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知識點都不再陌生，或深或淺的留存在記憶里，大腦飽和，身心倦怠，一輪又一輪的復(fù)習就成了場漫長而乏味的精神凌遲。
隨著飆升的氣溫，窗外的花草蟲鳥也在這個季節(jié)躁動起來。
麻雀啁啾，撲扇著翅膀飛遠，踢得枝葉晃動，樹下光影斑駁。
喬漾撐著腦袋，試卷上的題目讀了一遍又一遍，卻像是突然不認字了般，始終無法理解這兩行字的意思。
理智和情緒在頭腦里短兵相接，一個催促她趕緊集中注意力不要浪費時間，一個只想就地躺下睡上一覺，她感覺昏沉的大腦隨時會爆炸。
“大家都把頭抬起來。”顧遠聲站到講臺上，溫聲開口。
小部分人聽話地抬起腦袋看向他，大多數(shù)還悶著頭在自習。
顧遠聲嚴肅了些語氣：“都停一下吧，不差這幾分鐘，我講兩句話。”
他為人傳統(tǒng)而嚴謹，課上從不說題外話，本本份份地教書育人，不兇卻也和學(xué)生們不算親近。
喬漾放下手，端正坐姿看著他。
教室里安靜下來，顧遠聲環(huán)視一圈，確定所有人都在聽才再次開口：“還剩最后幾天了，我說兩句話，我雖然不是班主任，平時除了上課也不怎么和你們班的同學(xué)打交道，但畢竟相處兩年了，我也算看著你們一路走過來的。首先毋庸置疑，同學(xué)們都很優(yōu)秀，都是有靈性的孩子，想想你們中考打敗了近百分之九十的人，進入了這所重點高中，來到一中以后呢，又打敗了百分之八十的人，進入了重點班。高考的競爭更激烈、更殘酷，但大家不用擔心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現(xiàn)階段也不要想太多，我可以說人生里面沒有那么多逆襲的奇跡，也沒有那么多跌落神壇的悲劇，大部分同學(xué)的最終結(jié)果啊，不會是你高中三年里面最好的一次，也不會是最差的。實力大家都有，就看最后能發(fā)揮出來多少，有的人是百分之一百，有的人稍微差那么一點，所以最后這幾天里好好調(diào)整心態(tài)，你越輕松、平穩(wěn)，你受到的干擾就越小，你就越能發(fā)揮出全部的實力。最后，祝福大家一切順利，金榜題名。”
不知道誰先拍起手，一聲又一聲地交疊在一起，很快教室內(nèi)掌聲轟鳴。
耳朵捕捉到吸鼻子的聲音，喬漾鼓著掌偏頭看去。
麥初抽了張紙在擤鼻涕，喬漾驚奇地看著她，問：“感動了啊？”
“感冒。”麥初把紙巾揉成團丟進桌邊的垃圾袋里。
喬漾彎唇笑了笑，沒有戳穿她濕潤的眼睛。
隔天早上麥初抱著一個大購物袋走進教室，邊走還邊吆喝：“來來來，都過來。”
喬漾喝著酸奶回過頭，問：“這什么啊？”
麥初將袋子里的東西通通倒在杭以安的桌上，四五件新t恤，顏色各異，正面都印著一個對勾。
喬漾一眼就認出這是某運動品牌最近被搶購一空的“高考戰(zhàn)衣”，她拿起其中一件，瞪大眼睛問麥初：“網(wǎng)上不是都斷貨了嗎？你哪里買到的？”
“我哥最近在倒賣這個，我找他要了幾件，放心啊，絕對正品。”麥初雙手叉腰，提起嘴角說，“就當送你們的高考禮物咯。”
“你也太好了吧。”喬漾癟嘴想哭。
“我們都有份啊？”
“當然啦。”麥初扒拉著那堆塑料袋，挑出黑色的那件遞給杭以安，“這件是最大碼的，你的。”
喬漾指著自己：“我呢我呢？”
“其他尺碼都一樣的，你們應(yīng)該都能穿。”
“那我要這個藍綠色的。”喬漾把衣服抱進懷里。
桌上還剩一粉一橙兩個顏色，莫知見狀趕緊伸手拿走橙色那件。
陳天衢都沒反應(yīng)過來，只能看向喬漾，說：“換換。”
喬漾緊緊抱著懷里的t恤，搖頭拒絕。
“你就這件吧，粉色多顯白啊。”麥初幸災(zāi)樂禍地笑，把最后一件衣服塞到他懷里。
“你給自己留了什么顏色啊？”喬漾問她。
“我啊……”麥初眼神閃爍，“我沒給自己留。”
喬漾以為她是忘記了，叮囑她：“那你回家記得再找你哥要一件，我們到時候一起穿。”
莫知嫌棄道：“那也太傻了吧，彩虹家族啊。”
陳天衢冷冷睨他一眼：“我說什么了嗎？”
“好好好。”莫知軟下語氣，“穿穿穿。”
六月，夏的氣息越來越濃，草木葳蕤，萬物生機勃勃。
家有高三生的都進入了一級警戒狀態(tài)，繃緊了弦等待最后的沖刺，但在麥家，焚膏繼晷、焦頭爛額的卻另有其人。
司機將車停在別墅門口，下車后麥初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將手機揣進兜里。
屋里燈火通明，她一進門就聽到麥喆在打電話。
玄關(guān)到客廳的一路上都堆疊著裝貨的紙箱，勉強留出一條可以走路的小道。
麥初把書包甩到沙發(fā)上，拉開冰箱門拿了瓶果汁。
“給我喝口。”麥喆拿下耳邊的手機，邁步走過來，從她手里拿走剛開蓋的飲料，仰頭猛灌了一大口。
麥初只能拉開冰箱門重新拿了一瓶。
他最近把家里搞得像倉庫，麥旭文揚言不收拾干凈就一把火全燒了，麥喆回他一句“你燒吧，反正你的房子”后他就沒再說什么。
橙汁冰涼解渴，麥喆幾口解決完，將塑料瓶拋進島臺旁的垃圾桶里，轉(zhuǎn)身回了客廳繼續(xù)盤貨。
麥初跟在他身后，小心思一動，開口問：“要幫忙嗎？我?guī)湍愦虬伞！?br />
“不用，你洗澡睡覺去吧。”
“沒事，我不困。”麥初說著就要上手。
“誒誒誒。”麥喆攔住她，“你想我被你爸罵死啊？你別忘了你還是高三生。”
“他不是還沒回來嗎？我聽到開門聲就上去。”
麥喆笑了聲：“是上課不夠累啊？你還要體驗一下工廠女工的生活。”
麥初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問：“那個高考t恤還有貨嗎？”
“有，但不多了。”麥喆手里握著紙筆，在貨單上勾勾劃劃，“你有同學(xué)要買啊？”
“你再給我一件唄，我自己想穿。”
“你穿什么啊，你又用不著。”麥喆把清點完的貨品丟到一旁，“而且不是都給你四件了嗎，沒事就上去吧，別耽誤你哥賺錢啊。”
麥初跨過那堆鞋盒站到他身邊：“你就再給我一件嘛，我給你錢，你就當我跟你買的。”
麥喆手里忙活著，嘴巴也沒停：“大小姐，你知道這東西現(xiàn)在市場價多少嗎？我多賣一件的利潤頂?shù)蒙线@邊好幾樣呢，再說就這幾天了，等高考一過這衣服就得大跳水，你要是缺衣服穿，你到那邊那箱隨便挑。”
“我就要……”
門口傳來嘀嘀的開鎖聲，聽那一路乒乒乓乓的聲響就知道麥旭文又喝多了。
麥喆朝麥初無聲吶喊：快上樓！
被紙盒包圍的麥初攤開手，也喊：上不去！
麥旭文扶著墻走進客廳，自動忽略某個一米八幾的大小伙，看著女兒問：“麥初，怎么還不睡啊？”
“我……”麥初猛地抬起手指著旁邊的人，告狀說，“我想要高考戰(zhàn)衣，他不肯給我。”
“我他……”麥喆抬了抬手，咬著后槽牙硬生生忍了下去。
“什么高考戰(zhàn)衣啊？”麥旭文問。
麥初伸出手比劃：“就是有勾的那個，我同學(xué)都有，我也想要一件。”
“那你給她呀。”麥旭文沖著麥喆說。
麥喆不耐煩道：“那你付錢啊？”
“我付么就我付。”麥旭文作勢要去掏錢包，“多少？”
麥喆張嘴就說：“九百八十五，你給啊。”
“喏喏喏。”麥旭文腳步虛浮，頭暈眼花的根本數(shù)不清皮夾里有幾張鈔票，干脆將那一沓全部拿了出來丟到沙發(fā)上。
上樓前他打了個酒嗝，忍著胃里的難受對麥初說：“早點睡覺啊，馬上就高考了。”
兄妹倆面面相覷，一個問：“他明天回過神來會不會揍死我？”，另一個回：“會的。”
“不過他早晚都會揍死我的，沒關(guān)系。”麥喆轉(zhuǎn)而掛上一張笑臉，伸長手臂去夠沙發(fā)上的鈔票。
“分我兩張。”麥初伸出雙手，“我?guī)湍阋降摹！?br />
麥喆一掌拍開：“拿著你的傻瓜t恤給我滾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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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入六月后時間似乎被一鍵加速，總覺得還有些知識點沒有背會，黑板上的那行“距離高考還有x天”就在清空教室時被擦除了。
許長溪和許恩霖的考場一個在本校一個在附中，早上一家四口提前了二十分鐘出門，送完許長溪再送許恩霖去附中。
天空灰白云層積聚，透不出一絲光，樹葉草木在風中搖晃，空氣格外悶潮，預(yù)示著將有一場大雨落下。
丁嵐看著窗外說：“好像每次這種考試都下雨，我記得你倆小升初和中考的時候也下雨的。”
“這說明什么？”許鳴升自顧自地發(fā)問。
許恩霖淡聲接過話：“說明六月是雨季。”
“誒。”許鳴升不滿他的回答，“這說明遇水則發(fā)，是好兆頭。”
校門口已經(jīng)停了不少車輛，丁嵐往路兩邊張望，說：“都來這么早啊。”
擔心會堵車，許長溪扶著前座坐起身，對父母說：“就把我放這吧，我自己走進去。”
許鳴升打轉(zhuǎn)方向盤：“沒事，我再往前開開。”
許長溪卻堅持：“我就在這下吧，你們趕緊去附中。”
“也行。”想著畢竟是自己學(xué)校，周圍環(huán)境都熟悉，許鳴升慢下車速，叮囑他，“自己小心點啊，有事找老師要手機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許長溪把書包抱到懷里。
下車前他好像聽到許恩霖說了句“加油”，車門嗙一聲合上，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咚咚。
車窗上響起兩聲輕敲，許鳴聲趕緊踩下剎車，回頭問：“是不是東西沒拿啊？”
許恩霖看了眼身邊的座椅：“沒啊。”
車窗緩緩降下，他抬頭問許長溪：“你掉東西了？”
男孩單肩背著書包，俯下身和車里的人對視：“那個，加油。”
許恩霖愣愣看著他，眸光輕顫，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還有如果你的心電感應(yīng)還在的話，考試的時候記得賜我力量。”許長溪朝前座的兩人招招手，“走了啊，你們也開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