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吵吵鬧鬧一上午,宋萬民好不容易安撫住了眾人。叫他們再等等看看,他那只是安撫宋驚蟄的權宜之計,最后肯定不會給五兩這么多聘禮的。
宋家人姑且相信了,全都翹首以盼,想看宋驚蟄是如何花用那兩百文的。
牛車搖搖晃晃停在了宋家門口,宋驚蟄從車上下來,開始搬牛車上的東西。
宋家人見狀從門里走了出來,瞧見宋驚蟄買的這一堆聘禮,全都不可置信地問他:“驚蟄你怎么買來了這么多,這得花多少錢啊。”
正當大家疑惑是不是宋萬民私底下又給了宋驚蟄錢時,宋驚蟄如實開口了:“只有一小部分是買的,其他都是別人送的。”
他把他一去鎮上王有糧聽說他要結親時如何要送他賀禮的事說了說,又說他去找大伯買酒大伯沒有收他錢,隱下了他爹認識雜貨鋪周掌柜的事。
宋萬民的表情別提多么好看了,他千算萬算把王掌柜和他大兒子給遺忘了,還真叫宋驚蟄用兩百文置齊了聘禮,弄得他的計劃第一步就夭折了。
其他人聽罷,心里再不甘也無可奈何,畢竟宋驚蟄沒花家里錢,靠自個本事置辦來的這些東西,他們也不好說什么。
只有大房一行人心思各異,她們在家拼命鬧,沒想到后方失火,叫宋驚蟄給鉆了空子。宋家旺媳婦蔣曉芹更是一臉懊惱,早知道就提前去鎮上給宋家旺他們透個信了。
現在這事整的。
不管如何,宋驚蟄置辦聘禮這事,宋家沒人再鬧了。
吳老太悄聲問宋萬民:“之后咋辦。”
宋萬民也愁得很:“只有跟林家人訴苦了,我就不信,見著這么多聘禮,我們不給足聘金,他們舍得黃了這樁親。”
孫兒這里行不通,只好從林家人下手了。
“……”
稻香村,林家。
去宋家吃飯這日,林立夏早早就起來了,昨晚他泡了近一個時辰的澡,都快泡掉一層皮了,還覺得自己沒泡干凈,早上起來又洗了好幾次臉,頭發梳了又梳。
宋驚蟄愛干凈,他也不能給他一種很臟的感覺。
“別捯飭了,趕緊來試試這衣裳合不合身。”自那天宋家人走后,馮金玉就忙碌開了。再怎么說林立夏給家里掙了五兩銀,也不能叫宋家人覺得他們死要錢,一身新衣裳還是要給他做的。這些天,馮金玉去別人家嘮閑都沒停下過手上的針線活,好不容易做好了,就等著林立夏試衣裳了。
左等右等就等來林立夏一個勁地捯飭自己。
在馮金玉看來,人就長這樣,再捯飭也變不成天仙,還不如穿好點。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只要穿得好,誰還管你長啥樣喲。
“來了來了。”林立夏對著水盆照了又照,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后,這才去馮金玉那兒試衣裳。
這衣裳料子是林立夏外婆幾年前給的,沒辦法,誰叫她這個女兒沒個兒子,娘家人要是再不幫襯一點,那真是要被人給欺負死了。
料子不是很時興,石綠的顏色中規中矩,也沒個花樣刺繡的,除了新跟普通衣裳也沒有任何區別。但林立夏還是很開心,從屋里換了衣裳出來,轉著圈問馮金玉:“怎么樣?”
“好看。”馮金玉連連點頭。林立夏跟其他家里孩子一樣,也要撿上面兩個哥哥的衣裳穿。這么多年,馮金玉也沒給林立夏做過幾身新衣裳,難得看他穿一身新還帶點顏色的衣裳,這么一恍惚,感覺他家三哥兒長得是挺好看的。
她難得自豪地挺直了腰板,又琢磨起給宋家人帶什么禮去,這結親是結兩家之好,哪有讓一家付出的道理,他們要是空著手去,還不得叫人給笑話死。
馮金玉轉了一圈,最后還是把主意打到了房梁上的臘肉上,狠心想取幾斤臘肉,雖說這些都是留著要換糧食的,但少吃幾頓也餓不死,再說有了銀子,還怕買不來糧食嗎?
林立夏見了,提議道:“娘,捉只雞/吧。”
那天他有注意到,桌上的兩盤肉菜,一盤鮮肉和一盤臘肉,鮮肉宋驚蟄夾了六次,臘肉只夾了兩次,菜也是,新鮮的他會多吃幾口,不新鮮的他就不怎么動。說明他愛吃新鮮的。
這送禮就要送心頭好,這個時候去割肉也來不及了,況且他娘不一定舍得,那就只有打家里牲畜的主意了。
馮金玉不樂意了:“咱家啥光景,還送雞,你怎么不把咱家都送過去。”
林立夏心道,我倒是想,你也不樂意啊,嘴上卻說:“咱又不是去走親戚送臘肉多不好看啊。”
馮金玉一想也是,提條臘肉在手上哪有捉只雞在手上風光,而且那天鄭月娥可是大方得很,都沒跟她討價還價,要是她再摳摳搜搜的,人家該怎么看她。想到鄭月娥跟她承諾的那些,馮金玉一咬牙,從雞圈里捉了只最肥的老母雞出來。
林立夏滿意了:“這只好。”還下蛋呢,要是驚蟄哥不急著殺了吃,還能隔天吃上個蛋。
等林家人收拾妥當,提著雞去宋家時,稻香村的人都吃過早飯出來干活了。見到這一家三口,已經聽馮金玉念叨了好幾天她未來哥婿家有多么明事理多么好的稻香村人,酸言酸語道:“喲,不是說人家家里看中得很嘛,這還提只雞去,莫不是怕人家反悔,不肯下定吧。”
林立夏轉過頭去見是一個和她奶交好的老嫗,跟他奶一樣,最喜歡兒子了,對家里生不出孫子的兒媳婦可勁折騰了,最見不得的就是他們這些不太能生的哥兒得意了,沖她笑道:“那可不,我可怕他們家覺得我家小氣反悔了,不像張奶家連個提把菜上門的哥兒都沒有,以后全家打光棍多光宗耀祖啊,往后我們出去都得豎著大拇指夸你家,赤條條的全是好漢子。”
邊上不少人都聽笑了,張桂菊被氣了個半死,惱怒道:“牙尖嘴利,我看你到了婆家能討得了什么好,別沒過兩年就被休了回來。”
林立夏笑得更開心了:“那張奶你就瞧好吧,你被休了,我都不帶被休的。”
張桂菊七竅都要氣冒煙了,下意識地就想回,我才不會被休呢,還沒張口就反應了過來,她老頭早死了,壓根就不會有人休她,還想再說些什么,林立夏他們早走遠了。
張桂菊沒辦法只得對著遠去的背影淬了一口:“我就不信那宋家能有那么大方,要真能出得起這么多聘禮,啥樣的人家找不到,找你林立夏。”
這話周圍人認同,不管馮金玉這些天在村里如何吹噓,她們雖然牙酸卻并不怎么相信。村戶人家結親都是能省則省,有那大方的也是兩家商量著來,不可能一張口就允諾這么多。林立夏又不是啥好哥兒。這話肯定是馮金玉吹的牛,他們現在就等著馮金玉傍晚回來,好笑話她呢。
“……”
桃源村,宋家。
一大早的,宋驚蟄就被鄭月娥給叫了起來,讓碾黍米面。
鄭月娥不是康州府人,她是從西北那邊逃難過來的,她的家鄉定親都是要吃黍米糕的,沒有黍米糕就顯得這家人對未來夫郎家不滿意。
為顯示誠意,這黍米糕必須做。
取了黍米,到村里的石磨坊用碾子碾成黍米面,加熱水調和成黏狀,捏好團,再放一顆紅棗,上鍋蒸熟,軟糯香甜。
由于是宋驚蟄下定,宋家其他人都沒插手,這些活都是鄭月娥和宋驚蟄幾人干的。聞著灶房里飄出來的香甜味,宋家的小孩都吸了吸鼻子,各自問自家大人:“娘,二嬸/二伯娘在做什么,好香啊。”
“蒸顯擺唄。”其他兩房沒好氣地回。
這鄭月娥平日里在宋家掃把倒了都不會扶一下的主,才嫁進宋家那會兒,叫她做飯她摔碗。農家人的碗多金貴啊,誰敢叫她這么霍霍,時間久了吳老太就不讓她進灶房了,灶上的活計都落在了其他兩房頭上。
本以為鄭月娥不會做飯,其他兩房也都認了,誰知道前幾年,宋白露相看,鄭月娥一早就在灶上忙碌開了,那手腳麻利的勁,可比她們厲害多了,尤其是她蒸出來招待施家人的黍米糕,真是香死個人。
她們活了這么些年,還是第一次知道黍米能這樣做呢。
這可把宋家大房三房的人氣得不輕,找鄭月娥理論,問她這么些年為什么不做飯,人家理直氣壯地:“我男人早些年給家里干活,我女兒兒子這些年也給家里干活,我不做飯怎么了。”
真真把人氣個仰倒。
所以這會兒宋家人見鄭月娥又在灶房忙碌開了,全都沒好臉色。
鄭月娥才不管他們怎么想,第一鍋黍米糕一出鍋,她就塞了一個給幫著燒火的宋寒露:“待會兒嘴甜一點,要曉得叫人知道不。”
“知道,知道。”宋寒露接了糕,連連點頭,當年大姐相看的時候,她娘就是這么囑咐她的,她一口一個姐夫,把大姐夫哄得可高興了,聘禮都比別人家多準備了一份。現在同樣的事再做一遍,她做起來駕輕就熟。
宋家二房的人全都在為即將上門的林家人忙忙碌碌,就連宋福田都時不時地幫忙遞個東西,看一下家里哪里亂了,再整理一下。
全家人看上去就數宋驚蟄最淡定,不緊不慢地干著活,好像今兒不是他下定一樣。事實上,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宋驚蟄瞄了門外八十八眼,又瞄了自己的衣著一百零八遍,確定沒有什么地方不妥后,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