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金玉拿了錢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談婚論嫁的時候,都沒插過一句話,說到婚期更是讓宋家先選日子。
農家人的婚期一般都定在秋收后,這個時節,地里的活都做完了,新夫郎不用進門就干活,能在夫家清閑到來年開春。
可宋萬民今天出了大血,心里對林立夏不滿,存了想刁難他的心思,把婚期定在了夏收前。這個時節最累了,進門就要忙。
他跟林家人道:“倆孩子年紀都不小了,這好不容易說定了親事,早點完婚,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好早日安心。”
他以為馮金玉還會再鬧,結果馮金玉好說話到不真實:“親家爺爺說得對,那我們就聽親家爺爺的,婚期就選五月十八這日了。”
宋萬民:“……”早這么好說話該多好。
馮金玉想得也很好,她錢都拿了,再給宋家掰扯那點時間做啥,她家立夏又不是個傻的,讓他干活就干活,他有頭有腦有手有腳的,不知道躲懶嗎?
再說了,他們還瞞著宋家人立夏的性格呢,她還怕時間拖長了,叫宋家人聽到立夏的名聲,使這樁親事再出變故。
早點成婚早點塵埃落定。
婚期定了下來,林家人也不在宋家久待了,起身告辭要走了。
按理說這親家要回家了,宋萬民應該安排兩個敲鑼打鼓的人,幫著林家人把聘禮抬回稻香村,好讓兩個村子和過路的人都知道兩家要結親了。但在氣頭上的宋萬民什么也沒準備,他就想看林家人獨自把聘禮抬回去,丟個大臉。
可他把宋驚蟄給忘了。
早在林家人來之前,宋驚蟄見宋萬民什么也沒準備,就提前找宋平安和宋喜樂說好了事。
這會兒宋平安和宋喜樂帶著從村長家里借來的牛車和鑼鼓出現在了宋家門口。
宋萬民落了個沒臉,都沒出來送客。
宋驚蟄一路將林家人送出村,拜托宋平安和宋喜樂道:“麻煩你們了。”
兩人剛在宋家吃了黍米糕,懷里還揣著宋驚蟄給的八個銅子的喜錢,高興得猶如自己成親:“驚蟄哥你就放心吧,保管給你風光送到家。”
宋驚蟄笑了一下,又去看林立夏。
林立夏坐在牛車上,眼睛還有點紅,剛想伸手揉一揉,見宋驚蟄朝他看了過來,忙把手放下了,朝他笑道:“那驚蟄哥我們就先回了,下次見面,我給你帶鞋來。”
“好。”宋驚蟄眉目溫柔,用了他兩個雞蛋滾眼睛,林立夏就說要給他做鞋,還用手細細比了比尺寸。想到下次見面,該是他們成親的時候了,宋驚蟄心口處驀然有些發緊。
一想到成婚后他就能擁有一個溫柔賢惠,能幫他做好各種家務事,再也不用他操勞家里,讓他能安心打理田地的夫郎,他心里就不禁開始期待了。
不過,林立夏太好了,好到他有點怕,以后立夏要是知道,他家娶他就是為了讓他當牛做馬地干活,甚至他會同意這門親事也是因為想要利用他家來讓宋家產生更大的矛盾,從而達到他想分家的目的,會傷心欲絕。
牛車緩緩行駛開,林立夏望著逐漸縮小的宋驚蟄,一想到他以后就能擁有一個老實可靠,事事聽他話,不用因為擔心生不出兒子就被人掃地出門的夫君,林立夏的心也不禁開始期待。
不過,宋驚蟄太好了,好到他有點怕,以后驚蟄哥要是知道他娶的不是一個溫順乖巧,而是一個巧言令色,牙尖嘴利的哥兒,會失望透頂。
所以他今天都沒好意思拿出他買來應付宋驚蟄的定親荷包,而是打算回家親手給他做雙鞋。
等林立夏的身影消失遠去,宋驚蟄收回了視線,不行,他得快點回去讓家里做好分家的準備,只有分家了,立夏在他家才不會受欺負。
等宋驚蟄的身影消失不見,林立夏也收了視線,不行,他回去得收斂脾氣好好跟人學學手藝,就算是裝,他也得在驚蟄哥面前裝一輩子。
“……”
宋驚蟄回了家,宋家又恢復到先前那種寂靜中帶著點要爆發的氣息。
宋驚蟄知道,在他不在家這段時間內,宋家又爆發了一場爭吵,不負桃源村最能吵吵的人家這個名頭,所以他也去添了把火。
“爺爺,這婚期定下了,我們是不是該收拾收拾家里了。”
“收收收,顯得你家房子寬敞有能耐是吧。”宋驚蟄的話音剛落,臉上還帶著淚痕的大伯母爆發了,“家里就這么點地,有什么好收拾的。”
秦翠蓮想起剛剛她去問公爹,不是說驚蟄成親花不了多少錢嗎,為什么最后花出六兩這么多來。
公爹沒好氣地回她:“那林家人都在咱家鬧成啥樣了,不花錢擺得平嗎?”
秦翠蓮氣不打一處來,原來只要會鬧,爹娘就會妥協,那她這么多年的忍氣吞聲和伏低做小都算什么。
她一個做兒媳的不好對著長輩發火,還不能對著小輩出氣了:“一家子懶貨,住著家里最寬敞的房子,花著家里最多的銀子,還要我這個大伯母給你們收拾屋子。我這還有個長媳的樣嗎,我干脆賣身為奴,給你們宋家當奴婢算了,省得我一天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還要占個長媳的名頭,下面隨便一個弟妹都能欺負我。”
秦翠蓮罵著罵著連孟雙秋一塊罵了,孟雙秋不樂意了:“大嫂你罵驚蟄就罵驚蟄,你說我干什么,我可沒欺負過你。”
已經徹底化身為一團怒火的秦翠蓮哪還管這些,對著孟雙秋也是好一頓說:“你還沒有欺負我,全家就你欺負我欺負得最多,讓你管個家里牲畜,你十天有九天不舒服,多少次是我幫你喂的雞鴨,又是多少次我去關的籠子,你數得清嗎你。”
秦翠蓮流著淚道:“你也就仗著你有個好公婆,你要是跟我一樣命苦,公婆使勁欺負,我看你還能有現在這么悠閑嗎。”
“老大媳婦。”眼見秦翠蓮越說越過分,吳老太出來制止了一句。
看到吳老太,秦翠蓮哭得更兇了:“娘,我是長嫂啊,誰家長嫂有我過得這么憋屈的,上面的公婆不幫襯,下面的弟妹不尊敬,這么多年我勤勤懇懇對家里,我沒半分怨言,家里是怎么對我的,隨便一個人都能拿捏我……我命苦啊。”
“夠了。”宋萬民聽著老大媳婦這些怨言,知道這是他剛剛氣林家人鬧的時候,家里沒人出來幫腔,把火撒老大媳婦身上惹的禍,不得不出來問道,“老大媳婦,你想怎樣,說出來。”
“我想怎樣?”秦翠蓮這會兒看到宋萬民就覺得諷刺。她原本沒想怎樣,只想好好出一口氣的,既然公爹問了,那她還真的要好好想想,她想怎樣。
她想,她要像周二鳳一樣,生了個傻哥兒都能在家里說一不二,說花十兩就能花十兩給哥兒做嫁妝,不用看公婆臉色,不用成天委屈求全。
而周二鳳之所以過得這么舒服,全賴她公婆走得早,男人又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公婆,她是送不走了,但她也想像周二鳳一樣當家做主,不再受任何人欺負。
“我想分家!”周二鳳威風的畫面不停地在秦翠蓮腦中閃爍,秦翠蓮瞬間堅定了她的想法。
“……”
宋家這邊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林家那邊敲敲打打地進了村。
稻香村的人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都出來了,看到馮金玉帶著一牛車的聘禮回來,全都瞪大了眼。
有人問:“金玉,這都是你那三哥婿家給的聘禮?”
“可不是。”早在進村前,馮金玉就把林敬山和林立夏從牛車上趕了下來,還在路邊薅了些草把車上的聘禮弄得滿滿當當的,這會兒別人問起,她昂首挺胸地回他們道,“我都說了不用這么多,人家非塞給我,不要還不行,我這沒辦法,只好全帶回來了。”
“哎喲,你可真是找了個好哥婿。”眾人這么一聽,羨慕得不行,能找到一個肯花這么多聘禮娶一個哥兒的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夠讓夫家人這么熱情對待的,很是難得了。
“那可不。”馮金玉在村子里受了這么多年沒兒子的氣,一朝他家哥兒給她爭氣,找了個好哥婿回來,可不就狠狠炫耀開了,“我那哥婿真是沒話說,長得好,人也好,又勤快又能干,莊稼也種的好,爹娘也好,真是哪哪都好。”
她把宋驚蟄夸了又夸,末了又說回林立夏:“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我家立夏最好,他要不好,這么好的人家看得上他?”
眾人前面還在使勁點頭,點到后面,突然覺得不對勁了,全都向林立夏看過去。
林立夏一臉認同地點頭,沒錯,他最好,不好也要好,不然壞名聲穿到桃源村可咋辦。
眾人:……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一家人。
林立夏才不管他們怎么想,回了家,就對馮金玉說:“娘,我要學做飯和繡活。”
馮金玉正喜滋滋地清點著宋家給的聘禮,冷不丁地聽到自家哥兒這話,沒在意地朝他揮了揮手:“去去去,別搗亂。”
她得好好想想這么多東西,該怎么運用,家里肯定是不能放的,萬一叫賊人全給偷了,她都沒地方哭去。
林立夏強行把馮金玉拉出來,認真道:“我沒跟娘開玩笑,我是真要學,而且兩個月內就要學會,你去給我找兩個師傅吧。”
馮金玉這才把視線從聘禮上挪移到林立夏身上,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就在林立夏被她看得渾身發毛的時候。馮金玉從屋里掏出一把糯米來,用力地撒林立夏身上,嘴里念念有詞:“呔,哪路小鬼上了我家哥兒的身,還不速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