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大晴天,美夢被鬧鈴攪散,喬漾哼哼唧唧地在被窩里賴到五點四十的最后一秒,然后走程序般起床、換衣服,把昨晚睡前背的單詞書塞進書包里,打著哈欠走進衛生間洗漱。
“早飯好了。”蘇桐在外面喊。
喬漾加快刷牙速度,抬手摁了下額頭上新冒出來的痘痘,一大顆又紅又腫,讓人難以忽視。
等了半天也沒見她出來,蘇桐推開洗手間的門,看到喬漾彎著腰在抽屜里一頓扒拉。
“找什么呢?”
“姐姐的痘痘貼。”努力翻找未果,喬漾直起身嘆了聲氣,“我記得應該還有啊。”
“長痘痘了啊?”
“嗯,一摸有點痛。”
她說著就抬起手,被蘇桐一掌拍開。
“那就別摸,手上都是細菌。”
喬漾“嗷”了一聲,噘嘴表示不滿,她就是老忍不住手賤才想找痘痘貼。
“快點出來吃早飯吧,馬上六點了。”
“哦。”喬漾傾身把臉湊到鏡子前,撥了撥額前的劉海擋住那顆煩人的痘痘。
天氣一熱她的食欲就變差了許多,半碗白粥幾乎是一粒粒數著米吃的,半天也沒見水位線下去。
“姐姐以前都做什么早飯給你吃啊?”蘇桐用筷子挑走蛋黃,把剩下的半顆水煮蛋遞給喬漾。
“就這些,差不多。”
蘇桐苦惱道:“我看你都不是很愛吃,我明天給你買小籠包?”
喬漾小口咬著蛋白,搖頭說:“早上起來沒胃口,吃什么都一樣。”
“唉。”蘇桐只能輕聲勸,“多吃點,一上午呢。”
送完女兒上學她還要趕去律所,這幾天喬漾都比往常更早到學校。
這個點校園里只有負責打掃包干區的高二學生在揮著掃帚聊天,喬漾瞇眼打了聲哈欠,憑著肌肉記憶走向教學樓。
教室前后門緊閉,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她原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的,想去摸門框上的鑰匙才發現鎖已經開了。
“嗨。”
喬漾偏頭看去,是同樣睡眼惺忪的陳天衢。
她挑眉問:“你怎么來這么早?”
陳天衢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喬漾推開后門,教室里一片昏黑。
“昨天沒鎖門嗎?”她說著扯開窗簾,燦白光線灑進來的一刻教室里響起一陣“嗯嗯啊啊”的動靜,像是森林洞穴里被驚擾的猛獸,本就因睡眠不足而敏感脆弱的神經在刺激下瞬間緊繃,喬漾腿一軟后背貼著墻,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里瞪出來。
陳天衢被她的一激靈嚇一激靈,問:“沒事吧?”
喬漾大口呼吸,眼睛死死盯著后排那三個“活物”,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
“嘿。”陳天衢邁步走過去,出聲喊,“起床了。”
莫知伸了個懶腰,問他:“幾點了?”
“六點十七。”
“靠。”莫知如同泄氣的皮球又癱軟趴回了桌子上,“我再睡十分鐘。”
喬漾給自己拍了拍胸口,神智慢慢回籠:“你們不會昨天晚上在這睡的吧?”
“也不算昨天晚上吧。”
陳天衢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杭以安桌上,說:“有豆漿有雞蛋餅,還有兩顆茶葉蛋,你們自己分吧。”
“謝了兄弟。”
喬漾坐到椅子上,從書包里取出語文書,隨便翻了一頁攤在桌上,回過頭問:“你們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啊?”
杭以安眼下兩大團烏青,他扒開塑料袋拿了杯豆漿出來,插上吸管說:“看《復聯四》去了。”
喬漾花了好幾秒才聽懂這幾個字,提聲確認:“昨天晚上?!去電影院看的?!”
“嗯,零點首映。”杭以安把剩下的早餐丟到莫知桌上,閉著眼咬了口雞蛋餅。
早起的困意瞬間消散干凈,喬漾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不是……你們怎么做到的?爸媽不問嗎?”
陳天衢替他們回答說:“杭以安寄宿,另外兩個都說昨天晚上去我家睡了。”
理由還都是“陳天衢家里沒人,他一個人害怕,讓我陪他。”
想到這個陳天衢就來氣,更氣的是今早五點他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本來想拿起手機看一眼時間,結果就看到莫知凌晨四點多發來的一句“好哥們能不能給我們帶點早飯來”,導致他也沒再睡著,早早出門在路上給他們幾個買了早飯帶來。
“那今天上課怎么辦啊?你們才睡了多久啊,得困死吧。”喬漾不懂這場電影到底有多精彩,值得他們犧牲高三的一個夜晚去換,她只是代入自己為可能造成的后果感到擔心和害怕。
“就是啊。”陳天衢同樣不解,“就不能周末去看?”
杭以安和莫知都搖了搖頭,眼神仿佛在說:你們不懂。
教室里陸續有同學進來,今天麥初也到的格外早。
和陳天衢一樣,她手里提著一大袋肯德基早餐,一來就問:“什么情況啊?”
陳天衢問她:“你也收到消息了?”
“對啊。”麥初一臉嚴肅,顯然是被那條沒頭沒尾的消息嚇得不輕,“凌晨四點多給我發句‘好姐們能不能幫我們帶早飯’,出什么事了?”
杭以安嚼著雞蛋餅,含糊不清地回答說:“我們去看《復聯四》了。”
麥初猛地提起一口氣,兩手攥拳,語速飛快地問:“怎么樣?滅霸死了沒?”
“死了,開場十分鐘就死了。”
“啊?”麥初懵了,“那后面演什么?”
杭以安嘟了口豆漿,不緊不慢道:“蟻人回來了,他們研究出了時空機穿越到過去找寶石,想把爍滅的人帶回來。”
麥初咧開嘴角,語調上揚:“那就是都回來了?happyending?”
“嗯嗯~”杭以安搖頭,“寡姐沒回來。”
“什么?!”麥初抱頭哀嚎,“no——!”
他們的對話喬漾聽不懂也不感興趣,她坐回座位上,拿出一只熒光筆握在手里,準備背誦今天的默寫內容。
盧奕輝整個人都埋在外套下,從他們進教室起就一動沒動過。
陳天衢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問:“他還活著嗎?”
杭以安偏頭看了一眼,把剩余的豆漿一飲而盡,說:“應該,他從鐵人死就開始哭,我們把他抬上出租車的。”
“鐵人也死了?!”
杭以安平靜地點頭:“嗯,對。”
麥初捂住胸口,學著電視劇里中彈身亡的群眾演員,腦袋一歪閉眼倒在桌上。
陳天衢默默聽著,打量杭以安一眼,好奇道:“你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們看起來都好傷心啊。”
“哈哈。”杭以安掀起唇角微微一笑。
“狗漫威!”他忽地仰頭長嘯,痛心疾首地吶喊,“奪我愛妻!毀我青春!我與你不共戴天!!!”
喬漾又是整個人一哆嗦,筆尖在本子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劃痕。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拍著胸口對自己說,“不怕,不怕。”
“陳天衢給你們帶早飯了啊。”“復活”的麥初舉起桌上的打包袋,問,“那我這個怎么辦?”
喬漾趕忙伸出手:“給我吃!”
來之前她就喝了幾口米湯,本來還沒什么胃口,剛剛聞到杭以安手里的雞蛋餅香味又饞了。
“行。”麥初把肯德基遞給她,“你多吃點。”
“張岱,字宗子,又字石公,號陶庵、蝶庵、古劍老人,晚年號六休居士……”喬漾手里握著飯團,背到一半忍不住吐槽,“服了這張岱,有必要取那么多字號嗎?”
“你三天換一個網名,你好意思說人家。”麥初笑著抬起頭,看到隔壁組的劉嘉絡來了,她又褪去笑容,迫不及待地分享說,“劉嘉絡,你知道嗎?鐵人死了!”
“啊?”劉嘉絡瞬間被抽走靈魂,“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今天才上映嗎?”
麥初指著后排的男生:“他們昨天晚上去看首映了。”
“媽耶。”劉嘉絡朝后投去驚訝又敬佩的目光,“你們這都敢?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
喬漾抬眸看向黑板。
——距離高考還有44天。
耳邊麥初在問劉嘉絡:“你五一有空嗎?我們去看吧。”
“我不知道我媽允不允許。”
“你就說跟我去圖書館學習。”
“行,我回家問問她。”
喬漾低下頭,展開包裝紙將剩余的半根飯團包好。
早讀課開始前的五分鐘班級里被讀書聲淹沒,她背著早就爛熟于心的文學常識。
于她而言,這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畢竟一夜未睡,早上趴在桌上補的那淺淺一覺根本緩解不了身體的疲乏。
強撐了一天,晚自習杭以安徹底頂不住了,直接趴在桌上睡太明目張膽,教導主任還時常在走廊里巡邏,幸好今天看班的顧遠聲不愛下來走動。
他搬了張空椅子墊到身下,腦袋枕著陳天衢的大腿沉沉睡去。
課間麥初想去上廁所,結果過道被堵死,只能從喬漾身后繞路。
“你倆這姿勢真的又溫情又曖昧又詭異。”她犀利點評。
莫知伸長胳膊拍拍杭以安的肚子,臉色蒼白,兩只眼睛布滿紅血絲,仿佛剛從戴夫家的后院跑出來。
“下節課換我啊,我真的要死過去了。”
杭以安睡得正香,嘴里哼唧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被硬控在座位上已經兩節晚自習沒有動過大腿都快麻了的陳天衢緩緩偏轉腦袋,伸著脖子朝他攤了下手,意指:都沒有人關心一下我的死活嗎?
喬漾喝著水回頭看了眼,翹起嘴角笑了笑。
她擰緊瓶蓋將杯子放回桌角,心里又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騷動。
在為他們提心吊膽了一天后,喬漾居然生出一絲羨慕。
大概是高三生活實在太壓抑沉悶,她也好想有個機會瘋一把,不顧后果不顧代價,往青春里抹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想只是想,她不夠任性也不夠大膽。
上課鈴打響,喬漾拿起黑筆,老老實實地繼續做著每日沖刺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