢。
前不久背脊被咯得熱熱的寧暨把這件事拋之腦后,欣然放下毛巾,屁顛屁顛跑去吃晏隋熬的皮蛋瘦肉粥。
第38章
元旦放假前兩天,寧暨跟舍友一塊聚餐。
火鍋店氣氛熱鬧,高星幾個人嚷嚷著這頓要讓寧暨請,捶著寧暨的肩,“這頓必須你請!”
“你小子,病好了后多久沒跟我們一塊玩了?”
“游戲在線,跟別人雙排,邀你都沒回應……”
寧暨笑著舉起雙手討饒,“我請我請,這頓我請。”
李翔攬著他肩膀,興致勃勃,“說實話,是不是談戀愛了?”
寧暨脫下外套,露出白色V領子淺口衛衣:“沒談。”
李翔眉毛挑得高高的,并不相信,“沒談戀愛?沒談戀愛你每天都在忙什么?”
高星開始算賬:“上星期,我們周末說去唱歌,打電話給你,你說沒空,干什么去了?”
寧暨攤手:“真沒空,陪晏隋去圖書館復習了,他們班周一有門課要考試。”
高星:“上上周說好周五沒課去網吧開黑通宵的,你怎么沒去?”
寧暨:“跟晏隋看電影去了,那文藝片只排一天,還只排在晚上八點。”
高星和李翔對視一眼,哽了哽:“你們最近關系那么好?”
寧暨想了想,好像確實最近跟晏隋關系挺好。
甚至好到前幾天晚上還睡一張床,他高中畢業跟幾個鐵哥們旅行都沒睡同一張床。
元旦他還要帶晏隋回家吃飯呢。
高星從他肩膀上捻了一根貓毛,感嘆道:“你穿他的衣服?”
咬著哈密瓜的寧暨:“你怎么知道?”
高星:“不是你跟我們說只有他冬天才會穿那么騷包的衣服嗎?”
回旋鏢扎著自己身上的寧暨咳了咳,低頭看了眼在很久之前自己口中的騷包衣服——敞開口的V領衛衣,露出一截鎖骨。
從前的晏隋會在露出的鎖骨上搭配飾品,淺淺的領口搭配銀色配飾,很有些格調。
寧暨身形偏瘦,對晏隋來說只是淺淺開了個領口的V領衛衣,他套在身上要松垮很多,露出大片白皙鎖骨。
“我衣服沾了貓毛,問他借了一件,其實也沒有很騷包。”寧暨咽下口中哈密瓜。
吃完飯,寧暨去洗手間上完廁所出來后,發現高星幾個人把賬給結了,架著他要去唱歌。
寧暨習慣性地給晏隋發消息報備行程。
他們去了常去的一家KTV,寧暨坐在角落,對唱歌興趣不是很大,偶爾高星攬著他肩膀,讓他唱的時候才會唱。
包廂里鬼哭狼嚎唱了兩個多小時,話筒放在大理石桌上,李翔開始傷感回憶自己高中初戀女友,一邊上的高星也在為自己無疾而終的暗戀傷感。
宿舍剩下的人都有對象,沒對象沒感情史沒暗戀史的寧暨坐在沙發上,拍拍李翔的肩膀,又拍拍高星的肩膀,安慰個沒完。
傷感不已的高星感動地一扭頭,“還好有老幺。”
老幺認真點頭,結果下一秒手機就彈出視頻通話。
寧暨接起視頻通話,看到視頻那頭出現毛絨絨的三花貓腦袋,一只爪子被一只手握住朝鏡頭晃了晃。
好幾秒后,鏡頭才移開,映出晏隋的半張臉,“小貓一直在叫,寧暨,它可能有點想你了。”
寧暨立即被吸引,“小三花嗎?”
“嗯,它一直跑到你房間,我跟它說你今晚不回來,它還一直撓門。”
寧暨忍不住笑起來,“真的假的?它不是一直懶懶的不愿動嗎?怎么會想我。”
視頻那頭的晏隋:“誰知道呢,你還在唱歌?”
寧暨:“昂,還在唱,唱完可能會去吃宵夜,你餓嗎?要給你打包夜宵嗎?”
一旁的高星:“???”
他看到寧暨窩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打視頻,跟邊上給查崗的女朋友打電話的另一個舍友神態一模一樣,眉眼彎彎。
那樣子,跟談戀愛沒什么差別。
誰家好兄弟大晚上的跟查崗一樣打電話?
高星心里直犯嘀咕,等到寧暨掛斷電話,他坐到寧暨邊上,打算隱晦地提醒寧暨:“幺兒,晏隋給你打電話?”
寧暨點頭:“讓我等會給他帶點宵夜。”
高星:“他不會叫外賣?”
寧暨:“順手的事。”
高星面色幽幽:“幺啊,你知道我要是半夜打電話給李翔讓他幫我帶宵夜,一般會聊多久嗎?”
寧暨扭頭:“多久?”
高星豎起兩個手指:“兩分鐘,不能再多了,其中一分半還是李翔罵罵咧咧說我屁事多。”
寧暨疑惑:“兩分鐘?”
高星:“你跟晏隋怪得很,誰家好兄弟大半夜跟查崗一樣打電話過來又說貓又說狗的,吃飽了撐的沒事干?”
寧暨很有一套自己的理由將自己說服,“剛當鐵哥們,感情不都是這樣處出來。”
他拍拍高星的肩膀,認真道:“下回我也給你帶宵夜。”
高星:“……”
寧暨扭頭看了眼宿舍的其他人,湊近高星,安慰道:“只給你一個人帶。”
高星:“……”
都多余說。
寧暨就跟個小孩一樣,還以為他因為寧暨有了鐵哥們吃醋。
高星無奈地推著寧暨腦袋,“得了,不用帶,你自己多注意點就行,他要黏黏糊糊纏著你,你別理他。”
寧暨:“好哦。”
他面上答應得好好的,實際開始反思自己——骨折那段時間,他尿尿都要晏隋幫脫褲子。
因為只有一只手能活動,無聊得隔幾分鐘就要喊晏隋的名字,晏隋沒聽到,就單手搖著輪椅滿屋子找晏隋玩。
寧暨得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面會一點點的不成熟和不穩重,也承認高星說得對,不能老這樣粘人。
于是凌晨他帶烤串和砂鍋粥回家后,酷酷地將夜宵放在桌子上,酷酷地敲了敲晏隋的臥室門,酷酷地叫晏隋出來吃夜宵。
然后酷酷的臉在晏隋同他說元旦節可能不能跟他一起回去后立即垮了下來。
“你不跟我回去了嗎?為什么?不是說好了嗎?機票也買好了。”
晏隋露出很歉意的表情,抬手摸了摸他垮下來的眉梢,低聲道:“對不起,事情發生得比較突然。”
“我父親說發生的事情跟我爺爺當初立下的遺囑有關。”
寧暨知道晏隋同爺爺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深厚,立即搖頭道:“沒事,不用道歉,你明天就走嗎?”
晏隋:“嗯,早上六點二十的飛機。”
寧暨一愣,看了眼手機,“那你還不去休息?”
晏隋:“明天我怕我走了,你還沒起床,走之前想再跟你待一會。”
他把話說得直白,目光坦誠,一錯不錯地望著寧暨。
——
“我出發了出發了,兩只小貓也辦了航空托運,會跟我一塊到家。”
愈w宴 “現在準備去值機,到了我再發消息給你。”
機場,寧暨套著奶油白短款羽絨服,下半身穿著卡其色闊腿褲,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清爽干凈。
他拉著行李箱,給晏隋發了幾條語音,一面發一面酷酷地覺得還好自己不像晏隋那樣黏人。
好兄弟回家都舍不得他。
成熟穩重的寧暨酷酷地停下腳步,咻地一下又發去一條語音:“我剛才在機場吃了碗面,沒有你做的面好吃。”
三個半小時后,傍晚飛機抵達泉市,寧暨一下飛機,就帶著兩只小貓飛奔出機場。
連女士和寧父早已等著他,寧暨拎著兩只小貓,酷酷地走到連女士面前,叫了一聲:“媽媽。”
連女士親昵揉了揉他腦袋,寧父笑瞇瞇地去替他拉行李箱。
寧暨的話立即多起來,那副酷酷的模樣再也裝不住,興致勃勃在車上一路說個沒完。
他同連女士說他最近和高中很討厭的同學成為了好哥們,又探著腦袋感嘆道:“媽媽,真奇怪,以前我居然覺得他討厭。”
連女士笑著道:“你們還一塊養了小貓?”
寧暨:“算是一起養的吧。”
元旦那天,寧父早早出門買菜,睡懶覺起床的寧暨看到連女士在客廳逗著兩只小貓玩。
他拍了兩張照片給晏隋發去。
晚上,寧父做了一大桌菜,寧暨對著一桌的菜肴拍了張照,給晏隋發去,問晏隋晚上吃什么。
晏隋那邊隔了一會才發消息過來。
Y:吃大餐^_^
寧父招呼著開飯,寧暨放下手機,從冰箱里拿了三罐椰汁,遞給連女士和寧父,三人碰杯,祝愿新的一年健康平安。
與此同時。
晏宅。
偌大的餐廳一片狼藉,餐桌被掀翻,湯湯水水倒了一地,一沓照片甩在地面,依稀能從邊角看到黑發男生的側顏。
晏隋慢條斯理地將手機放到口袋,抬頭好整以待地望著晏啟翰,微笑道:“你用爺爺的遺囑騙我回來,就為了這事?”
晏啟翰臉色鐵青,怒斥道:“你還笑得出來?好的不學專門學壞的!喜歡上男人!還跟男人去那種餐廳!”
“晏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晏隋顯得有些訝:“我以為晏家的臉早就在你投資失敗爺爺去替你處理的那年已經丟盡了。”
“原來臉皮這種東西晏家還有的嗎?”
晏啟翰幾乎氣昏過去,聲音幾乎都在發抖罵了道:“混賬!混賬!”
“你爺爺就是這樣教你的?讓你為了一個男的跟你爹掀桌子?”
晏隋笑了笑:“這才哪到哪,您要是再多罵他兩句,我連整個廳都能給您砸了。”
邊上的江婉儀眉頭輕蹙,“小隋,你怎么能因為外邊一個男生,就跟你爸爸這樣說話呢?”
“你爸爸也是為你好,那男生我們查過,父母都是教授,沒什么家底,為了錢接近你也正常。”
“我們也是怕你被一些不懷好意的人接近,都是為了你好。”
晏隋佯裝訝異:“就像當初的江姨一樣嗎?家里沒什么家底,為了錢不懷好意來接近我爸?”
江婉儀面色一僵,臉色有些難看。
晏隋面色真誠:“江姨當初是懷孕逼婚我爸吧?可我喜歡的人是男生,懷不了孕,江姨你要不教教我,怎么拴住他?”
江婉儀臉色難看至極,勉強地擠出個笑:“小隋不要開玩笑了。”
晏隋微笑:“沒開玩笑,我說真的。”
晏啟翰暴怒,摔了盤子,指著他鼻子罵:“你真是反了天!你對得起你爺爺嗎?”
“你爺爺對你寄予了多大的厚望,你敢去他墓前說你要跟一個男生在一起嗎?”
晏隋:“為什么不敢?”
他笑了笑:“我要是能跟他在一起,我何止是要去到我爺爺墓前說我跟男生在一起,我還要敲鑼打鼓吹吹打打給我爺爺慶祝我找了個那么好的對象。”
“小神童呢,從小跳級,沒成年就考上A大,我爺爺在地底下看到我找了這么一個對象不得高興死?”
“特別是在晏家出了個晏卓銘這種蠢貨后。”
沙發上的小胖墩聽到自己的名字,挨了罵,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兩下,彈出條消息。
寧小貓:我吃飽了
寧小貓:你還在吃飯嗎?
晏隋看著渾身氣得發抖重復罵他混賬的晏啟翰,心疼至極安慰兒子的江婉儀,還有沙發上嚎啕大哭的小胖墩,輕飄飄地回復寧暨。
Y:對,在喝粥呢^_^
都亂成一鍋粥了,得趕緊趁熱喝呢。
第39章
在晏家人印象里,晏隋出類拔萃,深得老爺子喜愛,年紀尚小便被老爺子當做繼承人培養。
性格更是沉穩,脾性也是一頂一的好,不爭不搶,在老爺子去世那年,主動轉學離開晏家,騰出地方給晏啟翰一家三口上演幸福美滿新家庭戲碼。
結果上了個大學,餐桌掀了,大廳也砸了,嘴皮子上下一碰能毒死人,笑吟吟地站在湯湯水水狼藉旁,開始又爭又搶。
沙發上的江婉儀紅著眼圈,摟著嚎啕大哭小兒子,晏啟翰心疼壞了,對著晏隋怒斥道:“讓你出國都是為你好!”
高中那會不是還主動提出轉學到泉市嗎?
晏啟翰對印象中的大兒子印象從來都是如此——過分優秀,卻沒什么野心,對任何事都淡淡的。
晏啟翰胸膛起伏幾下,沉著臉,“你要是現在答應出國,你喜歡男生的事,我還可以既往不咎,往后晏家也有你的……”
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不需要。”
穿著黑色大衣的青年打斷他,看著晏啟翰和他身后護著的妻子與孩子,微笑道:“該給我的,我一個子都不會少拿。”
“不該給我的,我一個子都不會少搶。”
從前沒有需要守護的人,散漫地存活于世界,讓渡著可有可無的權利,對一切都無所謂。
無所謂去泉市上學,無所謂出國留學,無所謂那些爛到家的陰謀詭計。
但如今喜歡的人開始成為他人生的支點——唯一的、不可妥協的、需要守護的支點。
他怎么可能會退讓。
他絕不退讓。
——
“你不可以上床。”
某個支點躺在床上,舉起小貓,神情嚴肅:“腳臟,手臟,不能上床。”
漂亮的三花貓歪著腦袋,咪嗚地朝他軟軟地叫了一聲。
某個支點:“給你躺一分鐘。”
五分鐘后,寧暨趴在枕頭上玩手機,毛絨絨的小貓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身邊,毛絨絨的尾巴是不是蹭過臉龐。
他偏頭,用指尖勾住蓬松柔軟的尾巴,想著怪不得當初他變成貓的時候,晏隋那么喜歡玩尾巴。
確實好玩。
寧暨一想到晏隋,又給晏隋發了條消息,問晏隋在干嘛。
聽齊闌說,晏隋的父親和繼母并不是好相與的角色。晏隋高二那年轉學,不僅有爺爺去世的原因,也有繼母的攛掇。
豪門里的恩怨不容小覷。
寧暨腦海里閃過電視劇里的狗血橋段,沒忍住,帶著點擔憂又給晏隋發了條消息,生怕晏隋回到晏家被全家人欺負。
晏宅,餐廳和客廳滿是殘骸,晏隋一面打電話給晏家私人醫生把沙發上一抽一倒抽著氣的晏啟翰送醫院,一面讓管家把廳上鬼哭狼嚎的小胖墩丟上樓。
老管家跟著晏隋爺爺四十多年,親眼所見晏啟翰無故偏私小兒子,對大兒子不聞不問,加之老爺子生前極為疼愛晏隋,愛屋及烏,心里對晏啟翰頗有微詞。
看此場景,老管家利利索索地提著在地上撒潑打滾鬼哭狼嚎的小胖墩上樓。
上樓前,老管家回頭看了一眼佇立在狼藉中心的青年從容不怕,心里很是感嘆——怪不得老爺子那么疼愛長孫,這氣度這性情,很有些當年的老爺子的影子。
晏隋神色散漫地彈了彈大衣上濺到的水點子,解鎖手機。
寧小貓:在干嘛?
寧小貓:你還好嗎?有沒有被他們欺負?
晏隋抬頭看了眼沙發上哭哭啼啼扶著晏啟翰的江婉儀,若有所思。
下一秒,跟天王老子一樣的晏隋一腳踢開晏啟翰的手杖,回了條信息。
Y:好像被欺負了
Y:他們叫我滾出去
Y:>﹏<
收到消息的寧暨一下就從床上坐起來,有點生氣,手機屏幕的鍵盤被敲得噼里啪啦。
寧小貓:他們怎么這樣?
寧小貓:憑什么讓你滾出去?
Y:現在能開車去找你嗎?
寧暨毫不猶豫打字回復晏隋。
寧小貓:廢話,當然可以
凌晨三點二十四分。
等了幾個小時的寧暨換好衣服,胡亂系上圍巾,摸著黑輕手輕腳路過客廳,拉開冰箱,用保溫飯盒裝了一摞餃子。
凌晨的泉市落著細細密密的小雪。
小區門口昏黃的路燈旁,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燈下,身穿黑色大衣的青年佇立在車旁,神色柔和地看著朝他飛奔而來的寧暨。
昏黃路燈下的雪粒紛飛,朝他飛奔過來的男生呵出的白氣飄散在半空,眼睛卻明亮璀璨,直直地撞進他心里。
連續開了四個多小時車的晏隋再也忍不住,張開雙手,將人攬進懷里,將臉輕輕靠在寧暨肩上。
寧暨穿著件白色羽絨服,抱起來像塊柔軟蓬松的奶泡,溫暖又柔軟。
寧暨被抱住沒反應過來,愣然停在原地,雙手張開,舉在半空,左手還提著盒餃子。
好半天,他神色遲疑,有些笨拙地用右手拍了拍晏隋的背,一下又一下。
晏隋抱他抱得很用力,結結實實將他抱得滿懷,不留一絲縫隙,手臂牢牢地鎖住他。他鼻尖滿是淡淡的雪松香。
寧暨跟個大型娃娃,舉著餃子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給人抱了好一會,才聽到晏隋叫他名字。
“寧暨。”
寧暨:“嗯?”
晏隋將臉埋在他肩上說,聲音帶著笑意,“從晚上十點等到現在,你怎么那么好啊。”
寧暨:“不是我好,是你家里人太壞。”
晏隋又笑起來,因為臉埋在衣服里,笑聲聽上去失真,悶悶的。他抬起頭,低下頭,深深地嗅了嗅寧暨后頸。
溫暖的柑橘香夾雜著清爽的洗發水味道,讓人眷戀至極。
晏隋知道自己應該松手了。
同家里吵架,連夜開車好幾個小時趕來的好兄弟,擁抱那么久,也該夠了。
可他還是舍不得,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快要凍死的旅人碰到溫暖的火源,哪怕冒著被灼傷的風險,也想要將火源攏在懷里。
許久之后,晏隋終于松了手,深深地凝視著寧暨,眼眸柔和,眼中的情緒卻很深。他抬手,揉了揉寧暨的頭,笑了笑,低聲道:“好了。”
“回去吧。”
寧暨卻皺起眉頭,很有些不樂意,一把打掉腦袋上的手:“什么意思?”
他拉開車門,鉆進去車里,探出個腦袋催促道:“趕緊開車,不是說訂了酒店嗎?”
晏隋:“你要跟我一塊去?”
天寒地凍,寧暨吸了吸鼻子,“廢話,不然我等你那么久干什么?”
他怎么可能會放同家里吵架離家出走的好兄弟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酒店。
寧暨:“我給你帶了餃子,我跟我媽媽親手包的。”
寧暨:“你家里人太壞,過節就只給你準備粥。”
寧暨:“電視劇都這么演,下馬威。”
車上,圍著圍巾的寧小貓嘀嘀咕咕,有點生氣,晏隋打著方向盤,只覺得心都軟成了一片。
到了酒店辦理入住,晏隋要了雙人床的行政房。
刷卡的時候,酒店前臺的大堂接待經理試了好幾次,抬頭對他柔聲道:“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不便,尊貴的客人,我們在處理這張卡支付時遇到了一點小狀況,無法完成交易,您看是否方便換一張卡進行支付呢?”
晏隋一頓。
寧暨偏頭,“怎么了?”
晏隋接過大堂接待經理遞過來的銀行卡,言簡意賅:“卡被凍結了。”
這家洲際酒店是齊闌名下的產業,晏隋報了齊闌的名字,酒店工作人員核實身份信息無誤后,專門的工作人員將他們迎到貴賓通道,在貴賓接待室快速辦理入住手續。
禮賓人員引領他們乘坐電梯前行至套房門前,因為凌晨入住,套房里沒有穿著制服的酒店工作人員歡迎入住。
穿過寬敞的玄關區域,寧暨坐在套房的客廳沙發上,低頭開始算著些什么東西。
晏隋脫下大衣,來到他身旁,“在算什么?”
寧暨抬頭,“在算這個月我的生活費夠不夠養兩個人。”
晏隋:“嗯?”
寧暨將保溫飯盒塞給他,認真道:“你不是跟家里吵架,卡都被凍結了嗎?”
“你要是不想跟家里低頭服軟,那就不低頭,反正我的生活費養兩個人沒問題。”
“不過可能不能跟以前一樣經常吃芝士焗大龍蝦。”
寧暨摸了摸下巴:“不過我算了算,小龍蝦還是可以經常吃的。”
晏隋沒說話,望著他,很久后才笑道:“真的啊?”
寧暨:“真的啊。”
他從口袋里的錢夾掏出一張銀行卡,食指和中指夾住銀行卡,酷酷地將銀行卡抵在晏隋肩上:“拿去用。”
“我爸爸媽媽給我打生活費都打在這張卡里,每個月一號打錢。”
“我們一起用。”
晏隋:“寧暨,你知道你現在很像什么嗎?”
寧暨不懂,問他:“很像什么?”
晏隋只是笑,卻不說。
漂亮的小貓叼著自己的罐頭,跑去跟外頭流浪的大貓一塊分罐頭,驕傲地說自己每天都會有一個罐頭,可以一起分著吃。
晏隋打開餃子,保溫盒飯里的餃子熱氣騰騰,皮薄餡厚。他用筷子夾了個白胖胖的餃子,塞到寧暨的嘴里。
寧暨還在問:“你笑什么——”
他嚼了兩下,注意力被吸引,看著晏隋跟他一塊吃餃子,立即道:“好吃吧?”
晏隋點頭,夾起圓鼓鼓的餃子,“好吃,這個是你包的?”
寧暨:“你怎么知道?”
晏隋忍不住笑:“胖乎乎的,餡都快把餃子撐破了。”
寧暨也忍不住笑,去踹他:“不吃滾蛋,虧我拿了一路。”
晏隋就是這樣,愛招他,招完又去捏他鼻子,逗他:“寧暨,以前沒人說過你可愛得要死?”
第40章
“有人說過。”
寧暨似乎是想起什么,皺了皺鼻子,有些不樂意的樣子。
晏隋笑著捏著他鼻子的動作一頓。
他確實有點欠——喜歡逗寧暨,但要是真的有人這么說寧暨可愛得要死,他又開始覺得不舒服。
“誰夸的?男的還是女的?”
寧暨不樂意告訴他,斜斜地望著他,“問那么多干嘛。”
晏隋:“你也可以問我。”
寧暨推他,嘀咕道:“誰要問你這種問題?”
一個大男人,可愛來可愛去的,奇怪得很。
寧暨摘下圍巾,起身從套房的客廳走到臥室,臥室床頭背景墻是軟包材質。他整個人后仰倒在軟綿綿的床上,打了個哈欠,讓晏隋趕緊去洗澡。
他再能熬,折騰到這個點,也困得站不住。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寧暨豎起一根手指,帶著點睡意的鼻音:“哥再陪你一個小時。”
“洗完澡,你要心情不好,哥陪你聊一個小時的天,就睡了啊。”
晏隋將寧暨隨手放在真皮沙發上的圍巾折好掛在玄關衣帽架,聞言,眉毛輕輕挑起,“真的?”
窩在床上的小貓:“童叟無欺。”
晏隋:“那哭了怎么辦?能靠在你肩膀上哭嗎?”
寧暨:“???”
他一下就睜開眼,爬起來,小心翼翼地去看晏隋,磕巴道:“真哭啊?”
他絞盡腦汁,憋半天憋出一句話:“別難過啊……為那些人哭不值得……”
明明說只陪聊一個小時就去睡覺,結果卻因為對方的一句話,開始坐在床上冥思苦想,巴巴地望著他:“你真要哭了嗎?別哭啊。”
以寧暨貧瘠的哄人經驗,翻來覆去也只有一句別哭啊。
哄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把晏隋哄去洗澡,寧暨趴在枕頭上,狂搜著朋友離家出走的安慰話術。
晏隋洗完澡,穿著黑色睡袍,看到寧暨對他說:“別難過,你想想你爺爺……他不愿你這么難過的。”
晏隋眨眨眼,驀然失笑,心想要是老爺子真的在世,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揮著拐杖抽他。
學什么不好,專門去學坑蒙拐騙。
可只有世界上最善良最心軟的小貓會被他騙到。
晏隋坐在寧暨床上,“今晚能一塊睡嗎?”
寧暨一愣:“啊?”
晏隋已經很自然地掀開被子,躺在床上,偏頭望他:“夜聊啊,不是說可以陪我聊一個小時嗎?”
寧暨懵然:“一張床上聊?”
晏隋扯了扯被子,淡定道:“嗯,夜聊不都是這樣聊。”
“不是,你們宿舍聊天,要鉆到別人被窩里聊?”寧暨神色震驚。
他從前在宿舍跟高星一行人偶爾也會夜聊,但都是在各自床上,也沒見聊著聊著就下床鉆別人被窩啊。
可晏隋不止鉆被窩,還順手攬著他的腰,跟抱大型的娃娃一樣,將他牢牢抱在懷里,說心碎成一塊一塊的,胸口漏了風,要抱著人堵住漏風的胸口。
寧暨沒忍住,笑著抬腳就踹,“有病啊,當我三歲小孩?”
晏隋長腿微屈,靈活地用膝蓋夾住他踹過來的腳,長臂一伸,關掉床頭柜的昏黃床頭燈,散漫地管寧暨叫哥,拉長聲音。
“寧暨,寧哥,收留一下無家可歸的傷心人行不行?”
寧暨耳根子軟得很,更不用說這會聽到晏隋叫他哥,臉還是繃著的,踢人的腿卻放下來,順從地被兩條修長有力的長腿捉住。
那可是晏隋!
晏隋張口管他叫哥,什么含金量!
寧暨磨磨蹭蹭地掙扎了幾下,沒使什么勁兒,嘴里嘟囔地說就這一次,伸手拽著被子蓋住晏隋的眼睛。
他耳垂有點紅,超級酷道:“你可以靠在哥的胸膛上療傷。”
晏隋在被子里笑得胸膛都在震,他忍著沒笑出聲——要真笑出聲,估計得被惱羞成怒的炸毛小貓一腳踹下床。
寧暨感覺胸膛靠近一個溫暖的熱源,溫熱濕潤的吐息噴灑而下。
晏隋:“好呢。”
寧暨原本覺得胸前被溫熱濕潤的吐息噴灑著有些癢,想要往后退,一聽到受傷的晏隋這樣說,立即按耐住想要的動作。
甚至還挺起胸膛,好讓晏隋靠在他的胸膛里埋頭哭泣。
寧暨繼續酷酷道:“你可以釋放自己了,我看不到。”
他補充:“不用擔心把我衣服弄濕。”
晏隋噴灑的呼吸越來越灼熱,聲音緊緊的,還有些啞——“真弄濕衣服也沒關系?”
這姿勢再方便不過,幾乎不用低頭就能嘬上去,吃得將薄薄的內衫浸得濕透。
寧暨會叫出來的吧。
會哭嗎?
還是連叫都叫不出來?只知道從喉嚨里擠出點帶喘的哭腔氣音?
寧暨連自己弄這種事都很少做,能受得了這種用牙齒輕咬輕扯小點的刺激嗎?
會不會吃一會,就會受不了
晏隋不知道寧暨受不受得了,他只知道自己受不了了,呼吸越來越重。
“……”
被子忽然被一把掀開,酷酷的寧暨看著晏隋掀開被子后,快步走向衛生間。
寧暨:“?”
他低頭一看,仔細地扯著胸膛前的睡衣,發現自己胸膛前有著很小很小一塊濡濕痕跡。
不仔細得幾乎看不見,大概只有半個指甲蓋那么大。
看來是難過得哭了啊。
寧暨了然地抬起頭,深沉地嘆了嘆氣——晏隋臉皮還是太薄,沒有靠在他胸膛上哭。
浴室,晏隋半仰著頭,呼出灼熱渾濁的氣息,臉旁和脖子瞭得一片紅,手不停。
他被腦海中強烈的想象刺激到,整個人仿佛都要燒起來一樣,被前所未有的感覺沖擊。
過了很久,浴室重新響起水聲。
熬了差不多一晚上的寧暨瞇著眼趴在枕頭上,強撐著困意,迷迷糊糊地想著晏大少爺可真講究。
哭花了臉還要洗個澡。
他腦袋一歪一歪,跟只小貓一樣,搖搖晃晃挨在枕頭上,睡了過去。
——
“昨晚怎么報了我名字入住?出什么事了?”
次日中午,套房的落地玻璃前,穿著睡袍的晏隋剛起床,聲音還有點啞,懶散道:“沒什么,晏啟翰把我卡凍結了。”
電話那頭的齊闌:“起床那會我就聽說了,圈子里全是你的風言風語,說你把晏啟翰氣到住院。”
晏隋:“消息還傳得挺快。”
晏隋:“我這邊還得在酒店住幾天,記你賬上。”
齊闌笑了一聲:“得了啊,少在我面前演,晏啟翰凍結卡對你又沒什么用,你過后打算怎么辦?”
他們同晏隋交好的幾個人,都知道晏隋的本事。
晏隋偏頭,透過陽臺隔音玻璃窗,看向臥室里還在睡覺的青年,散漫道:“怎么辦?吃軟飯唄。”
齊闌:“?”
晏隋聲調愉快:“小寧說要養我呢。”
齊闌:“……”
晏隋:“昨晚直接把身上的銀行卡給我了呢。”
齊闌:“……?不是,我問你以后的安排是什么。”
晏隋語氣閑適:“以后的安排就是給小寧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做家庭煮夫,你知道的,這年頭軟飯可不是誰都能吃的。”
齊闌:“滾蛋,你跟小寧都沒談,你吃個鳥的軟飯。”
晏隋眉頭輕輕一挑,并不服氣:“你又知道我們沒談戀愛?
齊闌:“雙人床行政套房,你要跟小寧談了,你會開雙床房?”
發燒生病那會就禽獸得不行,裝發病要跟小寧抱抱摸摸,真要談了還能開雙床房?
談話聲音被陽臺推拉門隔絕在外,臥室里聽不到談話動靜,只隔著玻璃看到穿著黑色睡袍的晏隋坐在陽臺椅子打電話。
睡醒的寧暨在床上瞇了一會,等起床氣緩過去后,摸來手機點了份外賣。
等晏隋打完電話,寧暨已經踩著拖鞋,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將外賣放在套房的客廳茶幾上,讓他來吃早飯。
寧暨去浴室洗漱,對著浴室里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奢侈品小樣研究了一下,費勁巴拉地找出牙膏。
洗漱完,他抓了抓蓬亂的頭發,有幾縷翹起的呆毛實在壓不下去,寧暨沒管。
客廳的茶幾上,熱氣騰騰的粥蓋子已經掀開,兩籠小籠包的蘸料也準備好,晏隋卻沒動筷子,見他過來,將插上吸管的豆漿遞給他。
寧暨接過豆漿,“干嘛不吃?”
晏隋從容地將自己的那杯豆漿插上吸管:“等你啊,吃軟飯要有吃軟飯的樣子。”
寧暨被逗笑:“滾蛋。”
沒見過吃軟飯吃小籠包和豆漿白粥的。
晏隋:“沒開玩笑,網上都是這樣說的。”
寧暨夾了個小籠包,塞進嘴里,含糊道,“胡說八道。”
晏隋:“網上還說男的吃軟飯要給金主做飯做菜的。”
寧暨:“你以前不也經常給我做飯。”
晏隋:“不一樣。”
寧暨:“有什么不一樣。”
晏隋靠在沙發上,語氣真誠:“網上說男人吃軟飯做飯得系圍裙。”
寧暨:“?你做飯也系圍裙啊。”
晏隋輕飄飄:“他們說里面什么都不穿系圍裙做飯,然后等你下班回家。”
喝著豆漿的寧暨被嗆了兩下,臉都燒起來,震驚地望著晏隋。
晏隋人畜無害:“還要多鍛煉,最好把圍裙撐得鼓起來,這樣手感好一點。”
“人夫感越強,金主越喜歡。”
寧暨燒得整張臉都紅起來,捏著豆漿,“我靠,你在說什么啊?”
晏隋眨了眨眼:“你覺得我胸肌還要練嗎?”
寧暨下意識望向系著黑色睡袍的緊實胸膛,脫口道:“那么大還要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