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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我來成全未婚妻 > 110-120
    第111章 因為你不是他,不是我愛的那個人。

    雖然理智上知道九諸王室在某些人心里還有著超然的地位, 但大概是因為小時候生活在國外,所以不論是在預知夢里還是在現實中,姜愈白對九諸的王室都沒什么崇拜敬仰之心。

    她本人與王室成員幾乎沒有交集, 在夢里也只見過一個沈玄星而已,八卦倒是聽了不少。

    而現在, 她近距離地見到了九諸的女王沈融竹。

    王室對民眾的影響一直都在減弱,而當今這位女王性格親民、行事低調,甚少彰顯自己的存在,卻又同時獲得了廣泛的好評。

    姜愈白與女王聊過幾句后幾乎是立即喜歡上了對方,因為這位女王不僅能和她聊計算機相關話題, 而且還特別親切友好地勉勵了她一番。

    比起那些社交場合的辭令, 女王陛下所談的話題可要務實且有趣得多。

    唯一令人有些遺憾的是,女王在宴會中途就匆匆離場,將現場交給了今日這場宴會的另一位主角——剛被立為王儲的沈玄星。

    沈玄星在帝都活動了兩個來月, 在這最春風得意之時更是受到了眾星捧月的待遇, 身邊時刻聚集著人群。

    姜愈白和莊晏合也被父母帶著認識了不少人, 姜愈白盡職盡責地當好自己的“花瓶”, 莊晏合則可謂是如魚得水。

    她之后作為公司代表,會有越來越多的機會去這樣的場合, 接觸這些人,姜先濤和游慧敏不遺余力地為她保駕護航。

    在姜愈白回國表現出“紈绔”的那一面后, 大部分人就已經認定, 姜家會招贅一個有能力的女婿。

    如今只不過是女婿變成了女兒媳婦,所以眾人接受得非常快,基本都將話題拋給了莊晏合。

    姜愈白樂得清閑, 到了后面干脆喊腰酸腿疼,跟著服務人員去了休息室一邊吃東西一邊玩手機。

    只是打個招呼她尚且能忍受, 但宴會的后半場一般都是關系較為親近的團體聚在一起,或者是與想要親近對象攀談,那種聊天的強度和深度不是她吃得消的了。

    最主要的是,她知道沈玄星肯定會來找他們聊天,所以仗著“車禍后遺癥”先溜之大吉了。

    討厭就是討厭,她沒辦法對情敵和顏悅色。

    不喜歡、不適應或者沒體力應付這種場合的人不止姜愈白一個,不過休息室很多,這類人通常會像她一樣找個清凈的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待著。

    這只要問一下服務人員就能知道,所以姜愈白獨自待了半個小時也沒人打擾。

    在這樣的宴會上,她唯一算得上熟人就只有虞秀凝,可惜對方和她不一樣,需要跟著爹媽去應酬。

    在群里和小伙伴們聊了會兒天,吹了會兒牛,姜愈白還是禁不住感覺到了無聊。

    其實她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參觀一下王宮的開放區域,但一想到這是沈玄星的地盤,就又有點意興闌珊。

    “唉……”

    成長的代價大概就是無法任性,不得不去做那些自己討厭的事吧。

    就在姜愈白唉聲嘆氣,感慨萬千之時,一道熟悉又讓她本能厭惡的男聲突然從門口方向傳來。

    “原來姜小姐在這啊?”沈玄星身穿十分正式的黑色燕尾服,以相當“風度翩翩”地姿勢走進了休息室,“為什么嘆氣呢,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嗎?”

    說好聽點,這是很富有磁性且腔調優雅的嗓音,說難聽點,就算是九諸最守舊、最擅長那套文縐縐說話方式的貴族,也沒他這樣裝腔作勢的。

    震驚一瞬間壓過了厭惡,姜愈白倏然看向門口,一雙灰色眼眸瞪得渾圓,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這個“宴會之星”。

    臥槽?

    這個小三是想在主場正面硬剛她嗎?

    輸人不輸陣,姜愈白下意識站起身了。

    雖然身高不如對方,但加上高跟鞋也沒差多少了,她不想被眼前這個男人俯視。

    “沈……殿下?”

    九諸王室已經不再有分封爵位的權利,但如果是王室成員,尤其是是王儲,是可以根據資歷和功績獲得相應爵位的。

    不過沈玄星回歸時日尚短,暫時沒有封爵,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可以尊稱一聲殿下。

    “姜小姐太見外了,被叫殿下什么的我也還沒習慣,”沈玄星慢步走到離姜愈白不遠,卻也沒有近到會侵犯私人空間的地方,溫和親切地道,“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按年齡叫我一聲哥哥也可以。”

    姜愈白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卻還是沒忍住吐槽的欲望:“我們沒那么熟吧?”

    她最討厭沈玄星的一點就是,這家伙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看起來游刃有余又讓人看不出情緒。

    明明想撬她的墻角,還做出一副很親切的樣子,簡直是沒品至極。

    “哈……確實是我交淺言深了,”沈玄星笑了笑,并不十分介意姜愈白的言辭和態度,依然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只是我受到了叔叔阿姨以及晏合的很多照顧,不由自主地覺得你也很親切。”

    對于父母決定的姜家站隊問題,如今的姜愈白自然不會插手干涉——她在預知夢里做過那樣的事,結果就是把一切都攪得一團亂。

    沈玄星也是“正義”的那一方,除了“情敵”這個因素以外,她沒有理由和這人作對。

    “我不管我爸媽以及晏合的事,也無法做主姜家,”姜愈白揮了揮手,有點不耐煩,“你有什么事找我沒用。”

    她一點兒也不客氣地擺出了不愿交談的態度,沈玄星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如果我沒理解錯,姜小姐……似乎討厭我?”這樣說的時候他依然保持著禮貌和涵養,只恰當表現出了一絲疑惑和遺憾,“請問我之前有哪里冒犯到你嗎?”

    想搶她未婚妻就很冒犯了好嗎?

    就算現在還沒有成為事實,起了這個念頭多少也該心虛一下吧?

    “你沒有冒犯我,我也沒有討厭你,只是單純不喜歡而已,”姜愈白撇撇嘴,“不過你放心,我不是針對你,只是能讓我喜歡的人本來就不多。是我性格的問題,殿下不用在意。”

    沈玄星愣了愣,突然爽朗大笑起來:“原來是這樣,我之前就一直聽說姜小姐是性情中人,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性情中人?

    這語言的藝術果然是這個圈子的必修課啊,厚臉皮也是!

    “既然見識過了,殿下應該沒別的事了吧?”

    沈玄星嘴角含笑,微微搖頭:“知道姜小姐不喜歡我,實在是讓我遺憾和不甘心。我可以斗膽問一句,有什么方法可以提升我在你心里的好感度嗎?”

    姜愈白的長眉死死地擰起來:“不可以。”

    這些所謂的“好人”是不是都腦袋有坑啊啊?明明想要搶她未婚妻還想和她搞好關系。

    不過在某些古早小說里倒是挺常見的,為了將主角的插足行為合理化,他自身一開始一定是將這份感情隱藏在心底,選擇默默守護或者等待的。

    直到原配干了什么十惡不赦、罪孽深重、天怒人怨的壞事,劇情才會讓他合理合法地搶過另一位主角。

    預知夢里的發展就是如此,沈玄星一直“友好”地想要接近她,而她因為沈玄星的行為以及嚴成的挑撥,一步錯步步錯,將莊晏合推到對方身邊。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糾正那些錯誤后莊晏合會改變自己的選擇,可每到這種時候,她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莊晏合退婚時的場景。

    她的一切懷疑都成為了現實,她最害怕的事也一件件發生。

    她憤怒、狂躁、歇斯底里地質問莊晏合,為什么要欺騙她,為什么要背叛她,為什么不肯愛她。

    莊晏合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用無比冷淡的表情面對她,那雙琥珀色的瞳眸中透著死寂,越過她像是在看著別的什么人。

    莊晏合平靜地敘述,給了她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

    “因為你不是他,不是我愛的那個人。”

    這是姜愈白第一次從莊晏合口中聽到“愛”這個字,第一次從行尸走肉一樣的莊晏合眼中看到了光。

    只是那個光不是對著她,也不是因為她。

    “你想知道他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嗎?”

    姜愈白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場景,永遠也無法忘記莊晏合說過的話。

    “他善良純粹、堅強認真、乖巧聽話,偶爾會有些奇思妙想,”莊晏合用一種她從沒有見過的、像是在做夢般的神情恍惚向往地對她描述所愛之人,“偶爾也會讓人很生氣,但大多時候都很可愛……”

    這是莊晏合絕對不會給予她的形容,是她最不愿意回憶的,噩夢中的噩夢。

    “我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堅持下去,能夠把你當作是他,”莊晏合的目光終于落在她身上,其中卻只有怨恨和絕望,“但我現在做不到。”

    不要再說了。

    “姜愈白你知道嗎?我恨你恨得想要去死。”

    “……小姐?姜小姐?”

    姜愈白被討厭又聒噪的嗓音拉回現實,紅著一雙眼死死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即使是現在,她也沒有自信能讓莊晏合露出那樣明亮又向往的目光。

    而一想到眼前的這個男人被莊晏合愛著,她就妒忌得發狂。

    回歸現實后,這份妒忌中少了對莊晏合的怨恨、憤怒以及扭曲,變得越發純粹。

    她總是忍不住會想,這個男人怎么不去死一死呢?

    她的妒忌就是有到這種,即使立志當一個好人,也忍不住想要詛咒沈玄星去死的程度。

    減少直面對方,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克制了。

    第112章 原來為了愛情也那么不擇手段!

    “你還有什么事嗎?”

    姜愈白直直地盯著他, 語氣僵硬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兒哭音,雙眼更是潮濕通紅。

    剛剛的回憶不止讓她對眼前的男人充滿了妒忌,也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委屈和怨憤。

    直到現在她依然能夠回憶起, 聽到莊晏合說愛的是別人的那種絕望。

    “姜小姐……”沈玄星收斂了笑容,顯出擔憂的神色, “你怎么了?”

    “不關你的事!”

    姜愈白見他完全看不懂……或者說不打算看懂氛圍,干脆繞過茶幾主動離開。

    只是和這家伙待在同一個空間,她都覺得窒息。

    “姜小姐——”沈玄星腳下追了兩步,帶著點著急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但我對你沒有惡意。我們難道就不能好好聊一聊嗎?”

    姜愈白很想說“聊個屁”, 但比起接話,她還是更想離開這里。

    然而就在她推開休息室大門時,一位侍者正端著托盤打算進門, 兩人猝不及防迎面相撞, 酒水當即撒了她一身。

    “啊……對、對不起, ”那位侍者似乎是被嚇到了, 手忙腳亂地扶住托盤里的酒飲,不停地鞠躬道歉, “對不起,姜小姐, 我不知道……”

    姜愈白看著這個點頭哈腰的侍者心下更是煩亂, 只覺得遇上沈玄星就沒有好事。

    “行——”

    她本想說行了,該干嗎干嗎去,沒想到沈玄星幾步上前, 神態威嚴地低聲斥責道:“你是怎么做事的?”

    “殿下,”侍者更是恭敬而慌張,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

    “不是和我道歉,而是和姜小姐道歉,”沈玄星說著看向姜愈白,表情中多了幾分關心,“你沒事吧?這是個新人,笨手笨腳的也不懂事,還希望姜小姐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計較。”  ???

    姜愈白只覺得他這一通話好莫名其妙,明明像是在替兩人說話和解,卻怎么聽怎么討厭。

    那位侍者連連點頭,一邊自責一邊道歉。

    沈玄星卻是脫下了身上的外套,作勢想要披到姜愈白的肩膀上。

    “姜小姐先用我衣服蓋一蓋吧,我找人為你換一身——”

    姜愈白厭惡地揮開了他的手,譏諷道:“人家本來就在給我道歉,我也沒打算要追究,和你有個半毛錢關系,需要你來說這些話?”

    侍者道歉的聲音一頓,沈玄星的臉色也是一僵。

    姜愈白看著面前臉龐英俊,做派紳士的男人,冷笑了起來:“還是說,你認為我這個性情中人會為難人家?”

    她確定從沈玄星身上感受到的那種虛偽和做作不是自己的錯覺,雖然她在爾虞我詐上沒什么天分,情商也有待提高,但在做過那場預知夢后,她對別有圖謀的人敏感了很多。

    這個沈玄星看起來好像是想和她交朋友,言行舉止間卻處處帶著算計。

    這也是當然的,這家伙不就在算計搶她的未婚妻嘛!

    好話是他說的,人情是他賣的,最后的好處當然也是他得的。

    這家伙是想把她塑造成那種嬌蠻專橫,不講道理的大小姐,破壞她在別人——主要是莊晏合心中的形象,然后自己收買人心對不對?

    可惜她現在可不是什么吳下阿蒙了,這種手段對她沒用!

    “怎么會……”沈玄星擠出一絲笑容,“我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希望姜小姐能在這場宴會中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所以有些著急過頭了。”

    姜愈白抱著手臂,掃了一眼他拿在手里的外套,嗤笑了一聲:“沈先生,你是今天的主角,但還不是這里的主人,不要戲那么多。而且我有潔癖,不喜歡穿別人穿過的衣服。”

    溫度似乎隨著她的這番話陡然降到了冰點,一旁的侍者噤若寒蟬,沈玄星則微微蹙起了眉頭。

    他沒想到姜家的大小姐那么難搞定,更疑惑自己之前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對方。

    不是說她看起來傲慢驕矜,但其實很單純很好騙嗎?

    “愈白——”

    就在氣氛僵持之時,莊晏合的聲音伴隨著略帶急促的腳步聲,自姜愈白身后傳來。

    姜愈白的神情僵了僵,目眥欲裂地盯著眼前的沈玄星,通紅的雙眼顯出了幾分兇狠。

    “沈玄星,你很好。”她說著目光瞥向了那名侍者,“難怪你要出頭了,看來這位也是你的人。”

    原來真正的局設在這里!

    沈玄星這個陰險卑鄙的小人,故意導演了這一出,好讓晏合來看她出丑是不是?

    如果她還是過去那個姜愈白,為了這點小事發火,而沈玄星表現出一副溫柔紳士的風度,不就可以把她比下去了嗎?

    就算她沒有發火,這樣的滿身狼狽也足夠稱得上是失禮了。

    好哇、好哇,她原本還以為這個沈玄星是什么正人君子呢,原來為了愛情也那么不擇手段!

    “姜小姐……”沈玄星聽她咬牙切齒的低語,面色鐵青,神情僵硬,“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他按捺著心中的那份震撼,勉力吐出這句話,余光瞥到匆匆而來的莊晏合時,還是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懊惱。

    雖然知道莊晏合謹慎小心,將姜愈白看得很緊,卻還是沒有預料到她會來得那么快。

    不,現在對他來說更難搞的是姜愈白的反應和態度,如果被這樣排斥和戒備,無論他有什么計劃都很難實行。

    “愈白,”莊晏合步履匆匆趕到姜愈白身邊,仔細打量檢查著她的身體,“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或許是因為有所防備和擔憂,所以在發現沈玄星消失后,她的心中就有了不詳的預感。

    不過在親眼看到兩人站起一起時,莊晏合還是被這個男人的大膽和無恥惡心到了。

    在自己作為主角的宴會離席,私下面見有婚約對象的少女,往小了說自然可以當作是普通的朋友見面,可要往大了炒作,什么風言風語都能傳得出來。

    “我沒事,”姜愈白自覺看懂了沈玄星的打算,當然不會當那個告狀的惡人,只淡淡地道,“不小心撞到人,酒水撒到身上了。”

    寶藍色的禮裙上有明顯的水漬,還好禮裙本身不是淺色,否則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

    莊晏合聽姜愈白語氣平淡,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卻發現她雙眼微紅,表情有些不自然,心不禁往下沉了沉。

    “那殿下是……”

    沈玄星連忙道:“我只是想和姜小姐交個朋友。”

    莊晏合的目光落在他的外套上,心中冷笑了一聲。

    交朋友還包括送衣服嗎?

    如果她沒來,這件衣服披到姜愈白的身上,甚至如果姜愈白換了一身衣服,傳出去都會成為沈玄星和姜愈白的緋聞。

    “殿下太著急了吧?”莊晏合笑容和煦,讓人如沐春風,“今天可是您重要的日子,那么多賓客還等著您呢。以您和姜家的關系,將來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增進情誼,哪里需要急在這一時?”

    沈玄星勉強笑了一下:“莊小姐說的對,是我冒昧了。”

    “哪里,我明白殿下的心情,”莊晏合說著看了一眼姜愈白的禮裙,帶著歉意道,“愈白身體不好,恰巧又出了這樣的意外,未免失禮,我就先帶她告辭了。”

    沈玄星張了張嘴,想說可以安排人為姜愈白更換禮服,可是看著眼前這個心思深沉的笑面虎以及另一個臉色已經黑成鍋底的玉修羅,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是我招待不周,還希望兩位小姐見諒。”

    莊晏合搖了搖頭,淺淺一笑:“告辭。”

    她禮數周全,姜愈白卻已經是忍無可忍,拉著莊晏合扭頭就走。

    看著她對沈玄星微笑,聽到她對沈玄星表達的親近,姜愈白心里就漲起了一股悶氣。

    她很想告訴莊晏合,沈玄星故意設計自己,故意讓自己出丑,還故意曲解自己對侍者的態度,就是為了破壞她在莊晏合心中的形象。

    可是她沒有證據,如果真的這樣說了,反而成了污蔑沈玄星的話柄。

    她輸過一次了,不想再在這上面摔跟頭——好吧,主要也是她不確定這個推斷絕對正確,或許只是因為她對沈玄星這個“情敵”有偏見呢?

    至少人家表面言行做得很到位,從頭至尾都是一副要和她做朋友的做派。

    “殿下……”

    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那名侍者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有點發抖。

    沈玄星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怒容,踩著他的肩膀罵道:“沒用的東西,我不是讓你找準時機進來嗎?”

    侍者身體一歪,伏倒在地:“可您進去才兩分鐘……”

    “你——”

    沈玄星知道他說的沒錯,以姜愈白對他的態度,就算這些酒水送進去了,也沒辦法像他原本計劃的那樣,兩人把酒言歡,談天說地。

    要怪只能怪給他提供了“假消息”的那個人。

    “算了,趕緊給我收拾干凈。”

    他推門回到休息室,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氣勢洶洶地興師問罪起來。

    “他媽的是不是你讓姜家那個大小姐厭男了?我和她連話都說不上兩句!”

    “……”

    “你放什么狗屁?姜家倆老加一個莊晏合看她看得和眼珠子似的,我總共就見過她兩回,我能怎么得罪她?”沈玄星的語氣有些煩躁,“是你說姜愈好拿捏,我才在她身上使勁的,現在你說怎么辦?”

    “……”

    “是啊,她是不喜歡這種場合,跑去一個人待著。可是她看著傻嗎?我問你她到底看著哪里傻?我看她的眼睛比那個莊晏合還毒,酒都沒喝上就知道是我安排的人。我聽你的準備了一肚子話題,一句沒說上,我看我才是傻子吧!”

    “……”

    “我不管什么她變了沒變的,總之這件事你必須給我想辦法!”沈玄星語氣冰冷而不耐煩,“嚴成我告訴你,姜家我勢在必得,這不單純是錢權的問題,飛越科技的渠道和話語權是無可替代的。”

    “……如果我有勢在必得的辦法,現在還用為你出謀劃策嗎?”電話那頭好一會兒才終于傳來了一道幽幽的男聲,“或許姜愈白被車撞了之后變得厭男也說不定,實在不行,你看莊晏合那邊能不能合作?”

    沈玄星沉默了片刻:“莊晏合太精明了,和她合作……我總歸不太放心。而且離了姜家,她什么也不算,我還是更傾向于和姜愈白搞好關系。”

    “哈,只是搞好關系?”嚴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殿下,明明是你自己看上了姜愈白,才在她身上使勁的。”

    沈玄星似乎冷靜了一些,輕笑道:“誰不知道想要得到姜家的支持就得在姜愈白身上使勁?莊晏合和我們是一丘之貉,只不過運氣比我們好而已。”

    “啊,那就只剩下兩個方法了,”嚴成的聲音更低了幾分,“和姜愈白生米煮成熟飯……或者,讓莊晏合的運氣不要再好下去。”

    沈玄星這一次沉默了很久:“犯罪的手段……是不是有些極端了?而且這些也不能保證我一定能得到姜愈白吧?現在這個社會,貞操不值什么錢,而少了一個莊晏合,誰知道后面不會有個王晏合,李晏合呢?”

    “說的也是呢,殿下。”

    嚴成的聲音聽起來老神在在,沈玄星清了清嗓子:“如果……我是說假設,最后的最后要用到這些手段,你更建議用哪一種?”

    “姜愈白出過車禍后,姜家就加大了對她的保護力度,你別看她好像很自由,其實暗中一直有人保護,加上她對你不假辭色,我覺得第一種方法有點困難。而且就像你說的一樣,這個社會貞操不值什么錢,到* 時候反而惹惱了姜家就得不償失了。”

    “我還以為是你不舍得呢。”

    嚴成沒有回答,只是接著道:“反倒是另一種方法更溫和,沒了莊晏合,殿下大可以努努力,讓姜家看到你的能力與魅力。如今縱觀帝都,也沒幾個人比得上殿下您了。”

    “第一次聽說殺一個人是更溫和的方法,”就連沈玄星也不禁有些暗暗心驚,“但如果姜愈白就是不喜歡我呢?”

    “那到時候再想別的辦法咯?左右不過是個莊晏合而已,不試試怎么知道?反正沒人有損失,對吧?”

    沈玄星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和莊晏合有私仇?恨她搶走了姜愈白?”

    “隨殿下怎么想,但莊晏合確實是個障礙不是嗎?”嚴成笑了一聲,“我一直覺得奇怪,莊晏合的運氣怎么就那么好,莫名其妙就被姜愈白看上,明明和姜愈白一起出了車禍,她卻能毫發無傷。”

    “……按你的說法,那我不是沒機會了嗎?”

    “但真的有人的運氣會一直那么好嗎?”嚴成用循循善誘的語氣道,“殿下難道不想看看嗎?莊晏合的運氣會到哪里為止,而姜愈白又真的有那么喜歡莊晏合嗎?”

    “確實很令人好奇,不過……”沈玄星微微勾起了嘴角,“我可是帝國的王儲,不過是想得到一些人的支持罷了,完全沒有作奸犯科的必要。”

    “……”

    “以后不用給我打電話了,你的建議毫無參考價值。”

    他說著掛斷了電話,悠哉地坐到了沙發上。

    作為一個上位者,相比起冒巨大的風險去爭去搶,保持自身沒有污點更加重要。

    他確實很希望獲得姜家的支持,可以套交情、可以利益交換、可以友好合作,卻實在沒必要用那些會結下死仇的手段。

    在這個圈子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第113章 她和莊晏合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沈玄星歸國前父親唯一交代他的一句囑托是:遵守游戲規則, 而他參與進這場游戲里的最大目的是證明自己。

    姜愈白的態度讓他確實有些受傷和難堪,不過這份氣惱卻是故意表演給嚴成看的。

    自他歸國以后,許多勢力和個人都聞風而動, 他看似來者不拒其實一直都在暗中觀察。

    現今的游戲規則早已改變,所謂的王位爭奪戰與其說是王室內你死我活的權力斗爭, 不如說是帝國里各個勢力用來博弈的棋局。

    不論是他還是他的父親和姑姑,都早從棋手變成了棋子。

    但所謂的棋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就算是棋子他也要成為最光鮮的那一顆。

    只是有些宵小仍然搞不清楚狀況,竟然以為他會愚蠢到舍本逐末,讓自己為了他們的利益與仇怨被卷進骯臟齷齪的下作漩渦中。

    老實說, 沈玄星是有些生氣的, 甚至一度產生了拿嚴成當人情賣給姜家的打算。

    可他畢竟初來乍到,“出賣隊友”會產生許多不好的影響,而姜家不一定會買這筆賬, 他恐怕也很難摘干凈自己。

    所以他選擇了刺激嚴成, 靜觀其變, 等著這個上躥下跳的小丑到忍無可忍的時候。

    小人物有時候也能攪動起大風浪, 階級滑落的落差感最能讓人變得極端,有資本的人才會去想日后相見的問題。

    而對他來說, 風浪越大越有利,帝都平靜的時日尚短, 很多人都在觀望。

    他只要在這種風浪中表現得足夠穩健, 就能被更多人看到。

    至于目前的姜家,有一個巨大的卻又被人故意忽略了的隱患可以利用。

    沈玄星不相信,姜家的兩位掌舵人會無條件地信任一個還沒過門的女兒媳婦, 而姜愈白又真的能夠忍受姜家未來將交予妻子打理,自己永遠只能當那個陪襯嗎?

    以他所見, 那兩人也并沒有那么心意相通嘛。

    *

    與父母打過招呼后,姜愈白和莊晏合先行離場。

    參加這場宴會本就讓姜愈白的心情不太美妙,更別提感受到沈玄星開始行動,而命運還是朝著既定方向狂奔之后。

    她抱著毯子呆呆地看著窗外后退的街景,心底沉甸甸地有些發冷,腦海里閃過了許多她不愿回想起來的記憶。

    莊晏合一直關注著她,等著她和自己坦白事情發生的經過,可兩人自上車后就沒說幾句話。

    姜愈白仿佛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不止察覺不到外界的動靜,連身體也像石化一般動也不動。

    直至車輛到家,姜愈白才像突然活過來一樣,利索地開門下車。

    “愈白,”莊晏合繞過車尾,牽住她的手,面帶關心道,“你還好吧?”

    姜愈白一路游魂般,此下還有種渾渾噩噩的感覺,大腦卻又似乎可以冷靜思考。

    她對著詢問的莊晏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主動回握了她的手:“沒事,不就身上撒到點酒嘛,不至于著涼。”

    她拉著莊晏合慢慢走,神態看起來自然了很多。

    “……我問的不是這個。”

    比起身上撒到酒,她難道不該交代一些更重要的事嗎?

    譬如,為什么會和沈玄星單獨見面,兩人到底說了什么。

    “嗯?”

    莊晏合看著她疑惑的表情,勉強笑了起來。

    她用盡量輕柔,比起質問更像是好奇的語氣問道:“為什么沈玄星會和你在一起?我還奇怪,他怎么在宴會上消失了那么久呢。”

    姜愈白發現自己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異常冷靜,或許這一路上她并不是什么也沒思考。

    她回想了很多夢中的場景,回想了很多自己的過錯,也回想了很多心痛的瞬間,所以此時此刻她有種特別大徹大悟、超脫世外的鎮定感。

    “那你得問沈玄星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找我,”她笑起來,自覺有點茶茶的,“你呢?你怎么會來找我?”

    還是說,你其實想找的是消失了那么久的沈玄星?

    又或者,根本就是沈玄星叫你去的?

    她的腦海中不可遏制地閃過許多猜想,就如同她曾在夢中產生的那些懷疑一樣。

    這似乎已經成了她的一種本能,因為知道莊晏合不愛自己,所以一點點蛛絲馬跡都能讓她動搖。

    與夢中不同的是,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自私狹隘又情緒化的姜愈白了。

    “噢……我怕你無聊。”

    姜愈白的態度太自然了,自然到讓莊晏合感覺到了異常。

    只要事情牽扯到沈玄星,姜愈白的反應就會變得非常詭異。

    明明在意的不得了,卻總是一副粉飾太平的樣子,就好像那是她的一個秘密,一個不能被他人觸及的禁忌。

    而她只要稍微表現出一些興趣,就能感覺到姜愈白情緒中的疏離和冷淡。

    就像是在告訴她,不準問這件事。

    真是太可笑了。

    姜愈白不會以為自己是怕沈玄星和她獨處才去找她的吧?

    姜愈白不會以為自己在意她和沈玄星的關系,是因為吃醋吧?

    她到底是什么時候給了姜愈白錯覺,讓她以為自己愛上她了?

    姜愈白明明連喜不喜歡都沒問過她,又是怎么確定她的感情的呢?

    啊,不會是和她一樣看出來的吧?

    還是說,已經認定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退婚,所以肆無忌憚地連“冷暴力”敢用上了?

    她才不會讓姜愈白如愿。

    不就是比誰更會演,比誰更能忍耐,比誰更加在意嗎?

    她不覺得自己會輸給姜愈白。

    “確實挺無聊的,”姜愈白回憶起沈玄星的惺惺作態,只覺得疲憊和厭煩,“我好像對那樣的場合真的喜歡不起來。”

    她既不像沈玄星那類人的熱衷,也不像莊晏合這類人的擅長,如果從這方面來說,莊晏合和沈玄星還真是天生一對。

    “你不用去喜歡,以后要是不想去就別去了。”

    莊晏合在這方面的想法和姜父姜母是一樣的,不用勉強姜愈白去做不喜歡的事。

    而且就目前而言,這樣還能減少姜愈白和沈玄星的會面,簡直是一舉兩得。

    她就不相信,平日基本沒有來往的兩人真的能有什么。

    “嗯……”姜愈白沉吟了一會兒,“都只讓你一個人去,沒關系嗎?”

    “沒關系,我一個人還更自在一些。”

    莊晏合的話仿佛是未經大腦般脫口而出,話音剛一落下,氣氛就沉默了下來。

    姜愈白只感覺到心臟處微微刺痛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震,然后不知怎么,身上那種混沌的、僵硬的感覺突然消失了。

    她原本以為的鎮靜似乎只是一層包裹她的殼,既麻木了她的感官,也蒙蔽了她的視線與思維。

    她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莊晏合,有種眼前豁然開朗、天地剎那寬闊的感覺。

    莊晏合也停下了腳步,迎向了姜愈白的目光。

    其實在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她是有一些懊悔的。

    無論這句話有幾分真實,她于情于理都絕對不該對姜愈白這樣說。

    她有那么缺腦子嗎?

    可是,在察覺到姜愈白對這句話產生反應時,她心中的某處又產生了一種隱秘的痛快與得意。

    姜愈白是在乎她的。

    “那我以后都不去了,”姜愈白揚起笑臉,看起來有種解脫的感覺,“以后就辛苦你啦,我會讓爸爸媽媽放出消息,說我身體不好,參加不了這類宴會。”

    “嗯?”

    莊晏合剛剛浮現的清淺笑意僵在嘴邊,姜愈白陡然高漲完全不似作偽的情緒令她迷惑。

    就算同意她的提議,姜愈白也不至于為她的那句話這么開心吧?

    這合理嗎?

    姜愈白明白她那句話的含義嗎?

    “其實我早就不想參加啦!”姜愈白拉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還像小朋友一樣前后晃起手來,“就是覺得把一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有些過意不去,既然你覺得這樣更自在,那就再好不過了。”

    莊晏合身不由己地跟著她走了幾步,腳下差點踉蹌。

    她有種木木的感覺,不是很理解姜愈白這么開心的原因。

    她說的“一個人更自在”,是什么很好的話嗎?

    姜愈白為什么不難過、不低落、不心痛呢?

    就算再怎么遲鈍也不該到這種地步吧?

    “愈白,我剛剛說的……”

    “我懂、我懂,術業有專攻,我既不喜歡又不擅長這種事,有時候反而會給你拖后腿。”姜愈白拉著她回到家中,嘴里還念念有詞,“我有時候覺得你比我更適合當我爸媽的孩子,哎呀,應該讓他們收你當干女兒的!”

    莊晏合第一次有種自己被姜愈白全程牽著走的感覺——事實也正是如此,她被姜愈白拉著手從停車場一路回到家,而她的理智也像受到了身體的影響般,無法對姜愈白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做出反應。

    干女兒……是什么意思?

    姜愈白的腦子是不是被紅酒淋壞了?

    “愈白——”

    莊晏合很想打斷姜愈白的那些話,姜愈白卻在這時抱住了她。

    “晏合,”姜愈白緊緊抱著她,聲音低低的,帶著毫不掩飾的深情,“沒關系的,你不用擔心我會誤會什么。我喜歡你,你對我來說已經……已經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樣的決定,我都會堅定地支持你,成為你最堅實的后盾和最可靠的同伴。”

    “愈白……”

    莊晏合有種被抱得快要窒息的感覺,卻還是下意識地回抱住了姜愈白。

    那句“我喜歡你”安撫了她心中的煩躁、郁悶和無處發泄的火氣,姜愈白堅定的話語和由體溫傳遞而來的深厚情感,也讓她的身體和精神慢慢放松了下來。

    雖然“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聽起來有些怪異,但姜愈白的思維方式本就不尋常,或許這就是她表達感情深厚的方式。

    畢竟,不管是她還是姜愈白都將父母當作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是啊,她明明在很多這樣的瞬間都可以確定姜愈白對自己的愛,為什么還總是動搖、總是懷疑、總是不安呢?

    就算姜愈白對沈玄星的態度有一些特別,一定也比不上對她的感情。

    她應該更加堅定這個信念,而不是總被一些風吹草動影響情緒,那也太不像她了。

    “所以放心地飛吧,晏合,你一定可以成為非常、非常出色的人。”

    只是這么出色的莊晏合身邊,不該站在像她一樣的人。

    無論是在預知夢還是在現實中,不論是預知夢的前期還是后期,她面對莊晏合時都是自卑的。

    那并不僅僅是因為喜歡而產生的自卑,更是因為莊晏合的優秀與遙不可及。

    她依靠“投胎技巧”自帶的財富和美貌,在莊晏合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莊晏合是即便沒有姜家的支持也能成就一番事業的“女王”,是經歷過磋磨依然能發出璀璨光輝的金子。

    與其說莊晏合占了姜家的便宜,不如說是她在占莊晏合的便宜。

    說什么盡人事、聽天命,說什么期待奇跡發生,說什么希望莊晏合做出選擇時會猶豫,其實都不過是她逃避責任的自我欺騙。

    在她做出那么多錯事的情況下,莊晏合尚且忍耐了她三年,而在她完全沒有犯錯的現實中,莊晏合真的會向她提出退婚嗎?

    莊晏合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卻在她身受重傷的情況下沒有答應退婚。

    莊晏合那么注重聲譽和責任,就算真的愛上了沈玄星也只會默默埋藏在心里吧?

    莊晏合甚至已經放棄退婚的權利。

    她明明知道莊晏合不會食言,卻自欺欺人地假裝大度,好像給了莊晏合選擇一樣。

    為什么不肯認清現實呢?

    她和莊晏合根本就不是一類人,莊晏合的喜好與志向與她完全不同,平日里聊天也基本是莊晏合在配合她。

    相比起她,莊晏合一定和沈玄星更有話聊吧?

    她之所以覺得和莊晏合相處融洽,是因為莊晏合的情商比她更高,向下兼容了她,而不是她所希望的兩情相悅。

    或許莊晏合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緊繃和不自在的,或許她的感情對莊晏合來說也只是一種壓力和責任。

    和莊晏合在一起的日子,她真的很快樂,可是莊晏合呢?

    莊晏合又該怎么辦?

    她不能再拖延糾結下去了,當初“保留”自己退婚的權力,不就是為了幫莊晏合解除枷鎖嗎?

    她已經下定決心當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純粹、堅強認真、乖巧聽話的好人,所以她要做出最正確,也最有利于莊晏合的選擇。

    只是這件事還需要好好籌劃一下,盡量讓解除婚約的影響降到最低。

    第114章 媽媽,你為什么要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呢?

    莊晏合現在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愈合那邊, 另外就是準備畢業論文——這對她來說不算什么難事。

    她向來擅長一心多用,也很享受“卷”的感覺,所以很適應這種節奏。

    讓她不適應的是, 姜愈白突然變得非常忙碌。

    除了原本的學習、體檢和鍛煉以外,姜愈白現在沒課的時候不是跑去薄羽參觀學習, 就是參加校園活動。

    不止如此,戰隊在任命裴貞枝為隊長后也如火如荼地籌備了起來,雖然姜愈白不負責具體工作,但也幫忙參謀各種事宜,為第一賽季的開賽做準備。

    姜愈白看起來比她還要忙, 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 卻只有睡覺時間才能真正獨處。

    姜愈白還一沾枕頭就睡,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莊晏合覺得兩人就像是那種結婚多年沒了激情,被工作壓垮又相對無言, 只能用睡覺來逃避床事的中年床死婦妻。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莊晏合反應過來兩人變成這種狀態時, 時間已經進入了年末。  :

    不過兩邊的長輩倒是很滿意她倆現在的狀態, 尤其是姜愈白的父母, 覺得自家女兒真的長大了,不止一次感謝莊晏合的陪伴與教導。

    自從姜先濤和游慧敏減少了外出工作以后, 雙方家庭基本每周末都會聚一次餐,兩家人相處得也是越來越融洽和諧。

    看到姜愈白的變化, 就連莊晏合婦父母也深感欣慰。

    莊臣和姜先濤雖是老友, 雙方父輩也算相熟,稱得上世交,但在姜家蓬勃發展的這幾十年間, 雙方的差距越來越大,關系早已不如過往密切。

    加上姜先濤因為妻子與家中鬧翻, 在國外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到了姜愈白這一代,雙方已基本沒什么往來。

    所以在姜先濤上門為女兒提親時,莊臣的第一個反應是驚訝,第二個反應是喜悅和自豪,第三個反應是擔憂。

    不是他看不起姜愈白,而是姜愈白當時在帝都圈子里的名聲實在太差了。

    最主要的是,她覺得自家女兒看起來謙遜溫和,其實骨子里很有一股傲氣,可能會看不上這種含著金湯匙出身,自身卻不努力的孩子。

    就算莊晏合答應了提親,甚至在姜愈白昏迷的情況下堅持不肯退婚,莊臣也只是認為女兒的“野心”太大了。

    還是最近妻子告訴他晏合變了,他才意識到女兒對姜愈白好像是有那么點兒不一樣了。

    而姜愈白對女兒的感情,更是肉眼可以分辨的。

    如果事情真如他和妻子所想的一樣,那實在是沒有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了。

    “晏合,你和愈白上進雖然是好事,但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趁著年末休假該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我看你和愈白都瘦了。”

    這次聚完餐,莊晏合選擇和父母一起回家。

    一方面是因為她的兩篇論文初稿要讓父母幫忙修改一下,另一方面則是她大伯明日組織家庭聚會,她也得出場。

    事實上,莊君是希望她能帶姜愈白,甚至最好是姜先濤夫妻一起出席的,但莊晏合懶得理他。

    “媽媽,你每次見我們都說我們瘦了,”莊晏合開著車,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我體重沒什么變化,愈白還重了幾斤呢。你放心吧,她天天鍛煉,身上都有肌肉了。”

    “鍛煉歸鍛煉,休息歸休息,這兩要是能相互代替,人不得躺著就變健康啊?”周蓮杏沒被說服,繼續道,“還有愈白天天鍛煉,你怎么不跟她一起鍛煉?”

    “我又不用復健。”

    “你是不用復健,但我看你現在的身體比愈白還不如。”

    莊晏合從后視鏡里瞄了一眼一言不發,安靜得像只鵪鶉的父親,無奈地嘆了口氣:“媽媽,我知道明天的事讓你心情很不好,但你也不要找我的茬呀。”

    “胡說,我怎么是找你的茬了?我是關心你和愈白。”周蓮杏說著扭頭看了一眼丈夫,帶了點埋怨道,“我都說你們很忙了,還偏要你去參加什么聚會。”

    “咳咳,明天是休息日,而且大哥也提很多次了,再推……”

    “再推又怎么了?休息日難道沒有休息日的事?”周蓮杏聽他搭腔,終于有了發泄的渠道,“晏合現在又是工作又是論文,休息日不得好好休息,再和愈白多培養培養感情啊?你大哥過去辦過幾次這種家庭聚會?哦,晏合和愈白訂婚了他倒是記起我們是一家人了?”

    周蓮杏和莊臣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夫妻倆對外是老好人,對內也甚少臉紅吵架。

    不過周蓮杏對莊臣的那位大哥一直有些怨言,尤其在對方差點將手伸到自己女兒頭上之后。

    “哎呀,咱們應付應付他們就完了,別把事情搞僵。”

    “你哥當初想把晏合賣了的時候就已經把事情搞僵了,我們能為他和先濤、慧敏他們牽線搭橋已經是仁至義盡,他還想怎么樣?”

    周蓮杏越說越氣,半扭過身對丈夫道:“我就是見不得晏合工作上那么忙回來還要應付你家里那些破爛事兒,他以前看不起我們,我們也不求著他們什么,斷干凈了最好。都怪你一時心軟,又給他們扒上來了。”

    莊臣自知理虧,也不敢反駁,只能好言勸道:“我知道大哥過去的行事有點蠻橫,但他現在不是不敢再這樣了嗎?他畢竟是一行之長,晏合現在的公司剛起步,和各家銀行搞好關系也是好事嘛。”

    “麻煩你搞搞清楚,飛越本來就有固定合作的銀行,想給姜家貸款的銀行多了去了。”

    莊臣頓時不說話了。

    無論是飛越還是姜家,資金鏈都是肉眼可見的健康,不論是存款還是貸款,都是銀行求著他們的。

    “好啦媽媽,”莊晏合等母親發泄完了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既然已經答應了,就見一見吧,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周蓮杏心情舒暢了一些,態度也軟和了下來,嘆氣道:“我是怕和你大伯表現得太親密,你大伯會借著姜家的名頭亂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那幾個堂兄可不是安分的人。萬一出點什么事,你叔叔阿姨還有愈白誤會你了怎么辦?”

    莊晏合勾唇笑了一下:“媽媽,就算你對叔叔阿姨和愈白沒信心,也該對我有信心啊。我不會讓他們誤會這種事的。”

    “我不是對他們沒信心,”周蓮杏變得語重心長,“我是怕他們傷心。你姜叔叔游阿姨都是真心待你,愈白又那么喜歡你,我是怕我們家的腌臜事影響到他們。”

    莊晏合認真想了想:“放心吧,這種小事還影響不到叔叔和阿姨,至于愈白……我這不是沒讓她一起來么。”

    “先濤和慧敏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哪里會被這種事影響?對我大哥的事上,他們心里肯定有分寸。”話題被引開,莊臣終于敢出聲了,“不過晏合,你媽媽說的對,咱們做親家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能做讓對方傷心的事。”

    莊晏合聽著聽著就覺出不對味兒來了:“怎么了這是,說得好像我會當鳳凰女一樣。”

    “我們哪有這么說?”周蓮杏一邊側頭仔細觀察著女兒的表情,一邊說道,“我們就是好奇,你和愈白現在是什么進展了?”

    莊晏合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被父母詢問和未婚妻的進展,挑了挑眉道:“你們想聽我和姜愈白的房事?”

    “呸呸呸,你這孩子胡說什么呢,”周蓮杏覺得這個女兒什么都好,就是有時候促狹得讓人受不了,在父母面前亂開這種玩笑,“我是問感情進展!”

    莊臣跟著點頭:“是啊是啊,你們每天朝夕相處,進展應該不錯吧?”

    如果是異性聯姻,訂婚后一般不會讓雙方同居,可在雙方都是女性的基礎上,同居這件事似乎也變得不那么挑戰傳統觀念了,也不知道該說這點開放還是保守。

    周蓮杏和莊臣倒是原本就比較開明,一開始聽到莊晏合要搬去和姜愈白一起住,就在期望兩人可以多培養培養感情。

    雖然他們幾乎支持了女兒的所有決定,但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懷疑這些決定的正確性。

    聰明理智、努力上進、隱忍克制甚至包括野心勃勃,都算得上是優點。

    可如果以為聰明理智就是不受感情影響,努力上進就該拋棄感情,隱忍克制就是沒有感情,野心勃勃是指可以拿感情交換,這些優點也就全都成了缺點。

    雖然莊晏合從來沒有這樣直白地表達過,但莊臣和周蓮杏作為父母,還是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她的這種觀念。

    他們知道這只是莊晏合太過年輕、太過聰明又太過順遂才會產生的傲慢想法,也知道就算他們戳破了莊晏合的這個想法,也不可能通過教育糾正扭轉她的觀念。

    莊晏合自小就非常有主見,這份主見中甚至帶了一些執拗,如果沒有事實依據或者不是親身經歷,她是不會改變想法的。

    那么現在她變了嗎?

    “哦……你們看也知道了吧?”莊晏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我們很好啊,媽媽剛不也說愈白很喜歡我嗎?”

    “我不是問愈白,我是問你,”周蓮杏不準備讓她用這種方式含混過去,“你喜歡愈白嗎?”

    莊晏合沒想到,自己做了良久心理準備的這個問題,竟然會是母親問出來的。

    她早就想好了答案。

    喜歡,或者那不是當然的嗎?

    但她最后說出口的卻是:“媽媽,你為什么要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呢?”

    第115章 游慧敏睡不著。

    “媽媽~”

    姜愈白屁股挪啊挪, 挪到正在看電視的游慧敏身邊,然后就扭著身體蹭她肩膀,黏糊糊的聲音嗲得游慧敏這個當媽的都差點受不了。

    “怎么了?”游慧敏摸了摸起了雞皮疙瘩的肩膀, 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撒起嬌來的女兒,“是想買什么東西錢不夠嗎?”

    莊晏合和父母一起回家, 姜愈白自然也留在了姜家老宅陪父母。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她決定當面旁敲側擊一下父母,讓他們有一點兒心理準備。

    “不是啦~”姜愈白摟住游慧敏的肩膀,繼續用甜言蜜語降低她的防備,“我只是太想媽媽了。”

    “哼, 說想媽媽也沒見你和我們一起住, ”游慧敏戳了戳她的腦門,開玩笑道,“明明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來了!

    姜愈白暗暗清了清嗓子, 裝作不在意地道:“你這樣說得我好像很沒良心一樣, 我和晏合一起住最大的原因是那里離我倆的學校和公司更近, 比較方便。”

    游慧敏以為女兒是在害羞, 好笑道:“媽媽和你開玩笑呢,你害羞什么?你和晏合感情好, 我和你爸爸高興還來及。”

    “感情……感情我們當然是很好的啦,”姜愈白深吸了一口氣, 燦爛笑道, “晏合一直像姐姐一樣照顧我、教導我,我能變得越來越好真的多虧了她。”

    游慧敏一時沒有聽出這句話的深層含義,只覺得女兒成長了很多, 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知道就好,晏合這兩年為你操了不少心, 你以后也要加倍對她好。”

    “我明白,晏合對我來說已經是家人一樣的存在了,我會像對待你和爸爸一樣對她好的。”

    游慧敏仍沒聽出這話中的不對勁,只以為姜愈白是在借機賣乖,輕笑道:“晚上嘴怎么這么甜?你對晏合的好和對我們的好,哪里能是一樣的?”

    “可是我覺得晏合對我來說和你們沒什么差別啊,她像是個很要好的朋友,很親切的姐姐,很溫柔的媽媽,”姜愈白說得一本正經,導致語氣里甚至帶上了幾分天真,“我現在再回過去看以前的自己,感覺根本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是莊晏合教會了我很多道理,她對我來說還是淵博的師長呢。”

    游慧敏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收斂了起來:“你們……最近相處得好嗎?”

    “挺好的啊,就是我倆都比較忙,沒什么時間說話聊天。”

    游慧敏看了看女兒的表情,握住她的手道:“采采,你老實和媽媽交代,你和晏合……做過了嗎?”

    “咳咳咳……”

    饒是姜愈白做好了被拷問的心理準備,也沒想到母親會突然冒出這種問題。

    會不會太直白了啊媽媽?

    她一張臉漲得通紅,只能不停地清著被口水嗆到的嗓子。

    “你和媽媽害羞什么?”游慧敏的表情有些嚴肅,“你倆都成年了,一直住一塊兒,總不會什么都沒做過吧?”

    姜愈白捂著嘴掩飾尷尬,含含糊糊地道:“有是有啦……”

    游慧敏這才松了口氣。

    她就說嘛,就算女兒再怎么缺心眼,也不至于搞錯感情吧?

    “不過最近兩個月都沒有,”姜愈白覺得嗓子終于好受了一些,心也鎮定了下來,“我們都太忙了,沒時間也沒精力。”

    游慧敏震驚了:“你們才二十出頭啊!”

    什么叫沒時間也沒精力?

    年紀輕輕的天也不聊,床也不上,和那種互相厭倦了卻拿工作太累來逃脫床事的中年夫妻有什么差別?

    如果是激情消退,那也消退得太快了吧?

    這種情況肯定是出了什么問題,可她的傻女兒好像還沒察覺出來?

    “可就是很累嘛……”姜愈白下定決心要演好一個疲憊社畜,扶著腰道,“而且我受過傷,腰腿還好容易疼。”

    游慧敏看著女兒嬌滴滴的模樣,沉默了、無語了。

    這確實是事實,那種程度的傷勢后遺癥可能會伴隨人的一生,影響到“**”問題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問題不在于不能做,而在于她這個傻女兒對于“不能做”這件事一點兒也不焦慮。

    拜托,這個問題可太嚴重了!

    如果晏合是朋友、姐姐、媽媽、老師,那未婚妻的身份呢?

    戀人和妻子的身份呢?

    游慧敏想著想著,只覺得背后冷汗都冒出來了。

    “你……不是有在復健和鍛煉嗎?”她只能不動聲色地顧左右而言他,“有哪里不舒服,還是要讓醫生看看。”

    作為母親,她非常希望女兒能獲得幸福,而作為一個過來人,她很難相信女兒對莊晏合表現出的感情不是愛情。

    可是,采采現在的表現又算是什么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以前還小孩子心性,錯把普通的喜愛向往當作了愛情,然后現在喜新厭舊的毛病又犯了?

    啊,采采好像在剛醒來的那會兒提過,想要和莊晏合解除婚約。

    “醫生說沒辦法,只能慢慢養。”

    游慧敏覺得自己有點聽不清姜愈白在說什么了,滿腦子都想著要怎么和丈夫商量這件事。

    “那就慢慢養,不著急,”她邊說邊站起身,身體還晃了晃,“媽媽覺得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你也早點睡吧。”

    “噢……”姜愈白仰頭看著母親的臉,眼睛眨了眨,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媽媽晚安。”

    以她對母親的了解,知道話題說到這個份上,對方肯定往心里去了。

    目前這種程度就已經足夠了。

    這場婚約無論是對姜家還是莊晏合而言都不是一個兒戲,當初雙方解除婚約的顧慮到了如今依然存在。

    首先,這件事不能成為一樁丑聞,不能是莊晏合的錯。

    其次,她雖然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如果真是出軌那樣的事,* 她爸媽那關很難過,兩家的關系也可能出現裂痕,牽扯進別人事情更是會變得復雜。

    真要使用,也是她最后的手段了。

    仔細想想,當初如果能下定決心退婚,那比現在還要名正言順一些。

    但要這樣說的話,在訂婚前就做那個預知夢不更好?

    人生沒有如果,后悔無用只能向前看。

    看著媽媽離開的背影,姜愈白長舒了一口氣。

    不論如何她還是有進步的,能想到先給媽媽的心里埋下一個小小的伏筆。

    她以前孩子氣,腦回路比較清奇,做事也不計后果,如果這件事最后能以她年紀小不懂事,搞出的烏龍做結尾就再好不過了。

    反正莊晏合也不喜歡她,到時候兩家坐下來商量一下,讓爸爸媽媽再收莊晏合當個干女兒,其他一切不變,這件事沒準還會成為一樁美談。

    姜愈白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想,越想越覺得這個計劃完美,對自己剛剛的演技更是驕傲不已,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壯舉般美滋滋地睡覺去了。

    游慧敏睡不著。

    “我覺得應該減少晏合和愈白的工作量,”她對著剛洗完澡的丈夫,嚴肅認真地道,“好讓她倆有精力談情說愛。”

    姜先濤還以為自己幻聽,下意識反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晏合和愈白的壓力太大了,應該多給她們一些休息的時間!”

    姜先濤坐到妻子身邊:“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再說了,你不是一直支持讓她們早點歷練嗎?”

    “反正沒差別!”游慧敏皺著眉頭,語氣中有一絲焦躁,“以晏合的能力,當然可以好好歷練了,可我們都忽略了一點,工作壓力太大是會影響夫妻……妻妻感情的。”

    姜先濤恍然道:“怎么,采采和你訴苦了?”

    他說著笑了起來,搖頭道:“這孩子像我,好像有點戀愛腦,每天住一起還嫌沒時間相處啊?”

    “采采沒有和我訴苦……就是采采沒和我訴苦我才和你說的,”游慧敏說到這語氣有些遲疑,“你覺得……采采喜歡晏合嗎?”

    姜先濤眼神奇怪地看著她:“這還需要我覺得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啊。”

    “哎呀,不是,”游慧敏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和丈夫解釋,“就是、就是你有沒有想過,采采對晏合的喜歡……不是戀愛的喜歡?”

    姜先濤見妻子不像是在開玩笑,神色不禁嚴峻了幾分:“這是什么意思?采采和晏合都訂婚一年半了,兩人還同居了那么久……采采是有點小孩子心性,但不至于分不清喜不喜歡吧?”

    游慧敏越想越覺得頭腦,揉著額角道:“我之前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采采……我對采采有點不放心,她說晏合像朋友、姐姐、媽媽和老師。你也知道她以前想一出是一出,曾經我們不也以為她和嚴成是一對嗎?萬一、萬一……”

    “可她如果不喜歡晏合還能喜歡誰?”姜先濤幫妻子揉著腦袋,思考道,“以前那是我們被嚴成騙了,采采對晏合的態度明顯不一樣。”

    “我就是怕她誰都不喜歡!她那個腦子……哎呀她那個腦子沒準都搞不懂愛情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就要和晏合訂婚。”

    “也不算稀里糊涂啊,我們不是調查過了嗎?是晏合救了她。”

    “那如果是一時的吊橋效應呢?”

    姜先濤笑了起來:“就算是吊橋效應也是心動的感覺啊,我還是覺得你有些杞人憂天了。采采肯定是喜歡晏合的,反倒是晏合……”

    “晏合那邊不用我們操心,她很坦白也很真誠,還有能力照顧采采,不要對她要求那么多。”

    “話是這樣說,”姜先濤有些遲疑,“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喜歡上采采,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理智了,感覺不太會戀愛。”

    游慧敏覺得頭更疼了:“啊,為什么我們還要為小輩的感情操心?”

    姜先濤只能安慰她:“當代社會的年輕人多少有點情感障礙,她們還是以聯姻的名義訂的婚,肯定需要磨合。但話又說回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當大人的確實沒必要插手。”

    “不行,工作量肯定要減少!”游慧敏不好和丈夫說兩個女孩子的床事話題,但這件事急需解決,“或者讓她倆放假一起去旅個游。平時就算每天在一起,沒有浪漫的氛圍也是白搭。”

    姜先濤不知道姜愈白說的那些話,在這個問題上完全沒有妻子的感受,卻也認為她的提議很不錯。

    “這一年來她們也都辛苦了,這樣吧,我們給她們報個七天郵輪旅行,好好放松一下。”

    游慧敏雙眼一亮:“這個好,就這么辦!”

    第116章 這實在算不上是什么令人煩惱的大問題嘛。

    郵輪旅行是曾在九諸上流圈層很流行的一種旅行方式, 其特點是價格昂貴,服務周到,旅途輕松——只要不遇上船難。

    而現在, 這種旅行方式更加大眾化,除了有錢有閑的富人以外, 還有很多退休的殷實老人,度蜜月的新婚夫婦以及婚姻危機的中年伴侶會選擇這種旅行方式。

    不需要操心通常旅行中的各種安排和計劃,可以全心全意地享受或者陪伴伴侶,無疑能更好地享受旅途。

    姜愈白還記得小時候自己許過一次生日愿望,就是能和父母來一場郵輪旅行, 因為在郵輪上, 就算有工作他們也沒辦法立即趕過去。

    她最后確實得到了一場郵輪旅行,過程也不能說不開心,可惜不是和爸媽一起去的。

    而這一次, 在她沒有許愿的情況下, 爸爸和媽媽獎勵了她和莊晏合一場郵輪七天游。

    帶著大包小包, 和莊晏合以及兩位保鏢一起被父母送上船時, 姜愈白還有些懵。

    因為這真的是一場驚喜,直到坐上直升飛機后她才知道自己要和莊晏合去單獨旅行了——如果忽略保鏢的話。

    莊晏合看起來比她淡定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知道了。

    兩人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入住一層的貴賓艙,除了寬敞的空間、豪華的裝修以及獨立陽臺這些常規配備以外, 最讓人驚喜的還是全景天窗設計。

    這艘飛躍海洋號上只有十間這樣的貴賓艙, 據說走南北極線的時候,躺在溫暖的艙內欣賞室外的冰天雪地別有一番風味。

    不過兩人這次只有七天假期,走的是其中的赤道線, 剛好可以避開帝都最冷的一周。

    飛躍海洋號一共十八層,全長超過350米, 可以容納將近6000名乘客以及2000名員工,被稱為海上的移動城市。

    除了補給以及承載游客會進港口以外,它一年到頭都在海上航行,有些乘客長住船上,跟著它不停地環球旅行。

    姜愈白懵逼過后漸漸也生出了一分旅行的激動與興奮,一邊探索艙內的空間與設施,一邊對莊晏合道:“爸爸媽媽也真是的,突然給我們這種驚喜,難道就不擔心我們有其他安排嗎?”

    莊晏合很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眼眸半斂,像是在閉目養神。

    “我倒是沒其他安排,”她的聲音低柔沙啞,甚至顯出幾分蔫蔫的感覺,“你有嗎?”

    “雖然沒有啦……”

    姜愈白摸到天窗鍵,一陣輕微的響動過后,半圓形的全景玻璃天窗以及黑暗的夜空顯現在她眼前。

    外面天色已黑,因為烏云暫時看不到星星和月亮,但這個場面還是很有震撼力。

    “嗚哇,晏合你快——”

    她激動地呼喚莊晏合,卻在此時發現對方臉色有些不對。

    兩人半下午的時候乘坐直升機出發,此時差不多是晚餐時間。

    因為打開了天窗,室內氣溫陡得下降了幾分,莊晏合的臉色更顯出幾分蒼白。

    “晏合你怎么了?”姜愈白連忙關上天窗,幾步走到莊晏合身邊,著急又擔心地問道,“是不舒服嗎?哪里不舒服?”

    “嗯……”莊晏合想要振作一下精神,可惜生理反應有時候真的無法靠意志力克服,“我好像有點暈船。”

    其實在坐直升機的時候,她就有些暈了。

    不過那時候她提前吃了暈車藥,睡了一路也還好。

    沒想到現在暈車藥的效果還沒完全褪去,加上暈船的癥狀反而更加難受了。

    “暈、暈船?”姜愈白萬萬沒想到是這么一個答案,“那接下來要怎么辦?對了,直升機應該還在,我們回去吧!”

    “等等,”莊晏合拉住她的手,聲音輕得一聽就很虛弱,“不要那么麻煩,我適應一下就好了……坐飛機我也不太舒服。”

    “真的?你確定?”姜愈白摸到她一手的冰涼,“你之前坐過郵輪嗎?”

    “沒……”由于體質原因,莊晏合不喜歡坐船,甚至不太喜歡坐飛機和長途大巴,“但坐過渡輪,我的體質是比較容易暈船、暈飛機的。”

    “那你怎么不早說啊?早知道我們就不來了!”姜愈白緊緊握著她冰冷的手掌,滿心自責,不禁下意識埋怨道,“爸媽也真是的,不問清楚就給這樣的驚喜,現在倒好,放松度假變吃苦受罪了。”

    “叔叔阿姨提早問過了,是我說沒問題的。”莊晏合有些艱難地掀起眼皮,看向滿臉著急的姜愈白,“我還以為郵輪更大更穩,應該不會暈呢。”

    她確實是這樣希冀的,只是沒想到自己的體質那么敏感,連豪華舒適的郵輪都會暈。

    按目前這個癥狀,估計需要一兩天的適應時間。

    “你之前就知道啦?那怎么不告訴我?”

    “我不想破壞叔叔阿姨給你的驚喜,這是他們的心意。”

    姜愈白坐到莊晏合的身邊,一邊輕撫她的背脊,一邊嘆氣道,“你不拒絕其實是不想辜負我爸媽的心意吧?”

    她很想告訴莊晏合不用這樣,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

    這一刻,她更深刻地理解到莊晏合在姜家根本沒有自由,即使她和爸爸媽媽不會明面上束縛對方,莊晏合也會束縛自己。

    莊晏合會事事以她,以姜家的意志為先。

    退婚果然是正確的。

    “但我們確實沒有一起旅行過,不是嗎?”莊晏合歪頭靠到姜愈白的肩膀上,“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不止是不想辜負叔叔阿姨的心意,她也想要找個機會和姜愈白獨處。

    當游慧敏“提醒”她,多和姜愈白培養感情時,她徹底確定兩人之間那股莫名的疏離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疑惑的同時還有些不安,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從姜愈白身上看到了掩飾的痕跡,也是她第一次對事情沒有一點兒頭緒。

    她和姜愈白真的出問題了嗎?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杞人憂天,可她的直覺指向了不安。

    她并不迷信所謂的第六感,卻也認為這種直感是空穴來風,必有原因的。

    或許是她無意中察覺到了某些蛛絲馬跡,雖然不足以進行邏輯推理,卻也拼湊出了一些零碎的真相。

    她從來不忽視所謂的預感,只是這份預感在姜愈白的身上總是失靈,所以現在的她稍微有些迷茫。

    不過,無論問題的根源在哪里,首先擺脫那個忙碌的環境總是沒錯的。

    她一直都相信感情需要經營,整天被工作磋磨,再深厚的情感也會消耗殆盡。

    在莊晏合眼中,這與其說是“蜜月旅行”,不如說更像一場倦怠伴侶間的“修復感情之旅”。

    但她覺得自己和姜愈白之間的問題不大,就是缺乏了一點兒激情而已。

    “也是……”因為莊晏合的這番話,姜愈白暫時打消了立即回去的念頭,“等服務員送來晚餐,我問問他有沒有暈船藥。今晚先好好休息,如果明天癥狀沒有減輕,我們就回去。”

    她和莊晏合從來沒有一起單獨旅行過,她想在解除婚約之前,至少也以婚約者的關系留下一些旅行的回憶。

    “我自己有帶藥,不過距離上次吃藥的時間還短,等睡前再吃吧。”

    姜愈白就明白了:“你果然知道自己會暈船。”

    莊晏合虛弱地笑了一下:“對不起,是不是有點掃興?我原本以為能忍一忍的。”

    畢竟,她希望的是一場激情之旅,可不是生病和照顧病患之旅。

    “怎么會?能和你一起旅行我就很開心了,”姜愈白自醒來后從沒那么直觀地感受過莊晏合對自己的遷就,眼眶不禁有些發紅,“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

    她越想越覺得愧疚,也越不敢想象莊晏合究竟忍受了多少委屈。

    與夢中相比,她確實沒那么惡劣了,但自私和不夠體諒人這一點本質上并沒什么改變。

    要是莊晏合決心忍耐,她根本察覺不到對方的難受。

    “就是有點頭暈而已,沒有很難受,”莊晏合聽出了她的鼻音和哭腔,微微偏過頭,看到了那雙明亮璀璨卻微微發紅的灰眸,“你不用太擔心我。”

    她這樣說的時候,微微仰起頭,像是安慰般親吻姜愈白的嘴角,心口似有電流流過。

    她其實很喜歡姜愈白為她擔憂,為她牽腸掛肚,并非是嘴上說說,她能從姜愈白身上感受到那種感同身受的心疼。

    如果說一份愛情有組成的成分,她覺得除了憧憬向往和愛欲激情以外,一定還有愛憐和疼惜。

    此時此刻,她能感覺到自己被姜愈白愛著,或許是因為生病中身心都比較脆弱,所以感官也更為敏銳和強烈。

    “晏合……”

    姜愈白抱住她半躺到沙發上,讓她伏在自己懷中,一邊按摩她的身體,觸摸她的皮膚,一邊施于溫存綿長的親吻。

    久違的親密并不像過去那般激烈急躁,反而有一種細水長流的溫柔和讓人悸動的包容。

    莊晏合能夠感覺到姜愈白對自己的體諒和愛護,能夠感覺到身體在漸漸回暖,也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重新燃起的那份激情。

    雖然與過去的感覺不太一樣,但她并不討厭,甚至覺得暈車藥的嗜睡副作用以及暈船的癥狀都變成了讓人暈暈乎乎的催情藥。

    她覺得這趟旅行真是來對了,稍微的服軟和示弱也很有效。

    只是暫且拋卻俗世的忙碌與煩惱,全身心沉浸在二人世界中,她們的感情就自然而然地回歸了——這實在算不上是什么令人煩惱的大問題嘛。

    第117章 克里斯蒂娜?真的是你?

    經過一夜的航行, 郵輪已經進入了溫暖的低緯度區域,不止海上風平浪靜,陽光也是熱烈明媚。

    第二天一早起床, 莊晏合果然覺得身體好了很多。

    姜愈白照顧了她一夜,抱著她入睡, 讓她那顆飄飄蕩蕩沒有著落的心似乎有了歸處。

    巨大的郵輪行駛在海上,如果不去刻意感受,甚至與在陸地上沒什么差別。

    人的大腦和感受器官就是如此神奇,莊晏合覺得與其說是自己的感官適應了郵輪的行駛,不如說是大腦屏蔽了心理對坐船這件事的抵觸與恐懼。

    昨天的頭暈目眩仿佛是錯覺一般。

    “晏合, 你真的沒問題了嗎?”

    姜愈白看出她精神好了不少, 卻還是擔憂她在強撐。

    “真的沒事了,你不要擔心,”莊晏合神態輕松, 嘴角含笑, “讓我們好好享受旅程, 好嗎?”

    今早廣播播報, 室外溫度28℃,陽光**感溫度35℃, 她難得穿了一條顏色清麗的休閑連衣裙,烏黑的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頭, 顯出幾分大學生的青春靚麗。

    姜愈白確定她真的沒有不舒服, 這才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地換了一身色彩鮮艷的沙灘裙,拉著莊晏合去吃早餐。

    她的行李是游慧敏準備的, 東西一應俱全,除了沙灘裙外還有造型更夸張的沙灘服, 有她以前穿過的,還有才拆標簽的。

    姜愈白以前的品味偏向艷麗、獨特和張揚,無論是物品還是衣服,十分符合她那喜歡夸張和炫耀的“小朋友”特質。

    雖然現在的她在審美上有了一些變化,但對花里胡哨和奇奇怪怪的東西還是很感興趣。

    姜愈白穿著一條花花綠綠的沙灘裙,拉著清新素雅的莊晏合,堂而皇之地進了二層的餐廳。

    “歡迎光臨。”

    站在門口的侍者目不斜視,在檢查完兩人的貴賓卡后恭敬地為他們引路。

    餐廳里的人并不多,會來二層餐廳的一般上只有三層以上的客人。

    倒不是說這里不對下層客艙的旅客開放,只是因為價格昂貴,下層客艙的旅客有性價比更高的選擇。

    海洋號郵輪上光是餐廳就有十七家,其他娛樂設施也是應有盡有。

    郵輪上所有設施對貴賓艙的旅客免費開放,因為他們的花銷都包含在了那昂貴的船票里。

    兩人的到來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過基本都只是略略一撇,并沒有太過冒昧的打量。

    姜愈白熟練地給自己和莊晏合點了早餐,而后打量起餐廳,忍不住感嘆道:“上次來的時候我才十三四歲,沒想到還會有機會來這里……咦,多了一架鋼琴,怎么這里也有鋼琴表演了嗎?”

    “你之前來過?”莊晏合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我記得飛躍海洋號距離首次航行也才七年左右。”

    對于昏迷前的記憶,姜愈白記得沒那么準確,而且單從感官上來說得過去二十多年了,所以忍不住有這一聲感嘆。

    “我就是首航時來過,不過那時候艙位競爭太激烈了,我們只訂到了一等艙。”姜愈白看著那臺鋼琴想起了什么,不禁有點蠢蠢欲動,“晏合,我之前說給你彈鋼琴,一直沒有實現,你現在想不想聽?”

    對于姜愈白來說,鋼琴這類技藝就是隨便玩玩的范疇,但是她天賦好,即使比不上專業的鋼琴家,也足夠糊弄普通聽眾了。

    上次說到為莊晏合演奏還是去年年初,可能是因為人就在身邊所以覺得隨時都有機會,也可能是因為太過忙碌沒空想這些,姜愈白遲遲沒有與莊晏合進行過樂理上的交流和探討。

    她會想到此時為莊晏合演奏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上一次她來海洋號上時有經歷過類似的浪漫事跡——當然,她那時候只是一個旁觀者。

    莊晏合完全沒想到姜愈白會突然來這一出,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

    看來鉚足了勁的,也不只有她嘛。

    “我當然想聽,你要彈嗎?”

    “我問問服務員。”

    姜愈白抬手招來服務員,簡單交流幾句過后就大大方方地站起了身。

    餐廳的鋼琴是船長女兒所有,表演的時間并不固定,也允許客人使用。

    姜愈白起身走向鋼琴所在的角落,有客人察覺到這邊的動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服務人員適時解釋。

    這并非是什么特別出格的舉動,不如說,在某些更加熱鬧的餐廳里,這種戲碼三天兩頭就要上演一次。

    郵輪加上旅行本就包含了浪漫的元素,更不要提飛躍海洋號在首航時還發生與鋼琴曲有關的美麗邂逅,營銷過后更是成為了美好的傳說,所以無論是客人還是服務人員都已經見慣不怪。

    只不過姜愈白和莊晏合同是年輕美麗的女性,這一下越發引人矚目。

    有原本要離開的客人重新坐了下來,正在吃飯的客人也放下了餐具,禮貌又矜持地給予了掌聲。

    姜愈白絲毫不怯場,落落大方地提裙致禮,而后打開鋼琴蓋坐到了椅子上。

    其實自從說想給莊晏合表演后,她就有在偷偷練習,只是每次都覺得還需要再精進一些,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

    要不是害怕沒有時間了,她或許還會繼續拖下去……又或者,她其實只是想用這個當借口才一直拖著。

    姜愈白指尖在琴鍵上劃過,確定音準沒問題后目光落在了莊晏合身上。

    她揚起燦爛的笑容,白皙修長的十指落在黑白的琴鍵上,柔美悠揚又帶著一絲憂傷的琴聲從她指尖流瀉而出。

    是變奏的《MARIAGE DAMOUR》*。

    這并不是一首多么高難度的鋼琴曲,論起經典和悠久似乎也缺乏一些歷史的厚重,而相比起浪漫來說,其中的悲傷和遺憾似乎更加濃重。

    餐廳中一時只有鋼琴聲,相比起炫技,這位演奏者顯然更注重情感的表達。

    姜愈白彈奏得非常投入,臉上笑容猶在,目光卻已經不在莊晏合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臉上的笑容,比起原曲的悲傷遺憾,其中似乎又包含了更多的樂觀、豁達與釋然。

    當最后一個琴音落下,餐廳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姜愈白仍然面帶微笑,帶點夸張地提裙行禮,就像是一個剛表演完才藝的小朋友。

    第一聲鼓掌是從門口方向傳來的,在她表演期間,餐廳里已經不知不覺又來了不少客人。

    掌聲陸陸續續地響起,姜愈白一邊往自己的座位走,一邊下意識看向門口,等看清鼓掌的人時卻忍不住一愣。

    那里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她認識并且非常討厭——沈玄星,他竟然也在船上。

    至于那名女性,姜愈白看著她眼睛越睜越大,難以置信到幾乎忽略了沈玄星的存在。

    個子高挑,身形豐腴,金發垂背,五官兼具東西方的立體與柔和,渾身散發著溫柔成熟與美艷動人氣質的漂亮女性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對方鼓著掌,顯然也認出了她來。

    “咦?”

    姜愈白的腳步在桌前停下,定定地看著對方。

    莊晏合并非不懂音樂,所以當姜愈白演奏完這首鋼琴曲后,比起開心愉悅,她更多感受到的是疑惑和煩悶。

    愈白知道這首曲子的含義嗎?

    不會只是看到曲名就以為這符合她倆的情況吧?

    她很想在姜愈白回來后問個清楚,卻發現姜愈白在自己面前突然停下,嘴里還發出了能讓她“咯噔”的那聲“咦”。

    “怎么了愈白?”

    莊晏合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朝門口看去,卻見到了一個最近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沈玄星……那個陰魂不散的沈玄星,為什么會在這里?

    莊晏合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了身,全身心進入了戒備狀態,而同一時間,沈玄星也朝著兩人的方向走來。

    姜愈白察覺到了沈玄星的動向,也察覺到了莊晏合的反應。

    沈玄星會來這件事,晏合知道嗎?

    她的大腦不可遏制地立即浮現出這個念頭,心口則條件反射地產生了幾分刺痛。

    除了妒忌以外,其中還夾雜著懷疑莊晏合的羞愧與自責。

    其實她選擇放手并不只是想讓莊晏合解脫,也是想讓自己解脫。

    醒來的時間越久,配合做實驗的時間越久,她就越開始懷疑那個夢的準確性和真實性。

    可當懷疑起這個夢的預知能力后,她得到的并不是解脫,想到的并不是莊晏合有不愛上沈玄星的可能,而是自己的感情和執念算什么。

    她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悖論中。

    如果否認了那個預知夢,似乎就否認了自己對莊晏合的感情,可如果承認那個預知夢,她就無法忽略莊晏合不愛自己的事實。

    她也曾考慮過徹底忘掉那個夢,就當作它不存在,讓一切順其自然。

    可是她做不到。

    準確來說,是那個夢塑造了現在的她,是那十六年造就了此刻的姜愈白,是夢中那個最終凄慘死去的姜愈白替她受了所有的罪。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并沒有比原本的自己成熟長進多少,畢竟從現實角度來說,她才昏睡了一個月,仍然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十八歲少女。

    她在夢中里除了犯錯、搗亂、受苦以外,也根本沒學到什么東西,只是下定決心改邪歸正而已。

    到底夢中的那個姜愈白是真正的她,還是現在這個姜愈白是真正的她呢?

    莊晏合如果不愛夢中的她,而愛上了現在這個她,那真的能算是愛她嗎?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開始鉆類似的牛角尖。

    不過如果莊晏合真的說愛她,她恐怕會什么都顧不上。

    不僅是夢里那十六年的糾纏,現實醒來后她也一直和莊晏合在一起,莊晏合對她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她依然圍著莊晏合轉,心緒為她所牽動,愛與私心反復糾結。

    有時候她會覺得好不公平,為什么只有她一個人經歷了那十六年,有時候她又覺得很慶幸,莊晏合只認識現在的這個她。

    而在決定放手后,她終于想通了。

    只要有那個預知夢的存在,自己和莊晏合永遠存在時間與空間上的錯位,討論愛或不愛都太奢侈了。

    她好討厭沈玄星,可她又知道自己討厭的并不只是沈玄星。

    沈玄星只是那個符號,只是她不安的具現化,只是她與莊晏合永遠無法跨越的那個隔閡的代表。

    不止是莊晏合,這個世界上或許都沒有人能夠理解她。

    她在這樣想的時候,甚至有種身體里存在著兩個自己的錯覺。

    “晏合,”沈玄星來到了兩人面前,滿臉笑容地道,“姜小姐,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兩位。”

    他在叫莊晏合的名字時表現出了更多的親近,客觀上來說,兩人是同事關系,來往和交流更多也更熟悉。

    主觀上來說,兩人把對方當作對手,沈玄星是莊晏合現在最警惕的人,而莊晏合是沈玄星目前證明自己的最大障礙。

    這種“親近”夾雜著劍拔弩張和惡心對方的意圖。

    而在叫姜愈白時,那聲“姜小姐”除了克制和疏遠以外,還夾雜進了調侃與促狹,仿佛是在提醒姜愈白,兩人之前發生的不愉快。

    “我也沒想到,”莊晏合拉住姜愈白的手,戴上了牢不可破的微笑面具,“會在這里遇到殿下。”

    姜愈白的手松松地回握了莊晏合,但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沈玄星的身上,因為先前站在門口的那位女性就在沈玄星身后。

    她看著對方,對方也看著她。

    “克里斯蒂娜?”姜愈白驚訝又不確定地道,“真的是你?”

    第118章 世界上沒有比破壞這類伴侶關系更簡單的事了。

    克里斯蒂娜, 姜愈白曾經鋼琴老師的女兒,也是她在國外唯一的玩伴,從年齡上來說, 更接近于她的babysitter。

    如果算上夢里的時間,她已經有二十多年沒見過對方了。

    醒來后雖然偶有想起過克里斯蒂娜, 但姜愈白真的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她。

    “采采,真的是你。”

    美麗的金發女性一張口是非常標準的九諸語,在莊晏合反應過來之前,對方已經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姜愈白。

    “幾年不見,你都長成大姑娘了!”

    姜愈白被一股大力拉著肩膀彎下了腰, 整個腦袋都被克里斯蒂娜抱在懷里——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她整張臉埋在柔軟之中, 感覺都快窒息了。

    “等、等等克麗絲,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姜愈白一邊喊一邊從克里斯蒂娜的懷里掙脫出來,看著眼前這位打扮優雅的金發大姐姐仍然有些難以置信。

    “你怎么會在這里?而且為什么……”她說著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克里斯蒂娜身上的衣物, “會是這副打扮?”

    “什么叫這副打扮?”克里斯蒂娜撩了撩金色的長發, 笑容璀璨地道, “怎么, 不合適嗎?”

    克里斯蒂娜穿著一身淡金色的長裙,華麗得實在不像一大早來餐廳會穿的打扮。

    最主要的是對方的外表和她印象中的那個短發爽朗少女差別有點大, 倒是和她的母親凱特老師更像了幾分。

    是啊,就算是在現實里也已經過去了六七年, 克麗絲比她大五歲, 怎么也不可能再是那個帶她上樹抓鳥,下海撈魚的假小子了。

    “沒有,”故人重逢, 姜愈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非常合適, 只是讓我有點認不出來了。”

    克里斯蒂娜穿著高跟鞋,個子比姜愈白還高一截,伸手攬著她的肩膀,一副特別大姐頭的模樣:“我差點也沒認出你來,咦,你的臉怎么了?”

    “這個說來話長……”

    姜愈白被她用記憶中的姿勢摟著,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雖然外表發生了改變,但克麗絲的性格倒是沒怎么變。

    “愈白……”莊晏合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互動,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

    克里斯蒂娜帶點綠色的瞳眸循聲望向莊晏合,一臉好奇地道:“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姜愈白和莊晏合都不禁一怔。

    “你怎么知道的?”

    回國之后不久,姜愈白就和克麗絲一家失去了聯系,訂婚自然也沒通知或者邀請對方。

    從預知夢來看,克里斯蒂娜對她而言如同很多人那種,一朝分別永遠沒能再見的少年玩伴的存在。

    “你們九諸的王子殿下告訴我的,”克里斯蒂娜指了指沈玄星,“沒想到竟然有如此奇妙的緣分。”

    姜愈白這才意識到,克里斯蒂娜和沈玄星同時出現并非巧合!

    “你們認識?”

    “殿下來到我們海洋號上,我作為船長的女兒,怎么也得認識一下吧?”

    姜愈白有點頭暈:“船長女兒?我怎么記得當初凱特老師在海洋號上邂逅了一位女性鋼琴師?她、她們分手了嗎?”

    要知道那段經歷,可是給年幼的她留下了不小的沖擊。

    那位凱特老師如果最后和船長結婚,她記憶中那個朦朧的愛情童話就要破滅了。

    克里斯蒂娜哈哈大笑:“不,那位鋼琴師就是船長,我和媽媽也是后來才知道的。她們結婚后我們一家就基本在海洋號上生活了,也是這樣才陰差陽錯和你失去了聯系。”

    沈玄星看著姜愈白暈頭轉向的模樣,以及莊晏合微沉的臉色,用非常裝腔作勢的語氣道:“我從克麗絲那里聽說了不少你們過去的事,連我都不禁要感嘆命運的神奇呢。”

    莊晏合的目光輕輕從沈玄星臉上掃過,嘴角努力勾起了一絲笑意:“克麗絲和愈白久別重逢,肯定有很多話想說,不如我們坐下來聊吧* 。”

    姜愈白一曲表演完畢本就引人注目,沈玄星作為九諸的儲君,上船后就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再加上一個船長女兒,此時簡直是萬眾矚目。

    克里斯蒂娜掃視了一周,放開姜愈白的肩膀又恢復成了一派優雅端莊的模樣。

    “在那之前我要先完成我的演出,”她說著沖姜愈白眨了眨眼,微笑道,“算是送給你的重逢禮物了。”

    克里斯蒂娜的母親是一位鋼琴家,雖然不至于舉世聞名,但能被姜家選中教導姜愈白,各方面都沒得說。

    克里斯蒂娜自小練琴,又是常年表演,這一手鋼琴當然是姜愈白完全不能比的。

    就算是最不懂音樂的門外漢,也能一耳朵聽出這專業與業余的差別。

    姜愈白倒是一點兒也不覺得被比下去有什么難堪的,和其他客人一起為克里斯蒂娜鼓掌。

    沈玄星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她們這桌上,看著注意力幾乎都在那位異域金發美女身上的姜愈白,以及一臉陰郁的莊晏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在他們這樣的階級中,愛情才是最奢侈、最可笑也最不牢靠的東西。

    他一直都堅信這一點,并且相信莊晏合也認同這一點。

    對任何人來說,姜愈白這個單純、容易操控又有點感情用事的姜家繼承人都太誘人了。

    在與莊晏合訂婚之前,她的身邊沒什么狂蜂浪蝶完全是因為嚴成的存在。

    即便如此,她朋友中暗懷鬼胎的人也不少,像姜愈白這樣的身份,只是與她交好就能獲得巨大的利益。

    沈玄星一開始真的只是想和姜愈白當“好朋友”的,“友情”這種東西,在他們這個圈子中有時候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姜愈白,竟然讓這位姜家繼承人討厭了。

    至于莊晏合……坦白地說,他很忌憚這個女人,因為他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姜愈白會討厭自己是受了這個女人的影響。

    結合嚴成的話來推斷,他甚至已經認定莊晏合就是自己最大的阻礙。

    姜家的上一代是相當堅定的“中立派”,即使無法拉攏也不太可能壞他的好事。

    但莊晏合有非常明顯的好惡,就像他不喜歡莊晏合一樣,他能感覺出來莊晏合也很討厭他。

    那么現在他要做的事已經非常明朗了,為了方便渾水摸魚,無論是排除莊晏合這個對手還是讓姜家更亂一些,破壞兩人的婚約關系都是很有性價比的方法。

    姜愈白雖然討厭他……看起來甚至有點討厭男人,但總有喜歡的類型,這位克里斯蒂娜小姐就是他千挑萬選為兩人準備的驚喜。

    虛情假意、貌合神離,姜愈白和莊晏合之間的感情在他看來本就危機重重,世界上沒有比破壞這類伴侶關系更簡單的事了。

    克里斯蒂娜演奏完后來到姜愈白身邊落座,雖然六七年不見,但她對姜愈白所表現出的熟稔和親昵就仿佛兩人從未分開過。

    即使是第一次見面,莊晏合也能從克里斯蒂娜身上感覺出她是一位極富浪漫主義情懷的女性。

    她自小跟隨母親生活,經歷極其豐富多彩,尤其是成為海洋號船長的女兒之后,一直進行著以年為單位的環球旅行。

    她幾乎每天都會在一個新的地方醒來,每天都能有新的邂逅,她看似只身處在一艘郵輪上,實際卻生活在整個星球上。

    “……對我來說,每個明天都是驚喜!我學會了很多語言,還跟著船長媽媽學會了怎么駕駛郵輪,”克里斯蒂娜支著下巴,興致勃勃地道,“我會在各個餐廳中表演,乘客可以用自己的故事換我的一首演奏曲,我還希望將來可以將這些故事集結成書。”

    她的生活聽起來是那么精彩,在這看起來航道固定的郵輪上,她可以期待那么多未知的未來,就連莊晏合也不禁被她的話題吸引。

    “有一次,我們遇到了一群虎鯨,它們為了節省體力跟了我們一路,那時候的乘客可真是幸運啊,能夠見到虎鯨捕食的場景。”

    她的話題也是跨度巨大,偶爾像動物世界,偶爾又像狗血八點檔。

    “……哦,可憐的菲歐娜女士,明明是為了修復與丈夫的感情才進行的這趟郵輪之旅,她的丈夫卻一路都在想怎么偷吃,”克里斯蒂娜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所以我邀請那位美麗的女士跳了一支舞,還邀請她到我的房間春風一度。”

    姜愈白呆呆地張著嘴,聽小時候的玩伴大方地講述旅途中的“艷遇”。

    “當然,我們那晚只是聊了聊天,很可惜……”她故作夸張地擺出遺憾的神情,“菲歐娜女士信仰堅定,無法接受婚內出軌。不過她已經下定決心回去就和丈夫離婚了,我為她介紹了一位靠譜的律師。”

    得益于船長女兒的身份,克里斯蒂娜可以說在世界各地都認識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

    莊晏合一直都在靜靜聆聽,直到此時才幽幽開口道:“菲歐娜女士很清醒。”

    克里斯蒂娜笑瞇瞇地看向莊晏合:“就是缺乏了一些冒險精神,她錯過了一個可以讓她永生難忘的夜晚。”

    莊晏合輕輕撫摸著杯沿:“比起郵輪上只此一次的永生難忘,陸地上的日常才是她的生活。像你這樣艷麗的花朵,我覺得還是不要品嘗更好。”

    “哈哈,難怪說你們九諸人保守又循規蹈矩,”克里斯蒂娜與她對視著,碧綠的眼眸閃著微光,“這里是充滿了激情的海洋號,還想著庸俗的陸地生活又怎么能好好享受旅程呢?”

    莊晏合皺了皺眉:“但人畢竟是生活在陸地上的。”

    一個人最可能討厭兩類人,一類是與自己太過相似的,一類是與自己完全相反的。

    很顯然,克里斯蒂娜就是莊晏合眼中與自己相反的那類人。

    過一天算一天,對未來沒有規劃,感性又充滿了激情,并且沒有節操。

    好吧,最主要的是她和沈玄星一起出現,還奪走了姜愈白所有的關注——莊晏合用膝蓋想都覺得這里面有陰謀!

    怎么,沈玄星因為遲遲無法接近愈白,所以想到了這么一個曲線救國的方法?

    沈玄星和克里斯蒂娜真的只是巧遇,又真的只是剛剛認識嗎?

    愈白對沈玄星態度有異,是不是和這有關?

    這三人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莊晏合下意識懷疑起了一切。

    “我覺得兩位說得都有道理,”沈玄星看似調節,卻是話鋒一轉將話題拋給了姜愈白,“姜小姐覺得呢?”

    姜愈白很不想回答沈玄星的問題,但見克麗絲和莊晏合都看了過來,思考片刻后還是回答道:“我覺得菲歐娜女士不是缺乏冒險精神不愿嘗試,而是想珍惜和克麗絲的友誼。保守和開放的人或許因為觀念不同而無法成為戀人,但我相信可以成為朋友。對待朋友,我不會要求對方一定和我有一樣的觀念。”

    克里斯蒂娜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我們不如結束這個話題,”姜愈白站起身,帶著點興奮道,“克麗絲,虎鯨一般是在哪里才能遇到?還有,你是不是能去很多我們不能去的地方?可不可以帶我們去駕駛室參觀一下?對了對了,我也很久沒見凱特老師了……”

    克里斯蒂娜愣了愣,而后不禁笑了起來:“采采,你真的長大了。你說的對,我媽媽一定也很想見你們。”

    “還有你的船長媽媽。”

    “嗯,還有我的船長媽媽。”

    第119章 能不能和我說說你們是怎么相愛的?

    克里斯蒂娜帶著姜愈白和莊晏合兩人見到了自己的兩位母親, 一位溫柔和藹的鋼琴家,一位英姿颯爽的女船長。

    她還擔任起了導游,帶她們參觀郵輪上的各種設施, 品嘗各類特色美食,還有觀看表演、參加宴會、結識朋友。

    最讓姜愈白開心的是, 沈玄星那個礙眼的家伙沒有參與,她和未婚妻以及兒時玩伴度過了充實而美好的一天。

    涼爽的海風吹拂在夜晚的甲板上,天上月亮不顯但星河璀璨,一望無際的大海看起來黑暗而深邃,孤獨行駛的郵輪像是這黑暗中唯一的燈塔。

    被稱作海上城市的巨大郵輪, 此時此刻也只是一葉孤舟。

    三人坐在二層餐廳的露臺陽臺上, 一邊品嘗低酒精飲料,一邊欣賞這在城市中難得一見的景色。

    海洋號的每一層都仍燈火通明,有些露天甲板上還舉辦著舞會或表演, 泳池中也有不少人在玩耍。

    克里斯蒂娜一邊輕撫被風吹亂的金發長發, 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層甲板上的人們, 搖著酒杯輕笑道:“采采, 今天過得開心嗎?”

    “謝謝你克麗絲,我今天過得很開心。”姜愈白聽著那些若遠似近的歡鬧聲, 不禁感慨道,“真是不敢想, 每天都過這樣的生活會有多快樂。”

    克里斯蒂娜忍不住笑了一聲, 轉頭看向她:“為什么不敢想呢?以你家的財富,不要說每天過這樣的生活了,就是買下海洋號也不成問題。”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哎, 至少不完全是錢的問題。”

    姜愈白在做那個預知夢前根本沒什么追求,每天就是吃喝玩樂。

    雖然不能說過得不快樂, 但仔細回想卻沒什么值得回憶的東西,所以這一次她想過得更有意義和追求一些。

    “我不像你會彈鋼琴,擅長與人打交道,文筆又好,可以收集人家的故事寫成書。你在船上也能實現自己的價值,但我不行。我還要學習,還要和朋友一起實現夢想,所以這樣的快樂偶爾嘗一嘗就好了。”

    克里斯蒂娜深深地望著她,再一次感慨道:“你真的長大了。”

    她說著,目光看向了莊晏合:“是因為莊小姐嗎?難道你們九諸人說的,成家后人會變得成熟是真的?”

    “愈白已經二十一歲了,比你印象中的要成熟也很正常,和我應該沒有太大的關系。”

    莊晏合在訂婚前和姜愈白沒什么深交,除了那次拉著她的手逃命以外,甚至沒怎么獨處過。

    那時候她對姜愈白的印象就是大眾的印象,而群體印象下的人物會顯得刻板。

    她們是在姜愈白車禍醒來后才開始熟悉的,所以準確來說,她認識姜愈白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是現在這種性格了。

    每次有人夸贊姜愈白成熟成長時,都將那份“功勞”歸到她的身上。

    她一開始覺得很受用也很得意,可是漸漸的,她開始厭煩這種夸贊。

    過去的姜愈白到底是什么樣的呢?

    姜愈白真的是因為她才改變的嗎?

    姜愈白對她的感情,究竟是以什么為基礎的呢?

    “在克麗絲眼中,我過去是什么樣的?”

    “你真的長大了”是姜愈白這兩年最常聽到的一句話,但老實說姜愈白自己的感知并不是很深。

    她雖然記得昏迷前的自己,但對夢中那個荒唐又瘋狂的自己更加印象深刻。

    她醒來后有時候會想,曾經的自己真的有那么惡劣嗎?

    會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那種下場。

    她醒來后只不過是在規避成為那樣的自己,而這就造就了她的“成長”。

    姜愈白有時候真的很好奇,外人眼中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有可能成長為夢中的那個姜愈白嗎?

    但無論是她的父母、外婆都認為她過去只是有點小孩子心性而已,帶著長輩對晚輩的溺愛濾鏡,所以她問了也沒什么用。

    克里斯蒂娜抿起唇笑:“你真的想知道?”

    姜愈白狠狠點了點頭:“是的,我希望你說實話。”

    就連莊晏合也一臉認真和探究地看著她,眼中似乎還包含了一些期待。

    克里斯蒂娜喝了一口淡藍色的酒液,緩緩開口道:“生活在云端,不知人間疾苦,任性、天真且有點孤獨的小公主。老實說,你有時候真的挺讓人討厭的,但你家給的工資足夠購買我的耐性。最主要的是你長得很可愛,而且很大方也很好哄,拿捏住你以后就會發現,你其實很好相處。”

    “拿、拿捏……”姜愈白覺得對方還挺口下留情的,就是對于她拿捏的說法有點疑惑,“你有拿捏我嗎?”

    “嗯……我媽媽教我的,大人的心眼可比你想象的多多了,”克里斯蒂娜又露出了她標志性的狡黠笑容,有種惡作劇得逞的感覺,“你沒發現自己后來想玩的東西都是我想玩的嗎?開直升機、游艇,玩高爾夫、射擊,去小島潛泳,來郵輪旅行,你這種四體不勤的大小姐怎么會喜歡?”

    姜愈白聽得目瞪口呆:“可是我很開心啊。”

    “你開心只是因為有人陪你玩,你太孤獨了,”克里斯蒂娜伸手摸了摸姜愈白因喝酒而有些通紅的臉頰,“不過我真的很感激你,仔細想來,那時候的我也很寂寞。帶你這個小朋友雖然有時候很麻煩,但我確實學到了很多以我當時的身份根本接觸不到的東西,還可以向同學炫耀。”

    姜愈白還在消化她剛才的話語:“這樣……這樣也挺好的,因為那時候我真的很開心,沒有你,我可能不會去接觸那些事物,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挺有運動天賦的!”

    “是啊,你當時學得比我還快,蠻嚇人的。”

    姜愈白就開心地笑了起來,似乎沒有注意到克麗絲仍在撫摸自己臉頰的手。

    克里斯蒂娜的余光掃向莊晏合,發覺這位極具九諸特色的端莊美人眼瞼微斂、神情淡然,嘴角含著些微笑意,讓人看不出情緒。

    哦,也并不是看不出情緒,她能感覺出來莊晏合的客套與疏遠,戒備與提防。

    克里斯蒂娜在海洋號上度過數年,算得上閱人無數,所以練就了一些看人的本事,也很喜歡為人添加注腳。

    譬如她那可愛的小公主,曾經的注腳是索取與被愛,現在更多的是真誠和溫暖。

    她不得不承認,人真的會改變,并且對姜愈白變化的原因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而經過她這一天對莊晏合的觀察,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疏離的態度不止針對自己一人。

    莊晏合會審視所有接近自己和姜愈白的人,像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只不過大多數人都看不出來。

    但她能感覺得出來,或者應該說莊晏合有讓她感覺出來,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打開心房的準備,也沒打算交朋友。

    莊晏合很會控制情緒,目標明確且很有自信。

    她是一個傾聽者、旁觀者,最聰明的一點是不會假惺惺的熱情。

    客氣、端莊、溫和,她用這些看似美好的品質掩蓋自己冷漠的事實。

    這甚至稱不上是什么缺點,就算是被閱歷豐富的人——譬如姜愈白的父母看出來,也只會贊賞她的冷靜和理智。

    克里斯蒂娜有些理解她為什么會成為姜愈白的未婚妻了,姜家需要這樣的人輔助姜愈白。

    姜愈白的性格雖然有變化,但底層的一些東西并沒有改變。

    譬如她很愿意交朋友,只要對方能符合她的心意,她會很大方地給予關照。

    這樣的人很容易任人唯親,也很容易成為敗家子。

    比起挑女兒的媳婦,她覺得姜愈白的父母更像是在挑一個合格的經理人。

    克里斯蒂娜真的很好奇,這樣的兩人之間存在著愛情嗎?

    相處一天,她能感覺到兩人間的微妙氛圍,熟悉又疏遠,親近又客套,曖昧又冷淡。

    她們之間似乎隔著一層看不見卻能扭曲時間的玻璃,讓兩人的互動產生了些微的矛盾和錯位。

    非常輕微的不和諧,但她能感覺出來,這兩人出問題了。

    “一直是我在說,采采,你不覺得應該和我聊一聊你們的事嗎?”克里斯蒂娜不清楚沈玄星有什么目的,并且也不在乎,只是她的興趣被點燃了,“多年不見,沒想到再次相逢你都要英年早婚了,能不能和我說說你們是怎么相愛的?”

    她帶著笑意的話音落在海風中,遠處甲板上的歡聲笑語和音樂隱隱傳來,露臺上卻似乎安靜得能夠聽到針落在地上的聲音。

    克里斯蒂娜是第一個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因為對于九諸上流圈子的人來說,聯姻就只是聯姻而已,這個問題既不夠禮貌也沒有必要。

    就連姜愈白和莊晏合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從他人口中聽到這樣的問題。

    但確實沒有比克里斯蒂娜更適合問出這個問題的人了,她不僅是姜愈白久別重逢的幼年玩伴,而且生性浪漫,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簡直是太順理成章了。

    姜愈白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而后下意識看向了莊晏合。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征詢莊晏合的意見,還是期待能從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莊晏合半斂的眼瞼終于微微掀起,不期然地對上了姜愈白的目光。

    她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有一些波瀾和情緒,卻更像是氛圍燈倒映出的微光讓人產生的錯覺。

    她平靜的表情如同遠處背景那漆黑的海面一樣波瀾不驚,嘴角的弧度絲毫未變,像是在回答克里斯蒂娜,又像是在對姜愈白說:“愈白來說吧。”

    第120章 她想點燃她們,想看她們燃燒……或者爆炸。

    姜愈白與莊晏合對視了片刻, 笑著轉過頭對克里斯蒂娜道:“要讓你失望了克麗絲,我們的生活沒有你那么精彩,訂婚的過程也很平淡。”

    “但你們總有從認識到產生好感的過程吧?是什么讓你們決定訂婚的?”克里斯蒂娜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 “我并沒有期待聽到什么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普通的戀愛也可以很甜蜜美好, 我只是想品嘗一口小甜點而已。”

    夜晚的海風有些涼,吹散了姜愈白臉上因酒精產生的熱意。

    “好吧,只要你不嫌枯燥……”她覺得如果說出夢里的經歷應該還挺驚天動地的,可惜現實里兩人的關系連普通的戀愛也算不上,“晏合救過我一次……我和爸媽說想和晏合結婚, 他們就去莊家提親了。”

    克里斯蒂娜從簡短的話語中聽出姜愈白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聊, 所以沒有繼續詢問,只是總結道:“所以是你們九諸經典的美女救美,以身相許的戲碼?”

    姜愈白遲疑片刻后點了點頭:“還真是。”

    克里斯蒂娜忍不住咯咯嬌笑了起來:“那莊小姐就答應了?”

    她這樣問的時候目光看向了莊晏合, 而莊晏合的雙眼正直直地望著姜愈白。

    不知是不是因為夜風太冷, 她的臉在燈光下顯出了幾分蒼白。

    “……是的, ”莊晏合似乎察覺到了克里斯蒂娜的視線, 慢慢轉過頭看著她,“我家和姜家是世交, 我和愈白也見過幾回……”

    她的話語很平靜、很和緩,仿佛只是在娓娓道來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

    但只有莊晏合知道, 自己的大腦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混亂。

    是因為喝了一些酒嗎?

    是因為身處這陌生又讓她沒有安全感的環境嗎?

    還是因為姜愈白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到了自己救過她的那件事?

    在這一刻, 莊晏合甚至感覺到了一種類似于心虛的心悸感,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

    就像他人錯誤地把姜愈白的“成長”歸功于她一樣,“救姜愈白”也完全是一個烏龍事件。

    她當時只是看到姜愈白“鎮靜”地站在鱷魚的后方, 站在她想要逃離的方向,所以順手拉走了對方。

    如果鱷魚真的追上來,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扔下姜愈白。

    她的大腦在當時,沒有產生過一絲“救人”的想法,完全是身體基于理性和習慣做出的下意識判斷。

    值得慶幸的是,這件事除了她以外誰都不可能知道,只要她保守著這個秘密,姜愈白和她的父母就會一直把她當作救命恩人看待。

    這個謊言是姜愈白愛她的基礎,是叔叔阿姨信任她的基石——她現在所有的一切,竟然是建立在一個謊言上的?

    莊晏合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努力建立的華美大廈是一座空中樓閣。

    不對、不對,這樣的想法太奇怪了,根本不符合她一貫的思維方式。

    她不可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可能現在才來驚詫。

    咦?

    她當時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莊晏合努力收攏心神,看著克里斯蒂娜直白注視著自己的綠眸,嘴角揚起笑容:“……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對,就算那時候不知道姜家為什么會來提親,就算當時對姜愈白沒什么深入的了解,就算不知道姜愈白對她的感情,她也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姜愈白比她原本所設想的任何一類伴侶都更適合她,姜家能夠給她提供所需求的一切,而她唯一的任務是照顧好姜愈白。

    就像克里斯蒂娜說的一樣,足夠的報酬可以購買到無限的耐性,那為什么不能購買她的婚姻和愛情呢?

    反正她本來就不在意這些東西,答應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是她最誠實的回答,無論是姜愈白還是叔叔阿姨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不需要心虛。

    “那答應的理由呢?”克里斯蒂娜沒有放過她,笑容玩味地問道,“只是因為合適嗎?如果當初是因為合適,那現在呢?莊小姐有沒有改變想法?”

    好無禮,好冒犯的問題。

    不過是愈白小時候的玩伴而已,有什么資格這樣問她?

    再說了,問她這樣的問題又有什么意義呢?

    只要她想,就可以撒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

    是的,我改變了想法,經過了這兩年的相處,我已經徹底愛上了愈白。

    如果這就是姜愈白想要的,她完全可以演出來。

    不如說,這本就在她的計劃之內,她和姜愈白不是相處得越來越和諧了嗎?

    莊晏合唇瓣微啟,咽骨微微滑動,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反而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就在這份沉默稍顯漫長之時,兩人聽到了一聲“啪”的玻璃碎響。

    “對不起,我手滑了……”姜愈白用帶了點含糊和迷醉的聲音道歉,“我好像喝醉了,有點頭暈。”

    那些微緊繃的氣氛消散在風里,克里斯蒂娜和莊晏合同時站了起來。

    “沒關系,我叫人來收拾一下,這酒喝起來像飲料,后勁其實還挺大的。”

    克里斯蒂娜一邊安慰姜愈白,一邊招來服務生。

    莊晏合則來到姜愈白身邊,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是不是很難受?”

    姜愈白握住她的手,苦著臉點了點頭:“有點想吐……克麗絲,我想今晚早點回去休息。”

    克里斯蒂娜露出了大姐姐般寵溺的笑容:“好啦,是我不對,拉著你喝那么多酒。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之后有時間可以來找我玩。”

    姜愈白扶著莊晏合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嗯嗯嗯,晚安克麗絲。”

    克里斯蒂娜靜靜倚靠在欄桿上,目送兩人離開,被海風吹亂的金色長發掩蓋了她的面容。

    宴會總有散場的一日,旅途亦有終點,各層甲板傳來的喧鬧聲漸漸減弱。

    “怎么樣,克里斯蒂娜?”就在克里斯蒂娜出神地望著海面之際,沈玄星的身影從陰影處慢慢走了出來,“她們確實很有趣吧?”

    克里斯蒂娜頭也沒回,語帶嘲諷道:“殿下,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言行很猥瑣、很變態?”

    “哈哈哈,這么說也太過分了吧?”沈玄星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層甲板上正在散去的賓客,“這里的風景很好,不是嗎?”

    克里斯蒂娜后退了一步,和他拉開了距離:“是啊,不過風景好不好還是要看和什么人一起欣賞的。”

    沈玄星的表情僵了僵,顯出了幾分挫敗:“好奇怪,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么讓人討厭。為什么無論是姜愈白、莊晏合還是你,都對我那么戒備呢?”

    克里斯蒂娜笑出了聲:“你不會覺得我傻白甜到會信任一個……鼓動我算計朋友的家伙吧?”

    “首先,你說的朋友是指姜愈白還是指莊晏合?其次,我并沒有鼓動你算計她們,只是為你提供了一個有趣的素材。對她倆的關系性,你不是也很感興趣嗎?”

    “我承認你很會蠱惑人,只是利用我來對付莊晏合……手段是不是太拐彎抹角又太大費周章了一些?”克里斯蒂娜盯著這位私生子出身的儲君,嗤笑道,“啊~我知道了,是因為妒忌,對吧?”

    沈玄星的笑容微微落下去了一些:“我還以為你會有更高明一些的猜測。”

    “但其實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沒那么復雜,就像大多數兇殺案的動機是為了錢,妻子被殺兇手大概率是丈夫一樣,討厭一個人很多時候往往就只是出于妒忌而已。”

    克里斯蒂娜像是一個心理醫生般分析著沈玄星的內心:“而人通常最會妒忌那些本該不如自己,卻輕易獲得了自己所渴望事物的人,我說的對不對?”

    沈玄星深吸了一口氣,擠出笑容道:“難道說不止是她們,我也有幸能成為你的素材嗎?”

    “呵,很可惜,你不太符合我的美學,最多只能算是她們故事中的一點兒邊角料,”克里斯蒂娜的目光再次落到已然安靜了許多的甲板上,“不過我確實對她們產生了興趣,這樣脆弱的關系,應該一碰就會碎吧?”

    “這就對了,克里斯蒂娜,你可是海洋號上的怨侶爆破專家,去干你最擅長的事不就好了嗎?”沈玄星的語氣重新輕快了起來,“我對姜愈白沒有惡意,而作為她朋友的你,幫她擺脫一個別有目的伴侶,不也是一件好事嗎?”

    “哈,男人的妒忌心真可怕。”

    “我和你都是憑借著突然降臨的父母才能站在這樣的位置俯視他人,要說妒忌和不安的話,你應該最能理解我。”沈玄星說著頓了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幽光,“你說得對,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不復雜,是莊晏合選擇和我當敵人的。”

    “她也沒有拿你當朋友,不是嗎?你難道不想讓她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一些代價?”

    克里斯蒂娜輕笑了起來:“啊……確實,我很想看看這種女孩哭泣的樣子。”

    在海洋號上,克里斯蒂娜見識過很多人、很多事,或許是因為受到兩位母親的感染,她一開始最為關注的就是船上發生的那些愛情故事。

    可是最初的新鮮感過去后,她看到了那些故事千篇一律,重復上演的結局。

    有單純為了露水情緣而來的人,也有遇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人,但在這艘海洋號上,更多的是各懷心事,疲憊倦怠卻不得不努力修復關系的怨侶。

    她作為船長的便宜女兒,有幸坐在這艘郵輪的頂端俯視到了甲板上的人生百態,有一次她突發奇想參與到了其中,然后一發不可收拾。

    一開始,她只是想斬斷那些在她看來已經無藥可救的情感,然后慢慢的,她想要考驗那些正直熱烈的感情。

    或許是整天待在這艘船上太過無聊,也或許是想證明自己魅力,她有一段時間沉浸在這種游戲中不可自拔。

    當然,有一些人情比金堅不為所動,甚至有些人因為她的“考驗”而感情更加深厚,但更多的人像菲歐娜那樣認清了現實。

    她越來越懂怎么分辨這些人的問題,也越來越會挑選獵物,她開始記錄其中一些有趣的故事,并覺得自己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就好像在這艘海洋號上,她代行了神明的某部分職責。

    可是,旅途總有終點,人也終究不是上帝。

    克里斯蒂娜一直都在找一個下船的契機,也一直想為自己的那本書寫上一個句號。

    重新遇到姜愈白時,她覺得自己看到了那個契機,無論是什么人什么事把對方送到她面前,都可以被稱之為命運。

    她會來到這艘海洋號上,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因為姜愈白。

    她想用姜愈白和莊晏合來作書的結尾,想要最后再參與一次他人的故事。

    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這將會是一件非常有趣、也非常有意義的事。

    無論是變化巨大的小公主,還是那位看似溫和實則冷漠傲慢的美麗淑女都那么甜美可口,她真的很期待兩人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不該是這種死氣沉沉的互動,她明明從兩人的身體里看到了更激烈、更扭曲也更深邃的感情。

    她想點燃她們,想看她們燃燒……或者爆炸。

    至于身邊這位自以為是的王子殿下,看在他大老遠將那么有趣的事送上門來的份上,就暫時容忍他一會兒吧。

    沈玄星突然身體一顫,摸了摸手臂,皺眉道:“風越來越大了,你不冷嗎?”

    “不,我現在覺得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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