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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釋然 不恨了。

    秋季的瀑布與夏季還是不一樣的。

    穿過茂密的樹林, 瀑布和流水整個呈現(xiàn)在面前,周圍的樹木一半枯黃,一半依舊綠著, 水面上時不時會飄落下干癟的葉子,很快又會被自上而下的流水沖走,這片的水很急,前面還來不及離開,后面的水就追了上來,嘩啦啦互相擊打的水聲不絕于耳。

    邶山的瀑布跟它的山一樣,都不算很大, 圈起來的水域也能一眼望到頭, 但因近期頻繁下雨, 水量充足,看上去還是比較壯觀。

    顧星然很少來到這種景區(qū), 看到瀑布的第一眼本能地說了一個“哇”,驚喜地跑到了最靠近圍欄的位置想要近距離觀賞, 卻沒想到接著就被撲面而來的水蒸氣與飛濺的水珠弄得衣服和皮膚一陣陣潮濕。

    再被秋風一吹, 顧星然立馬就感覺到了涼意, 林蕎哭笑不得地把他往后扯了扯, 指指地上靠近瀑布那一邊明顯深一些的印記道:“沒看到這面的地都被濺濕了嗎,朝后面點站,不然弄你一身水霧, 現(xiàn)在剛來感覺不太到,再過一小會你一定會覺得冷, 瀑布旁邊可是非常涼的,濕氣也重。”-

    天氣涼一些來瀑布,林蕎這還是第一次, 她以前大部分來爬山的日子都在春天夏天,不過并不耽誤她了解瀑布的一些特性,最主要的就是濕氣重。

    以前年紀不大的時候,媽媽會派家里的保姆跟著照看他們,保姆在林家工作了有一定年頭,并不年輕,膝蓋手腕等地帶著些關(guān)節(jié)病,每次一到水邊玩,保姆都遠遠的躲開瀑布的區(qū)域,站在水流相對平和位置,林蕎當時好奇的問她原因,保姆告訴她瀑布那邊濕氣太重溫度太涼,呆久了膝蓋疼,還是站在陽光底下舒服點,林蕎當時聽得云里霧里不明原因,直到后來學習多了脖子肩膀疼,著涼了會更痛,她才明白管家的意思。

    夏天的瀑布邊就涼,秋天的只會更涼,看到同樣沒心沒肺站瀑布邊緣的顧星然,林蕎冷不丁就想到了過去的回憶,也想到了偶爾會被她帶出來玩的林思娜,每當保姆想把她們倆一手牽一個的時候,林思娜都不愿意,湊到林蕎旁邊只允許她牽。

    面前的景色依舊美麗,卻讓林蕎無聲的嘆了下氣,還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見,見識過未來的結(jié)局后再倒頭看前面的故事,總會錯綜復雜的讓人唏噓。

    不想打擾到其他兩人的心情,林蕎沒再繼續(xù)想那些煩心事,調(diào)整了下表情跟他們一起移動到距離瀑布一段距離的水邊,這邊溫度還算適宜,風也不大,他們在樹叢旁找了個相對干凈的大石頭,把午飯擺出來開始進食。

    這個天是冷些,不過不是沒有好處,就比如蟲子就比夏天少許多,也不怕吃著吃著東西突然從樹上掉下個什么來,林蕎怕蟲子,對此可是有不少陰影。

    大石頭平坦,把食物放在上面穩(wěn)穩(wěn)地不下滑,那是顧知洵從家里帶的三明治香腸和水果,方便攜帶又比較能充饑,石頭放下東西還有一塊空著,顧知洵從包里掏出了個塑料袋墊在上面,招呼林蕎去坐,林蕎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從自己隨身小包中翻出濕巾,分給他們一人一張,在野外簡單的照顧一下衛(wèi)生。

    就這么一坐兩站,三人解決了午飯,或許是爬山消耗了大部分能量,顧知洵帶的食物大部分被清空,就留下一個蘋果和一個芒果,把垃圾清理干凈以后,顧知洵又翻出一個塑料袋鋪在林蕎旁邊,自己坐上去休息。

    而原本饑腸轆轆的顧星然吃飽喝足,直接恢復到滿電狀態(tài),又湊到瀑布旁邊賞景去了,期間只回來問過一次林蕎手機能不能拍照,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還有點失望,搞得林蕎拼命看顧知洵眼色,這年頭手機能打電話就很不錯了,還拍照呢?老老實實用照相機吧。

    照相機沒帶,顧星然只能用眼睛去裝,在周圍東瞅瞅西瞅瞅看什么都有趣,這會的山才叫山,還沒那么多被開發(fā)的痕跡,也可能是邶山?jīng)]多出名,所以非常原生態(tài)。

    林蕎則是坐在原地休息養(yǎng)精蓄銳,她沒顧星然的好體力,現(xiàn)在兩條腿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了,吃過飯好了些,就是有點犯困,不過還好瀑布邊一會一陣小風的,能時不時給她吹清醒些,至于顧知洵,林蕎就不知道他

    坐在這干什么了,憑他的實力爬半天山不至于多累,剛才緩的那一會足夠休息過來。

    “你怎么不過去跟小顧一起玩?”

    林蕎手撐在石頭上,身體前傾,探頭朝著顧星然的方向看了一眼,顧星然一直沿著瀑布朝上走,這會身形幾乎與旁邊的樹木融為一體,就剩下了個拇指大的小點。

    顧知洵收拾包的動作一停,很快又恢復如常,淡聲道:“我來過許多次了,對這里不如他新奇,歇一會再過去看也一樣。”

    石頭很高,林蕎整個人坐上來時腳不沾地,她晃蕩著兩條小細腿,歪著腦袋對顧知洵挑挑眉,故意逗他:“是嗎?我還以為你是特地留下來陪我的。”

    顧知洵轉(zhuǎn)頭,對上她的視線,眼眸干凈的面前的流水似的:“是,我是留下來陪你的。”

    這回輪到林蕎愣了半拍,她沒想到顧知洵會直接承認,反應(yīng)過來后,她尷尬地干笑了幾聲,手指扣住了石頭:“謝謝了,但其實不用,你去玩就行,不用管我。”

    顧知洵沒吭聲,他重新低下頭,垂著眼從背包里翻出了剩下的那一個芒果,濃密的眼睫像鴉羽般晃動了兩下:“吃嗎?”

    林蕎剛吃完飯,其實不太餓,但水果這東西畢竟跟飯不一樣,吃了也只能算是飯后小甜點,摸著飽飽的肚子,看著黃燦燦的芒果,她還是成功被勾引住了。

    “想吃。”林蕎停頓下,又搖搖頭,“但是還是算了,沒帶刀扒它太麻煩,肯定會弄得滿手都是,剛才我就因為覺得麻煩才沒吃,現(xiàn)在飽了就更懶得弄,還是等回家再說吧。”

    她本來還想說要不把那個蘋果拿出來給她啃,雖然在她看來不如芒果好吃,但好歹方便一點,但顧知洵的動作把她這些話都堵了回去,他默默用消毒濕巾又把手擦了一遍,然后拿出芒果,從頭部開始扒皮。

    光滑的表皮被撕扯下來,露出里面拉絲飽滿帶著香味的果肉,黃色的汁液蔓延在他的手指之間,把他的修剪平整的指甲蓋都染成了黃色,這些顧知洵就像是沒看見一樣,自顧自的繼續(xù)動作,直到把半個芒果剝出來,他才從旁邊拿過干凈的餐巾紙包住下半部分,遞給林蕎。

    “吃吧。”

    黃澄澄的芒果就在眼前,香甜的果香讓林蕎嘴里瞬間分泌出了唾液,她看看芒果,又看看溫柔笑著顧知洵,小聲的嘟囔了句謝謝,然后很沒出息的接過來大口咬下去——哇,真甜!

    怕果汁滴到身上,林蕎趴著身子開始吃,啃著啃著她驀地感覺腦袋后面一輕,再一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顧知洵把她的辮子細心的拎了起來,林蕎眨巴了兩下眼睛,回過頭又咬了一口芒果,卻是又感受到了前不久在家看電影那次,吃芒果吃的如同嚼蠟的味覺。

    林蕎知道兩人未來會結(jié)婚,但對什么時候曖昧、在一起、談戀愛等細節(jié)一概不知,或許是高中畢業(yè),或許是大學,又或許是大學畢業(yè)以后,這期間橫跨著數(shù)年,數(shù)年的時間又填充著數(shù)段經(jīng)歷,他們分別談過別的男女朋友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在未來的時候林蕎對這沒太多想法,畢竟顧知洵已經(jīng)不年輕了,沉穩(wěn)成熟的一看就很專一,十八歲的顧知洵也沉穩(wěn),可和未來相差甚遠,但凡一笑眉眼間都是溫柔多情,看到這樣的他,林蕎那份安全感就少了一大半,她看著面前被自己啃得沒個形狀的芒果,咕嘟一下把嘴里的咽進肚子里。

    怎么辦,這么細心溫柔又會照顧人的顧知洵,就算是中間那些注定沒有結(jié)果的戀愛她也不想讓給別人。

    胡思亂想地吃完芒果,又是顧知洵處理的果核,林蕎全程就干了兩件事,拿水給自己洗手,拿水給顧知洵洗手。

    “好吃嗎?”顧知洵隨便一洗就想擦手,結(jié)果被林蕎一把揪住,她先點頭回答他的問題。

    “好吃。”

    答完了,她又抽出一條濕巾開始認真地擦顧知洵被染黃的指頭,這種果汁很上色,擦拭的效果不算特別明顯,但好歹有點用,從很黃變成有點黃,直到濕巾都被她搓成了網(wǎng)狀的黃色爛布條子才作罷,林蕎大功告成的一掐腰。

    “快看看干不干凈,我給自己擦手都沒這么認真過呢。”

    顧知洵輕笑,舉起手來一根根指頭看過去:“非常干凈,好像比剝芒果之前還要干凈些。”

    林蕎撲哧一笑:“少給我貧嘴,那指尖還是黃色的當我沒看見是吧。”

    不過吐槽歸吐槽,但這話還是讓林蕎挺開心的,她小跑過去扔了垃圾,伸了個懶腰走到水邊,蹲下伸手進去感受冰冰涼涼的流水,有些發(fā)熱的心鎮(zhèn)逐漸靜下來。

    這邊的水比瀑布邊要平緩許多,也沒那么多起伏的波瀾,清澈的可以一眼看到里面大大小小堆積的石塊,有圓的有方的,顏色也是各式各樣,除了沒有嬉戲的小魚,光看著就讓人感覺心情放松許多。

    山里的水很涼,手在里面放一會就有種陰冷的感覺,林蕎放棄脫鞋把腳放到水里的想法,她還不想年紀輕輕就患上關(guān)節(jié)炎,這個季節(jié)就不適合下水。

    清透的水面倒映著林蕎蹲下的影子,她把一直晃動水的手收起來后,水面逐漸平和下來,她又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顧知洵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不看瀑布不看山峰不看樹木,只看著她。

    林蕎胸口一緊,移開視線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她一直低著頭,發(fā)絲被吹得亂七八糟,有些甚至纏繞在她的項鏈上,林蕎頓時有些后悔今天為了帶帽子沒扎頭發(fā),這風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惱人。

    然而就在林蕎想把纏在項鏈上的頭發(fā)解開時,不知道是今早沒帶好還是力氣太大,她只感覺脖子突然一松,下一秒項鏈竟從她身上滑落,‘撲通’一聲掉進了水里。

    林蕎傻眼了,血液瞬間沖到腦袋頂,驚呼一聲后迅速伸手進水想把項鏈撈出來,可她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急湍的水流,項鏈順滑地從她指尖處溜走,眨眼就被水波沖到了別的位置。

    那吊墜上亮晶晶的小太陽與波光粼粼的水面混在一起,倒映在林蕎的眼眸里,涼了她的心,白了她的臉,大冷天的水溫都趕不上她此刻寒透了四肢,那可是顧星然送她的圣誕禮物,才帶了沒幾天就這么丟了像話嗎,別說顧星然了,連她都原諒不了自己!

    林蕎驚慌失措的樣子落入顧知洵的眼里,他立馬上前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的項鏈,我的項鏈掉水里了!”

    林蕎有些語無倫次,她急得快要飆淚,那項鏈已經(jīng)被沖到了靠近水中央的位置,正掛在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上,隨時都有可能被下一波水流給沖沒,如果這只是一條普通的項鏈也就算了,但這是顧星然給她的圣誕節(jié)禮物,還是從二三年帶來的,這個世界上僅此一條!

    “你們在這干嘛呢,我們繼續(xù)往上爬吧?”

    隨著一陣

    小跑的腳步聲,顧星然重新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這邊全是樹蔭不怕太陽曬,他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里,額頭跑出了一層熱汗,林蕎一扭頭看到顧星然回來了,更是感到心虛焦急,她‘嗖’一下站起身,哭喪著臉對顧星然道。

    “完蛋了完蛋了,我不小心把項鏈掉到水里了!”

    顧星然遲疑半拍,瞅了眼林蕎與來時不同空蕩蕩的脖子,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什么,他連忙走過去:“掉到哪了?”

    林蕎朝著水中間石頭的位置一指,帶著哭腔問:“掛在那個石頭上,能看到嗎,馬上就要被水沖走了。”

    顧星然探身朝著那邊瞇眼一看,好不容易才透過水面看到了石頭上那條纖細的鏈子:“我去,還真是……”

    為了給林蕎這份圣誕節(jié)禮物,顧星然起碼跑了六七家店才找到合適的,說不可惜是假的,但既然已經(jīng)掉到了水中間,這個大冷天進去撿也不現(xiàn)實,他稍微惋惜了幾秒就想開了,沒關(guān)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大不了有空他再給林蕎買條新的唄。

    “哎呀?jīng)]事小問題,我再給你——我擦,林蕎你怎么突然脫鞋,你想干嘛!”

    顧星然話才說到一半,一扭頭就看到林蕎蹲下身子在那解鞋帶,一只解完又開始解剩下那只,聽到顧星然帶著詫異的聲音,她抿緊嘴唇頭都不抬,語氣有點急,但更多的是堅定。

    “我要去把項鏈撿回來。”

    顧星然兩眼一放大,音量拔高十個度:“什么!這么冷的天你瘋了是吧!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一條項鏈而已至于嗎,等我再給你買條一樣……”他一頓,想起現(xiàn)在不是在某寶一打關(guān)鍵字就能找到同款的二三年,舌頭連忙拐了個彎,稍微改了幾個字,“等我再給你買條差不多的嘛,難道你就那么喜歡那條嗎?”

    林蕎解完鞋帶,‘嗖’地一下站起身來,把腳上的運動鞋蹬掉,轉(zhuǎn)頭看著顧星然點了點頭。

    “對,喜歡,因為那是你送我的。”

    顧星然愣在原地,上方的樹梢茂密,只有零星幾點陽光透過縫隙灑落下來,柔和的光斑落在少女的皮膚上,林蕎的面容、聲音、話語,都像是突如其來的雨滴似的砸在顧星然的眼里,耳朵里,那張屬于十八歲年輕俏麗的臉龐對顧星然來說是那么熟悉,他從生下來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這張臉,一直看到十歲那年。

    現(xiàn)在的林蕎對自己的好,顧星然早就不會再去刻意否認,但他總是會把十八歲的林蕎,和四十多歲的媽媽分開成兩個人,他始終覺得她們是不一樣的。

    可在這一刻,他卻忽然分不清跟自己說話的人到底是林蕎還是媽媽,這八年來顧星然很少被人如此堅決的肯定過,所以才在遇見林蕎后,每次遇到事情她總是堅定的選擇自己而感到溫暖,一顆凍成了冰坨的心臟逐漸化開,顧星然以為他是因為林蕎的好才會心軟,可此刻站在山間流水旁,吹著清涼潮濕的風,聽著綠植摩擦碰撞的脆響,他突然就靈光一閃找到了原因。

    是因為林蕎跟他的媽媽一樣。

    在媽媽還在的時候,顧星然從沒一次被否定過。

    林蕎就是媽媽,媽媽就是林蕎,這個事實一直擺在顧星然的面前,可在這一刻,他才有了真正的實感,什么林蕎不林蕎,對自己好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媽媽而已。

    像一臺被按了暫停的機器,顧星然眼神發(fā)直地愣在原地,沒再有接下來的動作,就這一回功夫,林蕎已經(jīng)干凈利索地把襪子也給脫了,她剛想赤腳踩在地上,手腕就被人一把拉住,她身形一晃緊接著借助那人的力道穩(wěn)住,腳沒能離開鞋里,踮著腳尖站在原地。

    “把鞋穿上。”

    瀑布流動帶來山泉的氣味,沁人心脾,可顧知洵的聲音卻比水流還要清爽干脆,他輕柔地交代了林蕎一句,隨后松開手用更快的速度脫鞋撩褲腿,在林蕎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顧知洵已然一腳踏進冰涼的水中。

    林蕎瞳孔一縮,反射性地捂住嘴巴,她脫下襪子后暴露在空氣中的腳脖被涼意包裹,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而這些小疙瘩在看到顧知洵下水后更是一路向上延伸,只是看著就感覺冷,顧知洵卻下水下的毫不猶豫,比提前做過心理建設(shè)的林蕎還要干脆。

    震驚的尖叫、勸告的話,都被林蕎憋在了嗓子眼,因為顧知洵根本就沒給她機會,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大步走離了岸邊,速度不快,卻十分的穩(wěn),完全看不出腳下踩得是被水流沖擊到無比光滑的石塊。

    水面起起伏伏,沾濕了顧知洵因走動稍微下滑的褲腿,留下一片深色的水跡,林蕎看著那個位置,兩眼一眨不眨,只覺得胸口里有什么東西在撞,發(fā)出撲通撲通的響聲,好像要闖出來了一樣。

    顧知洵應(yīng)該也是怕冷的,林蕎看到了他緊抿的嘴唇和眉間細小的褶皺,只不過這些在他撿到掛在水中央石塊的項鏈時盡數(shù)消失,變成了種松了口氣的歡喜,接著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回到岸邊,兩只沾了水的腳直接踩上了泥土地,直直地走到林蕎身邊,扯過她一只手,將冰涼的項鏈小心翼翼放在了她手心里。

    “找到了。”

    林蕎看著自己的手心,那里面的小東西上還殘留著水珠,沒一會就在手掌中聚集成一團,水逐漸被她的體溫暖熱,林蕎才驀然回過神來想要謝謝顧知洵,一抬眼卻只看到他一個直挺挺的背影。

    他拎著一雙鞋去了岸邊清理,除了交給她項鏈,其他什么都沒說。

    那背影單薄,挺拔,像是山間一顆清冷的松樹,零碎的光影環(huán)繞在他的周圍,照得他皮膚透亮,脖頸耳后細小的絨毛發(fā)著光,林蕎不由自主地攥緊手,把項鏈包裹在手心里,望著顧知洵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數(shù)秒后,她轉(zhuǎn)過身去,面對顧星然張開手,展示出里面反著光的項鏈,嘴角揚起一個失而復得后欣喜的笑容。

    “快看,項鏈找回來了!”

    顧星然許久沒看到林蕎笑得這么開心,臉頰兩側(cè)的酒窩淺淺,雙眼彎彎像是兩鉤月牙,林蕎掌心中吊墜上的鉆石在閃,她背后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也在閃,卻通通不如她那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眸子明亮。

    看著看著,顧星然也笑了,他無奈地揉了揉額頭,在心里罵了句臟話,耳邊好似傳來‘咔嚓’幾下,那是捆住他八年的鎖鏈斷裂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松感像暖流一樣劃過全身,他想,他也該放過自己,放過那個人了。

    恨什么恨,不恨了。

    他現(xiàn)在真的一丁點都不恨林蕎,不恨媽媽了。

    他只想好好地把握現(xiàn)在、珍惜現(xiàn)在、踏踏實實過好每一天,最起碼現(xiàn)在,他很幸福。

    顧星然垂下手,對上林蕎帶著期待的雙眼,豎起一根大拇指對著她和顧知洵,撲哧一聲笑道:“你們兩個,牛叉,在下服了。”

    林蕎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把項鏈重新帶回脖子上,顧知洵沖洗完擦干重新穿上鞋回來恰好聽到顧星然的話,面露疑惑的重復了句:“牛叉?”

    他看看顧星然又看看林蕎:“什么意思?”

    林蕎憋住笑用肩膀撞了下顧星然,瞪他一眼警告他說話注意點,然后轉(zhuǎn)頭跟顧知洵解釋:“沒什么沒什么,他夸你厲害呢。”

    顧知洵揚了下眉峰沒說話,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林蕎朝著他腳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慌亂的握住帽檐整理下帽子,聲音比剛才小上了許多。

    “水很涼吧。”

    “不涼,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顧知洵語氣平淡的不像是進入初冬的河水,更像是去淋浴間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

    林蕎嘟了嘟嘴,在心里暗罵一聲騙人,她剛剛?cè)伎匆娏耍M了水的皮膚都凍得有些發(fā)紅,怎么可能一點感覺沒有,這么說只是為了讓她放心而已。

    林蕎的手下滑,放在了項鏈的位置,它已經(jīng)被她的體溫重新暖熱,她抬眼,望著顧知洵清雋的臉龐,重新提高音量,很真誠,很珍重的開口。

    “謝謝你顧知洵,謝謝你幫我撿回項鏈,還有……我也想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顧知洵一怔,他睫毛晃了晃上前半步,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幾下:“為什么突然說這種話。”

    林蕎咬了下唇,兩根食指在身前無意識的打轉(zhuǎn),有點不太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謝謝你,真心的。”

    “好,我收到了。”顧知洵垂眸,用手順勢把她耳邊的碎發(fā)攏到耳后,嘴角揚起一個弧度,“雖然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林蕎眨眨眼:“哪里怪?”

    “就像是……”顧知洵停了半拍,才繼續(xù),“就像是電視劇的最后一集,小說的最后一章里會出現(xiàn)的話,讓我感覺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似的。”

    看到林蕎的鞋帶還沒擠上,他自然地蹲下,伸手把她扯出來的鞋帶拉緊,靈巧地擠上蝴蝶結(jié),聲音沒停:“但我知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見不到你,除非你連夜把房子從我家旁邊搬走。”

    林蕎盯著顧知洵黑乎乎的頭頂看,發(fā)出一聲笑,沒再說話,等顧知洵給她系完鞋帶,她兩只腳在地上跺了跺整理了下,一扭頭就跟一臉八卦的顧星然對上視線。

    顧星然在旁邊偷看、哦不,光明正大的看完了全程,俊男靚女相處時飄蕩著粉紅色的泡泡讓他忍不住不看,最起碼在他眼里是那都是粉紅色泡泡,他剛才摸著下巴兩眼在年輕爸媽身上打轉(zhuǎn),只覺得一切真是剛剛好,這種青澀懵懂的感情過了這個年紀真是很難體會到了,以前他見到班里女生磕網(wǎng)上的cp還覺得不理解,現(xiàn)在忽然恍然大悟,原來磕cp是件這么舒爽的事,這不,面前兩位還沒覺察出什么,他卻比兩個當事人還要興奮,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林蕎被顧星然的眼神瞅的發(fā)毛,搓了下手臂睨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顧星然嬉皮笑臉地又挑眉又眨眼,一副“我懂得我懂得”的表情,弄得林蕎哭笑不得,她懶得多說什么,走到大石頭旁從包里拿出水喝,顧知洵走過來后她頭都不抬地遞給他,后者接來過喝了好幾口,表情一變沒變,嘴巴倒是水潤多了。

    項鏈找回皆大歡喜,三人沒在原地耽誤,重新收拾了下東西繼續(xù)朝山上爬,到了山頂找了個小亭子坐著休息,還輪流朝著山下喊了半天。

    等到玩累了,太陽有下落的趨勢,便是下山的時間,邶山不高,爬上去快,下

    山也快,沒一會工夫就到了瀑布的位置,又往下走了會,顧星然忽然看著某個方向攔住兩人。

    “等等。”

    他直勾勾地盯著那處看,說話的時候連眼珠都沒轉(zhuǎn)一下:“你們不是要上廁所嗎,我記得在這附近就有一個,快去吧,我不想上,在這等著你們。”

    林蕎點頭,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眸中閃過驚訝:“又是這個廟?奧對,我們上下山走的同一條路,遇見它也正常,只是不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見到了。”

    她沒把這放在心上,拽著顧知洵跟隨標識朝著廁所走去,留下顧星然在原地等候。

    顧星然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像被吸住的磁鐵似的盯著廟看,好一會沒有動作,直到林間傳來聲不知名的鳥叫,他才忽然跟如夢初醒一樣邁開腿,大步朝著破敗的廟走去,沒有一秒遲疑。

    ‘咔嚓’,顧星然站定在老槐樹旁,踩斷了廟宇前一根枯干的樹枝,在寂靜的空氣中發(fā)出聲脆響,帶著細小的回音,顯得四周更加的空曠靜謐。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廟宇腐朽老舊的木制院門,還有上面看不清字的牌匾,最后落向雜草橫生,泥土碎磚遍布,堆積著零散垃圾的內(nèi)院,身體稍微凝固了下,但幾秒后,他還是抬起腿,越過廟宇前高高的門檻,走進了這片被遺棄的空間之中。

    顧星然脊骨筆直,吊兒郎當?shù)奶一ㄑ勐晕⒗瓟n著,神色頗為正經(jīng),如同此刻沉寂平靜的小廟一樣,其中隱約可見幾分執(zhí)拗的決然。

    廟宇荒廢了許久,院內(nèi)不知多久沒進過人類,只有許多其他生物存在過的痕跡,角落處的蜘蛛網(wǎng),地上的昆蟲尸體,還有被風吹動后沙沙響著的雜草叢。

    顧星然的注意力沒在其他事物上停留,他徑直走進了廟宇內(nèi),里面的空間極小,除了最中間泥塑的神像和香爐,地上破破爛爛的蒲團以外沒其他的東西,灰塵和蜘蛛網(wǎng)遍布,盡顯荒涼。

    不知道距離上一次有人來上香祈福過去了多久。

    內(nèi)堂昏暗,好在外面陽光正盛,借著昏暗的光,顧星然站在中央靜靜的看了會面前的神像,忽地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認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摘掉頭上的帽子,最后抿緊嘴唇,彎下一條腿,又彎下一條腿,鄭重地跪在了神像之前。

    把帽子扔在腿上,顧星然望著面前高大的神像雙手合十,眼皮微微顫動,里面是一種從未有過在他臉上出現(xiàn)過的情緒,既嚴肅,又忐忑,那個無法無天的外殼完全碎裂開,他閉上雙眼,指尖冰涼,嘴唇輕張,跪拜于這充滿著腐朽潮濕發(fā)霉空氣的小屋,在心中喃喃低語。

    ——神仙大人,我對跪拜祈福的流程不太熟練,如果哪里做的不對,還請您多多包涵。

    來的匆忙,連根香也沒帶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惜我這連煙都戒了,不然保準請您抽上一根華子,那是凡間最人情世故的味道。

    扯遠了,神仙您好,我是顧星然,為了防止您不知道是哪三個字,我等會在地面的灰上給您寫一遍,額…您千萬別誤會,我不是說您這許久沒人來的意思,就是怕您到時候認錯了我。

    對,是這樣的,我想向您許一個愿,一個很小很小的愿望,我不知道您具體是哪位神仙,就當您是山神了,山神大人,我非常誠懇的交代,我以前從來不信這些神了鬼了的,覺得假到不行,但現(xiàn)在我向您保證,我是誠心誠懇的拜見山神大人,向您祈福——

    想到這,顧星然呼吸暫停,腰背似蝦米般彎曲下來,后頸的骨節(jié)一塊塊突出,像是邶山上高低不平姿態(tài)各異的石頭塊,他那雙合攏在身前的手顫動了下,在寂靜中緩緩上移,拇指抵住鼻子,食指輕觸額頭,與緊皺的眉形成一副虔誠謙卑的畫面。

    他在心中繼續(xù)道。

    ——升學姻緣,未來事業(yè),發(fā)財長生,我顧星然都不求,我只求您能保佑一個人平安,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未來,我都求她能夠身體安康,好好活著,過自己的人生。

    如果,我是說如果,您老能幫我給她捎句話,那我更加感激不盡,未來一定會再次回來正式給您增添香火,那啥,我想說的是——

    媽,我不恨你了。

    愿你從今往后健康、幸福、平安,開心常伴。

    ‘砰’,‘砰’,‘砰’。

    顧星然雙手觸地,磕了三個響頭。

    他站起身,也沒擦去額頭上蹭的灰,只是望著神像長久無言,手下緊緊握著帽子,指腹泛起白色。

    一陣呼喚聲由遠及近,叢模糊到能隱約聽見“小顧”兩個字,顧星然喉間滾動,最后朝著神像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走出了廟宇之中。

    一切又重新回歸了平靜。

    第102章 幻境 到底有幾個她?

    出了院子, 入目的便是那顆有了年頭的老槐樹,顧星然沒過多停留,與之擦肩而過, 只是忽然風起,一陣帶著不明香氣的味道拂過他的鼻尖,令他的腳步遲緩了半拍。

    那是種花香,比玫瑰淡,比桂花清,顧星然以前應(yīng)該是在哪聞過,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但等他想仔細去聞一下的時候, 那花香又像是幻覺一樣消失的干干凈凈。

    顧星然疑惑的看了眼身旁粗壯的老槐樹, 這個月份總不能是槐花香吧。

    “小顧你怎么在這里呀!我們找了你老半天。”

    林蕎急急匆匆像是只蝴蝶似的撲來,打斷了顧星然的思緒, 他的視線叢槐樹上移動到突然出現(xiàn)的少女身上,神色波動了下, 隨后又回歸平靜。

    “我等你們等的無聊, 就在附近隨便逛了逛, 對不住了。”

    “今天怎么這么乖, 我都有點不太習慣了。”林蕎驚訝的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最后停在

    他的額頭上,“等等, 你這蹭的什么東西臟臟的,我拿濕巾給你擦擦。”

    顧星然一把攬住她的肩, 朝著不遠處的顧知洵走去:“哎呦,再耽誤下午天都要黑了,還想不想下山吃炒雞了, 走走,咱邊走邊擦。”

    “啊!別提炒雞,我都要饞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想邶山這家炒山雞想多久了,從在二三年那到現(xiàn)在足足過了好幾個月,今天終于能吃到了!”

    “噓噓噓,你小聲點,不怕被我爸聽到是吧,露餡了我可不幫你收拾爛攤子。”

    “臭小子又傲嬌,哼,我才不信你會不管我呢。”

    ……

    邶山之游告一段落,林蕎在下山后也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炒山雞,三人吃飽喝足打道回府時天還沒黑透,補足體力的林蕎又提意在家附近溜達兩圈消飽,等他們正式在家門口做告別又是一個小時之后。

    林蕎已經(jīng)累的話都不想說,隨便跟兩個男生揮揮手就轉(zhuǎn)身想回家,顧星然下意識叫住她,在她回頭看來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他抬手朝她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沒什么,回家早點休息,晚安。”

    林蕎歪了下頭,黑溜溜的眼睛在他和顧知洵身上打轉(zhuǎn)一圈,勾唇笑了下。

    “嗯,你們也晚安。”

    說完,她轉(zhuǎn)身蹦蹦跳跳的朝著自家大門走去,影子在路燈的照射下一晃一晃的,直至消失不見。

    天色已晚,顧知洵摘了帽子掛在包上,他側(cè)目看了看顧星然,清潤的眉眼中似乎看透了什么:“有話想說?”

    顧星然搖頭:“沒。”

    顧星然不想說,顧知洵也就沒再追問,兩人并肩朝著院子內(nèi)走去,閑聊的話語夾雜在夜晚的略帶濕冷的空氣中,進了屋后換下鞋,顧知洵先一步提著背包上樓收拾,顧星然慢慢悠悠的又脫外套又脫襪子,路過客廳看到奶奶在看電視還湊過去瞅了幾眼。

    不看也就算了,一看顧星然兩眼就是一亮,呦,小小的電視屏幕里竟然全是老熟人,小燕子紫薇永琪爾康,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還珠格格嗎?

    原來還珠是九八年開播的,還真是巧,未來紅遍大江南北的劇首播竟然讓他給趕上了。

    顧星然來了興致,飛快地跑上樓把東西往房間一扔,又下來坐在孟書蓮身邊跟她一起看電視,興致勃勃的探討劇情發(fā)展,偶爾還給奶奶來個小劇透,把孟書蓮哄得眉開眼笑的。

    孟書蓮用到眼的時候都會戴眼鏡,上次顧星然見是因為工作,這次見是娛樂,他看著奶奶單手推了下鏡框,端起面前的花茶喝了一小口,若有所思的得出了句結(jié)論。

    “我有種直覺,這里面的演員以后說不定都會出名。”

    顧星然差點都要笑出聲來了,那嘴角是壓都壓不住的上翹,他想不愧是他的女強人奶奶,這眼神就是非比尋常的銳利,可不是嗎,未來這劇里從主演到配角未來都是個頂個的紅火,每個單拎出來都了不得,都不僅僅是“出名”了。

    他比了個大拇指:“阿姨就是眼神毒辣,我也這么覺得的。”

    說起來顧星然這年紀不該對這部老劇這么感興趣,會這樣是有個原因的,他媽媽扔在家那本被撕了內(nèi)容,也就是封皮內(nèi)側(cè)寫了她座右銘的日記本,最外面封皮的圖片就是還珠原班人馬演的情深深雨蒙蒙,據(jù)他媽說當年她想到這座右銘的時候正趕上這部劇開播,于是便買了這么一個筆記本作為紀念,顧星然對此印象很深,在家里見不到這本子還覺得奇怪,后來他才知道原來是被他媽藏起來當日記本了。

    顧星然失笑,他跟這兩部劇的緣分還真是不淺,未來是情深深雨蒙蒙,在這里成了還珠,還真是讓他想起不少以前的事……

    忽然,顧星然臉上的笑凝固起來,他眉頭一皺,嘴角的弧度在幾秒內(nèi)消失,變成了條微微向下的線,原本放松坐著的身體也變得僵直,像是冷不丁意識到什么事一樣。

    等一下…情深深雨蒙蒙是在還珠之后播出的是吧?

    他媽媽是在前者播出的時候編出的這句話,可為什么在二三年的時候他曾經(jīng)聽林蕎說過?顧星然從來沒注意過這些細節(jié),如果不是看到電視上的還珠格格他壓根沒注意到時間線的問題,現(xiàn)在還珠才剛剛開播,林蕎理應(yīng)不知道這話才對,所以前一陣在樓頂喝酒他跟年輕老爸提起這話那會,他爸才會一臉莫名其妙,原來不是不知道,而是林蕎在這個時候壓根還沒想出來啊?

    可這又怎么能解釋林蕎對他說過這話的場景呢?顧星然劍眉越皺越緊,表情越來越難看,他心跳控制不住的變快,耳邊也出現(xiàn)除了電視外亂糟糟的嗡鳴聲,思緒的轉(zhuǎn)動就像是從5G網(wǎng)切換到了2G,卡卡頓頓,昏昏沉沉,像撒了滿地的珠子找不到串起來的線,也像是進到迷宮里處處撞壁尋不到出去的路。

    “小顧,你怎么了?”

    或許是顧星然的狀態(tài)太異常,吸引了孟書蓮的注意,她把視線從電視劇上移開,疑惑的問了他一句,顧星然腦袋清醒半秒,意識到自己還在客廳沙發(fā)上跟孟書蓮一起看劇,他掐了掐手心隱去神色中的不平靜,勉強揚起個笑,側(cè)頭看孟書蓮。

    “沒事阿姨,我就是有些困了,您先看吧,我上去休息一下。”

    孟書蓮不疑有他,拍了拍顧星然的肩點點頭,她的態(tài)度早已轉(zhuǎn)換,從一開始的警惕到對顧星然真心的喜愛,話語和動作也不由的親近起來,不似初見那般陌生。

    “好的,你快去休息吧,玩了一天肯定累了,辛苦你還花時間陪阿姨看電視了。”

    顧星然想說沒有奶奶,我一點都不辛苦,能跟你一起看電視很開心,可心里埋著的那件事讓他沒力氣再開口,只能胡亂應(yīng)了幾聲就站起身,眼神飄忽的回到了樓上的房間內(nèi)。

    屋內(nèi)沒開燈,椅子上是顧星然剛才隨手扔的外套,他打開床頭的一盞小臺燈,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般一下仰倒在床上,腦袋里亂成了一鍋粥。

    冷靜,冷靜,顧星然閉上雙眼在心里重復了幾遍這兩個字,然后踢掉拖鞋規(guī)整的躺在枕頭上深呼吸一口,力求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tài),然后重新思考剛才沒得出的結(jié)論,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捋上一遍。

    首先,第一個問題是,現(xiàn)在林蕎到底知不知道“一次略微不足,三次會招人煩,所以兩次剛剛好。”這句座右銘。

    按照時間上來看,她應(yīng)該是不知道的,可顧星然卻清晰的記得二三年兩人剛認識那會,她說過這句話,當時他還不知道她是年輕的媽媽,所以對此印象很深。

    第二個問題是,現(xiàn)在的顧知洵知不知道。

    這次顧星然很快就得到了結(jié)論,他爸應(yīng)該是不知道的,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這對青梅竹馬之間有多熟悉他是看在眼里的,憑他爸對他媽的了解,但凡是聽到這話一定會記得,而憑他媽對他爸的信任程度,也一定會第一時刻把她想出的“名言名句”告訴他,沒有第二個人選。

    那么疑問就又回到第一個問題來了,既然現(xiàn)在的林蕎還沒尋思出這么一句話來,那為什么他會親耳聽到林蕎說呢?顧星然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情又重新開始煩躁起來,他緊緊咬住下唇,呼吸聲加重,因為他根本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完全是個偽命題,是個駁論,是個互相排斥、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事,除非有兩個林蕎,一個是不知道這話的,一個是知道這話的,否則他就是見鬼了!

    ……

    顧星然呼吸暫停,下一秒他猛地睜開眼,在昏暗的燈光中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胸膛里的心跳聲像是炸開的鞭炮,激烈迅速的響著。

    除非……有兩個林蕎?

    是,他一直都知道在九八年的林蕎穿越后,二三年存在著兩個林蕎,可要是在九八年的時候也存在著兩個林蕎呢?

    那就說明…說明……

    說明,他媽媽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轟隆’!

    顧星然只覺得腦袋里突然有什么炸開,接著眼前就陷入一片漆黑,臺燈的燈光消失不見,耳邊所有的雜音都按了暫停,除了他自己顫抖的身體和如雷的心跳聲,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仿佛身處另外一個虛幻空間。

    再接著,他還殘留著震驚的雙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像是剛才在樓下看電視那樣在眼前播放,只不過沒有片頭片尾,沒有字幕配樂,他就像是一個漂浮在空中的透明人,看著別人所經(jīng)歷的一切。

    這個人是…林蕎。

    “我靠!我竟然穿越到了二十五年后!還有一個十八歲的好大兒!搞沒搞錯,我也才剛剛十八歲好不好!”

    “不是吧,我是個拋妻棄子的壞女人,我兒子還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校霸,未來還會因為車禍斷腿,蒼天老爺啊!你可真的把我坑慘了,是我前十八年過的太順風順水了所以想給我點試煉嗎?”

    “這到底是個什么時代,為什么連現(xiàn)金都不用了?剛才老板說的那個威信和致富寶到底是什么呀,嗯,不過這包子還真挺好吃的吧唧吧唧。”

    ……

    顧星然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林蕎  ,這不是與他相處數(shù)月的那個林蕎,而是一個對二三年所有新鮮事物陌生,不認識他,不認識他爸,不認識南高所有好友的林蕎——這是從九八年剛穿越來的她。

    穿著復古款式的皮衣牛仔褲,烏發(fā)上幫著一根大腸發(fā)圈,像是野人進城一樣在街道上來回打轉(zhuǎn),什么都要新奇驚愕的多看兩眼,一會自言自語,一會愁眉苦臉,那一言難盡的表情就好像是遇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難題。

    “不行,雖然我年紀輕輕不想當媽,但畢竟他是我親兒子,我得救他,我林蕎的兒子必須四肢健全健健康康的,就算是未來的也不能讓人欺負了!”

    顧星然看著林蕎下定決心,看著她義無反顧的打聽到了南高,看著她找到了“自己”,看著她在他身邊像是守護神似的一舉一動,曾經(jīng)那些若有若無的疑問,偶爾蹦出的猜想,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來林蕎早就知道了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事,知道他會遭遇一場車禍,會遇到生活中的各種變故,換句話說,林蕎克服種種困難呆在二三年只有一個目的——改變他的命運。

    她為他而來,拯救他,溫暖他。

    看著眼前那些自己因為過去的事厭惡林蕎,故意跟她作對發(fā)火的面畫,顧星然只覺得胸口的位置針扎般的痛,像是千萬根細細的針穿透皮膚刺進了內(nèi)里,羞愧懊惱悔恨等等情緒侵占大腦,像是有只無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嚨,令他喘不動氣、說不出話。

    這是顧星然第一次從林蕎的角度看二三年他們經(jīng)歷的一切,揭開了他不曾見到的另個世界,原來這里只是一本書,一本所有人命運都被安排好了的書,而林蕎則是那唯一的變數(shù),他的、余芃的、方雪薇的、江彥的…她改變了所有人的未來,靠一個人的力量將擰成一團的麻繩梳理清晰。

    所以林蕎才會一直提醒他過馬路小心,她早就知道他會遇到一場很嚴重的車禍;所以她沒有提前告訴他真相,是因為時間會后退她根本就沒法說出來;所以他把自己多年積累的怨氣,都撒在了一個想救他的小姑娘身上。

    不對,顧星然反駁了自己,他嘴唇緊抿,視線模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那根本就不是十八歲的林蕎,那是他的媽媽!拯救他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媽媽!一個記憶只到十八歲的她!

    至于那個真正的十八歲林蕎靈魂肯定也出現(xiàn)過,在回到九八年以后,因為每當她出現(xiàn)的時候……顧星然瞳孔猛震。

    每當她出現(xiàn)的時候,林蕎都會變得不認識他!

    突然,顧星然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起來,就像是老電視關(guān)閉前的雪花屏,黑白兩色填滿他的視線,再緊接著他腳下突然一空,劇烈的失重感出現(xiàn),如同從萬米高空的飛機上掉落,速度之快令顧星然連尖叫聲都無法發(fā)出,跟塊從懸崖上掉落的石頭一樣垂直下墜。

    好在這種詭異的感覺持續(xù)的時間不長,幾個喘息之后顧星然重新站回了地面上,只是急速墜落的后遺癥還殘留著一些,他頭重腳輕眼前發(fā)黑,兩條腿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樣軟,險些撲通一聲跪下。

    顧星然下意識地扶住旁邊的東西穩(wěn)住身體,捂著眼睛遮住刺目的光線,伴隨著想吐的欲望,遲到的理智緩緩回歸,墻體冰冷堅硬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令他渾身一僵。

    他好像…能碰到東西了?

    難道說他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顧星然猛地探頭,帶著喜悅將還沒適應(yīng)光亮的雙眼強撐開一條小縫,太好了,他回來了!他現(xiàn)在就要去找林蕎告訴她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了!他要跟她道歉,他還要告訴林蕎其實她只是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她的真實身份是——

    顧星然的思緒戛然而止。

    他渾身僵硬的看著面前的場景,一股涼意出現(xiàn)在頭頂,澆滅了顧星然所有的激情,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那森涼的溫度似乎把他的渾身血液都要凍住了。

    泛著銀光的鐵門,狹小的區(qū)域,硬邦邦的單人床,單調(diào)到極點的裝修風格,還有披頭散發(fā)低著腦袋坐在床上、穿著統(tǒng)一制服著裝的女人……

    這根本就不是顧星然在九八年住的那間臥室。

    這里是,一所監(jiān)獄里的囚房。

    而此刻在他面前坐著,皮膚蒼白,頭發(fā)干枯,像瘋子一樣的這個女人則是……

    ——林思娜。

    第103章 愛恨 丑小鴨終將取代白天鵝

    ‘嘩啦’‘嘩啦’。

    肅靜的小房間中, 只有因女人動作在響的銀色手銬,帶著空曠的回音,明明頭頂白熾的燈刺眼, 卻平白讓人生出種壓抑窒息的感覺。

    顧星然從來不知道監(jiān)獄這么安靜,至少在今天之前,他對于這個地方的認知全部來源于課本,網(wǎng)絡(luò),沒特地關(guān)注過,更別提親眼看過,說是不震撼是假的, 對于所有遵紀守法的正常人來講, 警察犯罪監(jiān)獄這些詞匯天生就帶著無形的壓迫力。

    更何況顧星然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突如其來的身臨于這個地方,面對一個他最不知該怎么面對的人,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點了穴,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如果不是前面經(jīng)歷了那些玄幻的事情, 顧星然現(xiàn)在估計早已癱倒在地上了。

    林思娜并沒發(fā)現(xiàn)顧星然的存在, 她垂著頭做的規(guī)整, 消瘦的身形顯得囚服肥大不合身,比起顧星然最后見林思娜的時候,她更瘦了, 也更憔悴了,完全脫離了他印象中那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形象, 就像是放在古董花瓶中精修的花枯萎落敗了似的。

    顧星然不知道林思娜為什么在牢房手上還帶著手銬,他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她都經(jīng)歷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這里, 有一些問題,這世界上只有林思娜能夠回答他。

    五分鐘的時間內(nèi),顧星然沒急著說話,他的視線在頭頂?shù)谋O(jiān)控和鐵門窗口外的走廊不斷轉(zhuǎn)換,一直沒等到有人沖進來把他當犯人一樣捉走后,才確定這里沒人能看的見他。

    那么,林思娜呢?

    ……

    “喂。”

    牢房冰冷、空曠,不小心掉落東西都能聽到回音,在這里獨自呆著的日子里,林思娜幾乎習慣了這種讓人喘不動氣的壓迫。

    所以她聽到有人說話并沒有任何動作,這里除了她不可能有任何人,獄警更不會這么跟她說話,無論外面林思娜的身份是何,在這里她的身份只有用數(shù)字組成的一段編號,沒有人權(quán),沒有尊重,有的只是面對錯誤的懲罰。

    直到那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又響起一次,她才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看到對面站著那人的一瞬間她表情呆愣了下,但緊接著就冷冷的勾起唇角,重新低下了頭。

    媽的,又出幻覺了。

    林思娜想。

    從被關(guān)起來的那天開始,林思娜就一直出現(xiàn)類似的幻覺,林蕎,顧知洵,顧星然,江彥……這些她見了幾輩子的人,像是如影隨形的鬼魅般不斷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早上睜眼晚上睡覺全都逃不過,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上次睡一個好覺是在什么時候。

    在進入這個鬼地方以后,林思娜就知道一切全都完了。

    機關(guān)算盡,掌握先機,卻還是落得如此下場,她后悔,她憤恨,她不甘,卻依舊改變不了什么,她又成了林蕎的手下敗將。

    如果能夠再來一次就好了。

    林思娜像是木偶人一樣呆滯地看著腕部的手銬,這是她前不久發(fā)瘋要找律師團隊被警察帶上的,那顆長久未得到休息的大腦疲憊亢奮,無限循環(huán)著這一個想法,布滿紅血絲的眼球一動不動,里面閃過貪婪偏執(zhí)癲狂,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狀態(tài)。

    “林思娜,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那個聲音又出現(xiàn)了。

    林思娜僵硬的眼珠晃動一瞬,然后維持著低著腦袋的姿勢向上看,眼皮遮住半個瞳孔,大部分眼白暴露在空氣中,那上面的血絲像是紅色的細蟲一樣向下蔓延,

    隨著她陰晦的表情扭動。

    “吵死了,你怎么在我的幻覺里也這么煩?”

    顧星然一怔,隨后很快回過了神,林思娜這是把他當幻覺了。

    也是,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看著就很不正常,扭曲的表情,雜草般的頭發(fā),跟女鬼一樣上翻的眼珠,再搭配上監(jiān)獄從上往下灑落的慘白燈光,他只是跟這樣的林思娜對視都慎的慌。

    但是他不能退卻,顧星然定了定神,這是難得的一個好機會,管她林思娜認為他是不是幻覺,他都要趁這個時候把剩下所有的疑問都從她嘴里套出來,現(xiàn)在的林思娜瘋的很詭異,但是卻比平常那個完美到無懈可擊的她好對付的多。

    “我問你,我媽到底在哪里?”

    顧星然沒有拖延,張口就問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林思娜策劃了這一切,要說她對此毫不知情顧星然是不相信的,他現(xiàn)在對于林思娜為什么想殺他,又為什么仇恨他們家一丁點興趣都沒有,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知道林思娜對他媽媽的事情到底知不知情。

    林思娜的眼神在聽到顧星然提到“媽”這個字眼后,明顯有一剎那的波動,只不過很快就又消失不見,嘴里不帶感情的回答:“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顧星然咬了咬牙上前一步,用俯視的目光看著床上坐著的女人:“林思娜,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幻覺吧?難道你對你的幻覺也會撒謊?”

    “你算是什么東西,也配的上我撒謊?”褪去偽裝的林思娜絲毫不掩飾對顧星然的厭惡,她略微坐直身子,干澀的眼球上下掃視了顧星然一趟,然后生出了種高傲、不屑的表情,就好像她現(xiàn)在不是穿著獄衣坐在牢房里,還是以前那個一身奢侈品的貴婦人一樣。

    “礙眼的家伙,除不掉的攔路狗,林蕎怎么會生出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連江彥都比你強一萬倍!當年那車就該把你一下子撞死,而不是斷腿那么簡單,那樣你還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蹦跶!”

    聽到“撞死”“斷腿”,顧星然的眉頭條件反射的皺起,他剛想罵林思娜再詛咒他也沒用,他也依舊活得好好的,就想到了剛才在林蕎視角看到的某些內(nèi)容。

    林蕎說,林思娜是重生的。

    所以她知道那本書、也就是上輩子發(fā)生的事,顧星然眼中閃過詫異,原來他真的跟書中描述的一樣成為過殘疾,并且聽林思娜這語氣,說不定上次的事故也是她策劃的。

    不,不是說不定,是一定!這次林思娜利用了江彥把他叫到事故現(xiàn)場是故技重施,上輩子她肯定也是這么做的,所以江彥在那場車禍后退學再也沒有出現(xiàn),就算是兩人再有仇,在真正的生死前也都是小打小鬧,看到顧星然的腿“因為自己”斷掉,江彥也不可能一絲愧疚都沒有,所以再也沒出現(xiàn)在顧星然面前。

    這恰恰說明了,上輩子的事故也是林思娜制造的,顧星然最討厭的江彥不過是林思娜的一枚棋子罷了,兩輩子里,林思娜都想要將他滅口,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顧星然氣得眼底泛紅,不僅是為自己,也是為媽媽和江彥,他沖著林思娜低吼:“你到底憑什么這么對我和我的家人?我們跟你無冤無仇,我媽甚至還算是你的恩人,你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當初我姥姥就不該管你!讓你自生自滅才對!”

    聽到顧星然的話,林思娜臉色唰的一下白了,她猛地站起身死死瞪著顧星然,最不想暴露給別人的身世從別人嘴中說出來,讓她的情緒終于壓抑不住的高漲起來,聲音一句比一句大。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林蕎告訴你的?還是顧知洵那個賤人?果然,你們都該死,都該死!!”

    “沒有任何人告訴我,我爸媽從來沒告訴過我你不是親生的事情,他們從小到大沒用有色眼鏡看過你,而你呢,你又是怎么對他們的!”如果不是剛剛看到,顧星然這輩子都不知道林思娜不是他的親小姨,更不會知道眼前這個有多么的忘恩負義白眼狼!

    顧星然呼吸顫動,怒火中燒,一字一句道:“你想殺我,你還想搶走我爸,甚至連我媽都可能死于你手!林思娜,我真想問問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沒有!!”

    顧星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表情猙獰的林思娜尖叫著打斷,她身體抖如篩子,蒼白著臉不斷重復著一句話:“我沒有,我沒有…我這輩子真的沒有殺她,上輩子也是不小心,誰讓她、誰讓她中途醒了來著,我只是不想事情敗露,這不能怪我……”

    不知想到什么,林思娜突然抬起手,憎恨的指著顧星然:“你果然是顧知洵的兒子,你和他一樣該死!怎么?難道你想跟他一樣殺了我?哈哈哈可笑!你們沒想到吧?命運女神是眷顧我的,在他揮刀的那一瞬間我又重生了,我沒死,我沒死!那個冬天的勝利者是我!”

    林思娜癲狂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突然又捂住肚子,露出心有余悸的恐懼表情,就好像腹部的位置真的插了一把刀似的,而顧星然沒心情觀賞她這段無實物表演,早被她話中的信息量沖擊的說不出話來。

    也就是說,在上輩子的時候林思娜失手殺了他媽,然后他爸想要以牙還牙的復仇,結(jié)果在最后關(guān)頭林思娜重生了,等等,可是這怎么可能呢?他爸那個人一向理智,不可能采取這種極端的方式啊!

    “你以為你們愛林蕎嗎?不,你們沒有一個人比以前的我更愛她!”

    這一次不用顧星然引導,精神不佳的林思娜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像是一個把秘密憋了半生終于能說出口的腐朽老人一樣,眼眶大睜,神色扭曲,斷斷續(xù)續(xù)、迫不及待像倒豆子那般說了起來——

    “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林蕎,我可以二十四小時關(guān)注她的一舉一動,我也可以喜歡上任何她喜歡的東西,無論是衣服物件還是人,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林蕎喜歡的我都會愛屋及烏,父母去世后她就是我的全部!明明是她先不珍惜的!這么完美的人生不過,竟然選擇了顧知洵?顧知洵他憑什么能擁有所有的林蕎?他不配!林蕎得病就是他們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

    “你憑什么這么說我爸!”顧星然額角的神經(jīng)一跳,差點控制不住自己沖上去,但在失去理智前他的表情又是一變,呼吸停滯半拍,“林蕎得病?我媽她得病了?林思娜你他媽什么意思?以前到底都發(fā)生過什么!”

    幾聲刺耳的笑從林思娜喉嚨中擠出,她望著半空神色渙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說自己想說的,對顧星然的話充耳不聞。

    “林蕎喜歡顧知洵,所以我也短暫的喜歡過他,我以為姐姐喜歡的所有東西都是好的,包括男人,卻沒想到這是她走向毀滅的起點,有了家庭以后姐姐演出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成為萬眾矚目中心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婚后的她越來越低調(diào),像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我永遠忘不了她笑著對我說現(xiàn)在的她很幸福的那一刻,那是我對她徹底失望透頂?shù)臅r候,白天鵝怎么能不做白天鵝呢?她就應(yīng)該永遠在舞臺上光環(huán)下被眾星捧月才對!既然林蕎自己從神一般的位置上下來,那么就別怪我不愛她了,所以從那以后我改變了我改變了想法,開始想——憑什么。”

    林思娜嘴角猙獰的弧度緩緩消失,雙目空洞的看向自己的雙手,帶著寒光的手銬印在她的眼底。

    “憑什么,憑什么林蕎可以出生就是白天鵝,而我卻是丑小鴨?林蕎有幸福的家庭有出色的外貌還有別人可望不可及的音樂天賦,而我呢?我什么都沒有,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永遠做林蕎的附屬品,不甘心她能做白天鵝我只能做丑小鴨,憑什么擁有一切的不是我,明明我可以做的比林蕎更好,她只是得到了先機而已!”

    “不過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她不想成為白天鵝沒關(guān)系,我會替她成為的。”林思娜搖搖頭又點點頭,呢喃出了一句讓顧星然很熟悉的話。

    “因為丑小鴨終將成為白天鵝。”

    林思娜定住,渾身上下一動不動,唯獨那顆雜草般的頭顱緩緩抬起,發(fā)縫中的臉龐慘白陰森,用毛骨悚然的目光死死盯著顧星然,補充上了最后一句話。

    “就在…白天鵝消失以后。”

    一陣涼意從顧星然的腳底蔓延開來,雞皮疙瘩一粒粒從他的皮膚上突起,他驚悚的與林思娜對視著,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句十八歲的她寫在日記本中的話——丑小鴨終將成為白天鵝。

    當時他無論怎么思考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卻沒想到現(xiàn)在,在這個場合卻能再次聽見它。

    林思娜一定不會知道他看過她的日記本,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真實想法,她口口聲聲說愛結(jié)婚前的林蕎,卻忘記了這句話在幾十年前讀高中的時候就被她寫在了日記本中。

    這是一句咒語,一直埋藏在林思娜內(nèi)心深處的咒語,從最一開始她就想成為林蕎,代替

    林蕎活著,只是同時她也偏執(zhí)的愛著林蕎,所以連自己都騙過去了,直到數(shù)年后的未來,林蕎結(jié)婚生子,淡出音樂圈,這顆快要潮濕發(fā)霉的種子才終于找到出口,破土而出來到了明處。

    愛,嫉妒,恨,本就僅有一線之隔,待它們匯集到一起時,就是林思娜對林蕎的情感。

    她恨她,恨不得成為她。

    暴露出偽裝在面具下的真面容后,林思娜心情比想象中的還要痛快,她激動的雙手微顫,呼吸急促,心跳混亂,皮膚呈現(xiàn)一種微紅的姿態(tài),三輩子過去,這是她第一次把壓在心底的秘密說出口,對方還是顧星然,林蕎的親兒子,這讓她如何不暢快,如何不解氣!

    看到顧星然臉部肌肉都開始抽搐,林思娜別提有多爽了,她裂開嘴角,剛想再出聲補上幾刀,對面的人就先一步說了話,像是一碰冷水從天而降,讓林思娜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你永遠不會成為白天鵝的。”

    顧星然神色憤怒,聲音里的涼意卻比林思娜腕部的銀手銬還要冷:“你一直都覺得我媽只是比你的運氣好,有好家庭,好天賦,好外貌,所以才會比你‘幸運’的得到后來的一切,卻從來沒想過她所獲得的一切都是因為她這個人值得,而你林思娜根本不配。”

    ‘轟’!一陣巨大的嗡鳴聲從林思娜耳道中出現(xiàn),像是被戳到痛處,她蒼白的臉在幾秒鐘內(nèi)通紅無比,跟被人抽了幾耳光似的,帶著被火撩過的灼熱感,她嘴唇止不住的震動,張開口的第一句嘶吼就帶著歇斯底里。

    “顧星然!我看你是真的想找死!!你有種再說一遍看看!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顧星然被林思娜的情緒點燃,音量升高,再也不顧及林思娜小姨的身份,親手撕碎了她那丑陋人格上最后的遮羞布。

    “殺了我?做你的春秋大美夢!你這個罪犯現(xiàn)在拿什么殺我?我告訴你林思娜,人家林蕎愛怎么活怎么活,無論去做什么那也是她的人生,你算什么東西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愛?別侮辱這個字了,你這是變態(tài)!自己做不到就把精神寄托在我媽身上,幻想你自己是她,我呸!我媽她前半生追求夢想后半生享受幸福活得有滋有味,永遠都是那只自己活出自我的白天鵝,而你呢,以為自己重生了幾次掌握先機從丑小鴨逆襲了?笑話!你就是只披著鵝毛的鴨!無論外表修飾的多完美也是內(nèi)心丑陋,怎么配跟我媽比!”

    “啊啊啊啊!我殺了你!!——”

    林思娜突然瘋了般尖叫起來,聲音尖銳刺耳到似乎能把燈和玻璃都震碎,她一邊叫嚷著,一邊朝著顧星然沖過去,卻是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又被綁住手,沒跑幾步就重重摔在了地上,陣陣疼痛從關(guān)節(jié)處傳來,都沒一處能敵得過顧星然居高臨下厭惡的眼神帶來的沖擊。

    “看來殺人已經(jīng)成了你處理事情的標準手段,所以我媽也被你殺了吧,你這種懦夫也就只有這點手段了,比不過人家就想讓別人消失,但林思娜你有沒有想過,沒了我顧星然還有別人,沒了林蕎也還有其他優(yōu)秀的人活著,難道你要把他們都殺死嗎!”

    “我沒殺她!”

    林思娜想也不想的接上,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扯著嗓子吼叫:“我沒有殺她,殺了她會導致我走上老路重蹈覆轍,我不可能殺她!你太吵了,你太吵了!你給我從這里滾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滾啊!!”

    第104章 原來 沒有人是主角。

    顧星然剛才的話就像是按了重播鍵, 一直在林思娜腦海中循環(huán),她痛苦萬分的捂住耳朵,無力地朝后退了幾步重新坐回床上, 雙眼緊緊閉合。

    “我的確不甘心,但你根本不懂我的不甘心是因為什么!如果這個世界是一部電影,一部電視劇,一本小說,那么林蕎一定是充滿光環(huán)的女主角,而我就是那個永遠在她陰影中活著的女配角,你永遠不會懂這種感覺, 無論你做什么, 怎么掙扎, 都會輸給她,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這是從一開始就決定的,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哈哈, 我他媽簡直恨死這個不公平的世界了!”

    監(jiān)獄里依舊寂靜, 走廊里傳來隱約的走動聲, 林思娜的聲音雖然足夠大,卻沒有引起一丁點的注意,這一塊小小的空間就像是被一層無形的罩子套了起來, 沒人能看到這片平靜下的喧鬧。

    顧星然原本很生氣,非常生氣, 氣到恨不得掐著林思娜的脖子問出媽媽的下落,可是在聽到林思娜這句話以后,他滿胸腔的憤怒忽然就像是被戳爆的氣球般撒了出去, 望著林思娜的眼神也逐漸從痛恨轉(zhuǎn)成可悲。

    林思娜原本以為顧星然還會繼續(xù)臭罵自己一頓,已經(jīng)捂著耳朵做好了隔絕那些尖銳聲音的準備,卻沒成想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什么聲音都沒聽到,直到她耐心耗盡,忍不住抬頭朝顧星然看去的時候,才聽到他的聲音,那是顧星然今晚說得最心平氣和的一句話。

    “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的確是一本小說。”

    看到林思娜瞬間變懵的表情,顧星然諷刺的扯了下嘴角:“但是有一點你錯了,這個小說的世界的主人公根本就不是我媽,而是我。”

    林思娜表情木訥地盯了顧星然足足有十幾秒,才茫然地開始搖晃腦袋,喘出來的氣一下比一下重:“不可能的,你在騙我,這怎么可能呢?”

    “你是不相信這個世界是小說還是不相信主角是我?”顧星然反問了一句,不過他沒想等林思娜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接上,“不管你不相信哪個,我只能說我都沒騙你,小說是真的,我是主角也是真的——”

    顧星然稍作停頓,然后說了句像重拳一樣砸在林思娜心上的話:“不然,你怎么嘗試了這么多次都沒能把我殺掉呢?就是因為我是主角,這個世界不會讓我死,而你之所以能在車禍上做手腳,那也是因為這是文中我唯一遇見的意外。”

    顧星然的聲音很輕,比剛才怒吼的時候要輕上不知多少倍,可林思娜就是覺得這輕飄飄的一字一句像是巨石一樣砸在她的身上,碾壓她的血肉,砸斷她的骨頭,不僅想要她的命還想讓她死無全尸。

    原來是…這樣嗎?

    所以她無論如何努力也傷不到顧星然分毫,只因為他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公,而其他的人都是配角,包括…林蕎。

    “所以時間才會倒退,所以你死不掉,所以一切的事都不斷地重復發(fā)生……”林思娜呆若木雞,聲音輕的像羽毛般飄出,不帶一絲重量的墜落在地上。

    顧星然點頭,漠然的看著林思娜,語氣中沒有任何感情:“你總以為你和林蕎差了天與地的距離,實際上你們都只是這本書的配角罷了,沒什么區(qū)別,從小到大你只看到了林蕎讓人羨慕的優(yōu)點,卻從沒注意到自己有多幸運,父母遭遇事故后被真心對你的好人家收養(yǎng),有愛你的姐姐和媽媽,吃穿用度與林蕎一模一樣,還嫁了一個老實巴交的老公,有了一個很優(yōu)秀的兒子,如果不是你的教育有問題,你覺得憑江彥的聰明勁會比我這個所謂的男主差勁嗎?林思娜你要不要睜眼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幸運,比你慘的人成千上萬,你卻偏偏只盯著林蕎看,否定自己所享受擁有的一切,不僅是白眼狼,還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顧星然一口氣罵完,剛想喘口氣繼續(xù),就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題,右眼皮瞬間重重一跳:“等等,我好像沒說過這個世界時間會倒退的事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一次林思娜沒再回答他,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個被抽去靈魂的木偶人,再也聽不進任何話,看不見任何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她想起了在第一世中自己那短暫平淡、卻又沒有任何修改痕跡的一生,雖然跟老公的感情不如林蕎顧知

    洵青梅竹馬深厚,卻也是相敬如賓的模范夫妻,兒子江彥也懂事聽話,爸媽離去的空缺被姐姐媽媽填滿,生活也一直吃喝不愁。

    這是她第一次用另一個視角看自己的人生,一個不帶著怨恨,嫉妒,不甘的視角。

    林思娜曾經(jīng)最討厭平淡,所以厭惡自己的過去的生活,可如今經(jīng)歷過大起大落再朝后看,一切好像又沒那么壞,溫馨的家庭,愛她的老公和兒子,她那時沒有現(xiàn)在的地位和金錢,卻也沒那么多痛苦和煩惱。

    平淡是罪嗎?她以前認為是。

    可是現(xiàn)在再看,她毀掉的好像不僅僅是林蕎顧知洵的幸福,還有自己的。

    “原來,原來……”

    原來,她眼中的主角,也是別人人生中的配角。她根本沒什么好不甘的。

    林思娜渾身冰冷,眼神空洞,腦袋中如同起了霧,所有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不清,眼前的畫面也扭曲膨脹,像是被關(guān)在了一千度的烤箱里,也像是一直堅持的信念崩塌前的一秒。

    最后的最后,林思娜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臉,一張她十分熟悉,十分美麗的臉,再然后,一行滾燙的眼淚從林思娜面中劃過。

    那是她的姐姐。

    可惜,她再也見不到了。

    ‘咚’!

    一聲巨響傳來,那是林思娜倒下腦袋砸在地面上的聲音,顧星然來不及驚嚇,就聽見林思娜嘴巴里讓人聽不懂的胡言亂語,還有走廊處隨之而來的腳步聲。

    幾名獄警開門進到了隔間里,將癱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林思娜扶了起來,其中一位轉(zhuǎn)頭就出去找獄醫(yī),事故發(fā)生的太快,顧星然還沒回過神,他茫然的望著眼前的場景,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別人能聽見林思娜說話了?

    顧星然突然多了種不好的預感,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瞳孔緊接著就是一震,他的手竟然不知在何時開始變得透明起來,并且朝著四周蔓延,短短一陣時間經(jīng)歷了這么多離奇的事,顧星然早就能猜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雙眼通紅地沖到林思娜面前,企圖用透明的雙手搖晃她的肩膀。

    “操!不行,我還不能走,我還有事情沒跟你問清楚呢,林思娜你給我醒過來!醒過來!!”

    只是他的手沒能握住林思娜,像是空氣一樣從她的肩膀處穿了過去,林思娜也沒能像之前那樣回復,因為她正表情呆傻得眼淚口水鼻涕直流,只知道用嘴巴不斷地重復著一個詞。

    姐姐。

    沒人能再聽見顧星然的聲音,包括林思娜。

    因為她已經(jīng)徹底瘋了。

    就在這時,顧星然眼前的世界再次碎裂,冷冰冰的監(jiān)獄消失不見,林思娜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畫面,這一次他沒能融入其中,而是以一個旁觀者、上帝視角,看完了別人的一生又一生。

    那是他爸爸媽媽的第一輩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家境相當又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在情竇初開的年紀互生情愫,戀愛結(jié)婚的過程毫無波折,育有一子,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卻平淡幸福得讓人心生向往。

    然而就在顧星然以為沒有林思娜重生的第一世就會這么平靜的結(jié)束,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時,變故,突然發(fā)生了。

    在孩子上中學那年,林蕎查出癌癥晚期。

    屬家族遺傳性疾病,癥狀與去世的林父基本相同,開始了以年為單位的與病魔戰(zhàn)斗,直到破產(chǎn)的顧家東山再起,由長大成人的顧星然接管企業(yè),林蕎也未從病床上下來。

    故事最后定格在林思娜沉著臉站在林蕎病房前的畫面,停頓幾秒后便像是扭曲倒帶的錄像機一樣,模糊的畫面不斷閃回。

    顧星然沉默地看著這一切,面無表情卻眼眶通紅,心臟跟墜了一塊石頭似的沉甸甸的,他終于明白了林思娜那句話的意思,原來他媽媽真的生病了,而且是很嚴重的病。

    莫名其妙的,顧星然想到了林思娜剛才那張發(fā)了瘋,充斥著嫉妒貪婪卻帶痛恨表情,忽然有種缺了一角的拼圖被拼湊上的感覺。

    原來這才是讓林思娜扭曲的理由,她把林蕎的病都怪在了這場無辜的婚姻上,也怪在顧家林家身上,活著的人還能再續(xù)輝煌,將死的人所有的一切都逐漸暗淡,這只白天鵝注定落幕,于是重生后的林思娜挖出了壓在心底的心思,決定取而代之。

    伴隨著顧星然得出的這個結(jié)論,眼前的倒帶結(jié)束,故事又回到了起點,一切按照原本的軌跡重新進行,第二世的故事開始了。

    改變發(fā)生在顧星然和江彥小學那一年。

    那年,林思娜重生了。

    第一次重生的林思娜比較低調(diào),她按兵不動的蟄伏著,計劃著,憑借知道未來的優(yōu)勢開始了自己的逆襲大計,一邊努力深造一邊在公司培養(yǎng)自己的人脈,靜靜等待著每一個時機到來,這第一個時機就是林蕎的病。

    林蕎不消失,林氏的繼承人就一日不是林思娜,她無法百分百掌權(quán),所以林思娜的計劃就是把病了沒有反抗能力的林蕎藏起來,藏到顧家林家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只是在轉(zhuǎn)移重病林蕎的過程中,因為操作不當發(fā)生了意外,上輩子林思娜重生前都還虛弱活著的林蕎,提前了數(shù)年在轉(zhuǎn)移至國外的途中去世。

    而一直在鼓足了勁向上爬的林思娜也在此后沉寂了下去,沒有繼續(xù)再實行其他計劃,直到一年后才重新活躍至大眾視野。

    林思娜確實不是有意加害林蕎,但林蕎的死與林思娜脫不開關(guān)

    系,而第一次重生的林思娜經(jīng)驗還不夠豐富,并沒有把痕跡抹得特別干凈,留下了不少證據(jù),這一切自然逃不過顧知洵的追查,他在很早的時候就知曉了林蕎的死因。

    顧星然看到這,以為他爸一定會立刻將林思娜繩之以法,把所有都揭發(fā)給媒體,用最正義的方式給媽媽討回一個公道。

    可令顧星然沒想到的是,他爸在知道真相后竟然什么都沒做,除了話更少,更加努力工作之外,幾乎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如此過了許多年,顧家在顧知洵的帶領(lǐng)下重新站回了金字塔頂尖,成了其他企業(yè)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一直到那一天,與以往看起來沒有任何區(qū)別,看起來是極其平常的一天。

    那天顧星然不在家,顧知洵剛與他做完了公司內(nèi)部的交接,將所有的權(quán)限都放給了他,徹底從顧氏管理層退了出去,這正是顧星然忙的團團轉(zhuǎn)的時候。

    從一個人撐起家開始,顧知洵就沒有一天停止過工作,就像是一臺不知疲憊的機器,日復一日地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沒有休息日,沒有假期,沒有放松娛樂方式,如同一根時刻緊繃的橡皮筋,繃得久了,就算是突然把它松開也回不去原本的形狀。

    早上六點,顧知洵準時睜開眼,他保持著兩手放在身邊的標準平躺姿勢,跟他的性格似的一板一眼,房間的遮光窗簾質(zhì)量很好,整個屋子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顧知洵在一片黑暗中靜靜地望著天花板,盯著吊燈的位置片刻,才重新閉上雙眼。

    多年的生物鐘很難打破,顧知洵不知是很淺地睡著了,還是只在床上維持著睡覺的姿勢而已,總之他在十點的時候起了床去吃早飯,睡了一場難得的“懶覺”。

    習慣了常年高強度工作,吃飯時的顧知洵看起來也很無聊,沒有報紙,沒有報表,也沒有盛滿文件的平板和筆記本電腦,他專心致志地享用了廚師精心制作的早點,除了工作,他沒有在吃飯時玩手機看電視的習慣。

    用餐過后,顧知洵在餐桌前足足安靜地坐了十分鐘,姿勢板正,跟往日在辦公室的模樣沒什么區(qū)別,他像是不知道干什么,也像是在計劃接下來該做什么,臉上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鏡片下的黑眸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整個人像是一座又完美又冰冷的雕像,歲月在他臉上沒留下痕跡,有的只是如年輪般增厚的強大氣場。

    十分鐘后,顧知洵站起身來到了衣帽間,他拿出一身西裝,走到鏡子前比劃了幾下,隨后又重新拿了幾身,像是不太滿意,那些西裝都被他放回了原來的位置,身上還是穿著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

    走出衣帽間,顧知洵去到了書房,這里有他唯一養(yǎng)的一盆盆栽,工作的繁忙讓他沒有閑余的時間放在別的上,養(yǎng)上一盆算是給書房增添一抹綠,讓他看文件的空隙中緩解一下眼疲勞。

    盆栽的旁邊有一個白色的小噴壺,顧知洵拿起來晃了晃,確定里面有水后開始給盆栽的葉子噴水,他做得很仔細,沒有遺漏任何一處,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中倒映著盆栽的模樣,還有不知什么時候飛濺上的水滴。

    忙活完,顧知洵看了眼書桌側(cè)面落地鐘上的時間,像是在計算什么,他放下噴壺,走出書房右拐,來到了顧星然的房間前。

    金屬質(zhì)地的門把手在手下轉(zhuǎn)動,顧知洵打開了門,門沒鎖,顧星然沒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臥室常年開啟,方便傭人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打掃,顧知洵走進兒子空無一人的臥室,漫無目的的逛了兩圈,然后在床鋪的位置停住,坐了下來。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顧知洵一直在顧星然的房間里待著,他沒像在餐廳那樣一動不動,而是用如墨般的眸子掃過這片空間的每一處,似乎是想把這里的場景都用眼睛記錄下來,存入腦子里,等空閑的時間再翻出來看看。

    離開顧星然臥室前,顧知洵輕拍了兩下坐著的床鋪,就跟平常拍顧星然肩膀鼓勵他的那樣,寬厚的手掌力道不輕不重,如同那張不善言辭的嘴,顧知洵表達父愛的方式也很含蓄。

    白天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顧知洵仿佛第一次呆在這個家一樣,每個房間都逛了一遍,還在后花園曬了會日光浴,直到太陽落山,他才來到了最后一個房間,也是整個別墅中唯一帶鎖的房間。

    門鎖的密碼只有顧知洵知道。

    進入房間,內(nèi)部的構(gòu)造與其他房間沒什么不同,除了有一個極其顯眼的柜子以外,那柜子尺寸不小,放在房間邊角位置,中心的位置上了鎖,如同這間屋子一樣處于封閉狀態(tài),這兩道鎖不像是防著其他的,更像是一種禁止靠近的警戒,范圍有別人,也有顧知洵自己。

    他站到柜子前,呼吸重了些,垂在身旁的雙手虛空地攥了下,這是顧知洵表現(xiàn)緊張的方式,他很少如此,即使在公司面對最重要的決策時也只是眼皮一抖,數(shù)十年來,顧知洵的心境如無風的湖泊般靜止,掀起的波瀾少得可憐。

    柜子最終還是打開了,里面的東西很尋常,尋常的似乎根本不需要做這么多的心理準備,只是些生活用品還有擺件雜物,除了幾抹顏色明顯鮮亮些的女士服裝以外,一切都沒什么異樣,干凈整潔,應(yīng)該是時常有人來打掃整理,就算是在一個容易被人遺忘的角落,也從未被忘記過。

    顧知洵的目光從里面的東西上一一掃過,最終停留在最右側(cè)的一套衣服上,那是套樣式有些過時的西裝,緊挨著的位置還掛著一件藍色的女士毛呢大衣,他拿下西裝三下五下穿在身上,終于滿意地呼出了口氣。

    在關(guān)上柜子之前,顧知洵彎腰從最下面一層拿出了個小提琴盒,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從盒子中拿出捆繞成圓形的備用琴弦,像是手鏈一樣戴在了手腕上,把琴盒放回原位以后,顧知洵盯著手腕處的琴弦看了半響,喉結(jié)上下滾動,看起來有話想說,卻不知道和誰說。

    ‘砰’!

    顧知洵關(guān)上了柜子的門,斬斷了思緒,他將手中捂熱的鐵鎖重新掛回去,轉(zhuǎn)身離開。

    十分鐘后,顧知洵整理好頭發(fā),穿戴整齊地出現(xiàn)在客廳,他穿著那套已經(jīng)不合身、過時的黑色西裝,手上拿著兩個牛皮紙袋,里面是他與顧氏、顧星然斬斷所有聯(lián)系的文件,從這里面的內(nèi)容生效起,顧知洵與顧氏毫無關(guān)系,與顧星然毫無關(guān)系,與他取得的所有成就毫無關(guān)系。

    從此以后,他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普通人。

    他彎腰把紙袋放在茶幾正中間,桌上最顯眼的位置,起身前握住了一旁水果盤中擺放的折疊刀。

    立冬,步入冬天的第一天,顧知洵獨自離開了家,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

    來時帶著數(shù)不清的財產(chǎn)人脈,走時孑然一身,未帶分毫虛無縹緲之物。

    渾身上下有的僅僅是一把鋒利的折疊刀,還有手腕處嶄新的小提琴琴弦。

    腳步聲過后,幾句對話飄散在冬季干燥寒涼的冷空氣中,說話時產(chǎn)生的白色霧氣徐徐上升,像是倒落的雪,從人間返回蒼穹。

    “顧總您好,請問需要把車開到哪里,公司嗎?”

    “不了,麻煩去一趟林家老宅,讓小徐通知一下林思娜,說我有事需要當面和她說。”

    “是,顧總。”

    ……

    冬天來了。

    第105章 夢醒 那一定不是夢!

    “爸!!”

    顧星然猛然驚醒, 直挺挺從床上坐直身子,后背的衣服濕漉漉的,連同床面上躺過的位置也是一片深色的汗?jié)n, 陽光從半開的窗簾中擠進,照射在顧星然帶著驚恐的臉上,將他鬢角處的熱汗映得發(fā)亮。

    臥室溫暖平靜的場景進入眼簾,顧星然遲一秒回過神來,目光呆愣愣地朝周圍掃過了一圈,終于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身處什么地方。

    這是爸爸的家里。

    這是年輕爸爸的家。

    他還在1998年。

    顧星然木訥的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手心通紅, 帶著一層發(fā)亮的薄汗, 微微顫抖。

    剛才的那是什么?

    是夢嗎?

    顧星然呼吸靜止了片刻, 突然又開始急促喘息起來,他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站起身, 甩甩發(fā)顫的手后迅速朝身上穿著衣服,一雙眼死死地瞪成了圓形。

    不!那絕對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的!他用做夢的方式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平靜的第一世, 爸爸親自復仇的第二世, 還有……

    包含著所有真相的第三世。

    顧星然想不到一向冷靜理智的爸爸會在第二世一意孤行作出那種選擇, 也想不到媽媽在第三世經(jīng)歷的那一切。

    在做完第二世的夢, 親眼看到爸爸帶著刀去見了林思娜以后,顧星然又做了一個夢,那是第三世媽媽在消失前經(jīng)歷的一切, 在林思娜瘋了之前,她并沒有給顧星然解開最后一個疑問, 那就是她為什么會知道這個世界時間會倒退的法則。

    現(xiàn)在顧星然終于知道了答案,原來第三世的林蕎提前知道了林思娜重生的真相,只是在與別人說的時候時間后退了, 并且林思娜擁有這段記憶,得知了自己的一張保命牌。

    林思娜以知道未來為前提威脅林蕎,讓她轉(zhuǎn)移財產(chǎn)自行出國離開,造成無人脅迫的假象,否則就對顧家林家出手,林蕎無法,只能一邊假意配合,一邊想辦法與林思娜對抗,她暗中收集了林思娜野心勃勃想要奪走公司的各項證據(jù),只要一經(jīng)發(fā)布,林思娜便能失去積攢多年的優(yōu)勢,股東和林母都會對她失去信任。

    奪走林氏是林思娜計劃中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即使林思娜的最終目的另有其他,也不會放棄即將到手的林氏,林蕎靠手中的證據(jù)跟林思娜達成協(xié)議,她會按照林思娜說的去做,自行離開國內(nèi),但林思娜必須保證不能傷害她的家人,否則她一定會鬧個魚死網(wǎng)破,就算是她出了什么事,也會有人替她把證據(jù)公開。

    林思娜答應(yīng)了,后面的發(fā)展也像是顧星然所知的那樣,林蕎刻意制造為錢離開的假象,一個人出了國,一邊拖延時間一邊想辦法與林思娜對抗,僅靠她手中的目前的東西是遠遠不夠的,

    只能暫時與林思娜抗衡。

    但在接下來的夢境里,林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般,直到顧星然驚醒,他都沒有再看到媽媽的臉,顧星然不知道林蕎在出國了后又發(fā)生了什么,導致她一直沒有回來,他只知道,自己這么多年以來一直在錯怪她,所有人都在錯怪她。

    她的離開不是為了傷害他們,是為了保護他們。

    等顧星然穿好了衣服,他的雙眼早已通紅無比,豆大的淚滴一顆顆往地下砸,胸口的位置就像被人用刀割下塊肉,陣陣的疼,他恨自己沒有相信媽媽到最后,被別人左一言右一嘴的碎語所感染,恨自己那年年紀太小不能給媽媽幫助、只能成為她的拖累,更恨自己跟別人一樣覺得等媽媽回來的爸爸是瘋子、無藥可救。

    不行!他一定要挽救這一切,他要去見爸爸媽媽!他要告訴十八歲的他們未來,改變所有的事!

    顧星然緊咬牙關(guān),用手隨便摸了把臉上的淚就朝外跑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九點,爸媽都已經(jīng)去了學校,他只能去學校找他們,傭人看見他慌慌張張的跑下樓都關(guān)切的詢問怎么了,顧星然一個字都來不及回應(yīng),穿上鞋就離開了家。

    他不敢耽擱,怕慢了哪怕一秒就會發(fā)生什么變故,他賭不起任何意外。

    他一定要見到媽媽!

    早上九點太陽已經(jīng)高高升起,溫度不算太低,但顧星然出來時太過匆忙,連外套都忘記穿,他一路飛奔著出來,冷風像小刀一樣劃過他臉上的皮膚,流過淚的位置又冷又疼,可顧星然就像是什么都沒感覺到似的,一路沒停下來過。

    再又拐了一個彎以后,顧星然氣喘吁吁地望著前方一百多米的位置,心臟不知是跑的,還是緊張的,跟快要爆炸的肺一起運作,瘋狂的跳動強調(diào)著存在感。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再堅持一下!

    顧星然不斷的在心里重復著這一句話,機械地邁動著已經(jīng)有些沉重的雙腿,腳下干枯的落葉發(fā)出‘咔咔’的脆響,這聲音傳到顧星然的耳朵里時,讓他被其他心思填滿的大腦走神了一拍。

    這里……原本就有這么多的落葉嗎?

    顧星然終于把視線從前方的學校位置移開,朝周圍看了眼,這一看卻是讓他渾身一僵,腳下的步伐逐漸慢了下來,直到完全停止。

    他呆呆地看著周圍空無一人,堆滿落葉的街道,一種不安地預感從心底蔓延。

    這條街,好像剛才還有許多路人吧,為什么在眨眼間就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呢?

    就在顧星然這個念頭產(chǎn)生的同時,一陣風忽然刮來,將地上的落葉和塵土吹得滿天飄舞,令顧星然幾乎睜不開眼,他耳邊警鈴大作,望著前方模模糊糊的學校,遲鈍的想起,這種場景他好像見過一次。

    那一次,是十八歲的媽媽去到未來的時候。

    顧星然意識到什么,邁開腿就想往前跑,離開這個像黑洞漩渦一樣的街道,只是他嘴邊的那一聲“不”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些落葉就像是長了眼似的把他層層包圍,強行暫停了他的所有行為。

    數(shù)秒后,又是一陣狂風,落葉散開,像是羽毛般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沒發(fā)出一點聲響。

    而顧星然的身影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百米外的校園。

    課間的走廊熙熙攘攘,林蕎抱著一沓剛收上來的卷子,準備送到老師辦公室去,她身邊是抱著一摞練習冊的顧知洵,兩人剛好是兩個班的課代表,一起結(jié)伴去交作業(yè)是常事。

    從走廊擠過,再下一層樓走到盡頭,就到了老師辦公室,這邊人比教室那邊少許多,看起來十分安靜,兩人下樓梯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樓梯間中,‘啪嗒啪嗒’的響個不停。

    走下最后一節(jié)臺階,顧知洵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沒了人影,他微微一蹙眉,再轉(zhuǎn)頭看到身后臺階上那人時眉間又很快舒展開,變成了眼中的一抹淡笑。

    “怎么了蕎蕎,為什么突然停下?”

    林蕎站在比顧知洵高一節(jié)的臺階上,抱著卷子眨巴眨巴雙眼,窗外的陽光筆直的照進森涼的教學樓中,照亮了無形的空氣,她看著光影中漂浮的細小灰塵沒說話,幾秒后忽然捂住胸口的位置。

    “阿洵,我怎么感覺我一下子忘了什么事情。”她聲音一頓,很快又接上。

    “好像是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

    顧知洵也有些疑惑:“說起來,我好像也有這種感覺。”

    林蕎走下臺階,前方的光影轉(zhuǎn)而落在她身上,感受著暖洋洋的溫度,她歪頭想了一會,自言自語的嘟囔著:“卷子都拿了,沒交作業(yè)的名單也記了,昨晚的作業(yè)也都及時交上了,還會有什么事呢……”

    好像對于一個高中生來說,最大的煩惱無非就是這幾件事了。

    “哎呀算啦不管了!等該想起來的時候一定會想起來的,阿洵咱倆趕快去交作業(yè)吧,等會別再上課遲到了。”

    “好。”顧知洵一笑,他對林蕎的決定從來都沒意見,這次也一樣。

    該想起的事早晚都會想起來的,不急于一時不是嗎。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道處,腳步聲也漸行漸遠,片刻后,原地只剩下一道暖洋洋的光線。

    還有窗邊那不知道從哪飄來的落葉。

    ****

    2023年。

    Y國某私人醫(yī)院。

    專門提供給植物人病患的vip病房內(nèi)一塵不染,潔白靜謐,里面唯一一張病床上空空蕩蕩,整個空間靜悄悄的,只有門外醫(yī)生護士們來去匆匆的腳步聲,隱約從半開的門縫中傳來,不知是誰離去時忘了關(guān)閉。

    ‘呼’。

    一陣風從打開的窗戶內(nèi)涌入,透明的紗簾被吹得像裙擺似的蕩漾起來,窗臺上花瓶內(nèi)插著的百合花晃晃悠悠,直到一片松動的花瓣掉落飄到空中,風才逐漸減小,直到消失。

    而那花瓣像是羽毛似得飄到了床頭,無聲的墜落在床頭柜上。

    在它的旁邊,一條小太陽項鏈在閃閃發(fā)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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