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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可以共進退的愛人

    【第八十一章】

    餐廳人氣火爆, 排隊等待區(qū)坐了一排排的人。

    簡清和墨忘走到時,柳無雙被李阿姨牽著,還帶著嬰兒肥, 滿滿膠原蛋白的小臉皺成小苦瓜,受了委屈一樣,墨忘問她怎么了,她忽然蹲下去,揉自己的小腿, 一副后怕的樣子, 聲音堅決,“不站。”

    她想起來郁檀告訴過她, 前幾天因為柳無雙買太多東西, 柳夫人罰柳無雙面壁了一小時。

    是那時候被嚇怕了吧。

    墨忘拉著她的手, 讓她站好, “不會的,給你找凳子坐, 好不好?”

    “不用。”簡清目不斜視,望著放置在地板上的招牌,面無表情繞過手牽手的二人,到服務(wù)員面前報了姓名,“提前預(yù)約過的。”

    墨忘意外看了她一眼, 她那么隨意提起,她還以為她是臨時起意。

    原來是早就準備好了嗎。

    服務(wù)員進行核對,很快迎著她們上去二樓包廂。

    進去的時候好幾個等候區(qū)的人投來了艷羨的目光,柳無雙覺得簡清厲害, 到她身邊夸了她好幾句,有模有樣地學(xué)剛才她和服務(wù)員的對話。

    餐廳主要是古風的裝修風格, 大廳里每一桌之間都有一面輕盈屏風作為阻擋,簡約的設(shè)計不會顯得空間狹促,反而美觀大方。

    簡清走在墨忘身后,柳無雙這樣一湊過來,行走的時候難免碰到墨忘,只是很小的接觸,墨忘的身形也會被影響得不穩(wěn)。

    簡清看著擔心,敷衍地應(yīng)和柳無雙的話,余光瞥到某一處,眼神一凝。

    她示意了李阿姨一眼,哄騙柳無雙,“你和李阿姨先去包廂里等我們,我們?nèi)c菜。你是不是愛吃蝦,我給你點最大的蝦,行不行?”

    柳無雙欣喜,“你是好人!”

    簡清點點頭,“是是,我什么時候不是好人。”

    李阿姨收到示意,走上前來牽柳無雙的手,跟著帶路的服務(wù)員走,聲音溫柔,“走吧無雙,阿姨帶你去坐著,走那么久的路累了吧。”

    “累。”

    “渴不渴啊?”

    “不要水。”

    ……

    再幾步路就走到電梯了,偏偏要分成兩路,簡清的意圖太明顯。

    正要繼續(xù)往前走,手腕忽然被抓住,熟悉又陌生的暖意傳來,她只覺恍惚。

    低眸凝著握著她的那只手,輕聲問,“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簡清說,卻沒有放手,反而拉著她轉(zhuǎn)身向餐廳外走去。

    墨忘疑惑著,身體卻下意識地配合她,跟著她走。

    剛踏出餐廳門口,簡清沒來得及松口氣,迎面撞上許久不見的管家。

    “大小姐,墨小姐。”管家仍是那身裝扮,像把西裝焊在身上一樣,天冷天熱一如往常,見到她們亦是驚訝,視線不受控制地聚焦在墨忘仍略顯蒼白的面色上,忍不住關(guān)心,“墨小姐,身體還好嗎?”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去了解墨小姐的消息,連她何時出院,恢復(fù)得如何都不知曉。

    “還好。”墨忘稍稍點頭,看到他,她便明白簡清的良苦用心,想必,是不希望她和林志遠或是溫婉婷碰面吧。

    “您要好好保重身體。”管家看出她不愿多說,神情鄭重叮囑道。

    “不用你假惺惺。”簡清沒好氣,墨忘大度不怨恨管家,可她不是大方的人,在她看來,管家的視而不見也是漫天雪花的其中一朵,他絕不無辜,可笑的是她竟然還是墨忘法律上的父親,監(jiān)護人。

    簡清向前一步,修長的身體護在墨忘身前,眼神凌厲,“陳管家,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是聰明人。”

    “我知道,我不會告訴夫人的。”陳管家松口得很快。

    “不過小姐……”

    簡清心里的石頭還沒放下就又懸空而起。

    “夫人的情況很不好,前幾天手腕的傷口劃得太深,打上鎮(zhèn)定劑才得以送往醫(yī)院,醫(yī)生說再晚一點,血流得再多一些,情況就危險了。”管家語調(diào)微沉,眼里含著的是不用言語也明顯的期待。

    期待什么,眾人皆知。

    簡清其實不能理解他,為什么溫婉婷和林志遠惡行累累,陳管家還能對他們忠心耿耿。

    因為他是同樣的爛人,不會釀成慘劇,卻會欣賞著那一樁樁慘劇嗎。

    她沉默的幾秒中,墨忘視線始終纏繞在她的身上。

    簡清用余光偷看,只瞧見一片平靜,宛若一灘死水,不管砸進多少石子也不會有漣漪波瀾。

    “有病去就找醫(yī)生。”她輕聲說,突然想到伍雁交代過她的事情,在管家凝滯的目光中,抿著唇道,“我現(xiàn)在沒空,有時間我會去探望。”

    管家驚喜,沒想到她能松口,“好的大小姐,您什么時候要回來您知會我一聲,我好安排安排。”

    “不用。”簡清撇了眼墨忘,那雙眼里還是淡然,身體卻是輕顫著,不知是站了太久累了,還是知道她要和溫婉婷接觸受到打擊,不管哪個,簡清首先支走管家,“我們還有事,你先走吧。”

    “好的,大小姐。”管家恭敬鞠躬,轉(zhuǎn)身走進餐廳。

    即便墨忘不愿意,簡清還是扶住墨忘手臂,支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回到車上,打了個電話給李阿姨,吩咐她先下單,照看好柳無雙,她們一會再過去。

    “你不餓嗎?”墨忘問,她好歹九點過時吃過東西,簡清是沒吃東西,醒了就來醫(yī)院。

    “不餓。”簡清搖頭。

    她們坐在車子的后座,后座空間是普通的規(guī)格,只是她們兩個都太瘦,坐在兩側(cè),中間的空位格外大。

    空間里彌漫著一股沉悶,令人窒息的氣氛,時間在這里好似也被設(shè)置了慢速,變得緩慢。

    嗡嗡的震動聲忽然響起。

    簡清掛斷又一通來自經(jīng)紀人的電話,到聊天軟件上和她溝通。

    經(jīng)紀人因為她提過的還要繼續(xù)請假這件事心情暴躁,也因為最近舞團意外頻發(fā),心情暴躁,溝通的時候都帶了刺,簡清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讓她的火焰稍微地下去那么一點。

    放下手機,側(cè)目看向墨忘。

    自從上車后,她就像是一個化石,一動不動坐在那里。

    “這樣不累嗎?”簡清發(fā)現(xiàn)自己永遠無法對她做到徹底的視而不見,明明她都要和未婚妻回家過年了,心里墜著疼,簡清從后備箱拿出一個符合人體工學(xué)的腰枕,塞到墨忘的腰后,“你餓了嗎?”

    墨忘捏著食指指腹,搖搖頭,“不餓。”

    “我發(fā)信息問過管家,他說溫婉婷很快走了,再稍等一下,我們就進去吃飯。”簡清不太相信墨忘嘴巴說出來的話,平時這個點,她都已經(jīng)吃上午飯了。

    “嗯。”

    墨忘不在意,絞著手指,過長的劉海散在眼前,余光也找不到簡清的身影。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嗯?”

    墨忘先是一愣,繼而才反應(yīng)過來簡清是說要和她一起去相城,去柳家,驀然抬眼,不可思議,“為什么?”

    “……為什么……”

    簡清被問倒了,神情茫然,好久,嘆氣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只是不放心你。”

    她自嘲一笑,“名義上,我還是你姐姐呢,姐姐不放心妹妹,跟著去妹妹未來的家里看看,人之常情,對吧。”

    墨忘眸光短暫停滯,眼中涌起復(fù)雜的情緒。

    有詫異,有感動,有羞愧,有心動,更有壓抑……

    她何德何能,能被簡清愛著。

    又怎么配得上簡清的愛。

    “不方便。”墨忘拒絕,她深深地望著那雙瞧不見光輝的眼眸,心里揪著痛,簡清不該再繼續(xù)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浪費情感,再這樣下去,簡清會枯萎的,離開她這股混沌之源,她才能做回那朵盛開的玫瑰。

    “簡清,我會很困擾。”

    “從今往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了。”

    她的話語像帶著尖銳的鉤子,一字一句往她心里深入,帶起一片血肉,將脆弱之處攪得鮮血淋漓,簡清疼得紅了眼眶,墨忘卻看到她忽然扯開了笑容,呵呵呵,她低下頭笑著,笑聲沙啞。

    她低頭的一瞬間,多得溢出來的沉痛在墨忘的面頰上一閃而過。

    “我早知道你會說這些話了。”簡清苦笑著說,緊攥著大腿的布料,豆大的淚珠從眼眶砸落,在灰色的棉褲上暈染開一朵朵暗色的花,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我有心理準備了,可是……還是好痛……”

    墨忘的呼吸變得壓抑,熱意爬上眼眶,她偏過頭,不讓簡清有窺探的余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在心里一遍遍說,死死咬著凌虐過無數(shù)次的軟肉。

    痛了就走吧,離開我,回到耀眼的舞臺,光輝的世界,不要再接近我,也不要再愛我了……

    沒有愛,就不會再痛了啊,簡清……

    “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么沒用,我查到了很多東西,我不說,是在等你開口。”簡清盡量用平靜的語調(diào),“我在等你告訴我,你的難處,你的計劃,你的處境,我以為我們可以一起分擔,攜手共進。”

    “可是,我想錯了。”她低喃,聲音里有隱隱的委屈難過,“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可以共進退的愛人。”

    第82章  答應(yīng)了,她和簡清就真的不會再有可能了

    【第八十二章】

    準備的房子只等到了落寞的主人。

    簡清推開小別墅的門, 看到保險起見安裝的扶手桿,感覺很諷刺,轉(zhuǎn)念一想, 這一切本來也是她自作多情布置的,墨忘從來就沒有說過愿意住她安排的房子,更沒有答應(yīng)過和她同居。

    全部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不要想了。

    簡清捂著疼痛不已的腦袋,眼里的暗淡快化作實質(zhì)將她包裹,盛開的生命力被削弱, 瞥見鞋架上的紅色高跟鞋, 她有些恍惚,一時竟想不起來上一次穿它是什么時候, 也記得不什么時候開始她最愛的紅色鮮少出現(xiàn)在身上。

    小別墅上一個租戶貌似也是一個舞者, 小別墅里有間房間專門設(shè)成了一個練舞房。

    簡清踏進這個陌生的練舞房,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很熟悉。

    她曾在這樣的地方從日出練習(xí)到日落, 也曾見證無數(shù)次的月日更迭。

    都很熟悉,卻莫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放起音樂,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舞動身姿,散著的發(fā)絲在她旋轉(zhuǎn)的時候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好看的弧度。

    月光是沉默的觀眾,窗外搖曳的樹葉為她鼓掌。

    一曲畢,優(yōu)美的身影在鏡中定格。

    簡清面色沉了下來。

    這不對。

    簡清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心臟撲通撲通, 發(fā)出激烈的鼓聲。

    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簡清嘗試弄清楚,卻發(fā)現(xiàn)答案的面前被一團麻線阻隔,怎么都理不清。

    ‘叮咚’

    門鈴響起。

    簡清打開門。

    “大小姐。”管家恭敬鞠躬,目不斜視。

    “稍等。”簡清冷淡說。

    “是。”

    片刻后, 簡清換了一身衣服,簡單樸素的淺灰色, 是墨忘最經(jīng)常穿的衣物顏色,但她自己沒有發(fā)覺,找到隨手放的鑰匙,鎖好房門和管家前往林宅。

    和溫婉婷見面是簡清自己聯(lián)系的,要讓溫婉婷心甘情愿帶她回去相城溫家,她的母家,總得有一些表示。

    另一邊,墨忘住進了柳夫人安排的酒店套房,就在柳無雙到帝都后居住的酒店里,還是同一層。

    這是墨忘手術(shù)后清醒狀態(tài)下第二次見到柳琴。

    柳琴對她沒有上次見面的熱情,站在門外神色淡淡,“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

    “好,柳夫人。”墨忘很上道地換了稱呼,讓開位置給柳琴進去,拿了一瓶礦泉水放在柳琴面前的桌上,緩緩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下,“柳夫人,任何事情您都可以與我暢談。”

    柳琴摸了摸鬢發(fā),視線打量她,問,“你身體還好嗎?”

    “還好。”墨忘說。

    “我聽說,你很小的時候就取得了不得了的成就,在商界是天才般的存在。”柳琴語氣平緩,聽不出情緒,墨忘禮貌微笑,“不敢當,是大家說得太夸張了,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你很低調(diào)。”柳琴說。

    靜靜地看著她,試圖判斷墨忘是不是值得信任、托付的人。

    如墨的眼眸深邃,她無法看穿,于是她的心懸起來,沉思的幾瞬,想到女兒平日里對她的依賴,不知是不是越單純的人越能擁有判斷好壞的驚人直覺,柳無雙經(jīng)常會精準地在一眾人中找到可以依賴信任的那一個。

    從前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過差錯。

    比如現(xiàn)在的墨忘,又比如前不久新交的郁檀。

    都是柳無雙很喜歡,依賴的人。

    “你有信心,承擔起柳氏的重量嗎?”

    柳琴神色鄭重,令墨忘略微驚訝,她記得柳夫人剛到帝都時不是這幅神情,沒有那么沉重。

    “柳夫人……這是什么意思。”墨忘抿唇。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柳琴不信,沉聲說,“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沒有必要做謎語人。怎么說也即將要成為一家人了。”

    “……”

    墨忘呼吸微窒,“……好。”

    “柳老爺子,我公公,他會對你進行考察,你要通過考察,成為無雙的準未婚妻,幫無雙管理好公司,照顧好無雙。”柳琴言語是命令,語氣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懇求,尤其是到了最后一句時。

    “只要你答應(yīng)做到這些事情,你在進入柳氏后,可以用柳氏的勢力做你想做的事情。”柳琴不惜說到這個地步。

    墨忘望著她眼眸中的悲切,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打斷她的話,問,“柳夫人,你的身體沒事吧?”

    柳琴第一時間否認,“沒事,我好得很。”

    “你能答應(yīng)我嗎?”她把話題拉回正題上。

    “……”

    墨忘沉默,雙手絞著,彰顯她內(nèi)心的不安,心中如刀割一樣疼痛,答應(yīng)了,她和簡清就真的不會再有可能了。

    不答應(yīng)……

    墨忘眸色暗淡,雙手霎那間緊握成拳,不答應(yīng),她的家人被殺害的仇,永遠也報不了。

    不行。

    混沌的黑暗糊住破碎的心窗,不讓光從縫隙中跑進來,墨忘沉眸,將猶豫徹底扼殺在搖籃中,語氣堅決道,“我答應(yīng)你,柳夫人。”

    “好。”柳琴得到她的保證,松了口氣,告訴她,“到了相城,你要警惕的人,叫柳不倉……”

    ……

    送走柳琴,墨忘身心俱疲,這是她出院第一天,過分健康的作息使得她在聊天的中途開始感覺到困頓,用力按著還青腫著的手背,名叫疼痛的士兵才為她驅(qū)趕走滔天的困意。

    她打算洗個頭洗個澡,上床休息。

    脫掉衣服后,她又一次看到心口那道最新的刀疤,刀疤已經(jīng)愈合了,新長出來的肉粉嫩,往那處沖水太猛,還會覺著疼。

    從小到大她都在醫(yī)院待很長的時間,對傷口,尤其是胸上的手術(shù)刀疤見怪不怪,這是第一次,她覺得手術(shù)的刀疤很特別。

    墨忘指尖輕輕摩挲著粉嫩的新肉,還有其他的舊疤。

    眼神恍惚,當然會覺得特別,其他的刀疤是生命的倒計時,只有這一道新的刀疤,象征她的新生。

    她這一生的長度發(fā)生了變化,不變的是……

    她和簡清,沒可能。

    細密的疼痛在心尖蔓延,眼角有淚水不聽話的跑出來,墨忘打開淋浴頭,閉著眼睛走進淅淅瀝瀝的水中,眼淚和溫熱的水混在一起,讓人分不清眼角淌著的是水珠,還是淚。

    如果真的有神明,請您傾聽我的心愿:

    我希望簡清健康快樂,永遠閃耀,希望她能夠忘了我這個不合格的戀人。

    她虔誠地閉著眼,在心中默念。

    這個澡她洗了尤其久,原因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被醫(yī)院的消毒水味腌制入味,抹了好幾遍的沐浴露和洗發(fā)露。

    浴室做了干濕隔離,走出煙霧繚繞,換上睡衣,忍耐著根本算不上什么的難受感覺,用干布隨意擦了擦頭發(fā),走出浴室。

    剛踏出一步,便看到了沙發(fā)上坐著一個人,郁檀。

    墨忘蹙眉,“你是怎么進來的?”她聲音沙啞。

    郁檀聽見聲音抬起頭,看到墨忘的樣子被嚇了一跳,忙過去攙扶嘴唇煞白,眼眶通紅的人,注視著她膚色令人心驚的白,關(guān)切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墨忘說,她又問,“你怎么進來的?”

    “柳夫人叫工作人員開的門。”郁檀其實也推脫過,但是柳夫人也擔心墨忘長時間沒回應(yīng)是出事了,所以堅持喊人來開門,進來后聽見浴室響著水聲,知道她在洗澡才放心,到這一步,郁檀也干脆在房間里等了。

    “先去沙發(fā)上坐下吧。”郁檀扶著她的手臂,不敢松開,她自己沒有自覺臉色多難看,下一秒墨忘昏過去她都不覺得驚訝。

    墨忘想要推脫,只是話還沒說出口,被郁檀半強制地帶去了沙發(fā)那邊坐下。

    冰涼的水珠撒了她一身,瀑布一樣的秀發(fā)濕噠噠的,郁檀嘆了口氣,她是真不會照顧自己啊,“之前照顧你的那個阿姨呢?”

    “不需要阿姨照顧了,就介紹她去了其他需要她的家里工作。”墨忘眼前有點發(fā)黑,垂著眼眸舒緩。

    郁檀擦掉身上的濕潤,很嫻熟地找到酒店吹風機的所在位置,接上電源,在打開的前一秒與微閉著眼,神色難受的人兒說,“我?guī)湍愦蹈深^發(fā),如果你不想明天一早又去醫(yī)院,我建議你配合。”

    她語氣帶著嚴肅,說完就按開吹風機的開關(guān),嗡嗡的風聲吹動她的發(fā)絲,不給墨忘拒絕的余地。

    要讓墨忘這個人妥協(xié)呢,最好是用行動。

    郁檀撩起她濕潤的發(fā),一手控制吹風機的方向,讓它均勻地吹干每一寸,又不讓頭發(fā)的主人感到不適。

    她很會照顧人,從前也為很多個小孩子吹過頭發(fā),輕柔的動作完全沒有弄疼墨忘。

    吹風機的暖風不時掃過脖頸和側(cè)臉,墨忘不知為何有一股安心的感覺,倚靠在沙發(fā)背上,伴著吹風機的奏鳴昏昏欲睡,慢慢地闔上雙眼。

    確保每一處都干了,沒有冰涼的濕潤,郁檀才關(guān)掉吹風機,“好了。”

    話音落,她拔掉插頭,把線纏繞在吹風機的把柄上,注意到墨忘沒動過,俯身一看,才知道她睡著了。

    她看了眼桌面上放著的計劃書,今天她是接了林志遠的命令來的。

    怎么辦,要叫她起來嗎?

    郁檀看著墨忘安穩(wěn)的睡顏,搖醒她的手在空中欲伸出,又縮回。

    暗嘆口氣,算了。

    她輕手輕腳為墨忘蓋了一床毯子,拿起計劃書悄聲離開,今天剛出院,讓她好好休息吧。

    第83章  我不要吃藥

    【第八十三章】

    “無雙, 你讓讓,這個座位舒服一些,給墨墨坐。”

    柳琴催促上了房車, 一屁股坐下就開始看動畫片的女兒,柳無雙乖乖地哦了聲,抱著平板走去另一邊坐,明媚的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映在平板上, 一下便看不清平板的內(nèi)容。

    墨忘看她的眉頭皺起, 忙說,“柳阿姨, 讓無雙坐那邊就好, 我沒事的。”

    “你坐, 不管她, 都看好久平板了,看不清楚正好別看了, 放松一下眼睛。”柳琴說,招呼墨忘落座,才很嫌棄地去幫癟嘴要哭的女兒放下窗簾,“你笨啊,窗簾就在一邊, 也不知道自己放下來。”

    柳無雙縮了縮脖子,嘟囔說,“媽媽壞。”

    “換一個。”

    “壞也是你媽媽,換不了。”柳琴鐵面無情。

    墨忘看柳無雙一張小臉氣得紅了, 默默將自己隱身,這是她們的家事, 她一個外人是不好參與進去,剛這樣想,拿起杯子喝水的下一秒那張紅紅的小臉蛋突然沖向她,濕漉漉的眼眶寫滿求助,“墨墨,你當我媽媽。”

    “咳!”墨忘差點被水嗆到,放下水杯微笑說,“無雙,媽媽是不可以隨便亂認的,媽媽也只會有一個。”

    “不對。”小孩擲地有聲,驕傲地揚起腦袋,“我有很多。”

    墨忘:……

    柳琴扶額。

    柳琴笑容古怪,指了指尚且敞開的車門,“你有那么多媽媽,那你去找她們吧,別要我這個親生媽媽了。”

    小孩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抓著很乖已經(jīng)扣上的安全帶,大聲說,“你犯法。”

    “我怎么犯法。”

    “……拋棄,女兒,我找律師……告你。”

    “那我不是也可以告你,亂認媽媽。”

    “……”

    “律師,我朋友,不幫你。”柳無雙揚了揚腦袋。

    墨忘忍俊不禁,柳琴直接撲哧笑出聲,“你可真厲害哦。”

    “哼哼。”柳無雙得意地搖著腦袋,辮子都一晃一晃的。

    已經(jīng)到了應(yīng)該出發(fā)的時間,卻還是沒有要開動的跡象,墨忘心有疑惑,出聲問柳琴,“柳阿姨,還不出發(fā)嗎?”

    已經(jīng)下午一點半,再不出發(fā)到相城得是深夜了。

    說不定還不止,春節(jié)即將來臨,大家都在往家趕,告訴可能會塞車。

    “等郁檀。”柳琴說,看到墨忘露出詫異的表情,略有疑惑問,“昨晚郁檀沒有和你說嗎?林總派她同行,幫助你獲取柳老爺子的信任。”

    “我昨晚太累了,還沒有和郁經(jīng)理說上幾句話,就先坐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墨忘不太好意思地說道,連郁經(jīng)理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清楚了,因為脖子的酸痛醒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多,撐著混沌的腦子倒在床上,便繼續(xù)睡了。

    從前是如何都睡不著,一晚接著一晚的失眠,現(xiàn)在是睡得太多,起床都成了一件有挑戰(zhàn)的事情。

    還是需要調(diào)整一下過多的睡眠時間,不然會浪費很多時間。

    “柳夫人,墨總,雙雙。”郁檀姍姍來遲,穿著一件看起來就很冷的咖色皮衣,上車后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啊,我遲到了,耽誤大家時間了。”

    “沒關(guān)系。”柳琴笑笑,墨忘也笑笑表示沒事。

    柳無雙大喊郁姐姐,一臉興奮。

    柳琴和墨忘坐在一側(cè),唯一剩下的位置是柳無雙身邊,郁檀坐到空位上,嘴角揚起弧度,握住柳無雙早早伸過來的手,“雙雙好。”

    “好!”柳無雙滿足。

    “你穿好少,不冷嗎?”柳夫人關(guān)心道,她從酒店出來到車上就幾步路的距離,她都得穿個厚羽絨服,郁檀就穿這么點。

    “不冷。”郁檀笑說,“我怕熱,不怕冷。”

    “你好厲害,不怕冷。”柳琴佩服。

    “林董有什么吩咐嗎?”柳琴問。

    墨忘失焦的眼神逐漸定焦在郁檀身上,她其實不太明白郁檀昨天的貼心,應(yīng)該把她叫起來聊事情才是,她竟然給她蓋被子就走了……她不適應(yīng)她對自己散發(fā)出來的善意,生怕自己又會被迷惑,被欺騙。

    “林董沒什么吩咐。”郁檀說,看向墨忘,“墨總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們相信墨總一定會通過柳老爺子的考驗。主要是擔心墨總的身體,怕她在那邊水土不服,所以讓我跟著墨總,照顧墨總。”

    她聲音輕緩,字字有力,在柳琴和墨忘聽來卻是沒什么信服力。

    手心的瘙癢不斷傳來,郁檀抽空看向柳無雙,瞧見小孩正對她的手又捏又揉,對上目光后,可愛的臉蛋揚起純真的笑容,“好暖。”

    一時間,郁檀竟分不清楚是眼前的笑容更耀眼,還是從窗簾縫隙跑進來的陽光更耀眼。

    “喜歡玩?”郁檀聲音不自覺地輕柔下來。

    柳無雙的年紀和妹妹的年紀差不多,如果妹妹能活下來,現(xiàn)在也如柳無雙這般大了。

    “嗯!”柳無雙嘿嘿笑著,和她十指緊扣。

    郁檀也不阻止,任著她玩。

    墨忘緊抿著唇,望著她們交握的手,柳無雙和郁檀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好到這個地步……她用余光看了眼郁檀,希望她不要對柳無雙做出什么事情。

    “無雙。”柳琴突然喊。

    柳無雙看向媽媽。

    “你更喜歡郁檀還是更喜歡墨忘?”柳琴問。

    柳無雙小臉皺巴,望望這個,看看那個,糾結(jié)起來,墨忘和郁檀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等柳無雙的答案。

    “討厭媽媽。”

    糾結(jié)半天的柳無雙憤憤說,“不選!”

    柳琴撲哧笑了,纖長的手臂橫過中間的桌子去捏她的臉蛋,“你真可愛。”

    “哼哼。”

    郁檀到了,保鏢領(lǐng)隊命下屬將郁檀的行李放到另一輛車上,重新檢查一遍房車的內(nèi)部和外部,確保無誤后命司機開車,自己坐副駕駛跟車,其他伙伴則是開車跟隨著房車,打起十二分精神時刻警惕。

    房車駛上高架,高樓大廈宛如鄉(xiāng)間的平房,又像雨后冒土而出的春筍。

    墨忘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沉重的憂傷緊緊纏繞心間。

    “墨總,喝點水嗎?”郁檀遞上一杯溫水。

    墨忘回神,接過水杯,淺淺一笑,“謝謝。郁經(jīng)理叫我墨忘就好。”

    “那么墨總也直接叫我郁檀吧。”

    “好。”

    林宅。

    同樣停著一輛房車。

    簡清和溫婉婷已經(jīng)達成一致,打算今天啟程去相城,管家為她們安排了房車,即便高速上塞車也沒問題。

    差不多到了約定好的出發(fā)時間,簡清才從租房那邊打車過來,拉了一個小個的行李箱,原以為可以直接上車,結(jié)果還是被管家請進了那幢再也讓她感覺不到溫馨的宅子里。

    “女兒,你看,我穿這身可以嗎?”溫婉婷收到簡清來的信息,一邊扣快到脖頸的紐扣,一邊跑出來見簡清。

    被她剪得難看的頭發(fā)已經(jīng)重新長出來,穿著加絨的新款式旗袍,畫著精致的妝容,重回了屏幕上美麗耀眼的女人,不似昨晚見到的瘋瘋癲癲,被* 心理醫(yī)生判定最好盡快去精神醫(yī)院治療的女人。

    “可以。”簡清臉色淡淡,沒有熱情也沒有太冷漠。

    溫婉婷哪里還敢奢求更多,女兒現(xiàn)在能理自己,她都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

    “女兒說可以,母親就穿這套。”溫婉婷止不住地點頭,夸贊,“清清的眼光真好。”

    “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簡清問。

    “現(xiàn)在,現(xiàn)在就出發(fā)。”溫婉婷忙說。

    “等一下夫人,大小姐。”管家急忙過來阻止,勸說道,“大小姐,夫人得吃藥,吃完藥才能出門。”

    “什么藥。”

    “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

    “我不吃,我已經(jīng)好了。”溫婉婷搖頭說,看到白大褂的醫(yī)生出現(xiàn)時高聲喝止,“你出去,我不需要吃藥!我的病好了,女兒、女兒就是我的藥,我的病早就好了,我不要吃藥……”

    她的語調(diào)又趨近崩潰。

    “大小姐……”管家向她求助,“您勸勸夫人吧。”

    夫人最在乎的是大小姐,如果大小姐開口,夫人肯定會聽話。

    可是……簡清無動于衷。

    靜靜地看著情緒不穩(wěn)的溫婉婷,毫無表情。

    “大小姐!”管家再一次喊,“這樣會很耽誤時間的,大小姐不是和夫人要一同去相城嗎。”

    是了,要出問題也不要在這時候出問題。

    簡清才有所反應(yīng),從醫(yī)生那邊接過藥物,靠近跌坐在地板上的溫婉婷,蹲下去和她平視,“母親。”她喊了一聲,抬起手,將手心的幾顆藥丸放在她的面前,“這是糖,吃了會很舒服。”

    她哄騙著,所有人都覺得辦法不會成功,溫婉婷主動拿起了那幾顆藥丸,“是……是清清送給母親的糖嗎?”

    簡清平靜無波的眼神中泛起一絲漣漪,聲音淡淡,“嗯。”

    溫婉婷捻起藥丸,一顆顆,寶貝地放進嘴里,“清清給母親的,這是清清給我的糖……”

    苦澀的味道在舌頭上蔓延,她笑出眼淚,“好甜……清清給母親的糖好甜好甜……”

    “清清,媽媽也想給你糖。”

    溫婉婷忽然說,然后跑開了,片刻后從房間里拿出一份文件的東西,給簡清,“這是媽媽想要給你的糖果,你愿意收下嗎……”

    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

    簡清望著五個大字,在溫婉婷期望的目光下,果斷搖頭,“我不要。”

    第84章  一切好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第八十四章】

    相城的風景和帝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都是高樓大廈, 一幢接著一幢,行駛進城區(qū)里,抬頭望天, 高樓大廈成了一堵圍墻,一望無際的天空被框成四方的小小一塊,月亮都瞧不著,更遑論星星。

    已經(jīng)快要凌晨一點,柳琴吩咐司機往家里開, 轉(zhuǎn)頭對投來目光的郁檀和墨忘說, “今天太晚了,先回我們那邊休息吧, 明日再去本家見柳老爺子。”

    “柳夫人沒有住在本家啊。”郁檀說, 得到了墨忘的一撇, 她分明已經(jīng)查到了的, 他們不住在一起,偏偏這樣說。

    “對。”柳琴點頭, 看向車尾的床鋪,布置舒適的床榻上柳無雙睡得正香,反倒最需要休息的墨忘還沒有躺上去過一次,“無雙她不喜歡本家的裝修風格,而且本家也不是只有我公公一人住, 還有我小叔那一家子,多少不方便。”

    房車開進了門面看著便富麗堂皇的小區(qū),一幢幢小別墅安靜坐落,最后停在了一個外墻涂成了粉紅色, 大小比其他的別墅都大至少一倍的別墅門外。

    司機的剎車很平穩(wěn),幾乎沒什么感覺, 可能是感應(yīng)到了家,在被子里熟睡的小孩立刻驚醒。

    “回家啦!”柳無雙興奮得連鞋子都顧不得穿,穿著一雙襪子就望著窗外的家,興奮得手舞足蹈。

    外出旅游是快樂,久了還是家好,家里有好多好多心愛的娃娃們。

    “柳無雙,你給我停下,馬上去穿鞋子。”柳琴看著她那一雙白襪子,要兩眼發(fā)黑。

    “不!”小孩倔強。

    柳琴深吸一口氣,這小孩,天天就是和她杠的。

    她正要說話,就看到郁檀去把柳無雙的棉拖鞋拾過來,放到倔小孩的腳邊,語調(diào)輕柔,“好啦,先把鞋子穿上,不然你的白襪子會變得很臟,下次就沒辦法穿了哦。”

    “……”小孩吃軟不吃硬,瞬間從小獅子變成了綿軟的小羊,點點頭,很配合,“好。”

    “不要那么慣著她。”柳夫人說。

    偌大的別墅,擺了好多的展示柜,連餐桌那邊都擺著一面,里邊放慢了大大小小的玩偶和稀奇古怪的玩具,有石頭還有樹葉,不知名的果核之類的,最炸裂的還數(shù)玻璃渣。

    墨忘坐了一路,臉色差勁,下車后等她吃了點東西,柳夫人就讓仆人先帶她去客房休息。

    :

    郁檀被柳無雙拽著逛,給她展示各種娃娃玩具。

    客房的被單是藍色的小狗和云朵,讓人感覺不像是客房。

    墨忘隨意瞥了幾眼,沒有心思細細觀賞,身體也疲憊到?jīng)]有洗澡的力氣,掀開被子便躺了上去,床頭柜貼心地準備了充電器,剛接上電源,手機突然進了電話,來電顯示:簡清。

    墨忘愣住。

    悠揚的輕音樂在靜謐的房間里響了許久。

    好久之后,她才恍然回過神,大拇指將將觸碰到接聽鍵,忽然間來電顯示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鎖屏界面的來電通知。

    它靜靜躺在那里,墨忘也就靜靜地看著,未落下的大拇指在空中描繪出遺憾。

    斷了啊……

    斷了也好……

    墨忘垂下眼眸,關(guān)掉屏幕,掩耳盜鈴地欺騙自己,就當沒有過這個電話,她試圖以此平復(fù)心中的不寧靜。

    可惜,簡清并不讓她如愿。

    混沌的困意被簡清的一通電話驅(qū)散大半,墨忘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身體是疲憊的,腦子是精神的。

    在她又翻了一次身后,面朝放著手機的床頭柜。

    手機驀然亮起,悠揚的輕音樂再次淌出。

    長方體的物品此刻充滿了無限誘惑力,她的心跳跟著音調(diào)揚動,眨眼間,手機自己就跑到了她的手中。

    簡清。

    方正的字體在某一瞬粉碎,粉末勾勒出她心中想念之人的輪廓。

    指尖開始不受控制。

    她滑動了接聽鍵。

    “……”

    對面沉默了一會,好像也沒有想到電話會被接聽。

    “喂?”簡清試探著出聲,“墨忘?”

    墨忘的思緒在這一瞬間才回到自己身體里,怔怔地看著手機已經(jīng)接聽的界面,聽著電話那頭傳來不太真實的簡清的聲音,吶吶不知如何開口,更不止該說些什么話才是好。

    “墨忘,你在聽對嗎。”細微的電流聲從手機里傳出,簡清頓時篤定。

    “你身體怎么樣?有沒有不舒服的?”簡清關(guān)心問,知道她可能不會有回應(yīng),頓了兩秒便繼續(xù),“如果有不舒服的,一定要去醫(yī)院,或者拜托柳夫人叫家庭醫(yī)生,她們家肯定有的,千萬不要忍著難受,無視身體的異常,你知道嗎?”

    溫如陽和文思潔對墨忘的身體都很上心,剛才還給簡清打過電話,囑咐過她一定要讓墨忘修養(yǎng)好身體,不要把這么難得的幸運化作功虧一簣。

    簡清聽著她們仔細的叮囑,都不知道怎么告訴她們,她管不了墨忘,她已經(jīng)在勉強自己身體,奔波的路上了。

    電話那頭還是一片靜默。

    一切好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回到了她們最初相遇的時候,墨忘又在重蹈覆轍,緘默著,拒絕溝通。

    不,比那時候要更灰暗的局面。

    重逢時的墨忘,只是沒有實際法律關(guān)系的妹妹。

    現(xiàn)在的墨忘,已是她人的未婚妻。

    從未離去的悲傷緊攥著她的心臟,她的眸光黯淡,嘆了口氣,感到心累。

    她也陷入了沉默中。

    無聲,占據(jù)這通電話的一半以上時間。

    “墨忘。”

    簡清嘆息,她站在酒店的陽臺,往下眺望如螻蟻的行人們,低聲說,“我也在相城。”

    墨忘呼吸一沉。

    睜大眼睛,她也在相城?為什么?她怎么會在相城?

    她的經(jīng)紀人難道還沒有催她回去舞團,不可能的,最近簡清所在的舞團頻頻出事,她知道的,暫替C位的悅雪已經(jīng)到了極限,前天的舞臺上都出差錯了,險些毀掉整個舞臺,唯有簡清回去才能把名聲力挽狂瀾。

    可是……

    她竟然來了相城。

    “舞團呢。”

    墨忘終于開口。

    簡清似乎笑了一下,“終于愿意說話了?”

    “……”

    “舞團,我暫時沒有要回去的打算。”簡清說出了墨忘難以置信的話,“我在考慮轉(zhuǎn)行。”

    “……什么?”墨忘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簡清竟然舍得,她是……把舞臺當成終身目標的人啊。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適合上舞臺了。”簡清握著冰冷的圍欄扶手,聲音被它的冰冷凍得有一瞬間的發(fā)顫。

    “為什么?”墨忘聲音染上幾分急切,“是身體出問題嗎?”

    “……”簡清聽出她的關(guān)心,心里莫名有幾分輕快,看嘛,嘴上那么硬,說得那么絕情,還是關(guān)心她,在意她的,她緘默一瞬,只說,“算是吧……”

    “哪里出問題?”墨忘追問。

    “哪里出問題,你想知道?”

    “嗯。”

    “我不想告訴你。”

    “……”

    “如果你想知道,和我見一面。”簡清輕聲說。

    墨忘剩下的話語一下哽在喉嚨處,她的算盤珠子都要打到她的臉上來了。

    “你愿意和我見面的時候,就發(fā)信息給我,告訴我時間地點。”簡清沒有逼著她必須現(xiàn)在做決定,那樣反而可能把人給嚇跑,反正鉤子已經(jīng)丟出去了,魚餌也吊上了,魚兒上不上鉤就要碰運氣了。

    運氣好一點,她和墨忘可能過兩天能見得上面。

    運氣不好……可能離開相城了,也見不著她一面。

    “很晚了。”盡管不舍得,簡清還是主動掛了電話,“好好休息,晚安。”

    說完后,她等了幾秒鐘,很可惜,還是沒等到她的回應(yīng)。

    不過剛才泄露出來的對她的關(guān)心,簡清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電話掛斷,溫婉婷也剛好從浴室里出來。

    她們租的是一個套房,有兩個房間,正好一人一個。

    她左手手臂上的紗布被水打濕,有鮮血滲出,尤其手腕處,滲出的血液尤其多。

    溫婉婷見到她,慌張地放下左邊的袖子,然而為時已晚,簡清早已將那處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還沒有睡啊,清清。”溫婉婷溫柔一笑,試圖粉飾太平。

    “嗯。”簡清點頭。

    突然響起敲門聲,簡清走去開門。

    是隨行的保鏢隊長,送來醫(yī)藥箱,還提出要幫夫人處理,被溫婉婷拒絕。

    可是她的傷并不是她自己一個人能處理的。

    簡清打開醫(yī)療箱,需要用到的物品已經(jīng)被保鏢隊長細心地擺在最上層,直接拆開使用即可。

    “清清,你要幫母親處理嗎?”溫婉婷小心翼翼地坐在簡清旁邊的位置上,小聲問。

    拿來醫(yī)療箱,又不讓別人處理,不正是要她來處理嗎。

    “袖子撩起來吧,等會睡衣?lián)Q了,應(yīng)該弄臟了。”簡清神色淡淡,她是舞者,平日里練習(xí)經(jīng)常磕磕碰碰,處理傷口這種事做得很嫻熟,依次將碘伏棉簽拆開,再將紗布準備好,側(cè)身示意溫婉婷。

    “嗯,好。”溫婉婷心中一喜,正準備撩開袖子,忽然想到什么,動作止住。

    “怎么了?”簡清疑惑。

    溫婉婷抿唇不語,面上升起猶豫,她的傷口好丑的,像蜈蚣一樣,真的要撩起來給女兒看嗎?女兒會被嚇到她,會不會嫌棄她……

    “我、我還是叫別人幫我處理吧。”

    簡清默了一秒,放下已經(jīng)沾了碘伏的面前,沒意見,“好。”

    第85章  不達目的不罷休

    【第八十五章】

    推脫著, 最后還是簡清處理。

    傷口遠比簡清想象中的更加觸目驚心,沾了藥液的棉簽每描繪一條傷口,簡清的心就跟著一緊。

    天平在動搖, 每動搖一分,簡清就把砝碼加在名為‘墨忘’的那一邊。

    好不容易處理完,潔白的紗布完美貼合溫婉婷的手臂,簡清淡然的假面也搖搖欲碎,起身道了晚安, 準備回房休息, 不料一只冰冷的手捉住手腕,她盡可能平靜地看向溫婉婷, “還有什么事嗎, 母親。”

    “清清。”溫婉婷面色慘白, 囁喏地開口, “母親的病,你知道的, 如果晚上發(fā)作可能會吵到你休息,你……你就喊保鏢進來,把母親綁去另一個酒店房間,不要打擾到你睡覺。”

    如此大費周章,為什么不現(xiàn)在直接去另外一個房間呢。

    簡清想著, 沒說出口,應(yīng)了聲好,又道了一聲晚安。

    溫婉婷才后知后覺地松開她的手,目送著她進入房間, 聽著關(guān)門聲、鎖門聲,捧住那只觸碰過簡清的手, 緊緊盯著它,懷念著女兒溫暖的溫度,這份溫度原本毫不吝嗇地會給予她,現(xiàn)在……

    一切都被她毀了。

    溫婉婷呼吸變得凌亂,幽深的瞳孔里有能與惡魔媲美的猙獰、混沌。

    半夜。

    一陣玻璃制品砸在地板上粉身碎骨的哀嚎聲驚擾了深沉的夜。

    簡清驚醒,打開門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進來三個保鏢,站在最靠近她這間房的保鏢留意到她,露出歉然的眼神,恭敬說,“抱歉,大小姐,打擾到你休息了。”

    “沒事。”簡清搖頭,她想起溫婉婷吩咐她去叫保鏢,再看整裝待發(fā)拿著綢帶,正在溫婉婷所在的房間外打探,準備行動的保鏢,保險起見問道,“是母親吩咐你們聽見動靜就進來嗎?”

    保鏢搖頭,“不是的,大小姐,是老爺吩咐的。”

    簡清一愣。

    林志遠?

    “老爺擔心夫人情緒不穩(wěn)定,影響到小姐您,特地命令我們看好夫人。”保鏢答,“您先去另外一個房間休息吧,這里交給我們,好在老爺保險起見吩咐心理醫(yī)生同行,我已經(jīng)叫她過來了,一會她就到。”

    簡清擰眉,一直沒看到他,竟然還是逃不開他的眼線和控制嗎。

    “醫(yī)生沒來之前,你們打算怎么做。”簡清說,眼神直直盯著另外一名保鏢手中拿著的,材質(zhì)看起來很好的綢帶。

    保鏢無奈說,“這也是下策,以防萬一。”

    “夫人傷害自己的次數(shù)太多了,再這么下去,老爺怕夫人的身體虧損太嚴重,承受不住……所以,如果必要,我們會考慮打暈夫人,用比較強硬的手段控制她的行為。”

    “……”

    “大小姐,這是房卡,您先離開吧。”保鏢遞上薄薄的一張卡。

    簡清沉默半晌,噼里啪啦的聲音還在接連響起,這不由讓簡清想起剛才在房中桌面找到的,關(guān)于物品損壞后需要賠償?shù)膶?yīng)金額。

    貴得離譜,她住這一夜的金額或許得上十萬。

    不過那點錢,她肯定是不放在眼里。

    她這樣的病情,也控制不了自己不去砸東西。

    簡清接過房卡,沒第一時間走,而是等著醫(yī)生來,在醫(yī)生來之后,在他們進去處理時安靜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等待,等到安靜下來,醫(yī)生和保鏢退出,她走進房間一看,房間里的布置能砸的不能砸的,都被砸在地板上。

    會破裂的粉身碎骨,不會裂的也逃不開臟亂的悲慘命運。

    唯一算是干凈的床上,溫婉婷四肢都用綢帶捆綁,連接在床的四角,讓她動彈不得,醫(yī)生給她打了鎮(zhèn)定,她此刻已然陷入了昏迷當中。

    簡清走近,忽然發(fā)現(xiàn)白色被單上不是完全的干凈,分布著一顆顆白色的顆粒。

    大概是平日服用的藥物。

    鬼使神差,她在保鏢和酒店保潔人員的腳步聲響起前,偷偷地藏了兩顆在口袋里。

    保鏢看到她,又在勸她去另一間房休息。

    簡清沒拖沓,轉(zhuǎn)身就走。

    走到走廊的尾部,才找到了保險起見開的房。

    進去房間后,她用帶著的攝像頭檢測儀將房間的里里外外掃描了個遍,看了三四遍貓眼,確定門外沒人,再把伍雁給她的小型信號屏蔽器打開,即便是藏著監(jiān)聽器也會失效。

    做完這一切,她方才小心地把口袋里的兩顆藥片拿出來,仔細在燈光之下打量。

    果然,在藥片的邊緣又很小很小,小到看不清楚是什么的東西存在,好像是數(shù)字。

    她把藥片拍照,傳給伍雁。

    找來一張白紙,把藥片包裹好,打算和伍雁碰頭,讓她去查查這個藥物是不是正常的,對精神治療有正向幫助的。

    溫婉婷帶在身邊的保鏢都是聽令于林志遠的,那位心理醫(yī)生八成也是,再加上溫婉婷突然復(fù)發(fā)的病情,遲遲不見好轉(zhuǎn),她不得不懷疑,這些藥物是不是有問題,醫(yī)生有沒有問題,當然,也可能是她太敏感了。

    或許一切都沒問題。

    伍雁很快給了回復(fù),她也順藤摸瓜,查到了相城來,就落腳在距離簡清所在酒店不遠的民宿里。

    她們約定了在游樂園碰面,伍雁已經(jīng)暴露在林志遠的視線下,所以要加以偽裝,而游樂園穿著玩偶服的工作,再是適合不過。

    為了讓自己突然去往游樂園的行為顯得不那么突兀,她特地找了在相城的朋友,約她出門。

    有了和朋友見面的掩護,就算起疑去查,肉眼凡胎的監(jiān)視人也不可能透過玩偶服看到伍雁的真面目。

    “我們?nèi)コ员苛馨伞!?br />
    朋友望飛挽著她的手臂,指向不遠處的那家冰淇淋店說,“那家可是最近上了熱搜榜單的網(wǎng)紅店,我一直好奇她們家的小貓咪冰淇淋是個什么味道。”

    “用冰淇淋做的貓咪?”簡清做出好奇樣,回應(yīng)望飛的話題,但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邊,余光確定那只拎著自己的孩子的青蛙玩偶在小孩和少女們的簇擁下比姿勢拍照,心里還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也只能靠伍雁隨機應(yīng)變了,她現(xiàn)在再去往那邊一次,再和她接觸一次,百分百會引起懷疑。

    “是啊,好新穎的冰淇淋款式。”望飛點頭,晃著她的手臂撒嬌,“走嘛走嘛,我們難得見一面,嘗嘗新鮮玩意唄。”

    “嗯,好。”簡清點頭。

    于是望飛挽著她的手臂走去冰淇淋店,心思都牽掛在不知能不能安全退場的伍雁身上的簡清,并沒有注意到在另一個方向,和她們二人同樣前往冰淇淋店的一眾熟悉的人。

    冰淇淋店拍了很長的隊伍,剛走到隊伍的后邊,準備排隊,身側(cè)突然傳出一聲驚叫。

    “簡!”

    簡清下意識看過去,進入視線里的依次是走在最后邊的墨忘、扶著她的郁檀、再是最前面目瞪口呆,看上去特別驚訝的柳無雙。

    “簡清!!”

    柳無雙又喊。

    望飛下意識松開和簡清交纏的手臂,側(cè)身問簡清,“是你的朋友嗎?簡清。”

    “……嗯。”簡清收回落在墨忘和郁檀相貼的肢體上的視線,看向柳無雙,“好久不見,柳無雙。你也來游樂園玩啊。”

    “你、你……”柳無雙氣得手指都發(fā)抖,但是在場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在氣什么。

    “怎么了?”簡清亦是奇怪。

    “負心漢!”柳無雙眼眶都紅了。

    簡清瞪大眼睛。

    充滿歧義的一句抱怨,嚇得望飛瞬間離簡清兩臂距離,周圍人更是投來的打量的目光。

    望飛看著漂亮可愛的人兒,她的眼神太純粹,讓望飛以為自己造成了她們之間的誤會,忙解釋,“柳小姐你別誤會,我和簡清是朋友,沒有多余的關(guān)系。”

    她對天發(fā)誓,她絕對是個直女。

    “你齷齪!”柳無雙沒理會望飛,而是一個勁地對簡清說。

    背上突然被扣下一口大鍋,簡清冤枉得不得了,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也管不得小孩的誤會,對著墨忘說,“這是望飛,我高中時候的同學(xué)。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關(guān)系,望飛是直的,她有男朋友的。”

    墨忘眨了眨眼睛,緩緩地點頭,“……好。”

    柳無雙不甘被忽視,氣得跳腳,跳到簡清的面前,大喊,“無視我!”

    簡清深吸一口氣,差點沒忍住把手中的包包拍向這張臉,要不是看她太可愛下不去手,她認真地再一次和柳無雙解釋,想要打滅她這一副為朋友捉奸的質(zhì)問模樣。

    簡清一通言語輸出,柳無雙只是拖著她到墨忘身邊,盯著她倆,“牽手。”

    她指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望飛,“和剛才一樣。”

    簡清眼眸微微一縮。

    墨忘更是愕然,她嘗試和柳無雙解釋,“無雙,這是個……”

    柳無雙鼓起腮幫子,倔強地重復(fù),“牽手!”

    她的表情很執(zhí)拗,不達目的不罷休。

    墨忘求助地看向郁檀,發(fā)現(xiàn)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去了望飛的身邊,應(yīng)該是在解釋或者道歉。

    “牽手!”柳無雙催促。

    簡清攤開掌心在墨忘身前,深深地注視著許久不見的人兒,“牽嗎?”

    她眼神里的深情滿到幾乎溢出來,墨忘心口不由一緊。

    氛圍趨于曖昧。

    墨忘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她無措之時,柳無雙皺著眉頭插到她們中間,義正言辭,“不對!”

    她糾正,“挽手。”

    簡清:……

    失望。

    第86章  簡清會壞了她的計劃

    【第八十六章】

    后天就是春節(jié), 關(guān)鍵時刻需要沖刺補課的學(xué)生們也都放假了,游樂園里很熱鬧,每個游玩項目, 除了冷門一些的其余都排了長龍,設(shè)置在兩邊給人歇腳的長椅也坐滿了人,熙熙攘攘的交流和歡快的笑聲交織成嘈雜的背景音。

    “你們怎么也來游樂園?”

    簡清向墨忘投去眼神,輕聲問,還以為墨忘她們到了相城會待在柳家。

    “玩。”柳無雙吐出一個字。

    來游樂園, 為了什么?柳無雙抱手, 怎么想都是一個字——玩。

    墨忘裝作自然地垂下眼眸,躲過簡清的視線, 可躲過視線又有些什么用, 心早已在她出現(xiàn)的那一刻亂了原本的秩序, 淡淡的玫瑰花香在鼻前縈繞, 攝取她的心魄,她盯著腳上的帆布鞋, 注意力卻集中余光中框到的簡清的下半身。

    她好希望自己有透視眼,這樣就可以看到褲子底下,簡清身體的樣子。

    她想知道,她是哪里受傷了,出事了, 才不得不告別舞臺。

    “墨忘。”

    思緒終止,墨忘遲鈍地抬起腦袋,郁檀不知什么時候走到她面前,眉眼里藏著一抹警告和隱隱的凌厲, 她曾給過墨忘反悔的機會,是墨忘不要, 既然墨忘已經(jīng)選擇入局,就不該再做出會破壞棋局的事情。

    她的大計,決不能失敗。

    “雙雙肚子餓了,該吃午飯了。”郁檀說。

    墨忘從她的眼神中讀出太多她不好說出口的話,隱晦地回復(fù)她,“我知道的。”

    她側(cè)身朝著簡清,主動說,“我們先告辭了。”

    “……”

    簡清眼神涌上失落,看著她們?nèi)耸譅渴蛛x開的背影,再看向柳無雙和墨忘握著的手,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凌冽的寒風呼呼呼從破洞里涌進她的身體,游走遍她的四肢,好冷,好冷……

    柳無雙茫然地看看左邊牽著她的郁檀,再看看右邊牽著她的墨忘,“簡……”

    她剛要提,郁檀立刻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雙雙,你等會想吃什么?薯條?牛排?還是芋泥麻薯?”

    柳無雙的眼睛跟著她說出的食物名字一亮再一亮,哪還記得起什么簡清,嘿嘿笑道,“全部!”

    興奮的小孩高興得開始晃手手,墨忘的手也被帶著一起晃動,注視著前方的眼神沒有聚焦,她感覺出來她的心丟了,或者說它就沒有回來的時候,一直都跟隨著簡清,只是……

    她的身體不能跟著心走,她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等等。”

    走出好幾米,身后突然傳來簡清不太穩(wěn)的聲音。

    方便轉(zhuǎn)身,柳無雙撒開了手,扭過身看到簡清,激動地湊過去,手一指,“給我買!”

    簡清糊涂了,“買什么?”

    她循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娃娃啊,隨手從口袋里拿出兩張百元大鈔,塞給她,“去買去買。”她靈機一動,又補充一句,“帶著你郁姐姐去,她給你挑好看的,還能講價,便宜點能買更多只娃娃。”

    “無雙,你聽……”郁檀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被柳無雙牽著手就風風火火扯著走了,小孩雖然個頭比不上在場所有人,但是力氣不是蓋的。

    于是很成功的,只剩下墨忘和她。

    她們走到一旁,不妨礙行人。

    簡清還沒為來之突然的二人獨處世界覺得開心,墨忘淡然的眼神,無奈的語氣就打消了她的那份開心,“簡清,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簡清微揚的眉角重重落下,微張的唇瓣合上,片刻后才再次張開,把手中的保溫瓶遞過去,嗓音帶著少許的澀意,“這里面裝的是溫水,游樂園的休息區(qū)熱水機壞掉了,我去奶茶店要的。你拿著,等一下口渴了喝。”

    墨忘愣住,看簡清一臉難過還在關(guān)心她,心中酸澀,她為簡清感到不值。

    她沒有關(guān)心簡清身體哪里出問題要告別寶貴的舞臺,反而對她的出現(xiàn)表現(xiàn)出不耐煩,她都已經(jīng)如此傷害她了,為什么簡清還是……

    “不用了。”墨忘拒絕,推回那個保溫瓶,“謝謝你。”

    “不行。”簡清執(zhí)著,把保溫瓶直接塞進她的手中,“你剛出院不久,可萬不能喝冷水,冰水。除了冷的,還有辣的有刺激的,都不能碰,記得嗎?溫醫(yī)生在你出院那天和你叮囑過的。”

    “我知道。”墨忘輕聲說,“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會自己注意的,這個保溫瓶,你還是自己用吧。”

    她說完又要退回去,簡清直接往后撤了兩步,不給她得逞的機會,在告別前最后不贊同地說,“游樂園這么吵這么熱鬧,本來就不應(yīng)該來。墨忘,你要小心些,不舒服要及時說,我朋友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言罷,她走進了人群中,微弓的背讓她的身姿沒有平日的挺拔,墨忘眨眼間,便找不出躲進人群的她。

    雙手握著保溫瓶,墨忘心口泛起綿密的疼,眼神充斥著擔憂,是舊傷發(fā)作了嗎,她的背比平日彎,直起來好像會很難受。

    腰間的舊傷是兩年前的了,兩年前康復(fù)后即便容易受傷仍然堅持上舞臺,而今她打算告別舞臺,是舊傷加重了,到了不可逆的損傷程度了,所以才……還是說,其他肉眼觀察不到的疾病……

    惶恐扼住她的喉嚨,墨忘緊抿著唇,不,簡清不會出事的。

    一定,只是要釣她出門見面的鉤子。

    握著保溫瓶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身體流淌著不安,快要被不安吞沒致死的人死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須臾,抱著一個一米大棉花娃娃的柳無雙蹣跚歸來,還跟著個無可奈何的郁檀。

    “看,墨墨。”柳無雙捧著棉花娃娃展示給她看。

    蒼白的臉頰擠出一抹笑容,看著不知是哪個大熱IP的衍生周邊,夸贊道,“好看,很可愛。”

    她不開心了。

    柳無雙很敏銳地察覺到,面頰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喜歡到不愿意撒手的棉花娃娃遞到墨忘懷中,純粹的目光含著真摯的關(guān)心,“墨墨,開心。”

    墨忘把嘴角的弧度彎得更大一些,眉眼也彎起,“我是開心的。”

    她試圖騙過柳無雙,也試圖騙過自己。

    柳無雙更難過了,把身上藏著的糖都給她,“草莓,草莓,蘋果,草莓,橙子,草莓……”

    最多的草莓味,是柳無雙最喜歡的味道,一顆不留,全部送給墨忘。

    塞滿了墨忘的衣服口袋,就塞到她的褲子口袋,裝得滿滿當當,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別難過。”

    “……”墨忘心中感動,搖搖頭,溫聲說,“謝謝無雙。”

    “墨墨好一點了?”

    “嗯,好多了。”

    ……

    站在她們身后的郁檀神色冷漠,她們此次出行不單單只是因為柳無雙想要來游樂園玩,還是還未見上面的柳老爺子暗中的一次調(diào)查和測驗,簡清的出現(xiàn)勢必會讓柳老爺子起疑心,從而去調(diào)查,一查,簡清和墨忘交往的事情必定會被他知曉。

    雖然簡清即便不出現(xiàn),柳老爺子也會去調(diào)查,但是簡清出現(xiàn),性質(zhì)就變得不同了。

    很有可能會被認為兩人還舊情未了。

    一旦有肯定這個猜測,墨忘就別想要得到柳太太的位置了,沒有那個位置,無法進入柳氏,更沒辦法利用柳氏推進計劃,那么她蟄伏這些年籌謀的大計,或許會在某個瞬間分崩離析。

    簡清會壞了她的計劃。

    墨忘又斷不了和簡清的來往。

    不行,必須想辦法解決可能會導(dǎo)致失敗的因素。

    郁檀暗暗下定決心。

    當天夜里,郁檀找到墨忘。

    她嚴肅聲明簡清頻繁和她接觸的危害,“如果你沒辦法和簡清斷絕來往,你會毀掉我的計劃,若是走到那一步,我會做出什么來我自己也不清楚。”她警告著,微瞇的眼眸中泛著冷冽的寒光,“拉著簡清,拉著你陪葬,也說不定。”

    墨忘駭然,看著面前這張不茍言笑之后如冰寒之山的臉頰,意識到她說的是認真的。

    “游樂園是偶遇,我沒有和她聯(lián)系過,而且,而且和她獨處的時候我也沒有做出任何的過分舉動,一直在遣她走。”她害怕有個一萬,簡清會收到波及,語調(diào)有些慌張地解釋。

    她越是表現(xiàn)出在乎和慌張,郁檀就越是失望,平日的墨忘是多么淡然的一個人。

    愛,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更會在愛的催化下做出任何事情。

    郁檀開始懊悔自己的決定,或許不讓她上船才是正解,離開前,她最后警告她,“希望你能控制住你的情緒,不要給我添麻煩。”

    “我會的。”墨忘聲音堅定。

    很久之后,郁檀知曉墨忘的身份一度后悔過自己對她的惡劣態(tài)度,想要是可以重回到過去,她一定要一直對墨忘表現(xiàn)出溫柔的一面,也不至于哪怕相認后,關(guān)系也不見得有多么親近,緊密。

    那些都是后話。

    墨忘送走郁檀,合上房門后,打開電腦開始處理手頭上的事情。

    她在商多年,權(quán)不見得多大,人脈最為廣。

    溫家不* 久前剛上任的家主,溫鳳明便是她的好友。

    第87章  想必就是墨忘墨小姐,無雙的未婚妻吧

    【第八十七章】

    除夕, 她們終于進到柳家宅子。

    柳無雙自從知道要回柳宅之后,別說是在車上煩躁,踏出家門口都是柳琴、墨忘和郁檀三個人輪番勸了好久之后才愿意邁出去, 要不是看在柳琴許諾她的一百個娃娃,下車踏在柳家地面的第一瞬間她就要逃離這里。

    墨忘和郁檀分別站在她的兩邊,任由柳無雙牽她們的手,挽她們的手臂,因為被柳夫人暗暗吩咐過, 一旦柳無雙有撤退的想法, 立刻把她給架起來,抬也要抬進去。

    柳宅的前院裝飾隆重, 種植的花草樹木一看就是很貴的品種, 它們還不是主角, 帶著偌大魚池的噴泉才是萬眾矚目。

    池子里各色的魚兒都有, 主要是錦鯉,尤其紅白錦鯉最多。

    墨忘在其中還看到了很多小魚, 被錦鯉追著,惶恐地逃竄。

    郁檀亦在暗中打量。

    有仆人來迎接她們,柳夫人走在她前邊,不曾理會她,在進入柳宅大門前, 她回頭看了眼沒骨頭一眼左靠靠右靠靠,眼神失去高光的柳無雙,嚴肅制止,“柳無雙, 自己站好。”

    柳無雙嚇得一機靈,不情不愿地哦了一聲, 看了眼媽媽并不明朗的神色,乖乖站好。

    進入玄關(guān),一眼看到透明展柜里放置的黃金貔貅,約莫有兩米寬,一米高。

    金碧輝煌的布置從玄關(guān)開始就展現(xiàn),更遑論屋內(nèi)。

    墨忘抬頭,看著貼滿金箔的天花板,覺得周圍金閃閃到令人頭腦發(fā)昏。

    郁檀低眸,她的調(diào)查中,柳老爺子柳觀海是很低調(diào)的人,喜字畫,穿著樸素,他的大兒子,柳琴的丈夫,柳無雙的父親,柳廣冠受他影響也從不大肆鋪張,始終保持低調(diào)。

    當初柳家從帝都到相城,柳廣冠沒有出車禍,還是家主,應(yīng)當不會是這樣的裝修風格。

    改變這座宅子的,只可能是柳不舟,柳家現(xiàn)任家主。

    柳琴嫌棄地看著暴發(fā)戶一樣的裝修風格,蹙起眉頭,上次回來,還不是這樣子。

    四個女仆蹲下,為她們換上拖鞋。

    柳無雙一點都不想和她們接觸,連連往后退,帶著墨忘和郁檀也不得不跟著她的步伐,和剛進的門越來越近,郁檀趕緊說,“這樣吧雙雙,我來幫你換,行不行?”

    柳無雙當即點頭,“好。”

    當柳琴換上拖鞋轉(zhuǎn)頭看她們時,一眼瞧見大爺一樣被墨忘攙扶著,郁檀蹲下在為她換拖鞋的一幕,愣了一下,心中有感慨也有擔憂,欣慰女兒能交到愿意謙讓,寵著她的朋友,卻也擔心這份寵愛會讓柳無雙原本就不多的獨立能力逐漸被她自己所遺忘。

    她張口想讓郁檀和墨忘下次不要那么遷就她,接著便看到女兒學(xué)著郁檀的模樣,有模有樣地給墨忘換鞋子,松怔片刻,打消了開口的想法。

    無雙也在按著她自己的節(jié)奏一點點成長啊。

    真好。

    柳琴望著女兒圓圓的后腦勺,在心里暗暗嘆氣,只可惜她的時間沒辦法陪伴她直到她容顏漸老的時候。

    妝容精致的面龐閃過一絲沉重和黯淡。

    墨忘將其捕捉,默不作聲。

    “大夫人,大小姐,墨小姐,郁小姐。”仆人帶著她們到客廳,一一喊了過去,“請先就坐,少爺很快就來。”

    這里是柳家,墨忘和郁檀默契地選擇了沉默,等待柳琴的表示。

    “嗯。”柳琴淡淡點頭,“我記得每日早晨都會準備燕窩吧。”

    “啊,是的。”女仆答,眼神卻有些慌亂,“只是……”

    那些都是二夫人要吃的,昨晚不知為何還特地半夜三更叮囑過廚房工作的阿姨們,叫她們要看緊,不能讓別人碰了她的東西。

    “去舀四碗來。”柳琴打斷她的話,用命令的語氣說。

    “這……”女仆為難。

    柳琴神色冷下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女仆,“怎么,我搬出去了,就不算是這個房子的主人了?”

    “你不要忘記了,這座房子的所屬人是我,和我的丈夫。”

    她刻意提著嗓子說,似有若無地掃過樓梯口拐角若隱若現(xiàn)的衣角。

    郁檀和墨忘也發(fā)現(xiàn)了,對視一眼,紛紛選擇了沉默,和柳不舟的對局不是她們的主場。

    柳夫人沒有示意她們,大概也是不希望她們插手。

    女仆慌張,“對不起大夫人,我是前不久剛來的,我真的不知道……”她看著大夫人隱有怒火的面龐,總算是明白為什么其他的同事不愿意來接待,推來推去最后把她一個新來不久的推出來。

    “對不起,夫人,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諒我……”女仆連連道歉。

    柳琴不是真的要為難她,隨意擺擺手,“你下去吧,去叫你家少爺快點出來見人。”

    “是,是。”女仆看她松動,連連鞠躬,“多謝夫人,謝謝。”

    “記得舀四碗燕窩,沒有那么多便重新煮。”

    “是,我現(xiàn)在就去廚房。”

    言罷,她趕緊跑走。

    金碧堂皇的客廳里,只剩下她們四人。

    “媽媽。”

    柳琴偏過頭,柳無雙眼睛亮亮的,豎起大拇指,“厲害。”

    柳琴愣了一下,噗嗤一笑,“這會不嫌媽媽兇了,有時候真不知道我們家囡囡是傻呀,還是聰明哦。”

    柳無雙鼓起腮幫子,“我,聰明!”

    “哈哈哈。”柳琴眼睛都笑彎了,“對,你最聰明。”

    柳無雙嘿嘿一笑,找墨忘說,“我聰明!”

    墨忘笑著點頭,“我知道啊,無雙一直都是最聰明的那個。”

    柳無雙更神氣了,找郁檀說,“你也聰明。”

    郁檀以為又會是要夸她聰明的,沒想到柳無雙反過來夸自己聰明,反應(yīng)了半秒才說,“我們都聰明。”她笑語晏晏,旁邊可愛的人兒嘻嘻笑著,很嫻熟地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緊扣。

    郁檀心尖顫動,她能感覺到有目光很直白地在集中在她和柳無雙交握的手上,不妙,她想要掙脫,柳無雙卻握得更緊,可能是沒休息好,身體虛,竟然一時之間掙脫不開她的手掌心。

    “嫂嫂,好久不見啊。”一身白色西裝的男人從樓梯上走下來,步伐沉穩(wěn),頭發(fā)很有型,一雙黑測測的眼眸配上他堆積在臉上的笑容,給人一種很割裂的感覺,說友善算不上,說好相處又透出危險,十足的笑面虎。

    柳琴沒站,連頭也沒有往那邊扭一下。

    郁檀和墨忘視線相貼一秒,很默契地同時站起來,帶著柳無雙也站起來了,半個身子躲在郁檀的身后,露出一只眼睛打量慢步靠近的毒蛇,神色警惕,眼神厭惡,她討厭本宅,討厭這個男的。

    他笑得特別難看。

    柳不舟不在意柳琴的不理會,偏頭打量著那兩張不太熟悉的面孔,看來看去,目光最后定格在郁檀身上,看著她們交握的手,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墨忘墨小姐,無雙的未婚妻吧。”

    “……”

    郁檀淡然應(yīng)對,“柳先生,初次見面,我是郁檀,林氏集團總經(jīng)理,是雙雙的好朋友。”

    她掛著禮貌的笑容,已然放棄了從柳無雙的手中掙開的念頭。

    “原來是郁經(jīng)理。”柳不舟笑說,“是我眼拙,一時竟沒認出來。”

    “那么這位,才是墨小姐了。”他側(cè)身看向另一邊面色蒼白的人,墨忘已有心理準備,在他投來暗藏尖刺的視線時也絲毫不動搖,嘴角揚起,點點頭說,“正是。久聞柳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柳先生果然氣度非凡。”

    “哈哈。”柳不舟暢快笑道,“好巧,柳某同樣久聞墨小姐,一直想找個機會去帝都與您見一面,卻如何也找不到時間,始終是心里一個遺憾。沒想到最后是無雙把你帶回家,見上的這夢寐以求的一面。”

    墨忘笑說,“柳先生言重了。”

    “不。”柳不舟笑呵呵說道,眼中閃過一抹深意,“我句句確鑿。”

    嗯?墨忘覺察到一絲不對。

    郁檀面上不顯,心里卻在復(fù)盤他方才脫口而出的那些話。

    仆人恰好送來燕窩。

    柳不舟招呼她們坐下,“這燕窩可是頂級貨,來,都坐,趁熱吃。對女人的皮膚最好了,嫂嫂,我吩咐廚房給你備了一盒,你莫要和我客氣,一會拿著回去,平時可以煲來吃,用盡了與我說,我叫人給您送去。”

    柳琴冷笑,“不必,這樣的頂級貨,我沒資格吃,還是留給你的夫人吧,看她吃吃能不能把臉上的兩坨肥肉改善一下。”

    柳不舟笑臉淡下,“嫂嫂,是小燕對您不敬了嗎?”

    “哎呦,可別這么說。”柳琴斜睨著他,“你是這家的主人,她是這家的女主人,你們的話在這里就是圣旨,這房子也隨你們的喜好改這改那,面目全非。怎么說她對我不敬呢,是我,冒犯她了。”

    她陰陽怪氣著,柳不舟的笑臉快掛不住,“可不敢當啊嫂嫂,這家是您和大哥的,您和大哥才是主人。”

    “我們是借住。”柳不舟神色坦然,不知他的心胸是不是一樣坦蕩,“公司也是,我只是代為管理,都是大哥,和您,還有無雙的。”

    “借、住,代、為管理。”柳琴刻意咬重音,輕笑了聲,“還是有自覺的啊。”

    柳不舟同樣笑,“自然。無雙的情況能獨立已然是謝天謝地,管理公司簡直天方夜譚。嫂嫂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幫大哥管理公司,不讓他的心血白費,也會照顧好你,照顧好無雙。”

    第88章  原來墨忘,是莫忘

    【第八十八章】

    柳無雙先天的疾病一直是柳家最深的遺憾。

    明明在懷孕后的孕檢次次不落, 每次的報告都在醫(yī)生那邊一路綠燈通過,生下來后卻……

    從前,劍拔弩張的對峙到這一刻就該以柳不舟的勝利結(jié)束。

    這次, 柳琴不再被懟得沒話說。

    “那倒不必了,無雙有了妻子,她的妻子是商界天才,公司交給她代為管理,我很放心。”

    柳不舟臉色沉了沉, 看向臉色蒼白的女子,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屑,“墨小姐在商界的傳奇我的確有所耳聞, 但是, 讓一個外姓管理我們柳家的企業(yè), 這不太好吧。”

    柳琴冷聲, “那便改個姓。”

    墨忘心中詫然,改姓……仔細想想, 其實也無所謂,墨忘,她的名字,是溫婉婷帶著惡趣味取的,墨忘莫忘, 莫忘自己何等身份,莫忘他們的滔天恩情,莫忘要對他們尊敬愛護。

    知曉墨忘‘莫忘’的含義,還是在小學(xué)的時候。

    她好不容易出院, 難得去了一天學(xué)校,那天老師布置的作業(yè), 便是和父母了解自己名字,如何來,又寓意著什么,等到下一節(jié)課來分享。

    她甚至記得那天溫婉婷很開心,好似是因為林氏簽到了很大的合同,心情好竟還關(guān)心了她在學(xué)校的情況,于是墨忘如實說了,也說了作業(yè)的事。

    溫婉婷大笑,尖銳又嘲諷。

    當時的墨忘已經(jīng)會察言觀色,登時不敢作聲,沉默的片刻,溫婉婷便將她名字的寓意道出。

    原來墨忘,是莫忘。

    回憶收束,墨忘在柳不舟惻惻的眼神打量中淡然揚起嘴角,微微一笑,說,“如果有需要,我隨時配合。”

    此話一出,趁一時之快后擔心墨忘情緒的柳琴松了口氣,剛要再說點什么,讓墨忘搶先開口,“據(jù)我所知,柳先生在進入柳氏前,也不是姓柳,是姓什么……”

    “對了,吳。”

    柳不舟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提起他的媽媽,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吳,這個姓氏對他就是恥辱的象征,每當人提起,他總能想到過去,他還沒被柳家認回時,旁人如何取笑他,說他是野種,把他按在泥潭里,看他窒息,看他狼狽,把他當成一場可笑的戲。

    氣氛肉眼可見的沉重。

    柳琴意外地看了墨忘一眼,她倒是沒想到墨忘查得那樣清楚,連柳不舟曾用名都知道,或許也不止墨忘一個人知曉。

    都是有勇有謀的聰明人,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

    能讓柳不舟這只笑面虎露出難看的表情。

    柳琴對墨忘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柳無雙不適應(yīng)這么嚴肅凝重的場合,直接把頭埋進郁檀的肩窩里。

    郁檀開口,“柳先生,柳老爺子什么時候出來啊?莫不是要等到團圓飯,才能見到他的尊容吧。”

    林氏總經(jīng)理的身份,是最好不要得罪的。

    柳不舟扯起嘴角,說,“當然不會,我父親正在檢查身體,等他身體檢查好,便會出來見你們。”

    “父親的檢查通常不是在早上嗎?”柳琴問。

    因為有些檢查需要空腹,所以一直以來家庭醫(yī)生都一般安排在早上,越早檢查完,老爺子越少遭罪。

    柳不舟:“以前那個家庭醫(yī)生離職了,我請了新的家庭醫(yī)生,有新的檢查項目,安排了新的時間。嫂嫂你太久沒有回家了,不知道也正常。”

    柳琴心有懷疑,不好明說,暗暗記下,打算等日后有機會查證一番。

    “先不聊那些。”柳不舟翻頁,笑呵呵將斟好的茶一一放到她們的桌前,“這茶是父親珍藏多年的好茶,你們嘗嘗,好不好喝。”

    柳琴眼神微變。

    如果剛才只是猜測,現(xiàn)在她幾乎篤定,畢竟老爺子珍藏的茶都是來之不易,價格非凡,一年到頭都不舍得喝一壺,更別提送給柳不舟。

    柳不舟絕對和老爺子達成了什么共識,又或者老爺子人老了,糊涂了……

    不論哪一個,對無雙的未來都會造成威脅,而不論哪一個,丈夫拼搏來的公司,也將成為別人的東西。

    斟好的茶散著白色的熱霧,上等好茶的茶香幾乎溢滿客廳,鼻尖輕輕一嗅,便能夠聞到。

    茶是好茶,卻沒人動。

    沉重凝結(jié)成石,壓在氧氣中,無形,卻令人很難喘息。

    信息提示音打破了沉默。

    墨忘歉意一笑,準備熄滅手機屏幕,指腹卻鬼使神差地按到了指紋解鎖,手機很快響應(yīng),解開鎖屏,入眼就是聊天界面。

    和簡清的。

    最新一條來自簡清的消息是——

    快走!柳老爺子已經(jīng)被柳不舟控制了,采取某種手段,他現(xiàn)在昏迷不醒,不可能和你們見面,是假的!你們的處境很危險!!

    她警告著,新的信息又浮上來。

    ——!!!!!!

    六個感嘆號,雖然無聲,但是墨忘仿佛聽見了簡清的吶喊,簡清的警告和擔憂。

    她好像擔心電話會引起太大的關(guān)注,也擔心太頻繁的信息會引起關(guān)注,只發(fā)了三條,最后一條信息字數(shù)多到一條就占據(jù)了整個聊天界面。

    墨忘心下一驚。

    雖然不知道她是從哪里知道她們來柳家的消息,又是如何調(diào)查到柳老爺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柳不舟控制,但是她下意識還是相信,并且采取行動。

    “郁檀,你看一下這個文件。”墨忘擰起眉頭,點開一個文檔,把手機遞給她,“夏冰說這個位置好像有點錯誤。”

    “?”郁檀疑惑,下意識配合,“夏冰說哪里有問題?你給我看看她怎么說的。”

    “好。”墨忘打開聊天界面,將聊天框滑動到適當?shù)奈恢茫奖闼谎劭赐辏睦锿瑫r也祈求著她不要露出什么破綻,引起柳不舟的警覺。

    郁檀神色自然,只是眉頭微微皺起,帶著些許的怒火說,“這個地方的錯誤我已經(jīng)指出不下三遍,她還是沒把錯誤糾正過來。”

    她冷聲說,神色的不滿正如被員工幾次三番犯蠢弄到頭疼的上司。

    柳無雙好奇,探出一只眼睛看。

    柳琴坐在柳無雙的另外一邊,墨忘和她隔得最遠,很難找到正常的理由把手機遞過去給她看。

    墨忘有些犯難。

    “墨小姐,郁小姐。”柳不舟忽然喊道。

    墨忘神色不變,“怎么了?柳先生。”

    郁檀投以一個微笑。

    “公司的事情怎么忙都忙不完,今天除夕,給自己放天假吧,不要討論公事啦。”

    “柳先生言之有理,那便不談了。”墨忘順勢關(guān)掉手機。

    柳不舟笑著,起身給七分滿的茶杯里重新添了點熱茶,“來,喝點茶。”

    “嘗嘗啊,我父親的藏品,那味道啊,可是一絕。”

    他好似很期待她們吃點什么,剛才的燕窩也好,現(xiàn)在的茶也好。

    這讓已經(jīng)收到危險提示的墨忘和郁檀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別有用心。

    “墨忘身體剛恢復(fù),這些茶類醫(yī)吩咐過最好不要喝。”郁檀推脫,“我喜歡喝冷的,等它冷了我再喝,多謝柳先生。”

    “那好吧,不客氣。”柳不舟放棄,轉(zhuǎn)頭看向嫂嫂,“嫂嫂不嘗嘗嗎?我記得您和大哥一樣都很愛喝茶。”

    “不用。”柳琴不知道茶水可能存在的危險,但是她對柳不舟遞過來的東西一向不喜,循著自己的行為邏輯拒絕。

    “無雙……”柳不舟看向柳無雙,對上那一雙寫滿害怕畏懼的眼神,愣了愣,嘆息道,“罷了,不喝便罷了。我再和父親請罪,浪費了他的好茶。”

    墨忘和郁檀微不可查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在碰撞的視線中都看到了對方的一籌莫展。

    該用什么理由,才能不被懷疑地離開?

    “啊!”

    柳無雙突然驚叫一聲。

    所有人都被她嚇了一跳。

    “怎么了,雙雙,哪里不舒服嗎?”郁檀關(guān)切問。

    “無雙,你怎么了?”墨忘問。

    “柳無雙,不要總是一驚一乍。”親媽說。

    “無雙啊,用不用叔叔叫醫(yī)生來給你看看?”柳不舟說。

    柳無雙捂著自己的肚子,語氣可憐兮兮,“癟癟,好餓……吃飯!!”

    她拉著郁檀站起來,臉頰的肉一鼓,大聲喊道,“我要吃飯!”

    氣勢磅礴,好像在宣告什么大事。

    “吃飯啊,我喊廚師給你做飯吃,行不行?”柳不舟哄道,然而柳無雙看都沒有看他,抓著郁檀和墨忘的手臂就要走,“披薩!”

    “吃披薩!走!”柳無雙鬧著說。

    墨忘和郁檀心底皆是一喜,不做言語,但是并沒抗拒,隨著柳無雙把她們往外拖。

    柳琴深深皺眉,聲音嚴肅,“柳無雙,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不記得了嗎?一百個娃娃,你不想要了?”

    柳無雙猶豫,糾結(jié)地眨眼。

    一百個娃娃啊,那可是一百個娃娃!

    對小孩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啊。

    墨忘心中咯噔一聲,有些無措,下意識將視線投向郁檀,郁檀偏了偏頭,輕輕捏了捏柳無雙的手。

    柳無雙眨了眨眼。

    忍痛割愛,“不要!我要披薩!!”

    她紅了眼眶,欲哭無淚,嗚嗚嗚娃娃再見……

    “走!”她說完,‘哇’地一聲哭了。

    也不知是忍痛割愛的痛太痛了,還是真的想要吃披薩。

    第89章  跟我回去吧

    【第八十九章】

    柳無雙哭得眼眶通紅, 聲音嘶啞,最終還是贏得柳琴的心軟,暗自搖頭嘆女兒不爭氣, 手卻是很寶貝地牽著女兒,帶著她離開。

    上了車,墨忘立刻將信息給她看。

    柳琴大驚,連忙問,“這消息確鑿嗎?”話音剛落, 扭頭看向女兒, 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你在配合她們演戲離開?柳無雙, 你……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

    被柳琴不溫柔地掐住后脖頸的柳無雙癟著小嘴, 嘴上哼哼, 叫媽媽放開。

    墨忘和郁檀語塞, 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先回答,還是等柳無雙回答她先。

    “柳無雙, 你看看媽媽,告訴媽媽,你是不是腦子清醒了?”如果眼里的情緒可以傳遞,那么柳無雙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接受到無比濃厚的期待。

    “嗯?告訴媽媽?”柳琴著急問,她多么期盼有一天, 一覺醒來,柳無雙的情況可以和寺廟里和尚說的那樣,總有一天得貴人相助,神智便會開明。

    扭曲的種子也能發(fā)芽成長為參天大樹。

    “不要!”柳琴有些激動, 沒控制好力道,柳無雙感覺到疼, 扭得更加厲害,眼眶紅了,有委屈也有生氣,“走開!”

    柳琴微愣,迫切的求證之心凍結(jié)。

    墨忘忙出來打圓場,“柳夫人,無雙她一直都挺聰明的,是個好孩子。”她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確定柳老爺子是不是真的被柳不舟控制了。”

    柳琴是柳家人,也許調(diào)查起來會比較輕松。

    “對。”柳琴回過神來。

    “對,對,你說得對。”柳琴立刻拿起手機,“我現(xiàn)在打電話找人去查。”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墨忘側(cè)過頭,發(fā)現(xiàn)是郁檀。

    一聲怎么了還沒說出口,隨即便感受到車子剎車了,似有心靈感應(yīng)一般,她猛地抬頭望向窗外,外面陽光正好,陽光為簡清鑲嵌一層金色的光邊,她佇立在馬路中間,長發(fā)飄飄。

    她看到墨忘,揚了揚手。

    墨忘的心就掛在她的手指尖,跟著她的動作一起搖動,這里是單行道,她所坐的車子停下,后面的車跟著停了,即便如此,還是很危險。

    墨忘趕緊下車,跑過去喊她,“簡清,這里危險,到路邊去。”

    她一跑動,喘息就變得急促起來。

    本也不怎么好看的臉色,也跟著難看,簡清打消原本的心思,趁墨忘靠近之際,挽住墨忘的手臂,帶著她一起走到馬路邊的人行道。

    “你怎么在這里?還做出那么危險的舉動。”墨忘的眼中滿是不贊同,她是真的被簡清的行為嚇到了,語氣著急,“萬一有車子沒有剎住車,撞上去了你要怎么辦?你有想過后果嗎?”

    簡清任她說,在她沉默后開口緩緩道,“你很在意我的安危,是嗎?”

    “當然。”

    “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擔心你。”簡清凝著那雙如墨的眼眸,言之鑿鑿,“我剛才的行為,和你出院后不修養(yǎng)身體,到處奔波的行為沒有什么兩樣,都是把自己的安危拋之腦后。”

    “這不一樣……”墨忘吶吶道。

    “哪里不一樣?”簡清問她,“你難道有對自己的身體好一些?有照顧好自己?”

    簡清滿眼不信任,“你看你的臉色,比出院時的差勁多少了。”

    她語氣嚴肅,眼神里卻盡是擔憂。

    她伸手,想要碰碰她的臉頰,碰碰她沒有血色的唇瓣,可是伸出了手,那人卻后撤了一步,于是手的目的地臨時改變,指尖撫過劉海。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墨忘說出一句蒼白的保證。

    車子停到路邊,開了雙閃。

    柳琴搖下車窗,看著她們登對的身影,眼神晦暗,她們兩個還是糾纏不清嗎……

    “柳無雙,你喜歡墨忘嗎?”

    柳無雙用力點頭,“喜歡!”

    “簡清,也好。”她還補充。

    柳琴意外,“你之前不是很怕她嗎?”

    柳無雙嘿嘿笑,很自豪說,“嗯!”

    “……”柳琴看了眼郁檀,繼續(xù)問,“無雙覺得,簡清和墨忘的關(guān)系怎么樣?”

    “一對!”柳無雙直說。

    郁檀心臟漏了一拍,臉色微變,要阻止卻已經(jīng)晚了,就算來得及,或許也是難以挽回。

    柳琴的神色肉眼可見的冷淡下來,瞥了眼那兩人的身影,握住女兒的手腕,“無雙,告訴媽媽,是不是墨忘說她和簡清是一對?”

    “她們是不是跟你說過,她們在交往?”

    完了。

    郁檀面色鐵青,正欲開口,柳無雙歪著頭說,“沒。但,很般配。”

    柳琴驀然沉默,深深看著一臉單純的女兒,心理作用嗎?感覺她臉上少了一點蠢。

    她此刻已經(jīng)顧不上去理會墨忘和簡清到底什么關(guān)系,只想立刻馬上回家,去找醫(yī)生,讓她給女兒的情況做一個鑒定。

    “郁檀,你先下去吧,等會我讓司機回來接你和墨忘,我現(xiàn)在有點急事。”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太難熬,柳琴沒有耐心。

    “……好。”郁檀說。

    她打開車門便要下去,手突然傳來一陣阻力,柳無雙兩只手抱住她的手臂,眼眶通紅,情緒很激動,“不要!!”

    她的反應(yīng)在她們的預(yù)料之中,并不覺得震驚,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應(yīng)對的方法,下一秒,柳無雙的話讓她們大跌眼鏡。

    “不要拆散我們!”

    柳無雙哽咽。

    柳琴:?!

    郁檀:!

    柳琴盯向郁檀,眼神復(fù)雜。

    郁檀尷尬笑了兩聲,“柳夫人,雙雙她不懂事,胡亂說的你別誤會。”

    柳琴眸色漸深,掰掉郁檀扒拉在人家手臂上的手,看著她一副不要錢的樣子,冷著臉呵斥她兩聲,揚言要丟掉她所有的玩具,才讓柳無雙聽話。

    “真的不好意思,失禮了,下次請你吃飯賠罪。”柳琴請她下車,沒有壞掉關(guān)系。

    “沒事的柳夫人。”郁檀與兩眼紅得和兔子一樣的柳無雙視線纏綿一瞬,很快離開。

    郁檀打開門,走下去。

    “我們先走了,晚點見。”柳夫人說。

    “好,慢走。”郁檀笑說。

    她目送黑色的小箱子載著她們遠離,路口轉(zhuǎn)彎時,有一只手指胖乎乎的手從后座的窗戶伸出來,很倔強地搖了兩下,在表達不舍一樣。

    車子貼了隱私最好的膜,外邊看后擋風玻璃烏黑一片,郁檀不知道,柳無雙會不會,又是不是眼巴巴地跪在后座,從后擋風玻璃看她。

    小孩純粹,對喜歡的玩伴會毫不吝嗇自己的喜愛。

    郁檀想,她不應(yīng)該把柳無雙玩鬧的話當真,更不應(yīng)該因為它受到影響。

    墨忘和簡清還在聊。

    墨忘背對著馬路,沒看到郁檀下車,也沒看到車子走了,而簡清面對著馬路,看得很清楚,卻是不聲張,甚至于警告地看了眼郁檀,讓她不要靠近來。

    計劃被毀,郁檀心有怨念,更有怒火。

    但理智還是搶占上風,她揚起微笑與簡清無聲打招呼,識趣地走去一邊。

    她打了一個電話,通知舊部的人去查關(guān)于柳家老爺子被控制是否屬實這一事。

    萬一……

    簡清是騙人的,為的是攪亂墨忘和柳無雙的聯(lián)姻呢。

    “柳家很危險,柳老爺子自身難保,你想要借柳氏的勢力報復(fù),很困難,也很危險。走吧,不要深入了,還有其他的辦法,還能有其他機會。”簡清勸道。

    “……”墨忘看著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你說過,我也有我的手段。”伍雁的存在,簡清從來沒有隱瞞過。

    墨忘緘默幾瞬,她沒想到柳家的情況已經(jīng)不明朗到這個程度,就連郁檀的情報都有出錯。

    但是。

    “我會考慮的,多謝你的關(guān)心。”她給予簡清的仍是十分官方的話語。

    簡清泄氣,很不理解她的所為,“你的報復(fù),難道是拉著對方一起毀滅,同歸于盡嗎?”

    拉著對方一起毀滅,倒是不至于。

    墨忘想,可轉(zhuǎn)念一想,為了復(fù)仇,犧牲自己的心意,抹殺她和簡清的未來,又何嘗不是一種毀滅呢。

    墨忘不作聲。

    “我會盡我的一切幫你。”簡清苦口婆心,“跟我回去吧,相城比帝都還要危險,你的身體要好好休息,不然手術(shù)很可能前功盡棄的。”

    “好不好?”簡清眼里甚至帶著一抹懇求。

    心愛的人就在眼前,想要帶自己離開泥潭,離開名為痛苦的根源地,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她會不計前嫌地帶她走,帶她回家。

    樹影搖曳,斑駁的光點落在簡清攤開的手心。

    墨忘不可避免地為她動搖。

    前面,是心之所向,身后,是萬丈深淵。

    如何選。

    如何舍。

    “墨忘。”

    清冽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宛如一盆冷水潑在身上,從頭到腳都泛起寒氣。

    ‘如果你們毀了我的計劃,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讓簡清,讓你,給我陪葬,也說不定。’

    警告的聲音縈繞在耳。

    墨忘驚醒,動搖的擺鐘定格,她抱歉道,“多謝你的關(guān)心,但,我不需要。”

    她的前后反差太大,簡清向郁檀投去敵視的眼神,郁檀恭敬喊她大小姐,她咬牙切齒喊道,“郁經(jīng)理。”

    “大小姐,是陪夫人回來溫家的嗎?”

    不可能。

    墨忘想。

    “郁經(jīng)理的消息渠道很多啊。”簡清應(yīng)。

    這么說,是真的了。

    墨忘面色微凝。

    簡清不是和溫婉婷已經(jīng)鬧僵了嗎,怎么還會陪她回娘家過年……

    是原諒她了嗎……

    畢竟,她是她的親生母親。

    第90章  她不要看著墨忘離開她

    【第九十章】

    “郁檀, 不好意思,讓你和柳阿姨等久了,現(xiàn)在……”墨忘一邊說一邊看向車子停靠的位置, 一眼望去,卻沒瞧見那輛車,話語生生止住。

    車子不見了?

    “柳夫人臨時有事,讓我下車,先走了。”郁檀語調(diào)平平, 聽不出情緒, “等下會讓司機過來接我們回去。”

    不好。

    墨忘面色凝重,心中忐忑, 她和簡清的接觸肯定讓柳夫人心生猜忌了, 甚至將郁檀趕下車, 匆匆離開, 或是不想要看到她們,不想再繼續(xù)本就荒謬的訂婚。

    “既然如此, 你也不用著急回去了。”簡清出聲,略帶幾分強硬握住墨忘的手腕,聲音低沉,“和我走吧,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聊。”

    “……”墨忘顧忌郁檀在場, 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然而她小瞧了簡清的力氣,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手腕在她的掌心蛄蛹半天, 仍掙不開分毫。

    “簡清,你放開我。”她低聲說。

    “我不放。”簡清的拒絕擲地有聲, “放開了你又要跑走了,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

    她們越是糾纏,郁檀更是心煩,可左右不是她能爆發(fā)的場合,眼不見心不煩,提出告辭,“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了。”

    “郁經(jīng)理慢走。”簡清巴不得她離開。

    墨忘有幾分無措地看向郁檀,深邃的眼眸中一片平靜,可墨忘卻覺得,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會在未來的某一刻掀起會將船只都吞沒的巨浪。

    “我先走了。”郁檀對上墨忘的視線,平靜吐出一句。

    墨忘:“……路上小心。”

    郁檀:“你也是,記得早點回去,你的未婚妻子在家里等你,別讓她等太久了。”

    她是故意的,故意提起柳無雙。

    警告墨忘,也是在警醒簡清,墨忘已經(jīng)是有未婚妻子的人,她不能逾越,也不該逾越。

    郁檀乘* 上滴滴離開,駛向柳無雙家的反方向道路。

    簡清目光的懷疑在郁檀看不到的那一刻不再掩飾,直接寫在明面上,南家大難不死,在林氏潛伏的長女,年紀和郁經(jīng)理相仿啊。

    會不會……

    郁檀,就是南家長女南文梔。

    現(xiàn)在下定論還太早,但是有個懷疑對象是好事,總不至于像無頭蒼蠅一樣。

    人都走了,只剩下她們兩個。

    簡清的手從她的手臂滑到她的掌心,墨忘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一眨眼,回過神來,原本握在她手腕的手,牽住了她的手心,還蠢蠢欲動著,想要和她十指緊扣。

    “簡清,你放開我。”墨忘沒有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掙脫,她已經(jīng)見識過這種嘗試的結(jié)果。

    “我不要。”簡清斬釘截鐵,“除非你把我的手砍斷。”

    她就會說這些沒可能的話,墨忘有幾分無奈,“你到底要怎么樣。”

    “是你要怎么樣。”簡清有些委屈,不管怎么說她還給墨忘通風報信,讓墨忘她們免除一場災(zāi)難,她幫了她們大忙,難道連一點點的獎勵,只要一點點,讓墨忘和她說說話,有個獨處的時間,都吝嗇于給她嗎。

    她眼里晃動的委屈太明顯,墨忘一眼看到,卻沒有安慰。

    “我很感謝你告訴我柳不舟的危險,如果不是你,我們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被柳不舟控制,柳夫人在車上表態(tài)過,會專門找個時間在家里開設(shè)宴席,答謝你。希望到時候你能來。”

    她說。

    說,在家里。

    簡清抿著唇,眼尾暈開一抹紅,“你已經(jīng)把柳無雙的家,當成是自己的家了嗎……”她的聲音里滿是破碎,難過的神色更是,此刻仿佛只要再有一點沉重的外力襲擊而去,她就會分崩離析。

    墨忘斟酌語言時是故意這樣說的,也想到過她會把關(guān)注的重點落在這上邊。

    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狠狠心,她以為自己在接下來的肯定中也能夠毫不猶豫地說出,可是,看著簡清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她心里像有無數(shù)根針扎過一樣,生生地疼著,連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不是的,對不對?”沒有預(yù)料之中的秒答,簡清像在黑暗吞沒來臨前抓住了最后一縷光,殷切地問道,“對不對?墨忘,你也沒有把那里當成是家。”

    “……那很重要嗎。”墨忘怔怔說。

    “重要!當然重要!”

    “……”

    就算身在柳無雙家中,但是心不把柳無雙的家當成是家,不把柳無雙當成是歸宿,或許,或許……

    簡清嘴角揚起的弧度徒然僵住,或許……或許什么呢?就算心不在柳無雙身上,不在柳家,但是墨忘的身份將會是柳家的兒媳,將會是柳無雙的妻子,將會和柳無雙捆綁一輩子,占據(jù)墨忘未來的人也只能是柳無雙。

    她總不能,在墨忘和柳無雙真的結(jié)婚,步入婚姻殿堂之后,還對墨忘窮追不舍,無視倫理,無視道德。

    ……

    簡清的臉色變化莫測,墨忘靜靜地看著,未曾言語。

    所以。

    簡清慌亂的心找到某個支點,驀然沉下,所以她要阻止墨忘和柳無雙真的領(lǐng)證結(jié)婚,踏入婚姻殿堂。

    她和墨忘的未來,才可以挽回。

    “墨忘。”簡清突然抬起頭,鄭重地看著墨忘,褐色大衣的女子神色淡然,絲毫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出什么驚為天人的話來,“怎么了?”

    “我們?nèi)ヮI(lǐng)證吧!”

    ……

    墨忘:!?

    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看著簡清認真無比的表情,試探地問,“你剛才……有說些什么嗎?”

    “我說。”簡清捧起她的雙手,眼神認真,“我說,我們?nèi)ヮI(lǐng)證吧。”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墨忘也一字一句聽得很清楚,瞳孔微微收縮,眸中流露出濃濃的不解和詫異,“簡清,你沒事吧?”

    “我沒事。”簡清不滿自己的認真被如此質(zhì)疑,再次聲明,“我沒有和你開玩笑,我很認真,我們?nèi)ヮI(lǐng)證吧。”

    她們先領(lǐng)了證,柳無雙和墨忘就沒辦法締結(jié)被法律認可的關(guān)系了。

    墨忘怔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滴、滴’

    兩聲短促的車喇叭聲響起,拉回了墨忘凝滯的思緒。

    倉惶逃開和簡清的對視,循聲看向路邊,停著的車是柳家的,車窗搖下,司機是她所熟悉的,應(yīng)該是柳夫人吩咐他回來接她們。

    “接我的車來了,我先回去了。”墨忘說,言罷就想要離開,想用不回應(yīng)揭過那突然的消息。

    簡清怎么肯就這么讓她回去,拉著她的手走去另一邊有停車位的道路,半拖著她上到自己的車,墨忘的力氣太小,根本反抗不過。

    她們一同上了后座,簡清一只手握住她的兩只手腕,騰出一只手用鑰匙按了鎖定鍵,才在墨忘輕斥聲中松開禁錮的手。

    “弄疼你了嗎?”簡清有些擔憂地問。

    墨忘揉著手腕,氣息不勻,“你放我出去。”她徒勞地拉了兩下車門,心里像有螞蟻在啃咬一樣著急。

    要是司機把自己看到的匯報給柳夫人,柳夫人指定要更加懷疑她們的關(guān)系和糾葛。

    真做不成柳夫人,毀掉了郁檀原本的計劃,她不敢想象郁檀瘋起來會不會真做出極端的事情,畢竟……雖然不知道她對林志遠、溫婉婷的恨意從何而來,但是其之深刻,與她相比有過而無不及。

    “不放。”體貼的結(jié)果是墨忘的一次次遠離,那么她不要那么體貼了。

    她不要看著墨忘離開她,去做柳無雙的妻子,把別人的家定義為自己的歸宿。

    委屈,惱怒,難過,愛意……交織在一起,理智在燃燒,她忍不住伸手,扼住她的手腕,在她詫然的眼神中俯下身,吻在蒼白的唇瓣上,滾燙的氣息交融,遍體鱗傷的兩顆心臟緊靠在一起。

    墨忘咬破了口腔的軟肉,鐵銹的味道充斥口腔,才克制住自己去回應(yīng)她的沖動。

    手腕被扼住,她就后仰身體,拉遠和她的距離。

    可她后仰一點,簡清就追著更近一分,一退一進,永遠也分不開。

    “唔!”

    直到墨忘喘不過氣,臉色都憋紅了,簡清才舍得結(jié)束這個吻。

    “還好嗎?”簡清舔了舔唇瓣,嘗到了清淺的鐵銹味,往前靠了靠讓墨忘倚在自己的肩頭,聽著她一深一淺的呼吸聲,輕撫著她的后脖頸,溫聲安撫道,“乖,我在這里呢。”

    “墨忘,我們好好溝通,不要你瞞我我瞞你,好不好?”

    “你想要做什么,你打算做什么,你說出來,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擔,或許也能幫你想到更好的辦法,怎么說我也是林氏的千金啊,要了解林氏的什么,或者混進林氏做什么事情,都比你的身份要更合適。”

    “像現(xiàn)在這樣,通過和柳無雙結(jié)婚成為柳夫人,得到柳氏助力去摧毀林氏,根本不是一個好辦法。”

    “……為什么不是。”墨忘呼吸不穩(wěn),額頭抵在簡清的肩頭,輕輕問。

    “犧牲你的幸福,你的未來,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辦法能是一個好辦法?”簡清想到此處便惱火,語氣略帶幾分氣憤,“你告訴我,這個計劃是誰想出來的,是誰制定的。”

    是郁檀。

    墨忘抿著唇瓣,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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