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對天發誓你愛我
謝瑯帶著云舒月,兩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轉了很久。
直到夕陽西下,整座城被染成了昏暗的橙黃色。
云舒月先是揚著下巴,端著手在街上走著,走著走著,她再也端不住儀態,少了一些傲慢,會時不時踢一下路邊的石子,也會時不時拎著裙子跳起來,晃動頭上的步搖。
謝瑯問她:“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們這里的魚好吃得不得了。”
云舒月搖搖頭:“不了,一眼看得到頭的生活,我不喜歡。”
謝瑯垂下頭,有些難過,他引以為傲的出身,還是頭一回被人瞧不上。
“若你愿意留在這里,我也可以去跟大哥爭一爭,萬一,萬一爭到了呢!
話一說完,謝瑯就發覺自己說錯話了。
沒想到云舒月一點也瞧不上他說的,她捧腹笑道:“夜郎國很快便要對中原俯首稱臣了,你知道嗎?”
謝瑯愣了愣:“我,我還真不知道!
他看見了云舒月臉上閃過的神色,那是一種傲慢。
但她生得實在可愛,讓人看見那樣的神情,一點也不會生氣。
“應該不會吧,我們這里被群山包圍,依仗天險,大禮朝的軍隊攻不進來的!
云舒月跳到一個高臺上,她頭頂是一株開滿了杜鵑花的大樹,她對謝瑯搖了搖頭,謝瑯總是這樣,在她面前裝作一個小白兔的模樣,實際上,誰不是人精呢。
“天下一統是大勢所趨,謝瑯,我回京中等你,你一定要來啊。”
謝瑯仰頭看她,她眼眸里發著亮,他的手在后背捏成了拳,真是,真是好想把她留在這里呢。
他不是小白兔,他是大灰狼。
“天要黑了,江清辭怎么還不從宮里出來。”
她覷著眼往宮墻的屋檐上望,她要跟著江清辭一起回去,還要叫他帶她一家回京,江清辭很好欺負,她說的話,他都會聽,她提的要求,他都會替她達成。
而她對他也不是全無用處,她聰明,也好看,危機時懂得自保,該賣乖時又能討得所有人的喜歡。
謝瑯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神色逐漸幽深。
他一揮手,身后蹦出來兩個大漢,將云舒月一把套進了麻袋。
迷藥下得很到位,云舒月掙都沒掙扎一下。
他知道,人他能綁起來,但是心永遠不會屬于他,因為她看不上他。
這個眼高于頂的女人,野心大得不得了,明明他第一次見她時,她還穿著粗布麻衣在山上采果子。
“別動她,我親自抬。”
謝瑯彎腰將云舒月扛在肩上,裝進了馬車里。
一路來到郊外的一座開滿藍花楹的小院兒里。
云舒月躺在床上悠悠轉醒,她是真沒想到謝瑯會來這一出。
她以為他們是朋友。
不,她不該這么天真,兩國相交,誰也不能是誰的朋友。
她仰躺著,神色冷靜,謝瑯站在一旁看她。
“謝瑯,我是女子,什么事情都不該把我牽扯進來!
謝瑯扯起嘴角笑起來,她真是聰明的女子,到這種時候,竟一點也沒懷疑他綁她是為了留住她。
“云姑娘,我們是朋友,你走之前,再幫我個忙吧!
云舒月眨了眨眼,道:“那我們先說好,無論如何,你不能傷害我。”
這是個極幼稚的請求,但她總是對自己的魅力有自信的。
這句話,她說得無害且溫順,她愿意討好人的時候,真是討人喜歡得不得了。
謝瑯點頭:“好!
江清辭尋過來的時候,謝瑯在院子以外一里的地方見了他。
“她在你這兒!
謝瑯聳聳肩:“新婚夜過后天還沒亮,你就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兒,現在人不見了,你找我有什么用!
江清辭今日已經與國君說清楚了,那婚事不算數,順道,問國君要了張新的婚書。
不過,新的婚書他暫且沒打算拿出來。
“謝瑯,你是不是想做太子?”
江清辭捏了捏眉心,直截了當問道。
但凡是個君王的兒子,誰不想做太子。
“若你想做,直說便是,搞這些彎彎繞繞的有什么用呢!
謝瑯背著手道:“你們大禮朝的當今圣上,當初不就是由你祖父扶上位的,我現在找你,也不算找錯了人,聽聞你盡得你祖父真傳,拉下太子扶我上位一事,你一定也頗有本領吧!
江清辭臉色復雜:“你綁了云舒月,就是為了這個?”
謝瑯抬起下巴,挑釁般道:“怎么?大材小用了!
江清辭搖搖頭,沒說話,哪個是大材,哪個是小用?
過了一會兒,他直接道:“你上頭還有三個哥哥,是想怎么處理。”
就他個人而言,他是不希望要他們命的,畢竟他們江家做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勾當。
但若謝瑯堅持要命,他自然也可以將計謀提供給他,總之,血沾不到他身上來,夜郎國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目光如炬,直視謝瑯。
謝瑯渾身顫了一下,道:“也不必怎么處理,只要我父王,心甘情愿傳位給我!
江清辭便道:“那你選了最難的方法,不過恰好,我正好擅長!
他抬眼望向叢林深處的一個院子,謝瑯忙道:“這院子不錯,我送給你們了。”
“我去看看她。”
說完便抬腳朝那處院子走去,謝瑯并不攔他。
兩人既已將事情說好,江
清辭不會不守信。
云舒月坐在床沿上,拿扇子扇著風,江清辭抬步進來的時候,她懶懶道:“他拿我跟你交換了什么?”
江清辭道:“太子之位!
又道:“你可真行,能被他給抓了。”
云舒月“嘿嘿”一笑:“玩兒玩兒嘛!
她也想知道,江清辭會為她做到什么地步。
年歲逐漸長大,又到外面來見識了許多,她膽子大了不少。
江清辭從袖口掏出一張婚書,遞給她:“簽個字,我救你!
云舒月瞪大眼看他:“你,你怎么這樣!”
救她還需要條件的。
她接過婚書,上頭整整齊齊寫著云舒月和江清辭的名字,另帶生辰八字。
江清辭道:“我思來想去,昨晚已經度過了洞房花燭夜,天地也拜過了,若沒有個真正的名分,我心里始終不得安寧,不管你現在愿不愿意,這婚書你必須簽了。”
江清辭也沒別的意思,就想一切事情都辦得正大光明的。
云舒月愣愣的:“可,可聘禮還未……”
一應成婚前該有的儀式都還沒有的。
江清辭道:“那些東西之后回京再補,現在,這個名分我非要不可,你必須簽。”
他簡直是霸道得不行。
云舒月一邊生氣,一邊拎起筆簽了字。
這婚書來得簡陋,雖有夜郎國國君印蓋章,可還是差了好多。
她雖然想嫁給江清辭,目的雖然都是一樣的,但過程還是太簡陋了,她很是不滿。
江清辭滿意地收起婚書。
“夫人,此地甚美,你便安心在此等為夫回來。”
云舒月跺了跺腳,氣鼓鼓地拽住他:“你別走!”
江清辭無奈一笑:“夫人,我早些回來。”
在他心里,兩人拜了堂,又洞了房,眼下婚書在此,那便是鐵打的,她是他的妻子了,比什么都正經的妻子。
他便就是這么一板一眼的一個人,從前的那些親啊抱的所產生的無恥感,一下子就煙消云散了,真是叫他神清氣爽。
眼下看著正跺腳生氣的小妻子,臉蛋兒氣得通紅,身為夫君,也是該哄一哄的。
他面色柔和下來,一把將她撈進懷里,將她的頭緊緊按在胸膛上。
“娘子,別生氣了,我回來的時候給你買你喜歡的糕點!
云舒月渾身哆嗦了哆嗦,想推開他,又推不動,腿一彎從他胳膊下面鉆了出來。
她捂住耳朵:“不,不要。我們回去了以后,怎么向家里人解釋!
江清辭身著一襲玄色衣袍,眼眸溫和:“實話實說便是!
“可,可我們既無父母之命,也無媒妁之言。”
“可我們有國君賜婚!
雖說大禮朝看不上夜郎國,但國君好歹是一國之君,這婚事來得,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要正當。
云舒月扭捏道:“那回去以后,可不可以先不要說這件事情!
江清辭蹙起眉頭:“我是明媒正娶的你。”
云舒月又道:“你不是說,回了京,還要再補一次嗎?”
她抬眼看他。
是要再補一次,這次婚禮太過簡陋,江清辭想給她更好的。
但再簡陋也是正經成婚,與他們從前的不“正經”關系不一樣。
這婚書他拿在手里,心安。
“是要再補一次,但這次的也算。”
云舒月點頭:“算,但不要讓家里人知道!
“為什么?”
她沒有拒絕,便是愿意嫁的,既然愿意嫁,為何不愿意讓人知道。
若她現在要拒絕,他撕毀婚書便是,從此以后,兩人再不談什么情情愛愛。
云舒月氣道:“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再問為什么了!
江清辭神色黯淡了些,拿到婚書的時候,他巴不得昭告天下,云舒月是他正兒八經的妻子。
“好,不說。”
他走后,云舒月扭扭捏捏在床上躺下。
她小心思多,她想著,若讓人知道了,江家輕視她怎么辦。
江家本就不同意他們,這下生米煮成熟飯,不得不同意,江家長輩必然會對她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她手上的籌碼還不夠,必得要等到江家人求著她進門的那一天才好。
不過,這也算是一件好事,二人有正經婚書在,江家到時候回京,不管樂不樂意,她到時候再掏出婚書來,都不得不想辦法幫她家脫罪。
云舒月心里想著,先保底,再爭名。
這婚事,還是先保密的好。
江清辭可不知道她腦子里的小心思,滿腦子只想著,他現在是有妻室的男人了,他的妻子是個極可愛的女子,又漂亮又聰明。
他真想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與月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幫謝瑯把事情辦了。
按照他的計劃,過不了多久,夜郎國上下百姓都會開始推崇國君四子。
謝瑯看著他這一招一招的,佩服得不行。
江清辭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到時候來我朝參拜,記得換身好點的衣服!
謝瑯瞪他:“我這身衣服哪里不好了?”
江清辭偷笑。
謝瑯急道:“不對,我什么時候要去你朝參拜了?”
云舒月獨守空房了幾日,謝瑯的人將她照顧得很好。
給她安排了幾個丫鬟照顧她。
云舒月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中間的習慣,再到最后的看不慣。
“誰教你這樣擺放餐具的?”
那丫鬟退后兩步,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回夫人,我們一直是這樣擺放餐具的!
云舒月怒目道:“你們這規矩我真是看不下去,我非得好好教教你們!
江清辭是在一個深夜回來的,事情都辦好了,過兩日兩人便能回程。
他一走進這間院子,三五下人井井有條,院中花草竟也都打理起來了,夜里燈燭搖晃,將整座院子照得亮如白晝。
他風塵仆仆地進來,心中熨帖,真像有了家的感覺。
“月兒!彼~大了步子,迫不及待想見自己的妻子。
推開門,云舒月倚靠在窗側捧著書本。
他眼眸一亮,他好喜歡她,好愛她,他這又美又溫柔的妻子。
云舒月皺著眉抬頭,自己正看到話本最精彩的部分。
“你怎么來了?”
江清辭止住腳步:“我,我不能來?”
云舒月反應了一會,才想起來,哦,他們現在是夫妻了。
她站起身,溫柔道:“夫君回來了,我為夫君更衣!
江清辭渾身一顫:“你,你叫我什么?”
云舒月眨眨眼,望他:“夫君啊!
瞧她這小模樣,乖得他心快化了。
愣愣張開雙臂,云舒月伸手剛碰上他的手臂,他收回手:“不,我自己來吧!
他從來也沒想過要她做這些。
云舒月擋開他的手,溫柔又貼心道:“這些是我應該做的,夫君安心些!
云舒月心里想著,做這些事情又不費勁兒,給他哄成個傻子也挺好。
一副身子張開雙臂,被她伸手來回游走著,江清辭從一開始的欣喜幸福,逐漸變成了渾身燥熱。
“夫人,咱們今晚該圓房了。”
他目光沉沉看她。
云舒月手抖了一下,有些吃驚,他竟會要求這個。
她扯開嘴角笑了笑,道:“不,不行。”
江清辭問她道:“怎么了?”
他今年已經二十四,她也已經二十一了,二人如今婚書在手,圓
房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云舒月緩緩道:“圓房就會懷孕,懷孕就會生孩子,孩子,總不能生在牢城營吧。”
她抬頭看他,眼珠子瞪得溜圓。
江清辭耳尖紅紅的,這倒是他沒想過的。
他呼吸漸沉,埋到她頸間,悶聲道:“夫人,那咱們便緩著些。”
云舒月被他抱了許久,久到她都快松口了。
她只是找了個借口而已,并不是真的不想與他……
孩子什么的,早些有,她家只會早些脫罪,又沒壞處的。
她臉色松緩了一些,伸手掌住了他的腰帶。
手指在腰帶邊緣上滑了滑,然后輕巧地繞了進去,勾著。
江清辭清醒得很快,他從他頸間抬起頭,眼神恢復清亮:“你說得多,那咱們先睡吧!
兩人并排躺在床上,江清辭握著她的手,握得很緊,但神色如常。
“明日我再去見一面國君,然后咱們就回黔州,此行就咱們兩個人,若你想帶幾個丫鬟路上照顧起居,也可以!
云舒月道:“那我明日再去見一面蘇櫻!
“好!
第二日,夫妻二人又是各奔各的方向。
蘇櫻端坐在太子府正堂,她雖只是個側妃,但太子沒有正妃,現在這府里是她說了算。
云舒月端詳了她許久,蘇櫻還是那般傻乎乎的樣子,看起來很好騙,也很好欺負。
她還沒開口,蘇櫻先開口了。
“聽說你們兩人簽了真正的婚書,已經在夜郎國戶部入冊了。”
云舒月點頭:“嗯嗯!
蘇櫻覆著她的手背,道:“那就好,云姐姐,恭喜你達成所愿!
云舒月笑起來:“是呢。”
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卻知道,嫁給江清辭的這個目的,是她從小就開始規劃的。
她也沒想到達成得這么輕易,但相應的,婚禮也很簡陋。
她苦練琴棋書畫,籌謀名聲,不就是為了嫁入江家,好讓云家的身份再往上提一提嗎。
現在達成所愿,沒什么好不開心的。
“只是事情,總還沒有達到我的期望。”
蘇櫻安撫她:“先慢慢來。”
傍晚時分,云舒月與剛從宮里出來的江清辭匯合。
他穿著大禮朝的校尉官府,身披玄色大氅,風揚起他的衣擺,頭發束得一絲不茍。
他大步邁過來,一掌牽起她的手:“走,回家。”
云舒月亦步亦趨地跟著,注視著他的后腦勺、脖頸處。
他可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他會不會有一日怪她,這份情意自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用了真心罷了。
她對他,總是籌謀多過真情的。
她攀上他的肩,江清辭一察覺到,便蹲下身子:“上來。”
她趴上他的背,被他這樣背著。
她忽然想把事情挑明了,說不定他會答應呢。
“江清辭!
她伸手繞著他耳邊的發。
“嗯!
“你會帶我一起回京嗎?”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許是實在難以問出口。
“還有我家的所有人。”她補充道。
江清辭沉吟了半晌,道:“我到時會向圣上呈明,詳述你們一家于牢城營種種境況,條陳所涉罪名已然贖清,依律當判無罪。”
云舒月有些失望:“可往常從無此先例,但凡來了牢城營的,必是終生不得歸京!
江清辭抿唇道:“有我為你們陳情,皇上會下令的!
身后的人沉默了很久,飄來一句:“那他要是不呢?”
江清辭察覺到她的不高興,便問道:“那你想?”
云舒月道:“你們家不是有權有勢的嗎?便是直接讓皇上將我家宣判無罪,又有何難的。”
只怕那個“讓”字,她想說的是“逼迫”二字。
“或是……用些計謀……”
她緩緩道。
回到院中,江清辭將她放下,伸手輕撫她的臉,道:“你從一開始圖的就是這個嗎?”
他好像問了句廢話。
云舒月臉一紅,撒嬌道:“不是啊,怎么會呢,清辭哥哥,月兒一直心悅于你啊!
她眨了眨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江清辭拿出那張婚書:“若我做不到,這婚書便要作廢,對嗎?”
云舒月愣愣問道:“那你想讓它作廢嗎?”
江清辭道:“我要你心甘情愿嫁給我,若是出于這樣的理由,我還是那句話,無論有沒有這張婚書,我都會像皇上呈明,爭取為你家脫罪!
更多的事情,他做不了。
“月兒,你現在告訴我,你是心甘情愿的嗎?”
若她從前那些與他的親近都是裝的,他也無話可說。
可他不能強求她做她的妻子啊,他以為她對他多少是有些喜愛之情的。
云舒月點點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還是直勾勾看著他。
“是的,我想嫁給你,我想做你的妻子!
別的時候江清辭不一定能分得出來,但是現在,他恰好分得出來她在裝。
“云舒月,講實話。”
云舒月抹了抹眼淚,咬死了道:“我就是想嫁給你,我想做你的妻子。”
江清辭注視了她很久,點頭道:“好,我當真了。”
她最好是,別有要他求她的一天。
別是真的達成所愿了以后,又立刻棄他如敝履。
或是,未能達成她所愿,又迅速換了副臉色對他。
他真是怕了她了。
他展開那封婚書,遞到她眼前,指著婚書上的文字,逼迫她:“你照著,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對天發誓。”
云舒月抽抽噎噎的,望著紅紙上刺目的字,咬著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謹以白頭之約,同擔風雨,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天地為鑒,此證!
第42章 第42章婚后生活
天地為鑒,此證。
江清辭滿意地點點頭,將婚書收起來,揣進胸口里。
云舒月腦瓜子里每天想些什么,他一清二楚。
可他總有些不甘心,他也有需求的,他并不是她永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他給她好的生活,照顧她在牢城營的起居,那她就給他做媳婦,一輩子的媳婦,說好了白頭到老的契約。
這樣他才顯得不那么像冤大頭一點。
“好了,收拾東西,咱們回去吧!
他拉著她的手,云舒月掙了掙,沒掙開,決定認命。
命就是,她如愿嫁給江清辭了,但是呢,想象中的受眾女艷羨并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叫云家更上一層樓也沒有出現。
想象中的,她坐穩了江家三少夫人的位置,然后通過自身出色的管家能力獨攬氏族江家管家大權,成為京中最炙手可熱的新少夫人,也沒有出現。
出現的只有:一個喊她夫人的江清辭。
還要逼迫她讀那什么誓言的江清辭。
還有,夜郎國路邊的黃狗、哞哞叫的老!瓡r不時掃過她裙擺的狗尾巴草。
總之,這樣的婚后生活,一點也不是她想要的。
總之,兩人還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背起包袱踏上了回程。
江清辭一早找了輛馬車來,云舒月不情不愿地上了這粗陋的馬車。
“你不是都在國君面前表明過身份了嗎,怎的不叫他派人好好恭送我們一下!
云舒月喜歡排場,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好跟著江清辭沾點光,愣是一點也沒沾上。
江清辭將包袱扔上馬車,自己坐在前面,拎著韁繩駕駛馬前行。
“我身邊跟的暗衛不多,還是低調些吧!
云舒月撩開車簾望了望,沒看見四周有什么暗衛。
“哦!
她坐在他身后,悄悄看他,她當真不太了解他。
當初江家流放時,她誤判他家是真流放,真是犯了個天大的錯誤。
兩人的回程比來時的路好走了很多。
出發前,云舒月說想多帶些夜郎國的特產回去,江清辭阻止了她:“路上說不定馬車都要扔掉,東西帶多了不好拿!
云舒月執意要帶,帶了幾十斤的肉干和干菌子,還有幾壇子紅彤彤的醬料。
江清辭扶額:“走到一半發現帶不動了,然后只能扔掉,那不是浪費嗎?”
云舒月叉腰
道:“你扛著不就行了,你扛不動,不還有馬兒嗎?”
江清辭默默認了,將她的幾壇醬料一一抬上了馬車,他怎么總覺得,月兒性子大不如前了。
不,是再也不裝了。
馬車一路行至一條小溪邊,他回頭喊她:“可以下來休息了!
一回頭,馬車里的女子躺得歪七扭八,早上還梳得好好的頭發都垮完了,糕點的碎渣撒了一身。
這副模樣,江清辭確實是第一次見。
她揉著腦袋起來,嘟囔道:“到哪兒了?”
“你之前說想下來踩水的溪邊,此處無人,你今日想怎么踩便可以怎么踩!
江清辭將衣擺甩在腰上拴起來,今日沒有束發,梳著由玉冠束起的馬尾,腰間未佩玉,腳踩長筒馬靴。
他背手站在一顆榕樹下,手里拿著一根狗尾巴草。
云舒月從馬車上挪動著身子下來,悄悄靠近他,然后猛地往他背上一蹦。
“嘿嘿,清辭哥哥,我重不重!
江清辭晃了晃身軀,穩住身形,道:“重,你這幾日吃太多了,肯定長胖了!
云舒月伸手擰他的耳朵:“你竟敢說我重,哼,我生氣了!”
她現在一點都不可愛,手勁兒巨大,江清辭吃痛,手繞過她的大腿,往她屁股上狠拍了一下。
云舒月瞪大雙眼,一臉吃驚的表情,更生氣了,張嘴往他耳朵上咬下去。
“唔——你壞。”
江清辭一手將她撈到身前來掛著,伸手捂住她的嘴,怒目道:“云舒月!”
云舒月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往后仰。
江清辭為了護住她不受傷,腳底一打滑,兩人雙雙跌進了溪流里。
他神色驚慌,手托住她的后腦勺,問道:“沒磕到哪兒吧。”
云舒月仰躺在溪流里,頭被他托著,雙手掛著他的脖子,陽光正好打過來,在江清辭側臉灑下極好看的側影。
她干脆閉上眼,摟緊脖子,猛地將雙唇懟了上去。
溪水濕透了她的發,她笑著,面容干凈,是最明媚不過的女子。
她笑著吻住他,江清辭第一時間想推開,又想了想,他們現在是夫妻。
“唔——呵呵。”
云舒月咬住他的嘴唇,還一邊在笑。
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體溫透過濕衣傳導,源源不斷地傳給對方。
溪邊楊柳依依,在她臉上灑下暗影。
嫩綠的柳條輕輕浮動,云舒月睜開眼,雙眸猶如被水洗過的黑寶石,眨了眨,觀察了一下周圍,又閉上眼,重新陷入這段親吻。
陽光灑在水面,又折射到他身上,他身上像是披上一層金紗。
他伸手挾制住她的臉頰,似是早對她此人有所了解。
既然要親,那便好好親,再別咬一口就跑了。
他的唇瓣輕輕摩挲著她的,逐漸變得熱烈而深沉,時而輾轉,時而微微用力,舌尖鈍感地撬開她的貝齒,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
他忽的有些生氣,便啃咬得更用力了,她總是這樣,用慣了欲拒還迎的手段,雖然臉頰被他緊緊挾制住,但她的舌尖卻總是逃,叫他捉不住。
他伸手摁住她的后腦勺,兩人的唇舌交織得更加緊密。
她的舌尖便無處可逃,只能被迫由他纏綿。
云舒月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在他的攻勢下,身體愈發綿軟,只能緊緊抓著他的衣袖,以支撐自己幾乎要融化的身軀。
她朦朧間睜開眼,溪水依舊潺潺,他仍舊吻得專心。
水流撞擊著他們的身體,發出清脆的聲響,岸邊的垂柳,搖曳得愈發歡快,這方天地如夢如幻。
云舒月嘴邊溢出細微的嚶嚀,一邊注視他的眉眼。
她看見他微蹙了一下眉頭,然后呼吸加深,體溫變熱,抱得她更緊了。
她的腰軟得貼在他的腰腹上,只要她想,她能變得更軟,哼得更嬌。
江清辭察覺到她的不專心,從吻里脫身出來,啞聲道:“是我吻得不好嗎?”
云舒月搖搖頭。
他蒙上她的眼,再次吻上她的唇,這一次卻全無溫柔可言。
她總算知道,他從前在讓著她。
那兩瓣唇,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灼燒融化。
手臂如鋼鐵般緊緊箍住她的腰,將她的身體毫無保留地貼向自己,極具掌控感。
他不再遲疑和溫柔試探,云舒月這個女人難搞得很,像往常那樣溫柔,她總覺得自己才是主導者。
可這樣的事,本就該由他來主導。
云舒月只覺得自己的呼吸瞬間被掠奪,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腦袋暈乎乎,身體軟綿綿,眼珠子再也不能油亮亮地掙開眨啊眨,只能滲出幾滴淚,嗚嗚嗚。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下意識想要掙扎,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像是碰到了堅硬的壁壘。
久而久之,她沉溺進去,再也保持不了片刻清醒。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變得斑駁陸離,一道道光影在他們的身上交錯閃爍,更添幾分迷亂與瘋狂的氣息。
云舒月恍惚睜開眼,大口喘著氣,兩只手還掛在他脖子上,她的唇瓣被他吸吮得發紅發腫,微微顫抖著,她摟緊了他,渾身發出依賴的信號。
他輕撫她的背,舔了舔略有些干燥的嘴唇,下意識的,又想對她說一聲抱歉了。
他擁著她,只覺得,說什么抱歉呢,都是他應該做的。
云舒月的衣擺被水流一下一下地撞擊著,時而被沖得平平展開,搖曳生姿,時而又擰在一塊兒。
“天要黑了,等會兒會冷,我去生火!
江清辭將她放在一顆大石頭邊上,叫她抵著。
正要離開,云舒月拽住他衣擺。
他回頭看她:“怎么了?”
“我看到那山里面有野雞,我想吃野雞。”
“……”他又不是獵戶,怎么給她抓野雞。
“進城了去食肆里吃吧,今晚先湊合著!
小姑娘望著他,嘴一癟,又要哭起來,嘴唇子還是腫的。
他忽然一下覺得,滿足她吧,該滿足她的。
他從馬車上取下佩劍:“你等著。”
他穿著錦袍,腰間束著一條玄色腰帶,佩劍劍柄末端垂著白玉。
是中原公子常有的佩劍樣式,一般只用于裝飾的佩劍。
云舒月遲疑了一會兒,問他:“你會使劍嗎?”
她從小見到的江清辭都是文弱公子的模樣,只見他捧著書本,未見他執劍過。
公子的面容英俊而柔和,膚色白皙,眉峰微微上揚,雙眸中透著睿智和沉著,薄唇不失儒雅,透著幾分親和力。此時幾縷發絲垂落臉頰兩側,添了幾分瀟灑隨性。
再看他腰間那柄佩劍,羊皮制成的劍鞘上還鑲著紅寶石,雕著精致的蛟紋,劍柄由白玉制成,此劍與他整體裝扮相配,舉手投足間,只有優雅和自然,世家子弟的風范,不像能一劍叉到雞的。
京中貴公子有喜好佩劍的,但大多只學些花架子。
云舒月皺著眉頭,看著江清辭往山上跑去,只見他足尖輕點青石階,一手按住劍柄,一手將衣袍撩起半幅,身手還算矯健。
行至半山腰松林,忽聞枯枝清響,公子旋身拔劍,寒光銀練閃過,劍鋒所指處,斑斕野雞撲棱棱驚起。
他手腕輕抖,劍尖精準挑中雉雞尾羽末梢,收劍入鞘,紅寶石與云紋在樹蔭下幽光流轉,他俯身提起雞尾,山風拂過,衣袂翻飛如鶴翼舒展。
云舒月看得呆了:“你,你會使劍啊!
“吶,野雞,想怎么吃?”
云舒月托腮看他:“烤著吃。”
從夜郎國帶上的醬料正好可以用上。
云舒月心情很好,有一種一切都恰到好處的感覺。
江清辭點了一堆柴火,朝她看去,頗有些頭疼。
“你坐近些,先把身上的衣服烘干!
快入夜了,穿著濕衣服會著涼。
云舒月挪動屁股,乖乖坐到他給她搭的石墩上。
她拽著衣領,小心看他:“我脫下來烤得快些,我想快些吃上烤雞。”
江清辭手上舉著雞,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不自然道:“隨便你,你愿意脫的話,也不是不行!
他下頜僵硬,頭往一旁別了別。
云舒月將衣帶一層一層解開,一點也不扭捏。
“我帶了寢衣,我去馬車里換上。”
江清辭松了口氣,再次別頭看過去時,那處石墩子上已經沒人了,留下了一堆衣服。
他伸手拾起衣服,搭在竹竿上。
云舒月換好白色的棉質寢衣出來,頭發松松挽成一個髻,她不故意調皮搗蛋的時候,是個極溫婉美麗的女子。
江清辭沒敢看她,他總害怕,她又打著什么壞主意,許多時候,他都奈何不了她。
但她現在真如外表上看上去那樣溫婉可人,她溫和笑著朝他走來,天色稍微昏暗了一些,不冷不熱,微風吹著的傍晚,柴火的味道溫燥,他覺得現在舒服極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云舒月到他身邊坐下,頭靠在他肩上,發絲也堆在他肩上。
很久沒有過,這樣靜謐的時候了,她愿意安安靜靜陪著他,他就很開心了。
“要多等一會兒,一整只雞熟得很慢。”
云舒月點頭,指著醬料道:“多給它抹一些,好吃!
自從來了黔州以后,她發現自己的口味變重了,到夜郎國走了一圈以后,更是深深愛上了這種濃厚辣醬的香氣。
江清辭瞅她一眼:“你不怕辣?”
云舒月搖頭:“不怕,不辣的。”
這壇辣醬是她找謝瑯給她買來的,正宗得不得了。
不一會兒,雞肉混合著辣醬的香味濃烈的散發出來,云舒月眼睛瞬時亮了,肚子也跟著叫起來,她蹭著江清辭的手臂道:“好想吃啊,快些烤。”
她的兩只手纏著他的手臂,頭在他胳膊上蹭蹭,江清辭心又要化了,她怎么這么可愛。
“好了,可以吃了!
他用荷葉包著撕下雞腿給她,兩人趁著天黑之前,飽餐了一頓。
晚上,馬車里空間夠大,云舒月率先躺下后,本以為江清辭會守在外面,卻沒想到他進來了,自然而然地在她身邊躺下。
云舒月吃了一驚,支起上半身看他:“你出去。”
江清辭被她說得渾身一僵,但躺下的動作未停。
“我為何要出去?”
他疑惑地看著她,挑了挑眉,差點又想把婚書拿出來貼她臉上。
云舒月被他這理直氣壯的一問給問愣住了,是呢,他為何要出去。
她不情不愿地往里挪了挪身子,給他空出一片床位來。
江清辭給她蓋上被子,鉆進被子里的時候,伸手一把將她攬入了懷里。
“睡吧!
云舒月被他抱著,她悄悄睜開眼,盯著他的胸膛,心里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感覺。
若能跟江清辭一直這樣走下去,就像浪跡天涯一般,她不必再去想自己一家還在牢城營的事情,或許她真的能感受到幸福吧。
只是現在,聽著自己丈夫蓬勃跳動的胸腔,還有他很有安全感的環著她的手臂,她很難感受到太多幸福。
也許是她自己的問題,在這份情意里面,她一直都不是真心的,只是在籌謀好處之余,發現他還挺讓人動心。
這般想著,她頭往他胸里拱了拱,做出撒嬌的神態,不一會兒,就發出了鼾聲。
回程并不難走,許是因為雨季過了的緣故,來時的爛路回程竟變成了好路,窄路也因為水位線下降,變得更寬了。
江清辭一邊走,一邊想著在這一條山路上修大路的可能性。
又考查了一番后,他忽然改了主意,哪怕修上二十年,這條路總能修通的。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兩人進了黔州境內。
云舒月忽地止住腳步,再也不想前進一步。
江清辭拿出大氅給她披上,這邊溫度低了許多,回程時經過的山路甚至有下雪的。
“怎么了?”
云舒月癟嘴道:“我不想回牢城營!
他拖住她:“不想回也得回,你離開太久了,再不露面,只怕要被銷戶了。”
云舒月不動彈:“不是還有你嗎,他們都聽你的呀!
江清辭無奈道:“牢城營并不全是我的人,月兒,我保證,這次回去我會護好你,我帶你見我家人!
云舒月遲疑了很久,道:“我怕我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那我下個月再帶你出來!
“真的?”
“真的,走吧。”
云舒月被他牽著走,她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失望,他還是沒有說,會幫他們家脫罪的話。
所以她還是要在牢城營無窮無盡地待下去,時不時地被他帶出來放放風。
云家一刻不脫罪,她便一刻無法對他付出真心,真是抱歉,她心里只有她自己。
“其他可以,但是見你家人,還不行!
云舒月說完話,手從他手里滑出來,一進了牢城營,就往自己家的石屋跑去。
“母親,父親,詩筠,哥哥,我回來啦!”
云舒月張開雙臂,朝母親懷里撲去,江清辭遠遠看著她,心里有些失望。
他抬步走遠,還是改日再來云家拜訪吧。
林書柔扶正女兒,左看看右看看,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個遍。
“平安回來了就好,是全程跟著江三公子的吧,沒亂跑吧?”
云舒月無奈點頭:“母親,我也挺大一個人了!
林書柔點頭:“我知道,但你跟著他,我多少放心些!
云舒月別開頭,那她要是說,自己這趟還跟他成了個婚,母親是覺得他靠譜還是不靠譜。
不過她可不說,她不說,他不說,那便沒人知道,她只用享受好處,不用承擔義務,這樣很好。
萬一,萬一還要叫她去侍奉婆母,在沒有得到任何權利和富貴之前,她才不愿意。
王姨娘做了頓大的,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不過主要還是云舒月跟父親母親說話,家里其他人都不太愛說話。
“王姨娘,我帶了許多醬料和食材回來,都是給你的!
往后家里還要靠王姨娘做飯呢。
“對了,父親,我在夜郎國見到孫姨娘和五弟了!
云明旭臉上并無多余表情,只淡淡挑了挑眉,隨口問道:“哦,那他們怎么樣了?”
云舒月答道:“現在已經過得還不錯了,孫姨娘開了一家山貨店,五弟在讀書,準備考夜郎國的科舉!
她看著父親,父親只是點點頭,并不多說。
關于孫姨娘和五弟的事情,母親自是不想關心的,家中其他人也并不關心。
唯有哥哥多問了一句:“夜郎國的科舉好考嗎?”
云舒月道:“聽說挺好考的,那邊的人甚至不識字,權貴雖能獲得舉薦,才能卻遠趕不上我們讀圣賢書的學子!
說完,云舒月又朝父親道:“我回來時也想過要不要勸他們一起回來,但孫姨娘看樣子很是不愿,更何況,他們回來了便是公認的逃犯,就算能保下一命,身份也不太好,抱歉了,父親!
她心想,父親的一個兒子流落在外,當父親的,再怎么也不太樂意。
怎料云明旭并未說什么遺憾的話,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道:“那便算了,不說他們了,咱們一家好好的就行,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牢城營的生活過得再好,罪犯的身份卻永遠壓在頭上。
云舒月突然提不起什么勁兒來。
她有些疑惑,為何父親一點也不關心孫姨娘和五弟,姨娘也就罷了,父親可總共只有兩個兒子。
她視線從桌上一家人臉上掃過,王姨娘端了菜上來,眼神有些躲閃。
云舒月是何等聰明的女子,望著王姨娘便道:“王姨娘,發生什么事了?”
王姨娘眼神仍躲閃,林書柔握著女兒的手,溫柔道:“是好事,王姨娘有身孕了!
此話一出,柳姨娘不自然地扭了扭腰肢,云明旭咳
了兩聲,王姨娘仍不敢與云舒月直視。
云舒月笑道:“是好事!怎么不早說!
第43章 第43章“云舒月,自己脫!薄
云明旭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嫡女,聽到這個消息會是這樣的反應。
往常他納了妾,生了新的子女,云二是絕不過問的,府里的院子也是涇渭分明,他看重嫡女,也絕不讓家中的庶子庶女沖撞到她。
這也導致,云舒月與三妹、四妹、五弟,一直都不太熟,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來了牢城營以后,她也不常在意他們,只是這里再沒有從前那樣的大院子,她要是不想見,一輩子都可以不見他們。
現在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總也會注意到,自己在這世上還有兩個“親”妹妹。
是不配與她同甘,但是卻要與她同苦的親妹妹。
至于王姨娘腹中新出現的孩子,她并不介意,卻不是因為她真的接納了父親的妾室和庶子女,而是就她家目前的狀況而言,家中子嗣越多,越有益于家族未來恢復繁榮。
若家里一直都只有哥哥這一個兒子,將來就算能回京,能為家中助力的也實在太少。
她家現在并不存在會引起兩子相爭的家產和資源,多個人,多份力,有什么不行的呢。
“王姨娘,這些日子你該好好歇著,父親你也真是的,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讓王姨娘干活!
王梅英被二小姐拉著手,不好意思地坐下。
不管云明旭自己心里怎么想,既然女兒發話了,他便要聽女兒的。
“云二說得是,今日起,梅英啊,你不必再干活了。”
這下家中的活還能誰干呢,還不都落到柳姨娘身上了。
柳姨娘明明是侍候老爺最多的,她向來是家中寵妾,怎奈這肚子就是不爭氣,趕不上老實巴交的王姨娘。
“云三、云四,你們年歲不小了,也該扛起點事,家中的活兒,你們都幫著柳姨娘些。”云明旭指示道。
這兩個女兒其實在家中干活不少,但往常都是王姨娘干得多,王姨娘現在不能干了,剩下的便都要攤到她們兩個頭上去。
雖是庶女,從前也都是做千金小姐的,現在也只有聽父親的,何況上頭還有一個向來不愛搭理她們的嫡姐壓著。
家里需要伺候的人多,云明旭算一個,林書柔倒是不算,她自己已經學會如何照顧自己了,但云明旭喜歡叫兩個妾室在正妻面前伏低做小,捏肩捶腿的。
云舒月也是個需要人伺候的,但她有詩筠可以使喚,但她現在不愛使喚詩筠,大多數時候,也都自己照顧自己了。
云鴻禎就不必說了,他向來不需要人伺候。
但光是伺候云明旭一人,就夠家中姨娘累得夠嗆。
云舒月雖然不需要伺候,但她偏是最難伺候的,兩個姨娘,兩個庶妹,每天不免要看她臉色行事。
她若是不高興了,云明旭要指使全家人哄她。
聽見父親指使兩個妹妹做事,云舒月道:“我這兩日又要籌備詩會了,兩個妹妹跟我一起!
云梓瑩和云千雁都驚訝地看她,從前二姐無論是赴宴還是參加詩會,從不叫上她們的。
她二人也沒什么自己的圈子,不過是每日在閨中度日,既無才,也無名。
云明旭也不樂意:“她們二人做那個干嘛。”
要他說,嫡女在牢城營辦這詩會也是胡鬧,一點用處也沒有的,不過她愛玩兒,就讓她玩兒。
云舒月道:“父親,我們詩會上的詩和論題是要編成冊子傳揚出去的,若能借此揚了才名,往后回京必會利于二位妹妹擇婿,二位妹妹擇了良婿,對家中也有好處不是!
她的確是這么想的,家道中落,家里每個人都要發揮最大價值。
云明旭被她說得一愣:“你,你們怎么傳揚出去?”
云舒月聳聳肩,也沒別的辦法,只有找江清辭了。
傍晚,后山,溪邊。
江清辭無奈爬上最后一步土坡,終于在樹下見到她。
“我與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見面,為何還要私會?”
他皺著眉頭問道。
云舒月道:“我讓你別給任何人說這件事,你說了嗎?”
江清辭搖頭:“沒,我答應你的事情,不會不做到。”
云舒月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他又問道:“那我什么時候能說?”
這秘密的見不得人的關系,他受夠了。
他本來就是想把關系抬上來,過明路,怎么搞來搞去,搞得越來越見不得人了。
云舒月道:“等我準備好的時候!
江清辭扶額:“那你什么時候能準備好!
“你別管,只管保守秘密就是了!
江清辭摸著胸口的婚書,感覺發燙。
“那,那你當初何必簽字畫押呢!
他記得他當時,好像,也沒真的逼迫她吧。
這句話他說得很苦澀。
云舒月笑著朝他走進:“這當然不一樣啊,夫君,能早一點把你抓在手里,我也很高興呢。”
她伸手做出抓握的動作,她又不是傻的,先保底,后爭名嘛。
江清辭被她這小動作勾得一愣,忙道:“好,好,就先這樣吧,對了,我給你帶了荷花酥,你吃些!
云舒月坐在石墩上,拿起荷花酥咬著,從兜里掏出一只香囊:“這是我親手調配的香,送你。”
江清辭伸手接過,正疑惑云舒月從哪兒得來的香料,湊近鼻尖一聞,一股極淡的青草味襲來,他有些懷疑,她就給他裝了些枯草在里面。
可看著妻子笑靨如花的樣子,他心里熨帖,將香囊揣進了兜里。
天色漸漸暗沉,他緩緩朝她靠近,云舒月站起身,想走,他拉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拽進懷里。
“月兒,跟為夫親近親近再走。”
云舒月頭被他摁在頸窩里,她輕聲哼哼道:“可是,我母親叫我早些回家!
江清辭眸色一沉,提出要求:“你搬到丹奉臺來住吧。”
她不是一早就想住那上面的宅子嗎,現在理所應當,為何不來住。
云舒月搖頭:“不要。”
“為什么?”
“我要和家人住在一起。”
江清辭無語極了,從前怎么不知道她這么愛黏著家人。
云舒月就該是云舒月嘛,自己過得舒服才最重要,何時在意過家人。
“哦,不上來住便算了吧,本還叫祈言收拾了個極敞亮的屋子出來,正對山景!
云舒月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賴在他胸口,撒嬌道:“要來,當然是住你的屋子了,干嘛還單獨收拾個屋子出來。”
江清辭忽覺喉間一滯,五指慢慢收攏,心中欣喜。
“好,就住我那兒!
兩人在晚霞的溪邊坐了一會兒,這個過程叫談情說愛。
他找了許多話題來與她說,都是她從前感興趣的,比如填詞、猜謎一類的。
她今日也并未表現得興致缺缺,與他聊得很開心,恍惚間,江清辭覺得回到了從前。
到了時間,他送她回到云家的石屋。
與此同時,祈言送了許多東西過來。
林書柔連連接過:“江三公子,已經麻煩你很多了,不必再送這么多東西過來!
江清辭道:“不妨事,都是些小東西,我與月兒從小的情分,現在照顧些是應該的!
云明旭道:“進來坐會兒?”
人都到門口了,不邀進來坐會兒,多不禮貌啊。
云舒月瞪江清辭,想叫他走,別進來。
氣聲道:“你走!你走!”
江清辭朝云明旭和林書柔溫和一笑:“好,叨擾了!
然后邁著大步子走了進來。
往云明旭指的椅子上一坐,笑容滿面。
云舒月站在角落里氣得直跺腳。
云明旭揮手,想叫人來給客人倒茶,手揮了一半,發現家中兩個姨娘兩個庶女都不在,只好把手揮到了云舒月身上。
“云二,還不快給江三公子倒茶!
云舒月氣得臉鼓鼓的,父親看著她,她還不得不去。
江清辭忙道:“不必,不必,我自己來就行!
云明旭道:“那哪兒行,這孩子被我們慣壞了,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了,云二,還不快去!
江清辭扶額,眼看著云舒月在一旁鼓搗了半天,不一會兒,端著茶杯到他跟前來。
“清辭哥哥,請用茶。”
聲音很甜,江清辭聽得心里舒服。
好月兒,真是他的好月兒。
云舒月手藏在他胳膊后面,背著父親母親的方向,用力一扭。
江清辭險些嗆住,真疼啊。
“月兒,茶做得不錯!
云舒月擰得更用力了。
江清辭也不是絲毫沒有脾氣,他笑容一收,面朝云明旭和林書柔,面容正經:“伯父、伯母,江三有一事還未向二位告知!
云明旭和林書柔瞪大了眼,關切地看向他。
云舒月伸腳猛地一踩,江清辭吃痛,厲眸看她。
“云舒月!”
云明旭和林書柔忙道:“可是月兒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只管說,我們一定教訓她!
這話說出來,云舒月踩得更用力了。
江清辭猛地挪開腳,云舒月身子一個踉蹌,手撐在桌子上,瞪他。
江清辭面朝兩位長輩微笑:“二位的確該好好教教她了,云二的性子實在是太過嬌縱,也該約束著些!
他端著凳子往遠處挪了挪,不挨她的邊兒,她簡直是個小獅子,見人就咬,攻擊力沒邊兒了。
罷了,他自己討的媳婦,硬著頭皮也得睡在一張床上。
林書柔無奈,云二驕縱,這事兒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該慣還不是得慣著些。
可江清辭是誰啊,現在是他們一家的頂頭上司,他說的話,云家不敢不聽。
他現在在云家人心里的地位,是高于云舒月本人的。
“你說得對,我們一定管著些!
云舒月不服氣,怒瞪江清辭。
江清辭便道:“這樣吧,二位每日事忙,管不了她,我便帶她到丹奉臺上去住一段時日,順便管教她!
云舒月大鬧:“不要,我才不要去。”
林書柔勸道:“你不是早就想去住那上面的大宅子了嗎,江三公子真是個大好人,讓你去住你便去住吧,我們家里用不著你操心。”
江三公子真是個大好人吶,從小上學堂時便愿意把小他六歲的云舒月帶著一起,一路上照顧她、帶著她,可以說,云舒月現在腦子里裝著的學識,大多都是江清辭給灌的。
她跟著他,比跟著誰都讓家里人安心。
“你就去吧,去吧!
江清辭在一旁背著手微笑旁觀,云舒月是被家里人提著包袱扔出來的。
“江三公子,我們云二就托付給你了,你照顧好她!
林書柔倒也不客氣,江三公子是什么人,是大好人。
“放心吧,伯母,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他拎著云舒月的后頸,叫她站直。
云舒月一言不發,只瞪他。
“父親,母親,嗚嗚嗚,他欺負我,我不要跟他走!
林書柔倚在門邊揮手:“去吧,去吧,聽話些。”
江清辭彎腰,一把將她扛了起來,扛在肩上,往山上走去,直到她牙尖嘴利的,特地把她的頭往下扛了些,她總不能咬他的屁股。
云舒月氣得咬牙切齒,她平生最討厭這種被人擺弄的感覺。
她的臉對著他的屁股晃啊晃,忽然伸手掌住了他的胯,一嘴叼了上去。
“嗷嗚——”
江清辭屁股上吃痛,捏著她雙腿的手緊了緊,咬牙切齒:“云舒月!”
云舒月松開嘴:“嗚嗚嗚,你除了兇我你還會做什么,你放我下來,我好好走還不行嘛!
江清辭彎腰放她下來,蹲在地上,仰視看她,蹙眉,耷眼,一臉無奈。
“月兒,我有時候真的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
云舒月道:“我想要你啊,清辭哥哥!
她彎下腰,摟著他的脖子,用撒嬌的語氣說道,乖的時候,又是乖得不行。
她真是讓他欲罷不能。
江清辭也不跟她兇,溫柔道:“我就在你面前啊,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云舒月目光黯淡了些:“嗯嗯!
夜郎國國君的賜婚,或許對于平民百姓來說,是有效力的,但云舒月不確定,他們的那張婚書,在江家面前還能否有效力,要撕毀,或許就是江家祖父一句話的事。
事情至今,也不過是他們二人的小打小鬧罷了。
而云舒月要的是江家所有長輩同意的婚事,再風風光光迎她進門,給她奉上江家三少夫人的位置。
她不能問他:“如果拿出婚書,你家里人不喜歡我怎么辦?”這樣的問題。
她不能在他面前漏了怯,時至今日,贏的那個就還是她。
吶,現在就是他求著她上去和他一塊兒住的。
江清辭哪里知道她腦子里那些彎彎繞繞,他從未想過這門婚事一定要得到長輩的首肯,他在黔州三年立了功,自己便能向皇上求得恩典。
再過幾年,他便是江家下一任家主,事情由他說了算。
至于是首輔夫人還是御史夫人,她愛做什么做什么。
京中一大片天地,也大有她的可為之處,還當他不知道她的那么點兒愛好嗎。
“祈言給你收拾了院子,你便去住吧!
上了山,江清辭指著一處院子道。
與他的住處相鄰,都居于整個丹奉臺最好的位置。
“這上面可還住了其他人?”
江清辭搖頭:“小伯和大哥都進山去了,丹奉臺上唯有你我二人,再多一個祈言!
云舒月便道:“大哥進山去了?那喬婉寧……”
“喬婉寧怎么了?他們二人并無任何關系。”
云舒月搖搖頭:“沒,沒什么!
在江清辭看來,沒有成婚,那便等同于沒有任何關系,而大哥與喬婉寧,就是絕不可能的關系。
又不是人人都像他這樣,有本事自己娶媳婦。
一想到這兒,江清辭改了主意,“砰”的一聲將院門關上。
云舒月抬頭看他:“你干嘛。”
江清辭道:“我決定了,你是我媳婦,你得跟我睡一張床!
這山上又沒別人,哪里來的道理分開住。
云舒月見這山上反正沒人,也點點頭:“那行吧,你再搬吧。”
哪用他自己搬,江清辭招招手,祈言叫來兩個侍衛。
看著各式女子物件兒被搬進公子的院兒里,祈言看得快要落淚。
云舒月不讓江清辭把婚事說出去,江清辭就當真誰也沒說,連祈言也沒說。
他此刻看著自家公子懷里大剌剌地摟著個女人,屋子里擺滿了女人的箱籠,兩人晚上還要同床共枕,他就覺得極其荒謬。
公子變了,所以男人就是男人,男人都一樣,色字當頭一把刀,誰也別想逃得掉。
祈言慶幸自己還沒變,公子教他的那些他都還牢記于心。
什么“君子懷德,豈為美色移志。”
什么“君子修身律己。”
什么“縱美色當前,心如止水!
什么“二八佳人雖似酥,君子守正……”
不對,這句子正經嗎?這句子就不正經啊。
“公子,色字如刀心不動!您教我的,您都忘了?”
江清辭懷里攬著云舒月,頭埋在她發絲里嗅了一陣馨香,迷蒙著抬頭道:“你在說什么?祈言,你先退下吧,我們這兒晚上用不著人伺候。”
他將頭埋進云舒月頸間,深吸了一口,聲音逐漸沙。骸霸聝,你好香!
云舒月身嬌體軟,千嬌百媚,柔柔倒在他身上。
手指在他胸膛上繞圈圈:“夫君,咱們早些歇下吧!
云舒月的宗旨是,該籌謀的時候就籌謀,該享樂的時候就享樂。
在床上的時候,就適合調調情,親熱親熱,不適合聊其他的,想其他的。
她至少有一件事情作對了,能與江清辭正大光明地躺在一張床上睡覺,真是好極了。
“清辭
哥哥,月兒給你寬衣。”
她可乖巧著呢,溫柔得叫人把持不住。
她跪坐在床邊,解開他的衣帶,叫他張開雙手,為他脫下外袍。
就連往常愛說“月兒,我這里不用你做這個”的江清辭,此時都不說話了。
他內心雀躍地享受這些。
云舒月更是喜歡,用這樣小小的動作,便能讓他如癡如醉,真是一舉多得。
她兩手環抱住他的腰,仰頭道:“清辭哥哥,月兒好喜歡你!
江清辭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穩了穩心神,便知道這都是她用慣的套路,每回撩得他不上不下,然后立馬撤開。
他雙手掌住她的肩,將她往下摁。
云舒月扭了扭肩膀,想掙脫出來。
他沉聲道:“云舒月,別動!
他緊緊握住她的兩只手,叫她動彈不得,只能扭動腰肢,發表抗議。
云舒月眨了眨眼,率先抬頭啄了他的唇一下。
又是她的一貫套路,便是知道他不會主動欺負她。
他便只能任由她欺負么。
也該換換位置了。
與云舒月想的不一樣,他沒有親吻她,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埋在她的頸間舒緩。
他伸手輕輕一勾,勾開了她的衣帶。
她睜大眼,感到不可思議,腰扭得更厲害了,卻一點也掙脫不了。
他松開自己的原本沒有縫隙的衣領,往下拉,露出凸出的喉結,還有兩根鎖骨。
云舒月張嘴道:“江清辭,不要……唔——!
他閉眼堵住了她的唇,手上動作不停,她的衣物穿得簡單,輕輕一勾,再一勾,外袍、中衣、里衣便都散開了,剩下一件最里的里衣。
半透明的,隱約可見桃粉色肚兜,帶蕾絲花邊的,帶珍珠流蘇的。
她還是這么喜歡這種花里胡哨的東西。
但他閉著眼的,還沒看到。
云舒月認了命,該他的就是他的,她甚至,有那么一點點想,他的手掌覆上來。
她身上還有一個讓她引以為傲的部位,從十六歲便開始顯現的天賦,但只能一直束在衣服里,不能拿出來跟人炫耀比較。
她與人相比的,也不過是容貌、才能。
她扭動腰肢,一直以來費心控制的腰圍派上了用場,越發顯得上方搖晃處觸目驚心。
江清辭心知自己勾到最后一件了,并未繼續動作,只挾著她的唇,輕吻,然后探入舌尖,認真采擷。
她的唇好軟,親吻自己的妻子,便是這樣的滋味嗎。
若是,若是他想得到更多……
又有何不可呢。
他緩緩睜開眼:“云舒月,自己脫!
總要她自愿的。
第44章 第44章將她抱在懷里
至于他自己,想當然是想的。
再是君子,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沒有不想的。
他松開她,直立起上半身,垂眸看她,面容冷靜了一些。
她若是不愿,他也不強求。
大不了一會兒泡涼水澡去。
這天明明冷下來了,為什么這么熱啊。
他將領口扯得更開了些。
云舒月躺著,也不動彈。
他直視她,也不碰她,但是忽然抬手,身姿優雅,動作滿是閑適與矜貴,上衣緩緩滑落,露出線條流暢的雙肩。
將衣物堆在腰間,腹部往上,盡數露在她眼前。
云舒月瞪大了眼,回想起譚君雅說的,倒三角,倒三角。
這,這倒真的是個倒三角。
她幼時與江清辭一同去上學堂時,算術先生教過,三條線連成一個框的,就叫三角。
正是呢。
肩頭圓潤卻不失力量感,手臂修長,肌肉并不夸張突兀,能感覺到緊致貼合在骨骼之上,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起伏,蘊藏著柔和的力量。
胸膛寬闊而堅實,肌理分明卻又不顯得過分強壯,他平時將自己包裹在月白色錦袍中的時候,是位略顯清瘦的公子模樣。
他的皮膚很白皙,像蒙著一層薄紗的暖玉,柔和且迷人,腹部緊實平坦,腹肌線條若隱若現。
即便褪去上衣,整個人也依舊散發著一種由內而外的溫潤氣息,仿佛世間的喧囂與俗事都無法驚擾他,他只是靜謐與優雅地待在天地間。
但他此時的眼神,可不像是靜謐與優雅,他藏著極深極深的欲,或許再不能擺脫俗欲。
她不動,他光著上身,俯身壓下來,雙手穩穩地撐在她身體兩側。
云舒月還是不動彈。
他就如同一座堅實的壁壘,將她溫柔地圈在其中。
他微微俯身,熾熱的氣息輕輕掃過她的臉頰,在她的鼻息間交織了一會兒,又挪開,一陣酥麻的癢意。
他伸手抓起她的手,掌心滾燙,透過肌膚傳遞。
隨后,他帶著她的手往他胸膛上一放。
結實而溫熱,皮膚干燥平滑。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戰鼓般有力。
云舒月晃晃腦袋,眼神虛無,她,她好像沒聽過戰鼓聲,但莫名想起。
她摸了一會兒,還是沒動作,江清辭眸色稍暗,從她身上離開。
她不愿意就算了。
“哦,我,我有些熱,給你摸一下,是吧,是有些熱。”
“是呢!彼蛄颂蜃齑剑。
他背過身去,提起垂在腰間的衣服重新穿上,望向窗外,倒是覺得有些無趣。
“我去沐浴,你早些歇息吧。”他背對著她道。
正要邁步離開,云舒月從床上坐起來,忽然叫住他:“清辭哥哥,你別走!
江清辭回過頭,溫和看她:“還有何事?”
卻見,她已經脫了外衣,只穿著一件桃粉色的肚兜,不過肚兜布料有些小了,險些兜不住。
邊緣處,露出來了一小片弧形的半圓,叫人氣血賁張。
她的兩條腿交疊在一旁,穿著短短的寬敞棉褲,頭發全都披散在肩頭。
她歪著頭,一邊繞著自己的發絲,一邊看他:“你還走嗎?”
江清辭緩緩朝她靠近,鼻息從她耳側繞到她唇側,抵著她的唇道:“月兒這么聽話,我還走什么?”
金絲銀線繡的纏枝蓮在他眼底晃過來,晃過去。
他伸手掌住她的肩,她的肩頭圓潤光滑,泛出淡淡的粉色。
雙臂如同兩段蓮藕,白皙,上臂有些豐腴。
凝脂般的圓潤被半遮半掩,若隱若現,肚兜下緣恰到好處地落在她纖細的腰間,更襯出身子的婀娜。
綢緞起伏間,江清辭胸膛也在跟著起伏。
云舒月微微側首,眉眼含情,幾縷發絲垂在胸前,更添了幾分慵懶與風情。
江清辭將她抱在身上,要她蜷縮在他懷里,他喜歡這樣的姿勢,云舒月也并無意見,在她不故意想叛逆的時候,她很乖很嬌,愿意做他的掌中鳥,蜷縮在他懷中,任由他撫弄,而她只負責嬌哼,承受他的掌控欲。
待那粗氣喘到她肩頸處,就要往下時,手掌在她腰間摩挲,隨著呼吸漸重就要往上時,她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猛然睜開眼,脖子從他頸后繞出來:“江清辭!
江清辭抬眼,聲音啞得不行:“怎么了?”
他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又有些激動與興奮的淚水,多方情緒的夾擊下,他胸腔有些顫抖。
他懷里的女子幾乎未著寸縷,但肚兜和短褲還是遮住了一些,只是他掌心之下的觸感,也叫他手掌發顫。
“怎么了?”他伸手撩開她有些汗濕的發,掌住她的臉頰,手臂兜住了她整個身子。
云舒月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她嘴唇干燥且紅腫,輕聲喘著氣:“我,我好像來月事了。”
她伸手把他脖子摟得緊了些,頭往他頸窩里埋,腿縮得更緊了些,全身都縮在他身上。
她這么一說,他忽然間,是感覺到,自己腿上有一處,濕漉漉的感覺。
云舒月將他抱得很緊,江清辭有些手足無措。
“那現在該怎么辦呢?用不用我去把你的侍女叫來!
云舒月嘟囔道:“不用,我自己會處理。”
江清辭摸摸她的頭:“真乖,那你,先從我
身上下來!
云舒月摟他摟得更緊了,他感覺自己脖子都要斷了。
“不要。”
“你不下來,難不成咱們就這樣待一整晚嗎?”
云舒月嘴巴啃在他肩上嘟囔道:“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江清辭唇角微揚:“沒事,下來吧!
他拍拍她的背,她從他身上邁腿下地,站到了地上,她面對著他,捂住屁股,他腿上洇開一小塊殷紅。
不多,往常第一汩來的時候,她就能感覺到,往往只會弄臟一件褻褲,但今日穿得實在單薄,她并不是故意禍及他的。
雖然云舒月向來是很以自我為中心的女子,但是這樣的事情實在不禮貌,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垂下頭,有些自責。
江清辭看著自己腿上皺巴巴的一塊兒衣料,還帶著血,心里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抬頭看了她的模樣,笑道:“多大點事,洗洗就好了!
他站起身,揉了揉她的腦袋。
“可需要我為你準備些什么?”
云舒月搖頭:“不用,箱籠里都有!
江清辭指了指耳房:“浴室在那兒,銅壺里有事先燒好的熱水,供晚上用的,你若是需要我幫忙,叫我便是。”
說完,他坦然抬步走了出去,關上房門,將這一整間大屋子留給她一個人。
云舒月松了口氣,她雖然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但是真的從來不想做一些沒禮貌的事情。
好在,看起來,他絲毫沒有介意這件事。
她進了浴室,很快把自己收拾完,自從家里被流放,她早就開始習慣自己收拾自己了。
很快,她將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穿好寢衣,安心躺到了床上。
她身體很好,月事期間從不會感受到腹痛,只能感受到一股又一股的暖流,嘩嘩嘩地流出,每當久坐站起身的時候,每當側躺久了翻身的時候,那感覺,那叫一個爽。
她將江清辭的被子拉到下頜處,高聲喊了一聲:“江清辭!”
江清辭在門外問道:“你好了嗎?”
“我好了。”
他便推開門進來,一進來,果然看到個乖乖在床上躺好的女子。
他身上也已經換了件干凈衣裳,一想到這兒,云舒月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確定他沒有任何不喜后,才勉強松了口氣。
若是他真的因為此事不喜了,她也沒有辦法,畢竟這事實在不雅到極點了。
江清辭在她身側躺下,兩人無肢體接觸。
他給自己蓋上被子,躺好,似是察覺到她心情低落。
“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因為這個不高興?”
云舒月驚了一驚,側頭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剛剛偷看我臉色好幾眼了,你平常哪像這么小心。”
云舒月緩緩道:“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不好嗎?”
江清辭心想,若是平常一個女子把月事弄到一個男子身上,那自然是個很不好的事情。
可是,他們剛剛都那樣了,他們是那樣的姿勢,那樣的關系,這件事情,還有什么可不雅的。
江清辭往她那邊靠了靠,再靠了靠,干脆一手將她攬過來,攬進懷里。
他將手掌覆到她的肚子上,將她頭埋進自己懷里,下巴抵在她頭頂,道:“我們是夫妻,我們將來要一直這么同床共枕下去,還要做那些,那些事情!
他在想,將來彼此交融,盡數汁液碰撞揮灑的時候,難道還要感到羞恥嗎。
云舒月臉一紅,他說得是哦,是她一直沒將身份轉變過來,他們二人,如今已是夫妻了。
許是遲遲未能圓房的緣故,叫她不能習慣。
江清辭卻早已習慣,要他說,從兩人第一次親吻那天起,就該當夫妻了。
他躬了躬身子,將她抱在懷里,輕輕哄著:“睡吧!
云舒月渾身都被他包裹著,他的手臂環著她的頭,另一只手摟著她的腰,她覺得很舒服,不自覺地蹭了蹭,忽然感受到,成婚真是一件讓人幸福的事呢。
若能與他一直這樣睡下去,睡一輩子,拋開別的不談,好像也挺好的。
第二日一早,云舒月被山頂的陽光晃醒時,身邊已經無人了。
她透過臥房的屏風看出去,隱約可見江清辭正坐在書房里。
這間屋子并不繁復華麗,也并無過多裝飾。
不過一間臥房,一間書房,一間耳房,一間客廳罷了。
云舒月從床上起來,走近屏風,她隱約聽見,書房內有人在議事。
議的是什么軍機大事。
這不是她能聽的,她很有自知之明,便退后。
“月兒!
江清辭透過屏風的縫隙看見了她,喊住了她。
云舒月便從屏風后繞進來,江清辭朝她伸出手。
書房內站著的是闞承顏,他與江清辭總有議不完的事。
闞承顏見了她,迅速低下頭。
江清辭拉住云舒月的手,也不多言,只道:“隔壁房間擺了早飯,你去吃吧!
云舒月就勢往他腿上側坐下,摟住他的脖子。
江清辭渾身一僵,闞承顏想說:“這,這樣不妥吧!
但他未能開口,江兄的事情,他還是少管的好。
比起京中那些紈绔子弟的做派,江兄這樣已經好多了。
江清辭面容冷了些,皺著眉看她:“月兒,我這邊還有些事。”
云舒月湊他耳邊輕聲道:“那我回臥房等你。”
江清辭暗中拍了拍她的屁股,她從他身上站起身。
往外走時,路過闞承顏,她禮貌地道了聲好:“闞大人好!
闞承顏朝她點點頭。
江清辭一臉驕傲,瞧她的夫人,真是上得廳堂,下不了廚房。
往后回了京,在官場上,他還要多多指望他的夫人游走于后宅呢。
闞承顏望向他,一言難盡。
“江兄,你怎可,怎可……算了。”
江兄的私事,他不該管。
只是這女子沒名沒分的,二人這樣親密,真是……毀了江兄的聲名啊。
可他又想到,自己自從進了王宅一趟,陶縣的人都在傳些什么,他倒是也一直不以為意,他行得端,坐得直,并未做什么超出界限的事情,也不怕人說什么的。
江清辭瞥了他一眼,坦然道:“繼續說剛剛的事!
他與月兒的婚書,他隨身攜帶,任何人有質疑的,都能隨時掏出來甩那人一臉。
這闞承顏沒問,他就不掏了。
畢竟月兒還不讓他把事情說出去的。
江清辭以為云舒月在臥房里等他,實際上,云舒月吃完早飯后,下到行宮里,到她的漆畫描金組去了。
“湯師,好久沒見你了,我好想你。”
湯師是個白胡子的市儈老頭,手藝還不錯,底下徒弟眾多,擅長攀附權貴,否則他也難以掌管這么大一個漆畫描金組。
云舒月歡快地從殿外蹦進來,一掌拍到湯師肩上。
白胡子老頭兩頰上兩團肉一抖,回過頭來看她。
“你,你怎么回來了?”
云舒月“嘿嘿”笑著:“我怎么不能回來,我不光要回來,我還要再完成幾個大殿的工作。”
湯師避開她的視線:“現在沒有什么多余的工作了,大殿幾乎都要修建完成了!
云舒月問道:“那我現在做什么呀?”
她瞥眼看到畫室里的沈畫師,他還在埋頭工作呢。
“太和門上還缺了一幅雙龍戲珠,你便先畫那個吧!
云舒月領了任務,高高興興進了畫室。
“沈畫師,還是咱們一起嗎?”
沈畫師點頭道:“嗯,云畫師,我以為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她跟他們這些人都不一樣,她是罪犯,牢城營對她來說并不是一個好地方,雖然有燒雞吃。
云舒月聳聳肩,她本來也不想回來的,但是江清辭不放她走,還給她畫了一個好大好大的餅給她充饑。
現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是,她留著后手呢,如果事情不成,這婚事她隨時撤回。
“我當然要回來,沈畫師,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離開你們的。”
沈畫師別開頭,嘴角偷偷翹起,她說的話,好讓人感動。
他本來也沒把她當朋友,沒想到她竟然這么放不下他們這些人。
她真是一個好人,他決定了,他要好好教她漆畫,再也不藏著掖著了。
云舒月才不知道沈畫師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一如既往地,散發魅力罷了。
“沈畫師,你把那支筆遞給我一下!
“噢。”沈邱將她指著的那根筆遞給她。
云舒月拿起筆,很快投入了工作。
沈邱看了看她,也很快與她一同投入了工作。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尤其是云舒月當真想認真完成些什么。
“云畫師,我今天的活都已經做完了,便先走了,那個,你也早些回去吧!
云舒月頭也沒抬,沈邱撓了撓腦袋,給她留了盞燈,默默走了。
江清辭來的時候,云舒月垂頭正干得認真。
宮殿西隅的畫室,窗邊已經安上了茜紗簾,將來這處許是某位后妃的臨時居所。
行宮修建進程確已過半了,要不了多時,便要迎皇城的人第一次前來了。
黃昏的光柔和鋪灑,云舒月的發髻挽得沒什么章程可言,散亂落在頰邊。
江清辭心想,從前看著她從來都梳得一絲不茍的精致發髻,可曾想過會有這一天。
起筆時,她的動作沉穩,手腕纖細,較之從前,少了一絲隨性,多了一絲嚴謹。
她會將線條勾勒得精準,她時而歪頭,時而瞇眼,時而將畫筆咬在嘴里沉思。
江清辭不愿打擾她。
連他自己都未發覺自己嘴角上揚,當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畫作時,他的臉上也會跟著出現欣慰的神情。
他不介意一直這樣等著她,但是……家里做了炸鵪鶉,她再不上去吃,就要不酥脆了。
“月兒!
他站在窗邊高聲喊她。
云舒月面上閃過一絲慍怒,抬起頭看他,瞪了一會兒,面色又柔和下來,轉為笑意。
“清辭哥哥,你來啦。”
江清辭朝她走過去,現在她身邊,垂頭看著她的畫,點頭道:“不錯,走吧。”
云舒月歪頭問道:“就只是還不錯?”
江清辭兩手揣在胸前,他知道她想聽什么,難道就只允許她逗弄他,不許他逗弄她了?
他淡漠轉身:“就那樣吧,還有提升空間,這幅畫若是雕在太和門上,你猜皇上看了是夸還是不夸!
云舒月嘟嘴道:“太和門才多小的一道門啊,皇上不一定能注意到,不過皇上若是知道這是我畫的,說不定會夸呢!
云舒月從前被太后召進宮的時候,見過皇上幾面呢,皇上當時也甚喜她這個小輩,叫她一定要好生討太后歡心。
太后時?粗漠嬛笨洫。
話趕話的,說到了這里,江清辭回頭看她:“按照預計的打算,行宮大概明春便能修建完成,明夏皇家應當會前來避暑,到時候,你可以去見太后!
太皇太后年紀太大,應該不會來了。
云舒月收回了剛剛還在賭氣的表情,她知道江清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江清辭直視她:“還是說,要我親自帶你到太后面前拜見。”
也不是不行,太后不像皇上那般冷漠無情,若是知道月兒與他的事情,應會勸皇上對云家網開一面。
云舒月搖頭:“我自己便能討得太后歡心,用不著扯你的關系!
江清辭笑得隨和:“隨你!
“不過,你剛剛說我畫得不好?”
云舒月湊到他跟前去質問。
江清辭退后兩步:“我說你畫得不錯,沒說你畫得不好。”
“不錯便是不好的意思!
“我覺得你在強詞奪理,沒事找事。”專門挑了事想踩他一腳。
江清辭沒有再后退,掌住她的后脖子,將她往懷里一攬,云舒月再也掙不開。
“我那兒有好吃的,先跟我上去吃飯。”
云舒月揪著他的腰帶,道:“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你現在跟我說這個沒用!
“你說你最愛吃夜郎國的酸湯魚,廚房里做了,你如果再不跟我上去吃,就要被小伯搶光了!
云舒月抬頭望他:“小伯來了?”
小伯是真的要搶她吃的,她信。
“那快些,再快些!
天黑了一半的時候,三人圍坐在一張小圓桌上。
江嘉懿見到云舒月,朝她點頭,問了聲好。
“三侄,云二近日豐腴了不少,是你的功勞!
云舒月感覺自己整日有生不完的氣,但她的攻擊力也不弱,便道:“小伯,你近日憔悴了不少,可是快駕馭不了身邊的美人了?人吶,得服老。”
江嘉懿指著她道:“你瞧瞧,小姑娘家家的,說些什么呢!
江清辭替她道:“她不是小姑娘了,這話說得!
云舒月聽了這話,又是一個用力一腳踩上去,厲目瞪他。
江清辭被她瞪著,總感覺她的攻擊力還欠缺了些。
江嘉懿猛地叫出聲:“嗷嗚——”
第45章 第45章長發江,迷死人!……
“云二,你踩的是我。”
江嘉懿皺著臉看她,若她現在松開他,好好道個歉,他做長輩的也不與小輩計較。
云舒月知道自己踩錯了人,看向江清辭,江清辭朝她聳聳肩,云舒月踩得更用力了。
“小伯,我踩的就是你,誰讓你說我長胖了的!
江清辭垂下頭輕笑。
江嘉懿默默挪開自己的腳,往云舒月碗里夾了一塊魚肚肉:“我那是在夸你,你真是小氣!
云舒月側頭朝江清辭撒嬌:“清辭哥哥,他說我小氣,我小氣嗎?”
江嘉懿直管給江清辭使眼色,誰不知道云舒月小氣啊。
從前誰要是得罪了她一次,她能一直記仇,直到報復回去。
別看她有什么好東西都樂意與人分,但凡是個她瞧得上眼的,看她拿出來給人分不?
江清辭看著云舒月,神情溫和,眼底帶笑:“她不小氣,云二最是大方體面的一個人了。”
出門在外,講排場的是她,樂意與人分享的也是她,她好面子。
江嘉懿嗤笑道:“你呀,你就慣著她吧,云二,你看看我們家江三多慣著你,你也該對他好點兒!
云舒月將魚肉放進嘴里,托腮道:“我對他很好啊,我給他生崽崽。”
“噗——”
江嘉懿連忙拿手帕捂住嘴,失禮,失禮。
江清辭執筷的手也有些僵硬,扯了扯唇角:“呵呵,她開玩笑的。”
云舒月仍舊托腮,一邊吃肉,一邊嘆氣,她說的是真的,這倆人怎么不信吶。
“那個,我今晚要回去睡,我想我母親了!
江嘉懿道:“你不回去睡,你還要在哪兒睡?”
云舒月指了指江清辭:“他床上啊,說到這,清辭哥哥,你的床有些硬,我睡不慣,你明日再多鋪兩層褥子在底下吧!
江清辭伸手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漬:“好!
江嘉懿保持了片刻的沉默,蹙眉緩緩道:“三侄,這不應該啊!
江清辭將手伸向胸口,云舒月連忙揪住他。
江清辭便道:“沒什么不應該的,我向你學習,晚輩向長輩學習。”
江嘉懿張了張嘴,又閉嘴,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別啊,二嫂要是知道了,非得提刀砍死我不可!
江清辭抿唇微笑道:“母親性子溫和,最喜講究嚴苛的禮數,提刀砍你這樣的事情,是必不會發生的!
這話并未安慰到江嘉懿,但恐嚇到了云舒月。
最喜講究嚴苛禮數……
若是從前的云舒月,倒是不怕。
也難怪,當時江家認可了她作為未來的江三夫人。
可現在的云舒月……倒不是她不會從前那些禮數和架子了,而是她壓根端不起那些禮數和架子。
幸好,幸好她與江清辭
的婚事并未對外說,她現在如何,也不必被人評判。
一想到這兒,她腰又塌下來了,歪歪扭扭倚靠在桌上,飯也不好好吃,若不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她現在腿都翹到另一張椅子上去了。
江嘉懿道:“云二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真是的,別老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扯。”
江清辭往他杯子里倒酒:“開個玩笑,我們跟你不一樣。”
江嘉懿笑道:“是不一樣,我與青蓮,已經要成婚了。”
江清辭:“……怎么沒聽家里說起,祖母同意了?”
江嘉懿搖頭:“不需要她同意!
江清辭皺眉:“祖母不同意,那要如何成婚?”
規矩便是規矩,在大禮朝,沒有父母同意和媒人搭橋,是成不了婚的。
又不是人人都能同他和月兒一樣,得了國君的賜婚。
江嘉懿道:“母親松口了,青蓮有孕了!
江清辭頷首:“那便好,也省的你們這樣不清不白的繼續下去!
江家內部雖禮教森嚴,但仁善是家訓,青蓮再怎么不配給江嘉懿為妻,肚子里的孩子卻是決不能為了家族名聲想法子打掉的。
也正是為了家族名聲,這有孕的青蓮,必為正妻。
一家子,還得高高興興迎孩子出生才是。
只是江家老夫人看著自己這小兒子,連連搖頭:“都說過了,納她為妾,好好娶門正妻便是,你非要如此,你過后若反悔了,還想納妾,有她這樣的身份在前,可納不了什么良家女做妾了!
江嘉懿只答:“兒子有她一人便夠了,她便是妻,此生不再納妾!
屏風后的青蓮聽得連連落淚,她此生怎會遇到這樣的郎君,以她的身份,她就是從來做他身邊的通房,也是滿足的。
可他既然給了她誓言,又給了她正妻之位,她此生也絕不負他便是了。
思緒回到飯桌上,云舒月眼珠子轉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清辭道:“恭喜了,小伯。”
江嘉懿搖搖頭:“母親說了,小辦一場便是!
“小辦便小辦,你二人本也不是追求這些的人!
說到這,江清辭瞥了云舒月一眼,算是知道她為何不愿將婚事說出來。
是怕他反悔,將來不給她補一次盛大婚禮了。
江清辭從桌子底下伸手,握住了云舒月的手。
云舒月吃肉吃得正香,被他這么一握,差些想甩開。
不過她冷靜了冷靜,由他牽著吧。
不光沒甩開他,還手心翻向上,撓了撓他。
飯后,云舒月從江清辭的庫房里轉了一圈,拎著小包袱,蹦蹦跳跳下山了。
依她所說,現在凡是屬于他的東西,都應該分她一般,包括賬本。
江清辭無奈只得把自己的賬本給她看,叫她查明他的小金庫里究竟有多少銀子。
云舒月翻著翻著,蹙眉道:“怎么才這么點!
比她想的少多了。
江清辭無奈道:“我能有多少銀子呢?之前有好多都拿去填你家的坑了!
云舒月氣得直跺腳:“早知有今日,你何必花錢填我父親的坑,皇上還不是要發配我們!
江清辭道:“皇上會生氣的,不能把他惹得太過了。”
云舒月翻著賬本,忽然道:“你肯定藏了私房錢,不給我看!
她手往江清辭胳肢窩底下探,江清辭直發笑:“好了好了,銀子要那么多做什么,夠用不就行了。”
云舒月回到家中,將從江清辭庫房中翻出來的補品遞給王姨娘。
“王姨娘,你好好補補身子,爭取給我生個大胖弟弟!
弟弟比妹妹好,她已經有兩個妹妹了,弟弟能讀書,能給家里掙錢。
就算是在牢城營,弟弟也比妹妹好養活,長大了也能干更多活。
就像她哥云鴻禎一樣。
云梓瑩今日又回來得晚了些,云舒月攬住她安慰道:“你放心,有了弟弟你也是我最小的妹妹!
云梓瑩有些受寵若驚:“二姐,你真好。”
不過,她娘肚子里如果是個妹妹呢?二姐會不會失望。
不一會兒,云鴻禎也回來了,見著云舒月,眼睛一亮:“妹妹,你回來了!
瞧她哥,模樣憨憨傻傻的,胳膊上的腱子肉卻越來越大了。
“哥哥,你每天干活累嗎?”
云鴻禎搖搖頭:“不累啊,采石場的活兒快干完了,工頭說之后我們所有人都要種地去!
云舒月疑惑:“種地?”
云鴻禎點頭:“是啊,行宮的輪廓都已經完全修建好了,再搭個戲臺子,便不用再采石頭了,工頭說,牢城營里缺糧食,大家都要去種地!
云舒月心想,湯師也說宮殿的繪畫工作快要完成了,待全部完成以后,她又做什么呢?
她會不會也被安排去種地。
她覺得江清辭應該不會讓她去種地,但如果大家都去的話,她想她也該去。
她現在沒什么理由逃避干活,喬婉寧和譚君雅她們每天都做很多活,她也不該例外。
恍惚間,云舒月自己也沒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許是每日看著母親日漸操勞的手,父親鬢邊生出的白發,王姨娘懷著身孕仍為一家伙食操勞,這些人本來或許有地位高低,但都是一直養尊處優的。
聽姨娘說,耕了三月的地,產出了五石米,而她爹從前每月的俸祿便有百石米,還遠遠不夠他們一家消耗的。
光是送給鄉下的窮親戚,都要送許多呢。
云舒月不需要去細細地算,就能感知到,自己從小到大揮霍掉、占有過的東西,值得多少農民和匠人勞作多久。
若是行宮不再需要畫師了,那她就聽從安排,去種地。
“只是,牢城營的糧食怎么會不夠呢?”
云鴻禎道:“聽說北方在打仗,過往的軍隊要從我們這兒帶走一大批糧草!
云舒月撇撇嘴:“行吧!
北方時不時地都在打仗,聽說過好幾回了,不過,她從來都當那是與她無關的事情罷了。
在家里窩在母親懷里睡了美美的一覺,云舒月睜開眼,王姨娘又在烙餅。
其實她身孕不過三月出頭,還看不出個什么來。
但云舒月見她站在灶臺前,就是覺得膽戰心驚。
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家里庶弟妹出生,對她來說并不算一件好事,但是現在不談什么嫡庶之分了,她只知道,多個人就多份勞動力。
王姨娘肚子里揣著的,她現在看過去那就是一個金疙瘩。
大禮朝并無罪犯新生的子女還是罪犯的規矩,也就意味著,王姨娘腹中的孩子,將會是他們家第一個清白之人。
“王姨娘,你在做什么餅,好香啊!痹剖嬖旅臀艘豢凇
王姨娘憨厚笑著:“玉米餅,二小姐愛吃,待會兒多吃些。”
云舒月是躺在床上往窗外看的,聽完王姨娘說話,她又翻了個身,心疼有孕的王姨娘是心疼,但她也并不會去幫什么忙。
這就是她啊~
在床上有翻了個身,伸了個懶腰,起來吃現成的。
父親早已端坐主位,母親在他身旁坐下。
“王氏,柳氏,還不快給主母奉茶。”
林書柔驚了一下,倒也不敢剜他一眼,只得受了王姨娘和柳姨娘的茶。
她穿著荊釵布裙,接過普普通通的白瓷茶碗,淺笑著抿了一口。
“免禮,都免禮,坐下吃吧。”
云明旭又看向兩個庶女,眉頭蹙成兩條毛毛蟲,因為濃密,在眼眶上灑下兩坨暗影:“我隱約聽見你們倆在喚
姨娘為母親,你們的母親只有一個,可不要再叫錯了,姨娘就是姨娘。”
這話說的,云舒月聽得都有些替兩個姨娘尷尬。
林書柔微低著頭,斜著眼看他,也不懂他為何要在這種境地,強調這些規矩。
云明旭只道:“我知道你們心里覺得,咱們家都淪落至此了,還要守這些破規矩,是多此一舉,但我想說的是,在我心里,我云明旭從不認命,咱們遲早是要再回京城的,到時候,一個家里,主母不像主母,小妾不像小妾,還談什么規矩,什么排場?到時候是要被人恥笑的。”
云舒月靜靜聽著,父親的言語并不嚴厲,但始終堅持,更像是循循善誘,希望以家人明白他的苦心。
云舒月有些明白,她雖然也從未服輸過,從未覺得京城的日子真正離自己遠去過,但論信念,她沒有父親那么強烈,她總會想起來,自己在牢城營的處境,自己現在的身份,自己如今什么也算不上……
自己若不是仗著與江清辭的舊情,還有她特意對他的討好,現在她在牢城營就更不算什么了。
別看她平時一會兒愛朝江清辭生氣,一會兒又朝他撒嬌的,那都是她的手段,勾人的手段。
無論是一味的撒嬌討好,還是一味的鬧脾氣,久了都是會惹人生厭的。
沒有誰會真正無條件待她好,若是有的話,那應該是她的哥哥。
“哥哥,你最近書讀得怎么樣了?”
云鴻禎撓撓腦袋:“啊,還行吧,怎么了?”
他其實不太理解,自己如今連科舉都參加不了,妹妹叫他讀那些書有什么用。
再說曾經家里請了好幾個大儒來教他,他也未能考上呢。
云舒月嘆了聲氣,罷了,算來算去,望來望去,她大抵,還是得指望江清辭。
待會兒上山找他去,昨晚她選擇回家的欲拒還迎策略,不能一直用。
江清辭并不知道云舒月的心思,他真的以為,她生氣的時候是真生氣,她喜歡他的時候是真喜歡,她朝他賣乖的時候是因為她真的很乖,很愿意討他的好。
他其實無所謂她是什么樣的,他知道她是什么樣的,是個自私自利的女子,在她心里,她自己永遠最大,在那之外,他無條件接受她的所有情緒,管她朝他生氣還是高興。
若他知道她的那些情緒全是裝出來的,生氣的時候還要順道打量他的眼色,他也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無奈,還是該傷心。
江清辭連打了幾個噴嚏,叫來祈言:“該裝炭盆了,到季節了!
“得嘞,對了公子,那云家那邊……”
按常理,牢城營進入了冬天,是不給發炭的,一個冬天過去,凍死幾家罪犯都是正常的。
這又要給云家發,不免又要引起一番爭執。
往常給云家一些物資,倒也不涉及什么,牢城營里沒有餓死累死的人,大家便也覺察不出太大的區別。
若是入了冬,云家炭盆燒得正旺,而別家有人就要被凍死,這區別可就大了去了。
也因此,祈言免不了要多問一句。
江清辭放下筆,也頭疼起來,云家是他岳家,怎能不照顧著點,可這一照顧,不免又要想著,給每家每戶都供應炭,可行嗎?
闞承顏來得及時,忙道:“不可行!
江清辭抬頭看他。
闞承顏道:“你這牢城營吃得飽又穿得暖,將來官員的犯罪率都要提升了,如何能起到懲罰他們的效果。”
他說得理性,也不無道理。
江清辭就是知道這個,再有人情,他也沒忘了,這里是牢城營,是關押、懲罰罪犯的地方。
這里面大多數人是真的犯了很大的錯,就比如修水壩修一個垮一個的譚聰健。
他能讓譚聰健在這里吃飽穿暖嗎?必是不能的。
江清辭倒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事情還需慢慢想。
云家……他不該縱得太過了,否則收不了場。
待過了這個冬季,明年夏天,云家來此一年整時,他便向圣上修書,好好求一番情。
本身當時圣上就沒打算真的發落云家,在云家當眾與江家澄清關系之前。
皇上是替江家生了云家的氣,既然是生氣,總有消氣的時候。
云舒月蹦蹦跳跳上了山,江清辭的書房里已經沒人了,他獨自坐在書案前,閉目,眉頭并不松展。
她悄悄到他身后,雙手輕輕放在他太陽穴,揉摁起來。
江清辭猛然睜開眼,聞見了她身上的氣味。
他給買的香粉和頭油,他熟悉得很。
他有些懊悔,本來想說,小時候帶她一起讀書,該多教她一些東西的,可是,她已經是很聰明的女子了。
在京中時,無論是對時局的洞察,還是對人際的把控,她總是做得面面俱到。
但云家整體在外人看來,仍是處處漏洞,唯有一個江家是擺在明面上的云家的靠山。
若她能再聰明一點,縱是江家落難時,兩家得以體面收場,或是,劃清界限時再謹慎一番,必不會是如今的境況。
他握住她的手,抬眸看她:“月兒,抱歉!
云舒月朝他笑得甜美:“你做什么壞事了?”
江清辭別開頭,松開她的手,道:“你們家過冬的衣物可以去我庫房里拿,若是要用炭,在家里小心點燒,別讓人知道了。”
云舒月點頭:“我知道啊,我昨日已經拿了一些回去了,但你若有什么好東西,可不能少了我的!
她走到他身側,拉起他的手,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拉著他的手環住她的腰。
江清辭望著她發笑:“我能少了你什么?”
云舒月撥弄他頭頂本來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你給自己頭上戴玉冠,就給了我幾根木簪子!
江清辭拽了拽她因為抬手而向上縮起來的短褂上衣,湊她耳邊小聲道:“你給自己買了金絲繡線鑲珍珠的肚兜穿,還不夠嗎?”
她還不止這一件,還有什么粉的紅的絲綢的。
云舒月摟著他脖子撒嬌:“那你的玉簪也給我好了!
她伸手抽下他玉冠上的簪子,輕輕一下,江清辭的發髻全散了。
他未曾有過這般粗糙的時刻。
頭發全都松散的垂墜下來,剎那間,如墨般長發,自頭頂肆意傾瀉而下,垂過他的脖頸,愈發襯得面龐像精心雕琢過的美玉。
眉下雙目如幽潭,看不清喜怒。
云舒月悄然打量他的神色,應該,大抵,是怒更多的。
但他極擅隱藏,鼻梁下的唇,倒還抿起了一道笑意。
這般模樣,真似誤入塵世的謫仙,即便玉冠散開,發絲凌亂,讓他身上添了一絲風流韻味,叫人移不開眼。
他不知云舒月會揣度他的神色,但他的確隱有怒氣。
這青天白日的,她不該散了他的發。
但他并不愿向她展現出怒氣,他只抿唇笑著,宛如謫仙。
但他低估了云舒月,云舒月偏看得出,他細微的怒氣。
她能叫他這么久以來,都對她無有不應,怎會不懂他。
“清辭哥哥,你這般模樣,真是快迷死月兒了,月兒好喜歡你。”
她凝望著他,雙眸似被磁石吸引,做出再無法挪開分毫的樣子。
眼中原本靈動的光,此刻都化作了一泓沉醉的春水,波光瀲滟間,滿是對他的傾慕。
長長的睫毛輕顫,就像泄露她心臟的跳躍。
江清辭愣住,她,她……
她的唇角微微顫抖著,緩緩朝他靠近,目光深深凝視進他的,然后掃過他的鼻梁,他的嘴唇,在一次撫摸過后,輕輕閉上眼,猛地吻住了他。
她的呼吸急促而溫熱,噴灑在他臉上,帶著絲絲縷縷的情意。
雙唇相觸的瞬間,她的身體還顫了一顫,就像是內心悸動的具象化。
江清辭渾身一僵,短暫的愣神后,眼神逐漸變得迷離,某種清冷
被一抹溫熱取代。
他掐著她腰的手悄然用力,雙唇緊貼合她的,散開的長發晃動,他側頭,加深了這個吻。
第46章 第46章愿歲歲如此
他顫著手撫過她的臉頰,額頭抵在她額頭上,長發撓得她發癢。
云舒月雙手輕輕搭在他手臂上,他的眼神溫柔且專注,身影在夕陽余暉的勾勒下,與身后的青山融為一體。
她推開他,推開門來到外面,從這里看下去,整個牢城營的景況盡收眼底。
江清辭緊跟著她出來,拿出披風披在她肩上。
“今晚回去嗎?”
云舒月搖頭。
轉眼入冬了,牢城營里迎來了第一場大雪,站在山上賞雪景甚美。
云舒月從床上坐起身,江清辭將牛皮做的氈鞋擺在她腳邊。
“這是從北方送過來的鞋子!鼻菀话銢]有這種樣式。
她將腳伸進鞋子里,是一種軟綿綿、踏實的觸感,暖烘烘地將她的腳包裹在其中。
而行宮的修建也已大致完成,接下來,只需往里頭添置一些迎接貴人到來的物件兒與設施。
云舒月也不用再去做畫師了,漆畫描金組并沒有解散,那些人要回京去繼續修建皇家園林,云舒月卻不能跟著一起去。
她從溫暖的被窩里出來,推門向外,山上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雪山上的天空是那樣藍,藍得云舒月瞇起了眼。
江清辭要她坐在梳妝臺前,這梳妝臺是他特意叫人從京中運來的。
“月兒別動,為夫給你畫眉。”
云舒月閉上眼,天上的云朵緩緩移動。
其實行宮的修建本不該這么快完成的,原本要慢慢悠悠地建上三年,但皇上下了旨,要在明春前修建完成。
事實上三年的工程壓縮成一年,也沒什么不能做到的,那些專門供職于皇室的工匠,都是懶散慣了的。
江清辭預計,過不了多久,皇宮應當就要來人了,否則皇上何必下旨要行宮盡快修建。
明春從這行宮望出去,定是一片盛景。
“你畫好了嗎?”
江清辭扶住她的臉:“等等,還沒!
山上都是樺樹,還有落葉松,樹木枝干都被雪覆蓋,雪景與山色交融,霜花墜滿枝頭。
云舒月特地組織了一回賞雪雅集,可作詩,可作畫,也可撫琴。
沒錯,現在她們的詩社里有了一把琴,卻不是云舒月朝江清辭討要的,是譚君雅弄來的。
“我接手了我先夫的許多生意,其中便有一家樂器坊,除了琴,要箏,要鼓,也是有的,不過都得給錢!
云舒月手上沒有那么多錢,就要了把琴,不然她本來想著,要把江清辭的那把琴搬下來的,他的就是她的嘛。
她問譚君雅:“你本來不是想著把你先夫的產業都變成銀子拿在手里,怎么想著接手他的生意了!
女子獨自一人,可不好做生意。
譚君雅道:“沒辦法呀,我一個人單獨立戶,不做生意,全都來惦記著我的銀子,你不知道,我剛變賣鋪子拿了一筆銀子到手上,我家的門都快被媒婆踏破了。”
云舒月便道:“若有好的,便挑挑唄。”
譚君雅道:“那媒婆能給我介紹一些什么貨色?想也知道,我一個寡婦,那些人不是看上我的錢,就是看上我的貌,就是來撿便宜的!
云舒月沉思了半晌,道:“也是,那你若能順利做了生意,便做著吧,只是……你不是打了那個闞承顏的主意,現在如何了?”
譚君雅搖搖頭:“他呀,他不接招,沒辦法了,老娘獨美,是他的損失!
云舒月也沒想到,闞承顏竟然不接招,往常在京城的時候,譚姐姐可是一個眼神迷倒一大片的人物。
譚君雅與云舒月走的路線不同。
云舒月是一早劃定了江清辭為目標,外加鉆研名聲,無論是才名還是德名,她都要。
譚君雅卻是主打個人魅力,要迷得京中公子全都團團轉。
就比如,同一個交際圈子里,云舒月身邊圍的都是女子,恭維她、討厭她的也都是女子,但譚君雅身邊圍的就都是男子了,同理也是,恭維她的便極盡可能地舔她,討厭她的也都是真討厭她。
譚君雅懷疑,闞承顏就是曾經討厭她的那一批人。
“譚姐姐,你也別灰心,總有傻子再上你的當的!
云舒月安慰她道。
現在不用修行宮,牢城營內的苦活累活暫時都不需要人做了,入了冬,大家都還挺閑的。
本來說大家都安排去種地,但一場雪下下來,土地都給凍結實了。
云梓瑩在一旁記錄詩會上大家作的詩,登記成冊。
譚君雅道:“這幅雪景圖畫得不錯,云二,你功力有長進!
云舒月抬抬下巴道:“可不嘛,都是在漆畫描金組練的!
“正好我先夫還有一間書畫坊,我可以將你的畫掛去售賣,我只收三成的利,如何?”
云舒月點頭:“甚好,甚好,多賺些銀子回來,我手頭也正好寬裕些。”
江清辭雖然給她看賬本,但不給她銀子,理由就一個,說她在牢城營里花不出去。
但云舒月總覺得,他是不是怕自己手頭上有錢了,又尋摸著機會跑了。
云舒月才不會跑,現在的日子過得舒服,就算要跑,也要等明年見過太后了再說。
她將來會如何,看太后她老人家的臉色,便能知道大半。
如果太后和皇上并不打算改判她家,她就算有江清辭夫人的身份,也回不了京
傍晚,她趴在江清辭書桌上問他:“你確定明年宮里會來人嗎?”
江清辭抬起頭,道:“不確定,但行宮已經修建好了,宮里來人是早晚的事。”
云舒月又道:“你在皇上那里好說話嗎?”
江清辭道:“借著祖父的臉面,能說上些話!
“能說上些話?那到底能不能說上話?”
江清辭放下筆,看她:“不太能,我祖父是皇上的老師,我父親與皇上坐過同窗,但我……我還太年輕了,與皇上沒什么交情!
云舒月臉上閃過失望的神情,眉尾耷拉下來:“哦!
“那,那我家的事情……”
云舒月其實不太好意思開口,她也不想讓他難做,更害怕被他知道,自己從頭至尾,圖的就是這個。
江清辭道:“你父親在互市監的這陣子有功,皇上會看在眼里的,未必非要走那樣的路子!
京中官員互相之間牽扯關系的多了去了,牢城營的人卻少有能回去的,江清辭想讓云家走一條光明正大的路。
“就算你父親不能官復原職,你哥哥總能謀得一官半職,有我江家的關系在,你的兩個妹妹也不難說親,你們家總能再起來的!
他這樣安慰她。
云舒月淡淡地“哦”了一聲,又道:“那若是我們家一直都不能回去呢?你會與我和離嗎?還是干脆直接撕毀那張婚書!
江清辭溫和道:“我便一直待在牢城營,做這個邊城校尉,又有何妨?”
他是愿意為了她留在此地的,留一輩子。
他抿唇笑著,眼看著云舒月眼里的光一點一滴熄掉。
他垂下頭,他哪里不懂她呢,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云舒月,如果有那一天,你會逃出去嗎?會拋下我對嗎?”
他直視她。
云舒月縮著身子一點一點往后退,她便知道,隱瞞婚事是對的,兩人并未圓房,她隨時有退路可走。
她退到桌子邊緣,忽然意識到,自己做戲該做完全,不該叫他察覺她的動搖。
至少,在她徹底往另一條路走去之前,她得吊著他。
她其實喜歡他,清辭哥哥真的很好,但是如果給不了她想要的,她也沒辦法的。
江清辭沉穩坐著,空氣很涼,他的心更涼,云舒月一直是個養不熟的,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他端端坐著,感受到剛剛明明已經退到邊緣的女子,又纏了上來,穿過他的手臂,鉆到他的懷里。
那張明媚白皙的臉抵在他的胸口上,仰頭看他。
“清辭哥哥,我們晚上一起賞月好不好?”
“好啊!焙镁脹]同她一起賞月了。
暮靄漸漸散去,夜幕如一塊幽藍的綢緞,輕柔地覆蓋了整座山巒。
江清辭牽著云舒月,兩人沿著山路徐徐而上,通過蜿蜒的山間小徑,月光透過斑駁的枝葉,灑下一地波光。
穿過一顆巨大的榕樹,視野豁然開朗,明月高懸,清冷光輝毫無保留的傾灑。
遠處山巒起伏,在月色下若隱若現,腳上踩著雪,偶爾踩斷枯枝。
江清辭輕輕走到崖邊,衣袂隨風飄動,宛如仙人臨世。
“清辭哥哥,你這樣不冷嗎?月兒抱住你,給你暖暖好不好!
她鉆進他懷里,站到他身前,江清辭垂眸看她,二人曾經無數次賞月,無一次如同這般心境。
或許是他意識到,她于他而言,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他不知道他在她心里究竟占據何等位置。
“如此良夜,有月兒相伴,夫復何求。”
他的聲音輕柔,月夜里,總像是一聲嘆息一般,說出口,就消散了。
從云舒月的耳朵里過了一遭,的確未能進腦。
他的懷里很是溫暖,他的胸膛也很是堅實,云舒月抱著抱著,忽然覺得,這樣的時刻很是幸福,要不,就與他過上這么一生算了。
江清辭今日叫她作了一幅畫,就在那窗前,透過窗外看出去,茫茫雪景和松林,時不時飛過的雪鶉。
他說她畫得很好,幾株蒼松扎根于雪地之中,枝干粗壯,針葉上掛著沉甸甸的雪,有的被壓彎了腰,卻倔強地不肯折斷。
整幅畫以素凈的白為主色調,間或點綴著深褐的窗欞、墨綠的蒼松,冷暖色調交織,意境有緣而靜謐。
但他不會問她“你喜歡這里嗎?”
她一定討厭這里,這里還有一個名字,叫牢城營。
她此時抱著他,說:“愿歲歲如此,與君共賞這山間明月!
他下意識不信,但還是為此感動。
她今日還作了另外一幅畫,是朱紅色的游廊,雕龍畫鳳的廊柱,庭院里的太湖石錯落有致,瘦、皺、漏、透之態盡顯,石旁是一灣清池,雪后初晴、波光粼粼。
有八角亭,有梨花桌,有三三兩兩的貴女,有寶藍色繡牡丹的大氅,有金絲攢花的如意絳,有穿梭往來的丫鬟,或手捧茶點,或手持香巾。
江清辭沒有張口,但在心里道:“云舒月,會回去的,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回去的!
江清辭的保證必會有效力。
云舒月只聽見他的心跳聲,對他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兒我都愿意!
他揉揉她的頭,她也不知道他信沒信,她現在常懷疑他,也不知他是不是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上她的當。
第47章 第47章事情便就先這么定下吧。……
待在山頂站得實在有些冷了,他攬著她的肩回了房間。
待沐浴完,他伸手拿過妝奩邊上的小盒子,打開蓋子,里面是細細的珍珠粉。
云舒月道:“別忘了加一些玫瑰露!
江清辭又倒了一疊玫瑰露,拿個小勺,把珍珠粉和玫瑰露攪和在一起,攪成糊糊狀。
“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了。”
云舒月坐在妝臺前,拿木梳將頭發梳好,全都垂在肩頭,然后攏起來,用絲綢做的罩子罩起來,屁股挪了挪,仰起頭:“可以抹了!
江清辭透過鏡子看她,嘴角噙著笑:“頭再抬起來些!
他捏著她的下巴往上抬,云舒月由他擺弄:“鼻子兩旁要多抹一些。”
“嗯,知道,別動。”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
“今日可累著了?”她輕聲問道。
“算不得累,家中有賢妻操持,為夫便不覺得累。”
云舒月臉上被糊上了厚厚一層粉霜,頭發也都被包成了一個蘑菇的形狀。
江清辭在她鬢邊落下一吻,隨后起身,拿起一旁的棉被,開始仔細鋪床。
剛鋪好一邊,云舒月往上一坐,江清辭放好枕頭,她便一趟,兩人動作默契,有條不紊,很快便都排排躺下了。
兩人躺在床上,江清辭起身吹熄了蠟燭,云舒月側身依偎在他懷里,江清辭手臂輕輕環著她。
黑暗里,只聽她輕聲說道:“清辭哥哥,晚安!
“晚安!
他順勢躺下,手掌在她腰上,也不亂碰別的地方。
云舒月嘬著他的手臂,嘬得他渾身癢癢,不自在地動了動。
第二日一早,云家升起了炊煙,柴火氣飄了好遠。
云舒月回到家中,王姨娘肚子已經顯懷了,仍在灶膛前忙活著。
云舒月看得膽戰心驚。
“父親,不是說別讓王姨娘忙活了嘛,你怎的還這么不上心!
云明旭一臉不在意:“尋常人家的婦人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哪用那么小心,再說了,家中其他人都不會做飯,你又不讓你兩個妹妹忙活這些,她不做誰來做?”
云舒月氣呼呼地坐下,是啊,王姨娘不做,誰來做?反正她不做。
“四妹,你今日怎么又出去這么早。”
云舒月冷冷喊住云梓瑩。
云梓瑩小聲道:“二姐,我有點事!
云舒月心里感到奇怪,這四妹好幾回早出晚歸的了。
王姨娘也不管管她。
說到這兒,云舒月看向王姨娘,王姨娘視線有躲閃,許是知道女兒做什么去了。
待云梓瑩走后,云舒月私底下問她道:“王姨娘,四妹做什么去了?”
王姨娘道:“也沒什么,就是,李家有個男孩子……兩人正在接觸!
云舒月瞪眼:“什么!王姨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王姨娘無奈道:“二小姐,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但,回京的事情還遙遙無期,女孩子的年紀可不等人!
云舒月自己都二十一了,除了在江清辭身上使過勁以外,從未在意過年齡。
沒想到王姨娘竟這么著急。
“可,可你要四妹嫁個同在牢城營的罪犯,又有什么意義呢?”
王姨娘道:“大家都是罪犯,在這牢城營也有個照應,二小姐,梓瑩自己也愿意,那李家公子,是她從前就仰慕的,只是從前二人差距太大,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了,她也想……”
云舒月仰躺在椅子上,所以,所有人都認為,回京是件遙不可及的事情對嗎?
她側頭看向坐在房間內喝茶的父親,只有父親,只有父親跟她一樣,從沒放棄過回京的“妄念”。
她長長地嘆了聲氣
“王姨娘,隨便吧!
她現在很傷心,很絕望,有一種,只有自己在幻想著什么的感覺。
王姨娘不愿意說這樣的話,但還是不得不提醒她一句:“二小姐,就說那位江三公子,現在也還沒給個準信兒要娶您呢,您還是早些為自己操心才是!
云舒月閉上眼,決定封閉自己。
要問她慌不慌,焦不焦慮,她也慌,她也焦。
年齡的確是個大問題,再等三年,她都二十四了。
回京之路的確遙遙無期,難不成,她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嗎?
“王姨娘,我與江清辭已經……已經……”
她一直認為事情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現在忽然感到十分無力,事情真的……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嗎?
“算了,隨便吧。”
王姨娘扶著肚子,語重心長地對她道:“現在牢城營的日子好過,二小姐,也別光是貪圖享樂了,該好好籌謀。”
云舒月咬牙道:“你的籌謀,就是給四妹找個罪犯做夫君?”
王姨娘兩手一攤:“咱們都是罪犯吶,那不然怎么辦吶!
云舒月本來覺得,王姨娘只是太過憨厚老實,就是個老好人,現在發現,她這腦子怎么不轉吶。
“二小姐,做人,還是該務實一些的!
云舒月抬眼瞪她,王姨娘對著她笑,笑得語重心長,笑得溫柔似水。
云舒月捏緊拳頭,她不該管這些的,當初孫姨娘帶著五弟走的事情,她也沒管的。
可是王姨娘做飯實在好吃,四妹又實在可愛。
“王姨娘,父親說的,家中所有人都得聽我的吩咐行事,我現在命令你,立刻讓四妹停止與李家公子的接觸,你若是不聽,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對于腦子不清醒的家庭成員,云舒月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
“這,這……二小姐,你不能這樣啊!
云舒月兩手叉腰:“二妹今年才十六,斷斷耽誤不了她的,王姨娘,你就說你聽不聽我的吧!
王姨娘老實巴交的,倒也愿意聽話。
“聽,都聽二小姐的!
她雖然腦子笨笨的,但是聽話,云舒月倒也對她沒什么不滿的了。
就是王姨娘剛剛的話,還是
如同一把尖刺,扎進了她心里。
云舒月踱步到正房,父親躺在搖椅上喝茶,喝的正是江清辭庫房里的大紅袍。
茶具一應俱全,一整套汝窯的杯盞,云明旭執起那小巧的紫砂壺,輕輕傾壺,琥珀色的茶湯便如絲縷般潺潺落入白瓷杯中。
“月兒,你找為父何事?”
他微微俯身,湊近茶杯,鼻翼輕翕。
云舒月在他對面坐下,執起茶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遠遠看去,是父女倆難得的品茶時光。
“父親,女兒不愿意認命,有錯嗎?”
云明旭輕抿一口茶湯,閉上眼,似在品味那其中的微妙層次,臉上浮現出一抹極為愜意的神情。
“認命?憑什么認命,云二,你是天生的千金貴女,生來便是眾星捧月的,你可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云舒月道:“沒忘,沒忘,就是之前在采石場挖石頭的時候,總會忘了,如今每日路過后山的豬圈,聞到豬糞味的時候,也會忘了!
云明旭斜眼看她,指責她:“那是你心性還不夠堅定,你得反思自己!
云舒月繼續嘆氣,總之,現在她唯一的知音,就是父親了。
哥哥剛從外面回來,夯吃夯吃往家里扛了一堆柴火。
“王姨娘,用完了提前告訴我,我再去山上撿。”
母親在另一間屋子里做針線,從來不會做針線的母親,如今也被詩筠教會了如何在襦裙上繡花,繡云舒月最愛的花。
“月兒,來試試這件衣裳合不合適。”
母親透過窗戶叫她,云舒月走過去,由母親為她穿上衣裳。
“母親,有些緊了!
她拉了拉胸口,林書柔道:“那便再把背后的布料放一放!
云舒月拉住母親的手:“母親,我不想你做這些!
母親從前也是養尊處優的京中貴婦,現在針線倒是做得麻利,云舒月看得很不舒服。
林書柔推開她,三兩下就給她改好了:“試試,現在寬松了沒!
云舒月捏著腰間多出的布料,道:“腰掐得還不夠細!
林書柔忙道:“好好好,母親現在手藝還不行,今晚好好給你改改!
云舒月心里酥酥麻麻的,咦——一會兒好喜歡好喜歡母親,母親親手給她做的衣服,她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女孩,一會兒又覺得,母親憑什么做這些,母親不該做這些。
林書柔卻沒想那么多,做母親的,能給女兒親手做件衣服穿,她心里也覺得很幸福。
若能,再親手給女兒扎兩個麻花辮,就更像尋常人家的母女了。
云舒月摟住母親的腰蹭了蹭,又提要求:“在胸前再給我別幾朵花吧,裙擺也要!
她一邊不想要母親做這些,一邊又接連提了好多要求。
母親都應了。
就算她還有不會的,也會請教詩筠,保管做出讓女兒滿意的裙子。
云舒月剛沉浸于某些幻想,就被母親和哥哥一瞬拉回現實。
過了一會兒,譚君雅找她來了。
“你的畫,你的畫賣了好多銀子,我是來給你分銀子的!
云舒月手里被塞了一大包銀子,倒也不覺得吃驚,她挑了挑眉:“我從前可是齊大師的徒弟。”
譚君雅道:“那些文人說,說你的畫有一種悠然自得、超脫塵世的氣質!
云舒月擺擺手:“都是技巧,都是技巧!
“總之啊,這銀子你之后是不會缺了,月兒,想買些什么,跟我說!
云舒月托腮:“想買自由!
“那不行!
“為什么不行?”
“錢還不夠!
云舒月托腮望天:“錢夠就可以嗎?”
譚君雅道:“那當然啦,只要有足夠多的錢,什么買不來!
云舒月撇開頭:“我不信你說的,我家之前有那么多錢,還不是淪落至此了。”
譚君雅聳聳肩:“我說著玩兒的,別信!
云舒月給了她兩個肉包子,將人打發走了。
不一會兒,喬婉寧也來了。
她一邊進來,一邊揉著肚子:“好餓,你家還有什么吃的,給我吃點兒。”
云舒月打開灶膛上的蒸籠,拿出兩個大肉包子,遞給她。
“吃吧!
喬婉寧嘆道:“還是江清辭對你好,連帶著我也能吃肉。”
喬婉寧好端端坐著,云舒月忽然像一條小白蛇一般,鉆進了她懷里,朝她眨眨眼:“你的江大哥呢?”
“哦,他腿斷了,回家修養去了。”
云舒月瞪大眼,手撐在她腿上爬起來看她:“大哥腿斷了?怎么斷的?”
“嘿嘿,被我踹的!
云舒月更加震驚了:“你,你怎么想的,你不想跟他好了?”
喬婉寧道:“我從沒想跟他好啊,他死纏爛打,被我踹廢了正好。”
云舒月摟著她脖子,悄咪咪的,屁股都坐她身上來了。
“你不想從他那里得到好處?也不想通過嫁給他改變現狀?”
她的小腦袋瓜理解不了喬婉寧。
喬婉寧搖頭:“不想,我覺得牢城營挺好的,我愿意在這里一直待下去!
云舒月嘟著嘴,喬婉寧捏起她的嘴:“你還不快從我身上下去,不然我也一腳把你踹下去。”
“婉寧姐姐,不要吧,嚶~”
“咦~你快從我身上下去!
門外響起嘈雜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列士兵通過。
“校尉下令,明日起,所有人都到后山耕地!
譚君雅站起身:“好誒,終于又有事情可干了!
云舒月湊到門外去:“等等,你們校尉說的,所有人?可有排除我嗎?”
那軍士盯了她一會兒,搖頭道:“沒有,你也得去,你們云家一個都不能少,云家人喜歡偷懶,之前的人是跟我們打過招呼的。”
云舒月愣愣道:“啊,你們是新來的。”
“正是。”
傍晚,云舒月上山尋江清辭,明日便要下地干活了,她沒打算逃避,但去之前,總要去他面前晃一圈。
告訴他,她要去耕地啦。
云舒月提著裙子往上走,心情舒暢。
半山腰上遇見江小伯,她還打了聲招呼。
“小伯好,小伯安。”
正要往上蹦,江嘉懿一把拉住她:“找江清辭的?現在別去。”
“為什么?”
江嘉懿道:“他母親在,我勸你別去。”
云舒月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事情她也應該考慮清楚了。
“正好我有事情要向他母親澄清,她來得正好!
云舒月說完,一溜煙往山上奔去,江嘉懿沒能攔住她。
“江三,你跟表妹有多長時間沒見過了,還記得嗎?”
薛亦秋身邊坐著蘇香蝶,是她妹妹的女兒。
妹妹與妹夫一家剛到與黔州相鄰的晉州赴任,趁此機會,薛亦秋想叫蘇香蝶來與江清辭見一面。
“我跟你小姨的意思是,你們二人年紀也不小了,你又被迫要在黔州耽誤三年,你祖父身體近日不大好了,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無異議,事情便就先這么定下吧。”
第48章 第48章別呀,江清辭別呀
江清辭抬眼看著母親,以及母親身邊的表妹。
“母親,我不同意。”
薛亦秋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為什么不同意?”
江清辭道:“母親,兒子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
他直視母親,視線略有壓迫感。
像是在責怪母親不懂他一般。
薛亦秋微微一愣,小心說道:“難不成,你還惦記著那個云……”
“母親,兒子志向已定,心
意已決,要終生待在黔州,為大禮朝到夜郎國修路!
他打斷母親的話,微笑著說道。
“表妹,若想在我這里多玩一陣子,隨意!
蘇香蝶怔了一會兒,忙道:“不,不了,我今日就是過來陪陪姨母,明日便要回去了。”
薛亦秋道:“你何時有這樣的打算了,難不成不跟我們回京了?”
江清辭緊咬著后牙,本沒有這樣的打算,但他突然有了。
云舒月不讓他說出婚事,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勸退母親,但總能先勸退表妹。
表妹怎會愿意與他同在黔州,待上個二十年,三十年,等著那條幾乎不可能修成的路修成。
反正也不知道云家能否回得去,他先做好永久留在這兒的打算也好。
云舒月抵在門后,忽然改了主意。
昨日被王姨娘說了那么一通,云舒月本來打算,好好與薛伯母見一面,該她承擔的,她好好承擔便是了,做江家婦該做的,她又不缺在哪里了,從前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可是現在……她不能說,她現在要是說了,不就相當于承認自己愿意與江清辭一起留在這里了。
“母親,圣上一早就想修通這條路了,我愿意留在這里幫他!
“胡鬧!”
薛亦秋覺得荒謬,此事尚未與老爺子商量的,豈容他說要留在這兒就留在這兒。
蘇香蝶無意在此聽母子倆爭論,站起身,說要走,薛亦秋總不能不顧侄女,瞪了江清辭一眼,連忙將她送出去。
“你別急,我會再勸勸他的!
蘇香蝶扯起嘴角笑了笑:“姨母,還是算了吧,表哥很好,但不適合我!
云舒月避到一旁,躲在一個大石頭后面,感到天塌了。
別呀,江清辭別呀,帶她回去呀。
薛伯母走后,云舒月沖進江清辭的書房,臉上滿是憤怒。
“江清辭!你怎么能這么對我!我是信任你才跟你回來的!”
江清辭茫然抬頭:“月兒,你都聽到了。”
云舒月氣得想哭,早知如此,她當初就留在夜郎國了。
他叫她跟他回來,給她的就是這樣的結局。
“江清辭,你個大混蛋!”
她湊到他跟前,抓起他的手臂,咬了一大口,直到快咬下一塊肉來,才松開。
江清辭沒阻止她,忍著痛,待她松開嘴,拿出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腿上。
“月兒,我剛剛是騙她們的,你別急!
云舒月瞪他:“你說什么,你是騙她們的,那你,你要回去的!
江清辭道:“待表妹走后,我會向母親澄清的!
云舒月捂住他手臂上的牙印:“那,那我錯怪你了,疼不疼?”
她撩開江清辭的衣袖,那枚牙印突兀地闖入眼簾,半圓狀的齒痕精巧又帶著狠勁,邊緣處的皮膚微微隆起,帶著些紅腫,顯得格外醒目。
“不疼!
他揉揉她的腦袋。
云舒月用手戳戳,嘟嘴問道:“真的不疼?”
江清辭便道:“疼。”
他伸手捏住她的臉,原本嘟起的嘴唇更嘟了。
“讓我看看你這牙!
云舒月兩瓣唇從中間分開,露出兩排牙:“呃呃……”
“這虎牙有些尖了,早該給你磨平了!
“呃,磨平了我還怎么咬你!
江清辭撫過她的頭發:“我這么好,沒做過什么壞事,能別再咬我了嗎?”
云舒月搖頭:“不能,咬你是我的愛好。”
她當初在他肩上咬的齒痕,現在都還留有印記,真是下了死嘴的。
“清辭哥哥,那你,為何不與你母親說我們的事情,要找個這樣的借口!
江清辭道:“不是你說的,叫我不能往外說嗎?”
云舒月是這樣說的來著,但是她現在改主意了,但是很快又改主意了。
她點點頭,在他肩上蹭了蹭:“是的,就這樣,沒錯的!
“我明日要進山看看我祖父,他病了多日了,你好好在牢城營待著。”
云舒月道:“明日我要下地干活,你去吧。”
“你若是不想去,不去便是,不用管他們。”
云舒月問他:“對了,你祖父如何了?可需要我,需要我去見他。”
他只問她:“你愿意去嗎?”
“你想我去嗎?”
“想的,我帶你一起進山吧,我的家人都在。”
云舒月摟住他脖子,吻了吻他的臉頰,道:“我不去!
江清辭無奈道:“月兒,你該去的。”
“所以你是在要求我去了?”
江清辭搖搖頭,他不該要求她什么。
只是,她想要的更多,必然就要承擔得更多。
“跟我去吧,我給你準備了新衣服,關系的事情……可以先不說。”
云舒月想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好吧,去一趟吧,江祖父從前對我也挺好的,我去看看他。”
不管江家人私底下如何看她,至少在她面前的時候,江祖父都是笑呵呵的慈祥面孔,江清辭的母親,薛伯母也是,她每次去江家,都將她照顧得很好。
云舒月不是不念舊情的人,甩掉江清辭的那次是她最絕情的時候了。
“那好,我跟你回去,不過,我得先回家向我父親母親說一聲。”
江清辭叫祈言從庫房搜了些禮品出來:“我跟你一起回去。”
“江三公子怎么又來了,還大包小包地提了好多東西!蓖趺酚⒊謺徇@般說道。
林書柔道:“孩子們的事情,少管吧。”
“江三公子來啦,進來坐,提這么多東西做什么?”林書柔將他迎進門。
云明旭坐在石屋里由幾把椅子搭起來的“正堂”里。
兩把稍矮的扶手椅背靠墻面,云明旭坐于其中一把,他朝江清辭招招手:“江大人,請坐,請坐。”
“正好來嘗嘗,我剛泡好的茶,冬日里,就適合品大紅袍!
可惜堂內兩側墻壁上,并沒有懸掛著名人字畫,山水、花鳥圖,博古架上也并沒有擺放著數尊精美的瓷器,堂中央,也還缺少一尊紫煙升騰的銅制香爐。
場景總還缺那么一些意境。
但云明旭閉著眼品茶的神態,依舊頗為悠然。
江清辭前來,他并未起身相迎,林書柔生氣地在背后推了他兩把。
云明旭紋絲不動,穩如泰山。
江清辭在云明旭身旁落座,云舒月擠了他一屁股,把他擠到一旁的矮凳子上坐去了。
現在是云家父女兩人高坐,江清辭坐在側邊。
林書柔看得直搖頭,家里這倆父女,究竟有沒有點自知之明,今時不同往日了,在誰手底下討生活沒點數嗎?
江清辭坐穩了后,對林書柔道:“對了,伯母,我帶了些熏肉和新的茶葉過來,你們若有什么缺的,上山找祈言要便是了!
云明旭沒說話,云舒月在吃桌上的糕點,林書柔擦擦手,不好意思道:“江三公子,你太客氣了,不用這么上心的!
江清辭抿唇微笑,伸手握住云舒月的手:“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云舒月甩開他的手,林書柔瞪大了眼。
江清辭尷尬地收回手,在膝蓋上蹭了蹭,仍舊抿嘴笑。
“那個,我想帶月兒進山一趟,就是,回我家一趟!
云舒月瞄了眼父親,又瞄了眼母親,繼續吃餅。
江清辭伸手搭在她椅背上,一下一下撩她頭發,偷偷的。
“伯母可是有什么顧慮?”
云舒月動了動背,林書柔詢問她:“你身上癢癢?”
“嗯~”
問了女兒,又朝江清辭道:“你帶她回去,我能有什么顧慮啊,只不過,你帶她是有什么事嗎?”
江清辭想了想,想說實話,他帶她回去,自然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秘密的那種,背著家長的那種。
還不待他開口,云舒月便道:“是江祖父病了,我去看看他!
林書柔便道:“出于禮數,是該去看看的!
她伸手撩開女兒的鬢發,面露憂容,可她女兒現在這副模樣,她真怕她去了江家被輕視冷落。
云明旭倒是不擔心,他女走到哪兒也不會被人欺負,反倒是江家那一家子體面人,被她扯下臉皮來欺負還差不多。
這江清辭,不也被她拐著盡做些不體面的事兒嗎,至于具體是什么不體面的事兒,云明旭看不到還猜不到嘛。
“閨女,想去就去吧,去玩兒玩兒也好。”
不一會兒,林書柔整理出幾個包袱:“家里也沒什么好東西,你空
手去也不好,看看這些合適不?”
云舒月搖搖頭:“不要,我一個小輩,怎么不能空手去了,他們若是讓我空手回,才是不講禮數呢。”
林書柔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拿這個女兒沒辦法,跟她爹一模一樣。
這是云舒月自上次從夜郎國回來,頭一回出牢城營。
路途不遠,下了這座山,再上一座山,再下一座山,再上一座山就到了。
江清辭一路上心情舒暢,云舒月愿意與他一起回去,已經讓他十分欣喜。
叫了兩個侍衛扛著轎子來抬她。
“這樣你便可輕松些!
云舒月總感覺,他是不是怕自己半途反悔了要回去。
那可想錯她了,她怎么可能反悔,好不容易出來呢。
再一次慶幸自己保密了婚事,否則她這次跟他回去,就不是去做客的,是去接受審判的。
一大早出發,午時便到。
江清辭將云舒月拉在身后,知道她不自在。
云舒月擋開他的手,臉上揚起甜笑,頭上兩只發髻也跟著一晃一晃的。
“薛伯母好久不見!
“還有瑾瑜哥哥、正澤哥哥、清朗哥哥,大伯,三伯,四伯,你們好呀!
沒有人能拒絕一個揚著笑臉的美麗少女,她有她獨特的親和力,獨特的高傲笑容,讓人不容忽視的同時,又不得不喜歡她。
江清辭捏了捏眉心,跟上去,想跟她拉拉小手,被云舒月甩開。
云舒月很快進了江家人的中心。
幾位伯伯伯母圍著她,又是遞上瓜果又是遞上糕點的。
“云二都好久沒來過咱們家了,越長越漂亮了啊!
云舒月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可不嘛,上次她來江家,江家人還住在京城里傳承了百年的大宅子里呢。
不過,現在江家在這山里隱居的大宅子,也很是高堂廣廈的呢。
她一邊朝長輩們笑,一邊打量這宅子,不錯,不錯,她喜歡。
第49章 第49章是你用我生崽崽。
江清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剎那間,明白了自己為何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吸引。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仿若一潭平靜的湖水,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清晰地倒映其中。
看著她,接收了長輩們的好意,嘴角永遠掛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聲音清甜又和善,身姿穩重又嬌俏。
聽她說:“許久未見您了,今日終得機會來探望,可把我高興壞了。”
再是從前對云家有些不滿的江家長輩看著她,眼中也不得不滿是慈愛,招呼她。
入座后,江家人開始講述近來家中瑣事,江清辭擔心云舒月覺得無聊,要帶她先去房間。
“去挑一個你喜歡的。”
云舒月搖頭,托腮道:“大伯講話好有意思,我想在這兒多聽一會兒。”
江清辭才不信她真的覺得大伯講話有意思,大伯是家中最古板的一個人。
可云舒月聽得專注又認真,時不時還輕輕點頭。
江清辭看得想笑,想伸手揉她的腦袋。
江大伯講到興起處,也忍不住將視線投向云舒月:“云二丫頭,前陣子我有個小廝卷著我的銀子跑了,你說我該不該報官?”
云舒月微微歪頭思考片刻,輕聲開口道:“那銀子多嗎?”
“多倒是不多,可就這么白白放過他,這于理不合,犯了錯的人,一定是要收到懲罰的。”
云舒月沉吟片刻,道:“大伯可以先派人去打聽打聽,萬一有隱情呢?”
江大伯卻不是個在意隱情的人,只道:“我只是擔心,報官會不會誤了我們江家的事,而那個卷了我銀子的人,是務必要受到懲罰的。”
云舒月偷偷吐了吐舌頭,又道:“月兒只知道,大伯是最宅心仁厚的一個人了,心中定有成算的!
江大伯盯了她一陣兒,隨后哈哈一笑,抬手輕指著她:“你是最伶牙俐齒的一個人了,幸好我們江三沒能娶了你,否則這家里誰不被你哄得團團轉。”
說完話,江大伯輕嗤一聲,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夸云舒月還是諷刺她。
江清辭聽了這話可不樂意,連忙要反駁。
云舒月搶在他前面道:“江大伯,那你還不趕緊去幫你的親親三侄找個好的媳婦回來,省得他孤苦伶仃的!
江清辭再也忍不住,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話。
“大伯,我從小就心屬月兒,將來也只會娶她為妻,你以后不要再說她了!
江大伯無奈地指了指沒出息的三侄:“我那是說她嗎,我那是夸她,再說了,你想娶人家,人家愿意嗎,是忘記自己當時被云家人打臉打得有多狠了嗎?”
說完,江大伯繞過他們走了。
云舒月被江清辭捂住嘴,瞥了他一眼,江大伯話中的損意她不是聽不出,也正因聽出來了,她才更不愿承認自己與江清辭的事情。
這樣好歹她的臉面還在。
抬起頭,江清辭面上的苦澀她也看得清楚。
不知怎么的,心好像被刺痛了一下。
他揉揉她的腦袋:“別管大伯,我們先去看祖父。”
“哦,哦!
江清辭帶著云舒月,穿過了幾個回廊,來到一個庭院。
在庭院的藤椅上,老者安靜地坐著,身形微微佝僂,手上捧著書冊。
側頭朝他們看過來時,眼神仍然銳利。
“江三,你回來了!
“是,祖父!
江清辭伸手將云舒月拉到身側:“祖父,這是月兒!
江祖父的脊背不似往昔那般挺拔,皮膚呈現出淡淡的黃色,眼皮略顯松弛,微微下垂,可當他專注將目光放在云舒月身上時,依舊明亮且銳利。
“云家老二。”
云舒月剛剛雖游刃有余,就算是江家最古板的大伯她也不怕,可一到了這位老者面前,她還是有些發怵。
“江,江爺爺,你最近,最近可好?”
她往前走了兩步,女子身著粉色襦裙,頭發梳成垂鬟分肖髻,發間點綴著桃花簪子,簪頭的珍珠微微晃動。
女子的面龐圓潤可愛,雙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彎彎的眉毛恰似新月,底下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眸明亮清澈,若是對她完全不了解的人撿了,還真當她純凈得不含一絲雜質。
再下面是一張不點而朱的櫻桃小嘴,嘴角總是掛著一抹甜甜的微笑,讓人看了便心生歡喜。
江崇禮一雙目光直視過來,云舒月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要被洞穿了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心虛啊。
她頭一會后悔起自己的不坦蕩,不善良。
要是她生來就是一個善良的小女孩多好,就不必再受到這種審判。
“你為什么要來我這里?”
江祖父總算挪開視線,沉聲問她。
他問的問題也是這般叫人無所遁形。
云舒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江清辭掌住她的背:“你實話實說便是!
“哦,好。江爺爺,我聽說您病了多日了,所以想來看看您!
江崇禮嘴唇稍顯干澀,卻不見病態的白,呼吸平穩,只是節奏稍緩,一頭白發雖已稀疏,卻梳理得整整齊齊。
“來看看我?那這么說,你不是為了逃避牢城營的勞作才來的。”
云舒月張了張嘴:“我,我當然不是,是江清辭叫……”
江清辭拽了拽她,云舒月恢復理智:“是,就是我自己想來看看您,從您走的這陣子,我一直惦
記您呢!
江祖父冷冷地笑了兩聲,笑聲干澀:“你這個小姑娘,哄騙人的招數那是一套一套的,你以為我會信?當時在京城,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管不著,不過現在,我可把你這個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你再騙我孫子,我是要替他討回公道的。”
他還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她,云舒月將頭埋得低低的。
江崇禮的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干枯的手指關節微微突出,皮膚下的青筋隱約可見。
江清辭走到祖父身旁,握住他的手:“祖父,她沒騙我什么!
“都騙著你把她帶到我跟前來了,還不是騙?”
云舒月感覺抓心撓肝兒的,明明是江清辭叫她來的,憑什么說她騙他。
江清辭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對祖父道:“祖父,她該來。”
江崇禮瞥了他一眼:“除了我正兒八經的孫媳婦,沒有哪個該來的,她該待在她該待的地方!
“您怎么就知道她不會是您孫媳婦了?”
江崇禮覺得自己這個孫子很沒有出息,人家都已經拒絕過他一回了,他還情根深種。
再說了:“云家一家子罪犯,你要她怎么做我孫媳婦!
江清辭剛蹙起眉,云舒月捂臉跑了出去。
“祖父,您在她面前說這個做什么。”
江清辭松開祖父的手,連忙追上去:“月兒,月兒。”
江崇禮氣得呼了胡子一口,被甩過一次,還要眼巴巴地湊上去,要是你江三再次落魄了,倒要看看那女子還跟不跟著你。
云舒月捂著臉跑出去好遠,江清辭追了好久才拉住她。
“無論是我祖父,還是大伯,他們說的話你都不必在意,云舒月!
云舒月終于站定了身子,抬頭看他:“你們家還有誰對我有意見,都叫來見我一面吧,我還受得住!
江清辭一愣:“你……”
“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認,清辭哥哥,你也覺得我在騙你嗎?”
江清辭搖頭:“不!
“那你相信,我是真心與你在一起的,不圖別的?”
江清辭仍搖頭:“不,我知道你圖什么,但我不在意!
誰知道他這么說,云舒月反倒生氣了。
“你就是不相信我!”
江清辭陷入了迷茫,要怎么說她才滿意。
云舒月就是既要又要:“清辭哥哥,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是為了別的!
她雙手環抱住他的腰,頭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真乖啊。
她抬眼看他:“真的,我好喜歡你!
嗯,他信,他真的信了。
夜晚,江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圍在一個大圓桌上,云舒月是唯一一個外姓人。
不過她融入得很好,少有她融入不了的地方。
她是飯桌上最知書達理的晚輩。
當長輩們開始用餐,她才拿起自己的碗筷,每一次夾菜,都只取一小口,絕不多夾,更不會在盤中隨意翻攪。
若有長輩為她夾菜,她會立刻抬起頭,眼中滿是感激,嘴角噙著一抹真誠的笑意,聲音清脆且溫和地說道:“謝謝您,真是太麻煩您了。”
咀嚼食物時,沒有人比她更優雅。
直到,大伯舉杯朝她舉起了酒杯。
“云二,喝了這杯酒,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不一會兒,三伯也來:“云二,你年紀小不懂事,江三不跟你計較,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不該跟你計較,舊事不提了,你以后好好在牢城營改造,重新做人!
云舒月被灌了兩杯酒,江清辭攔住她:“舊事不提,牢城營的事情也不是她的錯,三伯,別這么說!
云舒月推開江清辭:“干!
三伯笑道:“云二爽快,三侄,你也別老揪著過去不放了,都該往前看才是!
江清辭一臉無奈,什么叫老揪著過去不放,他揪著什么了。
三伯又道:“從今以后,男當婚,女當嫁,各不相干!
“不行!”
“三侄,你看你,就是執拗得很,人家云二都放下了,云家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也直說便是!
云舒月剛剛喝了不少,已經有點暈乎了。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暫時倒是沒有,不過……
“三伯,我需要江清辭,我喜歡江清辭,你可不能拆散我們啊。”
云舒月兩只手臂纏在江清辭身上。
江清辭緩緩站直了身子,她喝醉了,喝醉了說的話應當是真的。
嘴巴張了又合,滿心的喜悅找不到出口。
“三伯,我要給江清辭生崽崽的。”
她在僅三人能聽到的范圍內小聲說道,面色嬌羞,嘿嘿,生了崽崽,做江家的當家夫人,相夫教子,成為京中最有排面的貴婦。
“哈,哈哈,三侄,你聽到沒有,這女子又在忽悠你了!
云舒月嘟著嘴道:“我說的是真的!
江清辭捂住她嘴:“三伯,你先走吧,她喝醉了,喜歡亂說話。”
云舒月最反感有人說她在忽悠江清辭了,她明明一直以來都是真情實感的好吧。
江清辭拖住她往后院走,云舒月賴著他,不停地重復:“清辭哥哥,我給你生崽崽,生崽崽!
“為什么啊?”
“為什么?”云舒月一個激靈,她聰明,知道現在得編個理由,不能說實話。
“因為你好看啊,若有崽崽,一定可愛極了!
江清辭將她放倒在床上,冷靜道:“那不是你給我生崽崽,是你用我生崽崽!
第50章 第50章親親
按照她現在一定要在名分上強調的界限,他甚至懷疑,有了崽崽,她都不一定讓崽喊他爹——除非用得著他的身份。
不將“江”姓的好處榨個干凈,崽都進不了他家的門。
“哦不對,那我說錯了,是我,想與你,想與你。”
云舒月伸手勾住江清辭的褲腰帶。
反正她要證明,她是真的愛他。
愛得不得了,愛得如癡如醉,愛得情不自禁。
江清辭眼睜睜看著,床榻之上的女子,慵懶斜倚,原本來機靈轉著的眼珠子,緩緩流轉著波光,眼尾微微上揚,嬌艷且勾人。
他伸手將她滑到肩膀上的衣領往上拽了拽。
云舒月一手拍開他,領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鎖骨與若隱若現的一抹**:“你真是不解風情,難道我不美嗎?”
床榻邊,一盞琉璃燈散發著柔和的光,光影搖曳,灑落在她身上,屋內彌漫著淡淡的熏香。
江清辭倚在床邊坐下:“美,你美!
絲綢貼合她的身軀,勾勒出腰肢的纖細,一只玉臂隨意搭在床沿,另一只手纖纖玉指滑上江清辭的胸,然后繞圈圈。
云舒月早就不醉了,她酒量很好,她現在清醒得很。
她半坐半躺,一手支著臉頰,手指輕輕摩挲著腮邊,動作慵懶又帶著幾分不經意的誘惑。
她的嘴唇不點而朱,微微嘟起,又似在等待著某人的回應。
她不說話,也不主動,就想勾著他自己上來。
此時,窗外微風輕拂,吹動了床邊的紗簾。
江清辭伸手拂過她被風吹起的發絲,如何又看不懂她呢,她是在真心邀請他,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裝模作樣。
“就在今晚,你確定?”
他俯身向下,微微瞇起雙眼,屋內彌漫著的熏香愈發濃郁,似有若無地撩撥著人心。
云舒月摟住他的脖子,手指尖在他后腦勺發際線處來回劃動,就算在此時此刻,他眼中的神情仍是克制清醒的。
云舒月來回掃視他的面容,從眉眼看到嘴唇,眼神黏膩且纏繞。
忽然湊近他耳朵:“夫君,就今夜吧!
說完,她縮回肩,臉頰露出嬌羞,她也不知怎么的,說出這話,卻
是真心的。
江清辭吹熄了燈燭,微微側身,目光如絲般纏繞上她。
“你剛剛喚我什么?再喚一聲!
云舒月抱住雙腿,縮在床頭,忽然“咯咯”嬌笑起來:“夫君,夫君。”
江清辭俯身貼上她,她一邊躲,一邊叫他,笑聲如銀鈴般,又帶著絲絲縷縷的勾人韻味,愈發讓人心神蕩漾。
“再叫幾聲!
云舒月少有這般百依百順的時候,摟著他的脖子,一聲叫得比一聲甜。
江清辭一邊嘆著氣,一邊抓她的手。
“好了,好了!甭曇舭l啞發顫。
他拉住她的手,環過自己的腰。
“抱住我。”
云舒月果真照他說的那樣抱住他,揚起下巴貼他的臉,如春日柔柳般依偎上她,緩緩閉上雙眼,細膩的肌膚相互觸碰,她似能感受到他肌膚下跳動的脈搏。
那一瞬間,她鼻翼輕顫,深深嗅著他身上獨有的氣息,短暫拋開了所有雜念,周遭一切都已模糊,只剩下彼此臉頰相貼的溫熱觸感。
曾經無數次不經意的并肩而行,衣角輕觸,仿佛全都匯合在一起,讓她慌亂又欣喜。
她的思緒愈發飄遠,手不自覺從他腰背滑落,沿著腰窩緩緩而下,最終與他的手交纏在一起,十指緊扣,那掌心的溫度,順著指尖傳遞到全身,讓她整個人都微微發燙。
她輕輕挪動身體,更緊密地依偎在他懷中。
江清辭是永遠能讓她安心的存在,從來都是,她向來計較太多得失,此刻卻想,若再無路可走,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與江清辭一起浪跡天涯。
她什么都不用想,跟著他便心安了。
就算江清辭要揍她、折磨她,也不會扔了她。
揍她,折磨她……云舒月清醒了一些,江清辭埋在她胸口,輕輕咬著她,時而用牙尖廝磨,帶給她一陣刺痛與震顫。
她覺得他在報復她,她牙尖嘴利,他便作勢也要咬下她,卻始終沒能用力,只磨蹭那么兩下,然后松開她,轉而用手。
用手掂量著:“月兒,長得甚好,必是沒有挑食過!彼哉Z欣慰,在夸她。
云舒月懶懶翻了個身,那些流動性極好的軟肉便也跟著攤下來,攤在他掌心里。
她嘟囔道:“我喜歡吃豬皮!
他的另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發絲,手指穿梭其間,慢慢將她的頭抬起,兩人目光交匯。
“喜歡吃豬皮?”
“嗯嗯,還有燉豬腳!
他緩緩湊近,雙唇輕輕覆上她的:“吃得好。”
又在夸她。
云舒月被他夸著,抓著,如果腦袋上有兩條辮子,兩條辮子都要齊齊翹起來了,那叫一個驕傲。
他的吻漸漸加深,她的呼吸也愈發急促,雙手不自覺地環上他的脖頸,手指抓他頭發的力道絲毫不省。
江清辭察覺到她的回應,心中的愛意都要噴薄而出了,奔騰不息。
月兒好愛他,他也好愛月兒。
就是,頭皮有點痛。
屋內熏爐的香已燃至尾聲,只剩寥寥幾縷青煙,緩緩升騰,在空中打著旋兒,而后消散于無形。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混合氣息,有熏香、脂粉香,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曖昧香。
庭院里,幾株海棠在月色下靜靜佇立,花朵在微風中輕輕顫動,似在低語。地上的石板路被月光鋪上一層銀霜,泛著清冷的光。
“你輕點,別扯壞我的肚兜。”
江清辭的手的確是有些粗苯,她的肚兜上好多花邊和珍珠,他情急之下,被纏得到處都是。
“月兒,你的衣服好難脫。”
云舒月便自己動手,輕輕一拽,再往外一扔。
吻逐漸加深,輾轉廝磨,他的手順著她的肩頭緩緩下滑,所到之處,皆留下一片滾燙。
她裹著錦被,青絲凌亂散落在枕邊,他問她:“冷嗎?”
云舒月輕輕點頭:“好像又在下雪了,有點冷!
江清辭支著身子從被窩里鉆出來,將門窗搭上厚厚的簾子,又往爐子里加了炭。
“一會兒就不冷了,睡吧。”
云舒月縮在被子里,僅露出一張嬌艷的臉,愈發襯得她肌膚如雪。
窗外,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他穿著中衣,衣帶隨意地松垮著,結實的胸膛若隱若現。
“等會兒!彼p聲道。
他便沒有盡快將窗簾合上。
云舒月托腮,脖子往外伸了伸,被子滑下來了一些,露出一片肩頸。
窗外山巒覆雪,連綿起伏,夜晚里看去,宛如一條蟄伏的巨龍。庭院中的樹木皆被冰雪壓彎了枝頭。
“真美啊。”她道。
江清辭輕輕推開窗戶,剎那間,一股刺骨寒風裹挾著紛飛的雪花撲面而來。
屋內暖爐的火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半邊臉龐隱沒在陰影中,許久,才緩緩轉身,關上窗,目光重新落向床榻上的她。
雪天的天光往往如利劍一般,穿透云層,毫不吝嗇地灑落屋內,云舒月被光照喚醒,緩緩睜開眼時,眼前人仍閉著眼。
他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下線條愈發硬朗,薄唇微微抿著,睡夢中的他,顯出一絲柔弱的文氣。
她嘴角上揚,輕輕觸碰他的臉,從額頭順著鼻梁緩緩下滑,直至停留在他唇上。
他皺了皺眉心,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沒忍住湊上前去吻他,江清辭似有所感,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映出她早起時嬌俏的面容。
“醒了?”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他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上半身未著寸縷,掀開被子,下半身仍未著寸縷。
他伸手扯過一件中衣,想要裹在身上,云舒月順勢靠在他懷里,躺在他腿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意,但這樣光著身姿,多少覺得有些不自在。
“先把衣服穿上。”
他取過衣衫,罩在她身上。
云舒月擋開他的手,頭往他腹部靠了靠。
江清辭無奈道:“怎么了?”
云舒月不出聲,往他下腹靠近,呼著熱氣落了一吻,滾燙滾燙的吻。
江清辭瞪直了眼,若是,若是晨起還要再來一遍的話,他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主要是擔心她,她身體還好嗎?
“月兒,你先起來讓我看看!
云舒月落完一吻,然后迅速起身,披上衣服:“剛剛那是對你的獎賞,現在該起床了。”
她整理好衣帶,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寒冷的空氣瞬間涌入,驅散了一夜的曖昧氣息。
江清辭撐起身子,朝她一笑:“月兒過來!
云舒月朝他走過去,手搭在他肩上。
江清辭突然伸出手臂,有力的大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云舒月輕呼一聲,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順勢一帶。
他腰身一轉,以極快的速度將她壓在身下。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的發絲瞬間凌亂地散落在枕上,雙眼瞪得溜圓。
江清辭微微俯身,溫熱的氣息有些急切地噴灑在她身上,聲音低沉:“月兒,你好不講道義!
他扯開她剛系好的衣帶,兩團圓圓的團兒就蹦了出來。
江清辭忍不了一點,也不想忍。
她臉頰滾燙,咬著下唇,向來掌控全局的眼眸中難得露出一絲慌亂,輕輕扭動身子,卻被他牢牢禁錮,動彈不得。
“清辭哥哥,嗚嗚——”
服軟與撒嬌在江清辭面前,從無失效的時候,但除了現在。
云舒月腳丫子支在床帳外面,腳踝纖細,足尖時而微微勾起,恰似春日里隨風搖曳的嫩柳。
時而嚶嚀兩聲,江清辭大抵還是溫柔而和緩的。
他的唇在她脖頸處輕輕撕磨,似在探尋,又似在宣告主權,似乎在考慮要在她脖頸何處留
下自己的印記。
他抬起頭看她時,眼睫輕顫,眼中失了些神采,有些迷離。
云舒月縮著腿往后退,被他一把抓住腳踝:“先別走,我幫你擦干凈!
他強硬地握住她的腳踝,云舒月頭一回知道,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是何感覺。
云舒月走到哪兒都是最霸道的那個人,誰若是不聽她的,她就要持續散發魅力,直到場面都以她為主為止。
可這個場面,她越散發魅力,越不受她掌控是怎么回事。
云舒月會臉紅,會嬌羞,但那都是她故意露出來的神態,可現在,她是真的羞死了。
“你能不能先別碰了。”
江清辭頭還埋在那兒,仔細瞅著:“別急,還有一些沒能擦拭干凈!
江清辭用他那繡著竹葉的手帕細細擦拭,待云舒月再也忍不了的時候,他抱住她的腿,將她整個人帶著胯往前拖了拖,然后輕吻了一下。
她早晨如何待他,他便如何待她。
“好了,起來吧!
他并攏她的雙腿,將手帕端端正正疊起來,揣進口袋。
他拍拍她,云舒月癱倒在榻上,一動不動。
江清辭抓起她的腳,給她套上褲子和襪子,又拿起肚兜,往她頭上套。
云舒月伸手奪過:“這個我自己來,你不會!
江清辭是不會穿,他拿起那一小片布料,是在琢磨,怎么給她兜進去。
“你確定你買對尺寸了嗎?”
云舒月怒吼道:“怎么沒買對呢,怎么沒買對呢,女孩子的事情你少管,你先出去!”
江清辭迅速穿好衣服,套上鞋,若不是頭發還散亂著,儼然一個翩翩君子模樣了。
“你先穿,我待會兒帶你去見我父親和母親,還有我弟弟!
這話說得太有指向性,很難不相信象征著某種含義,云舒月剛套上里衣,還沒來得及穿外衣,一個愣。骸澳阏f什么呢,我不要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