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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今夜還愛你

    Blame:91.

    大約三年半以前。

    那天趙姿跟著邵臨去談一個項目,去合作方的府邸喝茶細聊。

    合作談得很愉快,一切盡在邵臨的預想之中,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看到保姆拎著一個貓籠子下來,放在門口。

    籠子里是一只幾個月大的金漸層小貓,面對即將被棄養的命運,連一聲哀嚎都沒有,傻傻的瞪著圓溜溜的雙眼把自己團成一個包子,看著就好欺負。

    一向對這些小動物沒什么興趣的邵臨短暫一瞥,竟然停了下來。

    趙姿看著他鬼使神差地走近,提起那個貓籠子,順著縫隙戳了戳那只貓。

    被他手指戳中的小貓還是沒什么反應,不叫也不反抗,就等著圓眼睛看著他。

    合作方的老板跟過來,看見這一幕,笑著解釋:“家里小女兒前幾天非要養貓,就給她買了一只,結果沒幾天這孩子新鮮感過了又不想要了。”

    “家里也沒有喜歡寵物的人,沒辦法,只能處理掉。”

    被舅舅意味深長地目光打量了一路,邵臨抄著兜走到他身邊,語氣很涼:“看什么,我臉上有錢?”

    邵敬之喝了口茶,客觀評價:“此時此刻你的表情比錢有意思得多。”

    “我什么表情?”他拉開椅子大喇喇一坐。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受刺激的事情太多,一連讓童云千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

    閉了眼。

    她忽然夢回十年前的某個場景。[Dont do too much][1]

    別做太多無用功

    [All I want is you]

    我要的只是你

    [Shouldnt be complicated]

    這事沒那么復雜

    [Tell me you want me to]

    讓我知道你同樣渴望我

    性感的女聲唱得她耳朵發癢,摘掉一只耳機緩一緩。

    怎么總覺得,這些歌詞和邵臨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不謀而合呢,表面上是聽歌,可童云千卻覺得……仿佛在聽他附在自己耳畔說那些沒羞臊的話一樣。

    “偷聽我的歌單?”他的嗓音忽然響起。

    心里的那道聲線和身后的重合在一起,童云千驚悸回頭。

    邵臨不知什么時候跟了上來,此刻雙臂撐在她兩側,把她禁錮在柜臺和他中間。

    咖啡機嗡嗡作響,豆子被壓榨出細細的咯嘣聲,清脆地零落在男女對視時迸發的野火之中。

    童云千眼睫扇動,胸脯起伏緩重。

    “沒有……”

    邵臨掃了眼她緊握的右手,伸過去,一根根手指掰開,奪回她摘掉的那只耳機,戴在自己右耳上。

    一時間,曖昧的曲調在他們兩人的耳道里同頻共振。

    童云千懦然抬眸,只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更燙了。

    邵臨伸手輕捏起她的臉頰,被迫她抬頭和自己對視。

    “童云千,你面對每個男人都用這種眼神么。”

    她推他的手臂,卻沒能撼動,“不知道你說什么。”

    “既然被我逮著了,”邵臨圈著她的腰抵在柜臺上,“就好好回答。”

    童云千咽了下喉嚨,“什么?”

    “回答……”邵臨睨著她這副無形間賣弄可憐的模樣,輕慢猜測:“你是不是有點兒看上我了?”

    那是她剛失憶的時候。

    十歲,她因為一場事故從醫院醒來,一睜眼,視線里白花花模糊一片。

    醫生們,警察們一股腦涌上來,表情擔憂地對她說不停說著話。

    她耳畔嗡鳴聲不斷,根本就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只有顛倒眩暈的世界和無休止的耳鳴。

    耳朵很痛,腦袋像是吊著數噸石頭那樣沉重。

    這時,多人病房的廁所突然響起一陣馬桶抽水聲,這樣是細微的動靜卻精準地扎進她的耳蝸中。

    童云千四肢五臟倏地傳上一股密密麻麻的驚恐顫抖,尖叫出聲——

    整個病房的人都被她嚇到了,紛紛用神色各異的眼神打量她。

    輸液針在她瘋狂掙扎中撕裂,劃破的傷口冒出鮮紅的血,她看到手上的血,愣了一秒,然后爆發出更加瘋狂的叫喊。

    “啊!!!啊!”童云千像是看見什么兇神惡煞一樣往病床里退縮,“不要,血!不要我害怕……我怕我怕!!”

    她不斷往被子上擦拭鮮血,可傷口沒有止住,血只會源源不斷地往外冒。

    血仿佛是鎮痛她靈魂的某個因素,它越鮮活,越鼓動,她就越恐懼,越破裂。

    護士也被嚇到了,急忙請警察去叫主任醫師。

    才十歲大的女孩因為一場事故瘦脫了相,剛醒來就人不人鬼不鬼地亂喊,病房里其他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嚇得抱緊了自己的家長,家長捂著自己孩子的眼睛,生怕看見什么血腥刺激的畫面。

    童云千狂躁中淚流滿面,攥著拳頭不斷捶打著自己的腦袋,護士盡全力去阻攔,竟拗不過她向死而生的蠻力。

    “嗚嗚嗚……不要……不要流血……”

    沒人知道這小小的女孩身體里藏匿著怎樣的痛苦,卻仍然可以在她癲狂的行為中共情到那種震耳欲聾。

    護士小姐用身體緊緊抱住她,壓制她傷害自己的行為。

    童云千把自己的臉劃得全是血痕,空洞地盯著天花板流淚。

    “救救……救……”

    “用冷酷強裝不在意的表情。”邵敬之補充:“但你裝得不太成功,除了童小姐那種單純的人以外誰都唬不住。”

    他歪頭疑惑:“你這么冷落她,不怕適得其反嗎?”

    對方喋喋不休念叨著,落在邵臨耳朵里跟唐僧念經沒什么區別,他煩躁地擰了下耳朵,“跟你有什么關系。”

    “不是喜歡她么?”邵敬之問。

    童云千從邵臨的房間逃出來以后連邵賀新都沒心思再見,拿了包包直接就離開了大酒店,打個車直接跑回家龜縮。

    淋浴從頭頂澆下來,卻也沖不掉她嘴唇上腫脹的感覺。

    她比平時多用了一倍的沐浴油,揉搓半天,結果卻還是覺得全身上下都是邵臨身上的清冽味道。

    仿佛已經被對方烙印了屬于他的,消不掉的香味似的。

    童云千沖了淋浴到浴缸里泡澡,蒸著熱氣,靠在浴缸一側,腦海里全是和對方接吻的種種畫面。

    身體就像著了魔一樣反復溫習那種感覺,被邵臨的撫摸過的地方還留有酸軟的觸感。

    熱水化作千形萬狀,模擬著邵臨環她腰肢,捏她的后頸的姿態。

    還原她被給予的那種洶涌的激情,和溫熱的安全感。

    用雙腿夾他腰的時候,她感覺得到他腰肌的緊致和硬實,仿佛是作為男人強悍的象征。

    想到這里,童云千小腹一縮,好像有什么淌了出來。

    她直接從浴缸里唰地站了起來,不堪置信地盯著余波未平的水面。

    魚缸里的水始終透明澄澈,但只有她知道,這里面混入了什么令自己羞臊的成分。

    這個澡是泡不下去了,她落荒而逃似的趕緊放走了浴缸里的水,清掃干凈,換好睡衣紅著臉跑回臥室。

    童習真躺在客廳沙發里,剛打算問她在邵賀新生日會玩得咋樣,才張嘴,就看見姐姐神色慌張地裹著浴袍嗖地跑過,然后嘭地一下關了臥室的門。

    童習真都看傻了,“她啥時候跑這么快過……”

    “干嘛?給邵賀新過個生日受什么刺激了?”

    邵臨掀眼,不禁費解:“你連我私生活都打聽?邵董,最近錢賺夠了?這么閑?”

    “你是不是年紀大了,開始羨慕人家有孩子的能操心這些的?”

    邵敬之完全不怵他的毒舌,反而被說中了還笑起來,“如果你爭氣可以查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們未來也算是名義上的父子。”

    “提前關心一下子女的感情生活也算是家長的職責所在。”

    邵臨拿他沒辦法,往椅子一躺,煩得眉心發脹:“這么喜歡當爹,早知道就結婚去。到這歲數了沒人要你了,你又來勁了?”

    邵敬之故意露出幾分受傷,氣場卻不輸:“一定要這么攻擊關心你的長輩嗎?”

    “沒了我,誰還會這么幫你。”

    “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就因為這個碎叨勁兒才談不上對象的?”邵臨挑眉,攻擊性不減。

    他摘下金絲眼鏡,望向滿園的綠植,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在回憶什么:“不,恰恰相反,我年輕的時候和你很像。”

    “所以你的習性和很多行為我都能理解。”

    邵臨沉默。走廊內,邵賀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微微蹙眉。

    “能去哪兒了呢……”

    他放下手機環顧走廊,這層所有的休息包間都在這里了。

    正好,他想起大哥一直沒過去喝酒,晚飯沒來吃,想去看看有什么事,再怎么說也得吃點東西啊。

    于是問路過的餐廳經理:“您好,您知道我哥哥傍晚過來休息,開的是哪一間嗎?”

    經理記得邵臨,指了一個方向,“邵先生用的是2503號客房,您過去就好。”

    邵賀新道謝,往前走去——掛了電話以后,童習真找到她臥室里的存儲盤,帶著匆匆忙忙跑出家門,她站在家門口握著手機焦躁糾結著,左顧右盼拿不定主意。

    這時黑色越野車直重來,吱呀剎車剛剛好停在他們家門口。

    車窗降下,童習真看見邵臨的臉,反應了三秒才想起這個人的身份,忽然發怵起來。

    干,干什么啊……他們家可沒人惹到這位混混大佬。

    難道是之前她私底下蛐蛐這人被誰說出去了?不要啊!她可不想被打得半條小命都……

    “童云千在家么?”

    邵臨略有急促的詢問打斷了她的臆想。

    童習真訥訥說:“不在……我正好要去找她。”

    說到這里,她回了神,這個人比自己大五六歲,經歷又多,肯定能幫她。

    “那個!就是!”童習真迷茫地說:“剛剛我接到了她的電話,她說在外面玩,要還給一個朋友東西。”

    說完她從袋子里拿出沉甸甸的存儲盤。

    邵臨看見它的時候眼神變了變。

    “我一開始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可是她后面又說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喝得有點多了,”童習真有點害怕:“你不知道,我姐她不能沾酒的,就像過敏一樣,她一碰酒就跟要死了一樣。”

    “我,但我又拿不準到底是不是有問題,我家長都不在市區內,也不能貿然報警啊……”

    她慌亂之際,邵臨忽然開口:“你信我么。”

    童習真傻了:“啥意思……”

    “她有個朋友叫申姝。”邵臨扶著方向盤,耐著性子交代清楚:“剛才給我打了電話,說她可能遇到點兒麻煩,叫我趕緊找她。”

    “信得過我就把東西拿來,然后在家等信兒。”

    童習真看了眼手里的存儲盤,這玩意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普通的東西,猶豫起來,“嗯……”

    時間不等人,誰都不知道,也無法想象童云千此刻正在經歷什么。

    邵臨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補了句:“我是邵賀新他哥。”

    言下之意,他是童云千最信任的人的哥哥。

    而所有人都知道,邵賀新有多尊重他哥。

    憑借這一層身份,他就比“邵臨”本身更有信用一點。

    童習真點頭,跑到車窗旁邊把存儲盤遞了進去。

    “放心吧,她出不了事兒。”邵臨把存儲盤扔在副駕駛,留下這么一句。

    然后一腳油門駕車又沖了出去。

    為什么用“習性”來形容他?

    “但我愛人脾氣很好,每次都會拉住我,勸慰我。”邵敬之簡單帶過自己的往事,把重點回到他身上:“童小姐性格和你互補,我覺得你不該錯過她,所以就試著給你們創造個機會。”

    邵臨瞇起眼,有點不敢相信:“你弄出一個項目釣她爸合作,把一家子接到廈城,就為了這個?”

    拿出十幾個億,連競標都省了直接塞給童輝來做,就為了幫外甥哄姑娘?

    “她父親的能力也還可以。”他補充。

    趙姿點頭了然,而自家老板卻始終沒有撒手。

    她看著他,提醒:“邵總,我們該走了。”

    童云千聽到,又是一陣隱隱的難受,抬頭笑著問他:“邵臨,既然都分手三年多了,你怎么吃飯還拿兩個人碗筷呀?”

    童云千跑到俱樂部一樓,離室外遠遠的才敢停下腳步,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躲的是煙花聲還是邵臨那個人。

    她摘下他的耳機,還在疑惑怎么跑了這么遠音樂一直沒斷,一摸口袋,發現他竟然把手機也一同塞給了她。

    童云千握著他的手機,仿佛握著個燙手山芋。

    有關他的一切,都會讓她變得反常。

    她溜到開放式的茶水間,等待咖啡機運作的時間松了口氣。

    不知怎的,童云千盯著他手機上自動播放著的歌單,好奇心四起,默默又把耳機戴了起來。

    不知道像邵臨這么個看著幾乎不通人情,對藝術毫無興趣的理工野狗,會喜歡什么樣的音樂呢。

    結果戴上耳機,歌曲第一段就讓她莫名聯想起來。

    “以前沒發現。”她湊近一步,幾乎和他面對面貼著,“你還挺聽話的。”

    邵臨也沒想到她會從這么細微的事情上發掘他一直隱藏的“破綻”,一時間沒說話。

    “我有句話想說。”她說,對他勾勾手指,“你低頭過來。”

    邵臨沒什么表情,乖乖低下頭去。

    童云千踮起腳,在他耳畔悄悄說:“其實這四年。”

    “我也很想你。”

    邵臨聽得耳蝸發癢,偏回頭對上她笑起來的桃花眼,好像看見了全世界最干凈的一張笑臉。

    童云千握著他的手,牽得很用力。

    “對不起,是我不夠堅強。”

    “讓你等這么久。”

    第 92 章   在你眼里

    Blame:92.

    聚餐結束,周六的夜晚,忙碌的首都城市沉入每周唯一一段能放慢節奏浪漫悠閑的時間。

    高樓公寓的十五層正處于靜謐濃情的氛圍里。

    購入兩三年來只有冷酷孤單的男性氣息的大平層公寓里,開始逐漸添上了專屬于女人柔軟的味道。

    浴室的門緊閉著,男女交談中的膩歪曖昧隔著門,聲音悶悶的。

    金毛小貓聽見他們在里面,自己加入不進去,只能在浴室門口翹著尾巴打轉,烏烏發著躁動的低叫。

    浴室內,情侶二人正膩在一起——具體來說是邵臨膩著童云千。

    童云千對著鏡子,臉上揉著兩塊卸妝膏正在乳化打圈,盯著鏡子里正扎在自己頸窩亂親的男人,不耐煩地一陣肘擊。

    她無語地抱怨:“邵臨……你能不能讓我好好洗個臉。”

    把童云千送回家以后,邵臨沒再去別的地方,徑直返回邵家別墅。

    團隊工作群信息堆成山,邵臨回去以后看了看工作信息,回了一部分之后一頭扎進浴室。

    冷水從頭灌下,讓他有片刻時間處理腦子里亂成一鍋粥的思緒。

    一晚上被塞進來的信息量太大。

    光是邵賀新這一樁就讓他顱頂發麻,行走在發火邊緣。

    花灑淋濕他的短發與眉毛,讓人更加濃黑。

    水滴化作鏡頭,劃過他緊繃的肌肉紋理,側面刻畫邵臨的深思與隱忍。

    邵臨閉眼,抹了把臉上的水。

    如果剛才在會所走廊里沒撞見童云千,他真不知道騎上了頭的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面前趙姿的神色疑惑難懂,邵臨收回短暫幾秒的回憶。

    他偏眼,帶著點混不吝問:“如果我不說原因你會答應我么。”

    什么都不交代就讓人放棄以前的雇主從今以后為他這個初出茅廬的渾小子做事嗎?

    趙姿無奈輕笑。

    “你的自信總是讓人很有安全感。”

    邵臨已經洞悉她的態度,浮起幾分賴勁兒,“所以答不答應啊,給個準話,趕緊的。”

    趙姿維持撲克臉般的淡定表情,“你想讓我幫你查什么。”

    夜風飄過,微微有零星濕潤打下來。

    下雨了。

    出了病房,兩人一路往外走。

    醫院走廊的白熾燈一段段地投射在邵臨臉上,眉骨立體的陰影關系不斷加深,讓他看上去像一顆青壯卻高深的雪松。

    “有話就說吧,猶猶豫豫不像你的風格,趙助。”

    趙姿推了下眼鏡。

    邵臨和那個女孩子救了自己女兒的事確實讓她對他之前的提議有些動搖。

    如果邵臨是剖開表面看人真實的能力選人用人的,那么她選擇追隨的領導也是一樣。

    即使是個拉扯孩子的單親媽媽,她對自己事業上的野心始終不減,就算是為了孩子她也要一直往上走,擁有更好薪資待遇的崗位。

    所以,選擇一位有宏圖未來的領導者是她實現目標的決定性因素。

    哪怕當下再有權有錢,如果決策者的能力不夠,萬噸巨輪也有傾覆的一天。

    邵漫作為職場女性占據邵家產業的一側山頂已然是優秀至極,所以她這些年才會踏實放心地跟隨她。

    不過。

    被派去邵臨身邊也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但這個青年處理各種事情的風格,手段,可以說是聰明又果斷,冷靜又漂亮。

    再加上他作為領袖的個人魅力,幾乎是與生俱來的。

    比起邵家二少,邵臨天時地利人和皆不沾,但趙姿卻能在他身上窺見很多種可能性。

    而現在,她又親自見證了邵臨的勇敢和俠義。

    思緒之間兩人已經走出了醫院大廳,趙姿沒有直抒胸臆,而是先問:“我只是想知道,邵總是您的親生母親,這些年對您的栽培也十分用心。”

    “我不覺得您是無情無義的人,所以不理解為什么您想要我幫您抓住邵總的弱點。”

    邵臨停了腳步,乘著風回頭看她,表情平靜淡然。

    須臾的沉默過后,邵臨緩緩開口:“從她身邊的人摸起,查十年前,我親爹的死。”

    “跟她有沒有關系。”

    血脈是他始終不愿面對的現實,哪怕科學論述就擺在那,告訴他也告訴世人,XYY綜合征的發生并非源于父母直接遺傳,可年少時每每情緒上涌讓他感知某種不可控的因子在作祟的時候。

    他仍覺得,濮成基因里爛掉的那一根,說不定也根種在了自己血液里。

    虧得是他從小就經歷著普通人一生都沒經歷過的,承受著普通人成年后都難以承受的壓力。

    承受能力強,所以遇事不慌,才能保持情緒穩定。

    是他一直在壓抑本性,而不是擁有干凈的血液。

    邵臨睜開眼,眼前卻浮現出幾小時前童云千對他笑的模樣。

    發現她只跟別人笑,不跟自己笑的時候,他不服,也不屑。

    今天冷不丁看見了,他竟覺得。

    邵臨關掉淋雨開關,周圍降水噪音一消失,身體里最純粹的欲望清晰涌現。

    ——不夠。

    他竟然覺得不夠。童云千昏倒之前真的認定自己今天會死在這里。

    可是千鈞一發,她根本就來不及思考清楚,只憑著本能行動。

    昏迷的時候腦子里不斷翻涌,像被吊在生死的懸崖,松手就會掉進萬丈深淵。

    盡管這樣,她竟然還在勸自己就這么死了也沒關系。

    反正她本來就只是個孤兒,遇到了養父母才有了個家,可是爸媽有習真這個親女兒在,就算沒有她,未來也會繼續幸福地生活,老去后有人在膝下照顧。

    對啊,反正沒有她,一切都不會有什么影響。

    所以說……

    她其實存不存在都沒所謂嗎?

    如果真的死了,會有人為她傷心嗎?會有人在她的黑白照片前悲痛哭泣嗎?

    會有嗎?可能沒有吧……

    這些年來給家里人添了好多麻煩,還沒來得及報答他們就死了真抱歉啊。

    不過自己沒什么牽掛,可這個小女孩應該和自己不一樣。

    她應該有圓滿富足的家庭,有愛她的父母,有恨不得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她的親戚們,還有萬種可能的光明未來。

    她才幾歲,還沒看見這個世界上的美景,還沒享受過世界。

    雖然有點不甘心,不過用自己換來這樣一個孩子的人生,想想也不錯。

    “童云千。”

    “童云千!”

    就在她自輕自棄,想要松手不再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時候,凜冽的呼喚聲穿梭而來——

    震聵了她的雙耳。

    童云千猛地睜眼,喘了一大口氣。

    天花板的白熾燈光線太亮,看得人頭腦發暈。

    “云千?醒了?”熟悉的溫和嗓音響起。

    她呆呆地偏眼,看見守在自己床邊的邵賀新。

    邵賀新急得眼梢發紅,握著她的手力度很重,“哪里不舒服?告訴我。”

    童云千沒力氣說話,搖頭,又疲憊地合了眼。

    一閉眼,急救室的嘈雜和邵賀新的嗓音全都被屏蔽在外,耳畔反反復復,全是同一個人的聲音。

    一些像是在夢里,又像是真實發生過的臺詞。

    看見她對自己笑的瞬間,邵臨只想她再多對自己笑,不對,最好是……

    只對他笑。

    邵臨盯著身上緩緩低落的水珠,嗤笑,張嘴無聲罵了自己一句。

    過了幾天。【童云千,你救人了知道么。】

    【以后我看誰還敢說你膽小。】

    還有一些更分不清虛實的話語。

    【能再等等么,我再陪她會兒,實在不醒我就跟你們走。】

    他在自己頭頂說話時震顫的胸膛,他懷里的溫度,他忍痛粗喘的聲線……

    一切都那么真實。

    回憶起邵臨對自己說過的那幾句,不知為何,童云千的眼淚決堤而出,緊繃已久死里逃生的后怕傾斜爆發。

    “剛才他給我打電話說臨時有急事,什么人好像跑了,反正叫我過來接你。”

    “所以剛剛肯定是他在醫院陪你啊,還能是誰。”

    “不過你們到底發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童習真強調:“是他說百分百保你安全我才給他東西的啊,這事不能把鍋甩給我。”

    “到了爸媽那邊你也要替我作證!”

    童云千手里捏著炸雞,眼神呆愣愣的。

    沒想到他出現在自己面前以前,還發生了這么多事,怪不得他會知道。

    不難猜是她的電話被翟左強行掛斷后,申姝遠程電話找到邵臨求助。

    半晌,她塌下肩膀重重松了口氣,后知后怕的嗚咽起來:“習真你都不知道……嚇死我了……”

    “真的嚇死了……”

    童習真盯著她,“你也不說出了什么事,瞧你這傻樣,哎……”

    “等,等我吃點東西就給你講。”

    她無語:“姐,從小到大你就老是出大大小小的岔子給爸媽添堵,拜托以后注意點吧,這才消停幾年呀。”

    “本來我還約了幾個新認識的朋友純K,都怪你!又去不了了。”

    “搞得我大半夜還要跑醫院,這么晚了我一個人急急忙忙往外跑也是有危險的好吧。”

    童云千剛吃了口炸雞,聽著妹妹的抱怨十分內疚,可憐兮兮地低著頭:“好。”

    “以后不會了。”

    總之,現在存儲盤回到了邵臨手里,翟左也被他抓住,恩怨怎么了結那就是他們之間的事了。

    童云千慢慢咀嚼著,眼眶發紅,吸了下鼻子。

    今晚過去,她和邵臨的那點糾纏就算是徹底結束了。

    童習真看著她:“哎哎,我可沒有故意怪你什么啊,別哭啊。”

    “嗯?”她抬頭,摸了摸眼角,哽咽:“是炸雞……”

    童云千雙眼透亮噙著淚,無辜。

    “芥末好辣……”

    看她突然大哭,邵賀新慌了,立刻按了護士鈴:“怎么了?別嚇我,我幫你叫醫生。”

    童云千捂著臉哭泣,身體不止顫抖,心里被一股強烈的念頭沖擊著——

    那就是她好想見邵臨。

    現在,當下這幾秒,好想看見他的臉。

    “看見時事新聞的時候沒想到你在現場,嚇得我一路上大氣都不敢喘。”邵賀新撫著她的頭發,看著她哭成這樣眉頭緊皺,“別擔心,你做了檢查沒受傷,是還有哪里疼嗎?”

    “我哥打電話叫我來的,你暈了很久。”

    他抽了張紙細致地幫她擦眼淚,“你家人在幫你等剩下的檢查結果,一會兒就來。”

    “這次可是撿回一條命,真的太危險了。”

    邵賀新微笑,安慰她:“我們云千福大命大,可得吃點好的壓壓驚。”

    童云千哭紅了眼和鼻子,鵝蛋臉蒼白脆弱,誰見了都忍不住憐惜。

    邵賀新看見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是說了什么,但是聲音太小他沒聽清。

    他俯身過去,耐心哄著:“什么?你要什么跟我說。”

    下一刻,童云千弱弱的嗓音灌入他的右耳。

    “邵臨……”

    “邵臨……”

    邵賀新保持傾聽的動作,溫柔的目光頓時滯停。

    “你朋友過生日?”童云千坐在畫室里,在高腳椅上轉了半圈,欣喜問。

    邵賀新在電話那段回答:“是,就是經常跟我們一塊玩那個叫任寬的。”

    “他和我生日挨得很近,就在今天。”

    “我最近有點忙,忘了約你時間,是不是問得太晚了?你今晚有空嗎?”

    “他包了一個酒店高層餐廳的大包廂,那家餐廳的菜我記得你挺愛吃的。”

    “不去宰他一頓可惜了哦。”他說著,低沉的笑聲傳來。

    對方爽朗的笑從聽筒傳出,震得她手心發癢。

    雖然這幾年一起玩,和任寬的關系尚可,童云千還是謹慎問:“但其實我和他不太熟……不請自來去人家生日會蹭飯,會不會不太好?”

    “沒關系的,他那人朋友多得自己都認不全。”

    邵賀新口吻松弛,給她足夠底氣:“而且你跟我的關系他又不是不知道,敢對你有意見,我先教訓了算。”

    童云千放心下來,“那好,你把地址發給我,晚上我帶著禮物去。”

    “不用買太貴重的,是個心意就好。”他囑咐。

    “行吧,那我去忙了,有事發微信。”申姝撂下句話就溜了。

    她收起手機,笑容還停留在臉上,嘆息。

    童云千回頭,這時身后的這輛車的后座突然降下了車窗。

    下一刻,賀柏高溫溫和和的笑容映入她眼底。

    “是云千吧?這么巧。”

    童云千嚇得呼吸倒抽,一瞬間后背剎涼了……

    在哪里遇到他都不至于這么恐懼。

    就是因為好巧不巧……她特地來有關部門去詢問揭發賀柏高洗錢的事,結果一出來就碰上了他。

    童云千看著他鏡片后的笑眼,不知怎的有股被陰涼的毒蛇盯了很久,又纏上了身的驚悚。

    不敢動,不敢作出任何反應,不知道對方要干什么。

    難道賀柏高已經察覺了什么?

    第 93 章   我不過是空氣

    Blame:93.

    童云千后背一片刺涼,手心因為緊張和慌亂出了一層汗。

    她強裝無事,很勉強地勾起一抹微笑,虛假應對:“賀叔叔?怎么是您。”

    “幾年不見,您還這么年輕呀。”

    賀柏高臉上的溫和就像他們兩家人從沒發生過那些一樣,越沒有瑕疵就越顯得偽善。

    “聽說你父親帶你去了新西蘭,在那邊都還好?”

    童云千暗自摳著手心,點頭:“都還好。”

    “說起這個,叔叔一直想跟你說句抱歉。”賀柏高的臉上毫無愧疚,推了推眼鏡,坐在豪車里隔著窗子對她假惺惺道歉:“我不知道當初跟你說了那些,你反應會那么大,還生了那么久的一場病。”

    邵臨開著車一路帶她到附近的附屬小學。

    下午三點半靠近四點的時間段,因為接送家長太多,周遭街道交通堵塞嚴重。

    “會不會趕不上?她一個人在外面等家長不會害怕吧?”童云千看著窗外根本就走不動的車流,顧慮。

    他瞥了她,“你還挺心細。”

    “可能是因為有同感吧,小時候家長都忙,我和妹妹不在一個小學,司機接我們姐妹倆總有個先后順序。”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穩,完全沒有受委屈的痕跡:“有時候司機接上妹妹,她吵著鬧著要去買各種吃的,玩具,司機只能依著她。”

    “我就只能在學校門口,還有接送點附近等了又等。”童云千回眸看著他,悻悻說:“那種感覺挺沒安全感的。”

    【賀新哥:在干什么^^】

    【賀新哥:過幾天不是到我生日了嗎,來幫我選選餐廳?到時候約朋友們一起玩。】

    童云千看見是他的消息立刻坐了起來,表情專注回復他。

    【YvY:好啊那我要好好準備禮物了!】

    【YvY:但是賀新哥,你的生日怎么讓我挑地方?】

    她反問對方,打出這一行字以后忍不住緊張起來。

    翻過四個滿課的工作日,周六中午童云千被申姝拉出來逛街吃飯,下午陪她再去“LLai.tattoo”做第二遍文身清除。

    “什么?邵賀新除了你還有別的青梅??”申姝一口咖啡嗆住,瞪眼:“這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就算有錢有顏也不能這么多紅顏知己吧?”

    “身邊這么多女的團團轉,就沒考慮過你的心情?”

    空氣里已然有了秋冬的味道,風大,童云千撥弄被吹亂的發絲,微笑更顯苦澀:“我跟他本來也沒什么關系呀……”

    “而且那個人似乎跟賀新哥是從幼兒園就認識的,一對比,我不過只是……”說到最后,她慢慢噤聲。

    申姝看她這副受委屈的小包子樣子,嘆氣:“愛情從來不分先來后到,換句話說,他倆恨不得從出生就認識,那這么多年怎么沒在一起呢?”

    “你要相信邵賀新對你就是特別的。”

    她看著童云千,忍不住在心底補了一句:雖然這種特別在她看來……根本不夠給一個女生足夠的安全感吧。

    “那個耳環青梅的情況你了解嗎?”

    童云千點頭,又搖頭:“我妹妹跟我說,朱盼是名副其實的大小姐,家里是做餐飲的,這么多年長盛不衰,和邵家一直有生意往來,外祖父母還是藝術家,很早以前移民瑞士了。”

    “你知道鑫軒樓嗎?就是他家其中一個全球連鎖。”

    上午的光線最充足,把兩人一觸即發的曖昧氛圍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浴室門口。

    水從她的發絲往下滴,水珠不斷順著圓潤的肩頭滑入潔白的浴袍,像根透明的珠線勾著邵臨。

    勾他的目光,更勾他的心。

    一滴一滴,弄得他渾身發癢。

    視線前的女孩揚著濕漉漉的驚慌目光看著他,邵臨眸色晦暗。

    因為身高差距,童云千的視線正好對著他的喉結。

    那突出的喉結一滾動,她的耳朵陡然發燙。

    分秒之間,兩人的眼神都亂了分寸。

    身上濕著,微小的風都能引得她發抖,童云千冷得下唇打顫,“那個……”

    邵臨倉促回神,按著她的腦門把人推回浴室,“我知道停水了,進去。”

    童云千呆呆地被推回去,看著門被他帶上。

    邵臨淡淡的嗓音隔著一道門板。

    “穿多點兒,等著。”

    她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現在身上還濕著,頭發的泡沫洗不掉也沒辦法出去。

    童云千像只被淋濕的小貓縮在浴室里,借著屋子里所剩不多的熱霧保住體溫,乖乖等邵臨回來。

    大概過了三四分鐘,他的腳步聲再度靠近。

    “叩叩。”

    邵臨敲門,“開門,我燒了熱水。”

    童云千捂著身上的浴巾,把浴室打開一條門縫。

    門外的人沒有任何越界的行為,只有一條胳膊出現在她眼前。

    邵臨推進來一盆燒沸的水,又說:“和涼水兌著洗,”

    “會不會?”

    童云千彎著腰接過熱水,盯著他伸進來的盤桓青筋的胳膊,心跳得飛快,“我,我知道啦……”

    “別省,我接著燒,給你送上來。”他說完就走了。

    童云千伸手在熱水里劃拉,身上的寒氣瞬間驅散了一大半。

    須臾,她端起這盆熱水,悄然喃喃。

    “謝謝。”

    說別的還不知道,一提到具體的產業,申姝愕然:“媽呀,聽說鑫軒樓都要開到冰島去了是真的嗎?”

    “國人的放心之選,留子的思鄉天堂——鑫軒樓!?”

    第二天上午童云千起來的時候,別墅里空空蕩蕩沒了人。

    邵賀新和妹妹都給她留了微信,說是這些人突然提議要去不遠處的雪場滑雪,早的話當天回來,如果玩得太晚就明天早晨回來。

    因為知道她感冒了,所以只能讓她留在別墅里休息,沒叫她起來。

    童云千摸了摸額頭松了口氣,還好退燒了。

    出了一夜的汗渾身別扭,她拿著換洗衣服去浴室。

    有些可惜,昨晚還是沒能知道那個答案。

    當時邵臨蒙著毯子藏著她,等那個上廁所的男生離開。

    但偏偏那人一直不出來,等童云千隔著毯子聽到對方上完衛生間回了臥室關門之后,抱著自己的人已經睡了過去。

    她撩開毯子仰頭,瞧著邵臨睡得那么踏實,氣不打一處來。

    這才過去幾分鐘就睡得這么死!?

    無奈,她怕待會又有人出來,只能趕緊逃回樓上。

    童云千收回思緒,嘆氣,鎖了浴室的門放水洗澡。

    這么多人都走了,留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等著還不如回家的好。

    她總是這樣,在熱鬧的時候身體出岔子,弄得像大家的累贅一樣。

    熱水從花灑傾斜,身上的黏膩被沖掉,童云千舒服地喟嘆。

    就在她打濕頭發正揉洗發液的時候,頭頂忽然沒了水。

    童云千愣了愣,反復扭動開關,確定是停水了以后兩眼一黑。

    仿佛天都塌了。

    浴室一沒有熱水的蒸汽立刻就冷了下去,她哆哆嗦嗦裹上浴巾,一拉開浴室的門,迎面看見一件黑色衛衣。

    她緩緩抬眼,對上邵臨略有意外的目光。

    涼風灌入,她冷不丁打顫,更顯憐弱。

    女孩身上只裹了浴巾,黑發濕著,嬌嫩肌膚白得晃眼。

    童云千眸色驚悸。

    邵臨壓動喉結,眼神深了。

    “她是獨生女,這些以后都是朱盼的。”童云千說。

    申姝捧著咖啡,默默為她哀嘆:“我要是邵家長輩,我肯定也希望邵賀新能跟這樣的女孩結婚……”

    “兩家長期合作,他們青梅竹馬又對彼此知根知底的。”

    說完這些,她眼見著童云千更沮喪了,趕緊哄:“哎哎,她家有權有勢算什么,最后不還是要看邵賀新喜歡誰嗎!”

    “金枝玉葉的青梅已經攻過來了,你要趕緊行動起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LLai.tattoo門口的綠蔭甬道。

    童云千茫然:“行動?”

    “對啊!表白!快找機會表白。”申姝比她還急:“雖說她在眼界和階級上可能和邵賀新更有話題,但你的優勢是這么多年和邵賀新相伴的回憶!”

    夢結束得毫無征兆。

    邵臨醒來,雙眼惺忪,盯著別墅臥室的天花板。

    “……”

    頭腦是醒了,身上的反應卻還停留在夢里的狀態中。

    明明已經初冬,他卻像從桑拿房睡醒一般燥熱難耐,邵臨呼吸很重,捏了捏眉心,低頭盯著……

    然后就這么和自己的身體對峙半天,他卻絲毫不見……有任何冷卻的跡象。

    邵臨倒回床里,任由……就那么澎湃著,一閉眼腦海里全是夢中童云千在他懷里嬌氣索吻的樣。

    她的體香,呻-哼,溫度,真實得仿佛兩人真發生過什么。

    他腮頰硬了又硬,啞著嗓音自暴自棄。

    幸好當晚父母住在了姥姥家沒回來,給她臉上的傷留有緩和的時間,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便早早出門去學校,正好避開了父母回家,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異樣。

    她和邵臨的糾葛就這樣突然地結束了。

    從醫院回家以后,邵臨就沒有再出現過,也沒有再聯系過她。

    前陣子一直強勢圍著她轉的那道黑影消失得干凈利落。

    視覺語言課上,老師站在演示大屏前侃侃而談,對某一動畫電影與同學們展開自由討論。

    童云千坐在臺下窗邊的位置,轉著自動鉛筆,目光發直。

    少見的在課堂里走了神。

    十歲那年她是從醫院被父親接走的,那時候她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大腦空空記不得很多事。

    被父母收養后,她擁有了本不該屬于自己的生活條件。

    雖然他家在金山區只能算小魚小蝦的角色,但對于一般家庭來說,她已然過得很富足。

    這十年,她被父母保護得很好,幾乎沒見過這個世界的陰暗面。

    于是,這短短一個多月,邵臨的存在強烈地刺激她的各種認知。

    童云千轉筆的動作停下,輕輕嘆氣,自我安慰。

    沒錯,一定是因為從沒見過這樣的人,才會總是想起他,受他影響這么大。

    她隔著口罩拍拍臉,傷痕留存的疼痛叫人被迫清醒過來,童云千重新加入課堂,認真聽他們討論。

    中清大美院全國數一數二,聘請的教授也是業界大拿,老師們課上隨口說的話都像藏有黃金屋,干貨滿滿。

    老師的授課詼諧輕松,童云千邊笑邊記筆記。

    聊到某一部國外動畫電影鏡頭對人物塑造的部分時,童云千看著大屏上那個初設定是混不吝的街頭痞子男主的時候,腦海里冷不丁再次閃現某個身影。

    教室的大屏放映的仿佛不是課件內容,而是前幾天他們在巷子里對峙的畫面。

    邵臨站在她身后用胸膛環著她的那份溫度好似還貼在后背上,滾熱的,帶著鈍重心跳的。

    他握著她的手腕,攥著啤酒瓶往翟左腦袋上砸去。

    那種緊張和驚愕,到現在想起來還會心跳加速。

    【我替你出手,永遠解不了你的氣。】

    【出事兒我兜著。】

    他附在她耳后,那嗓音似乎比平時聽著還要低。

    又低,又沙沙的,惹得她肩膀變酥,耳根子發癢。

    【我的意思,啤酒瓶要砸碎了才有用。】

    童云千悄然攥住心口處的衣服,手指收緊,垂落的眼眸對外遮掩著難捱的悸亂。

    不要再想起他了……不要再想了。

    “操。”

    “你很好,一點都不差。喜歡他這么多年也該有個結果了云千千。”

    事情被朋友一說仿佛已經迫在眉睫,童云千被攛掇得心跳加快,危機感和期待讓她意識到和邵賀新的關系似乎已經箭在弦上了。

    沒一會兒邵賀新回復。

    【賀新哥:你知道的我有選擇困難癥,平時不也經常讓你幫我出謀劃策嗎?】

    【賀新哥:拿不了主意的時候,聽我們云千的準沒問題。】

    “顧萊姐的孩子是不是才二年級?”

    邵臨頷首,手指點著方向盤,最終告訴她:“你要是不放心就先下車過去,二年級三班,找這個班級的接送點。”

    “她閨女叫顧笑笑,你問老師就行。”

    童云千點頭:“我見到她之后會領著她在原地等你。”

    童云千直起身走過去,自覺地走入他懷前這塊空檔。

    邵臨把剃須刀遞給她,“會么,幫我。”

    她接過這個,“是不是就和女生脫毛差不多?”

    他目光愜然溫柔,低著頭任由她給自己弄,“刮破了找你算賬。”

    “嗯?”童云千曲起膝蓋頂他一下,“你敢?”

    邵臨笑了,大手熟稔又不老實地伸進她睡衣,在她軟綿的腰肢上揉了揉,曖昧開口。

    “還疼么。”

    她瞪他一眼,意思昭然。

    他嘴上認錯,臉上倒是沒什么誠意,聲線沙沙的很性感。

    “錯了,以后少從后面來。”

    第 94 章   在空曠的夢里

    Blame:94.

    他說的這么直白,讓她又想起昨晚的荒唐。

    這狗男人一旦重新開了葷,讓她每天都有點害怕回家了,兩個人一旦在一塊他就像聞了貓薄荷的色大貓一樣,按著她不吃一頓都不能干別的正常的事。

    昨天更甚。

    他去藝術區接她回家,車子剛停到停車場,這人就沒讓她下車。

    童云千沒有在車上來過,只有四年前剛交往的時候,在車上用手幫過他一次。

    這個流氓那個時候冠冕堂皇哄騙她,揚言“就一次”,結果有了一次就有無數次。

    他把車子停在角落,可童云千還是慌極了,生怕這時候有人路過。

    邵臨吻著她,手指在她身上各個m感點挑撥著,衣服窸窣的摩擦與唇齒的嘖嘬讓原本寬敞的越野車廂也變得狹窄缺乏空氣。

    后半夜輾轉反側睡不著,童云千吃了一顆褪黑素才閉了眼。

    藥效太強勁,以至于第二天童習真闖進來叫起床她都沒意識,直到妹妹扒開被子搖晃她肩膀童云千才一點點醒來。

    “童!云!千!”

    “別睡啦!我可不想因為你錯過出去玩的大好時機!!”

    “在家憋這么久裝乖乖女,可算能出去撒歡了!!”

    童云千坐在床上還懵著,揉了揉眼睛,“……”

    “啊……?”

    等他再走進家門的時候,步伐已經沒那么穩實了。

    邵臨被保鏢拉著往眾人面前站著,此刻原本溫馨的家里客廳儼然成了幾方對峙的法庭現場。

    而他就是站在被告嫌疑半身鎖籠里的那個人。

    賀柏高倍感壓力,拍桌子,問繼子:“邵臨,你告訴我們,到底為什么把自己堂哥打成那個樣子!”

    即使在會所里發瘋的情況非常嚇人,但礙于被邵臨接走后童云千的情緒就穩定了下來,所以到了醫院醫生沒有多做對她精神狀態的藥物處理,只是多開了一些補充體力和維生素的液袋給她緩解爆發后虛脫的不適。

    她昏睡過去,幾乎沒了對現實世界的意識。

    昏暗的夢散亂漫長,像一張漆黑的嘴將她吞噬,烏黑的淤泥在她白皙的皮膚上蔓延,貪婪地將她整個人包裹進窒息的沼澤里。

    童云千無法求救,一張開嘴巴臟臭的泥就灌進了嘴。

    攙著酒臭味的,血腥味的沼泥侵入五臟六腑,捆綁神經,通過血管污染靈魂。

    最終,她向上求救的手指緩緩脫力,蜷縮。

    任由自己墮入深淵。

    夢里,復蘇的率先是嗅覺。

    她睜不開眼,動不了手,只聞到一股陳舊的灰塵味道,又攙著木質衣柜積年累月的洗衣粉香味。

    像是在老舊居民樓里的某個房間。

    被強行灌的那一口酒至今還火辣辣的,灼燒著她的味覺和神經,大腦蒙蒙的,盡管閉著眼卻依舊有種眩暈感。

    童云千鼻孔出著粗氣,心里一直在呼喚著家人的名字。

    媽媽……

    爸爸……

    習真……快來救救我……

    就在這時,耳畔突然傳出一陣馬桶抽水的聲音。

    童云千嚇了一個哆嗦。

    隨后啪嚓一聲,哪里的玻璃制品被砸在地上——

    巨響嚇得她下意識捂住耳朵。

    她顫抖著在黑暗中摸爬,話都說不連貫:“爸……爸爸……”

    “這是哪兒,哪兒啊……”

    緊接著,更多物件摔砸的聲音伴隨著慘叫傳來。

    男女之間的爭吵滿含著污言穢語,雙方都扯著嗓子,用著恨不得將對方靈魂掏出來毆打的架勢來對峙。

    童云千找不到出口,也沒有光亮,被這樣尖銳的噪音不斷沖擊著,眼淚斷了線地掉。

    “不要……不要吵了……”

    “到底是誰啊……”

    “爸……媽……習真,快來找我……”

    無助恐懼之際,她腦海里響起一道聲音。

    賀仕父母環胸,放話:“柏高,你不用再打圓場了,這個雜種就是個養不熟的,你再疼他,他也不會把你當親爹。”

    “我們今天把話放這兒,就是不顧兩家的血親,他,我們也告定了!”

    “把自己堂兄弟打進醫院,等他進了局子,我看你們家人出去誰抬得起頭!”

    “大不了兩家從此割席!再也別來往了!產業上不管有什么損失,我們賠,你們也少掉不了肉!”

    邵漫皺緊的眉頭彰顯此刻的壓力。

    今天不開出賀家滿意的條件,事情是結束不了了。

    她氣不過再次看向邵臨,瞇眼呵斥:“叫他跪下!”

    邵臨杵在原地,盡管被綁著雙手,睨著所有人的眼神未曾服軟。

    保鏢踢中他的后膝,被迫他跪了下去。

    邵臨掀眸,對抗著這些人。

    “賀仕我打了,沒什么理由,看他不爽。”他渾得徹底,讓人看了火大:“再見著我還打。”

    邵臨勾唇:“我爛命一條,要就拿走。”

    童習真挑眉,指指玻璃窗,“看看誰來接我們了?”

    “邵賀新!是邵賀新!!”

    “這生意還做他干什么!”童輝一拍腿,氣得臉色漲紅。

    習蓮的表情也不好看,拉著丈夫勸:“你消消氣吧,本來就高血壓。”

    童云千回家以后,發現父母都已經趕了回來。

    看見她滿臉的傷,童輝當場就怒了。

    童習真往沙發一坐,“我覺得賀新哥說得對,我們不能沖過去要交代,現在就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還是別摻和了。”

    習蓮點頭:“那個小子欺負云千是事實,等他們家里的事結束,再找賀董問清楚。”

    “不能因為生意上是甲乙方,他們就能明目張膽地欺負人啊。”

    童輝拉著童云千的手,拍了拍,眼里全是愧疚:“還有哪兒不舒服的,跟爸說。”

    “狗給的膽子……還敢灌你酒喝。”

    童云千莞爾,搖頭:“沒事了爸爸。”

    童習真望著他們,悄悄撅了噘嘴。

    虧得她沒把自己供出來。

    她一下子清醒不少,“啊?什么?賀新哥。”

    “對!你的賀新哥!”童習真無奈,拖腔帶調說:“他今天要跟朋友去郊外野營,路過咱家問我們要不要一起。”

    “正好期中都忙完了,放松一下,咱倆不正好周一都沒課么?”

    “連玩三天!爽不爽?”

    童云千事先并不知情,自從那件事之后和賀新哥也已經小一個月沒碰面了。

    她一下子有些失措,“啊,那,我們……”

    “哎呀去吧!其實邵賀新堂哥上次灌你酒之后,咱們兩家的關系就一直怪怪的。”童習真撅嘴:“我還以為有這尷尬的事之后,賀新哥會跟咱避嫌呢,沒想到他看上去跟以前一樣,還是那么溫柔暖心。”

    “不過他堂哥真是龜慫,從醫院出來了也不跟你道歉,估計還覺得自己沒錯呢。”

    童云千懶洋洋下了床,“事情過去都過去了……就不提了。”

    賀仕經過治療已經移交到單人病房,邵臨打架早就是家常便飯,再瘋手里也有把控,知道哪里致命,當然也知道哪里不致命但一拳下去會很疼。

    惹了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惹到有腦子的聰明流氓。

    估計賀仕沒醒的這段時間里,渾渾噩噩的夢里也全是邵臨揮拳時那直搗靈魂的樣子,反反復復都是他那把掄自己掄到爛的黑傘,還有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器皿,物件……

    然后在無盡的恐懼中復蘇。

    邵臨被兩家人帶回了邵家別墅。

    到了別墅門口,邵漫停下,連頭都沒回就對身后走在邵臨兩側的四個保鏢說冷冷說:“給我打。”

    保鏢們面面相覷。

    鄧飛揚說完,嘆了口氣:“我哥真不是……哎我都說累了,所有人對他的誤解都太深了。”

    “雖然,他確實是揍了不少人,干過的事一樣都不含糊,但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兩姐妹聽完愣是都沒說出話來。

    童云千反應過來,對鄧飛揚說:“你現在能聯系到邵臨嗎?”

    “我要見他。”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停了幾秒,掛斷:“怕是不太行了。”

    “來之前我哥電話里跟我說,之后不用找他,事兒結束以后他會再聯系我。”

    “還叫我別讓你去找他。”

    鄧飛揚看著一臉要哭的童云千,安慰:“妹子,別擔心,雖然每次我哥遇到的事兒都挺大的,但每次他都能擺平。”

    “你就老實聽他的安排,準沒錯。”

    童云千垂眸,回想賀仕威脅自己的時候說的那句。

    【你信不信,邵賀新管不了我的事。】

    賀新哥是賀仕的親堂弟。

    而邵臨因為血緣關系在邵家的地位相比會比較尷尬。

    她是被領養到家的,而家里有習真這個有父母親生的妹妹在。

    那種父母雙全卻仍然了無依靠的感覺……她代入到邵臨身上,不難共情。

    把賀仕打成那樣……如果再沒人說清因果。

    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童習真知道因為自己的一次貪玩惹出了大禍,急得求姐姐:“姐!你就別管他了!”

    “求你了!我不想惹爸媽生氣……”

    她搖晃童云千的肩膀,“姐!!”

    邵漫斜眼,對上身后邵臨的坦然目光,當著所有人的面斥責:“邵家的人沒有犯了錯還能舒舒服服走進家門的先例。”

    邵賀新不敢置信,開口勸說:“媽!我哥剛從醫院包扎完……”

    “賀新!”這時邵賀新的父親賀柏高站在門口喊他。

    就這么又過了一周,申姝也終于從臺風緩和后趕回了崇京。

    她的劫后余生和申姝的斷崖式失戀弄得兩人都難以紓解,于是約著周末出來逛街,但她首先要陪著申姝回到那家文身店把文身洗掉。

    兩人走在藝術街區,申姝看著手臂上的文身狠狠怒罵:“我現在看著它就惡心,我已經不想讓它再在我身上多待一分鐘了!!”

    “沒想到網上的渣男比渣還渣!”

    “不僅是談戀愛,他全方面就是個垃圾!竟然還要對你動刀子!啊啊啊,不行了,我現在一想起來就氣得想殺人。”

    “他怎么敢這么對你的!”

    童云千走在她身邊點點頭,非常認同。

    就像邵臨說的,嫉妒使翟左很輕易地就對他人產生恨意,尤其是遇到邵臨那樣天資過人的精英……

    “翟左從骨子里就是個廢物,垃圾。”她說。

    申姝驚訝:“喲,你還會罵人呢。”

    童云千眨眼,乖乖解釋:“這都是邵臨那天說的,我覺得他說得對。”

    “話說回來,”申姝打量她:“從那以后你和邵臨就沒見過了?”

    她點頭。

    “不見也好,最好以后別有交集,那個人……他看我一眼我就要嚇尿了。”申姝打了個哆嗦,抱著胳膊:“氣場太強,感覺站在他身邊的人要么被他的氣運旺起來,要么就被他克死。”

    “尤其是他那誰都跟看垃圾的眼神,真絕了。”

    童云千抿嘴,深有體會。

    尤其是自己這樣本身就膽小的,更無法和他共存在同一空間里。

    申姝揮揮手:“罷了,今天老娘把文身洗干凈,我就當沒談過這么一個傻逼。”

    “你也是,就當什么都沒發生吧,別多想了。”

    兜里的手機振動起來,童云千掏出來打開看,是妹妹習真姐妹團小群的艾特全體消息。

    因為經常被習真帶出去玩,她自然而然就被拉進這些名媛小姐平時八卦約會的群聊。

    其他人默認她傻傻的跟不上八卦的風向,也對這些沒興趣,就隨她在群里躺-尸。

    事實證明她確實不怎么看,除非習真在外面喝大了需要她去接才會回消息。

    這時候群里正聊得火熱,似乎跟邵賀新有關。

    童云千定位到最初艾特全員的位置,有一個人發了照片。

    賀柏高一向扮演家中慈父的形象,這時竟也嚴厲起來。

    邵賀新被父母嚴肅的表情和話語架著,深知場面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賀柏高走過去,拉著兒子的胳膊,“走,這件事你不要再說話,跟我進去。”

    看著被邵家一家三口拋棄在外的邵臨,賀家人的臉色稍作緩和,皆冷漠地轉身往別墅內走去。

    邵漫把親戚們迎進去,看著還沒動手的保鏢,“還不動手?”

    “我養你們吃白飯的?”

    她讓家里總管事的把家法的棍子請出來,親自走到邵臨面前,用粗繩子綁他的雙臂。

    邵臨拳腳太厲害,至今為止,也就只有邵漫對他動手他不會反抗。

    他身上還貼著嶄新的醫用紗布,盯著母親綁自己時的冷漠眉眼,勾唇:“你當初扔我的時候就這么綁的吧?”

    邵漫眉頭猛跳,讓旁邊的保鏢把繩子加緊。

    “給我捅了這么大簍子,有什么資格說這話?”

    說完,她用食指無聲指了指他。

    然后轉身離開。

    保鏢在旁邊冷酷道:“大少,請您趴下去。”

    “不要為難我們。”

    邵臨懶洋洋垂了頭,輕輕笑,利索地單膝跪下。

    “你抓緊一點!人家在樓下等著呢!”童習真把她推進衛生間,關上門:“快點啊!磨嘰的話就讓你自己打車去!”

    申姝摳了摳腦門,表現得也很詫異,“你不知道?不是,你倆都重新搞上這么久的對象了,他這點事都沒告訴你?”

    童云千眨眼:“我應該知道什么嗎?”

    “他……”這么一來,申姝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了,這邵臨一直不坦白,是不是有他的計劃啊?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有點后悔,又有點憋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屬性:“自從你走了以后,他沒多久就托人加上了我微信。”

    “然后……又托我,要到了你爸爸的電話。”

    童云千夾著一塊肉遲遲沒吃進去,心跳得越來越快,仿佛有什么秘密就要被自己親手掀開了。

    申姝放下酒杯,看著面色越來越復雜的朋友,自己的心情也變得惆悵起來:“我雖然不清楚他和你父親說了什么。”

    “反正據我所知。”

    “邵臨這四年,好像飛了不少次新西蘭,偷偷的。”

    第 95 章   你如此清晰

    Blame:95.

    當天傍晚。之后賀仕不知道從哪里要到了她的微信,隔三差五就發來好友驗證,她一直拒絕,他就一直申請。

    煩得童云千干脆就不再登微信了。

    幸好這個人只是在網上騷擾,沒有在現實生活里出現。

    她正常在學校上課,然后等到了周五,和邵臨,顧萊店長大姐約著吃飯的這天。

    下午還有課,但約的時間在傍晚七點,所以時間綽綽有余。

    上完課,她和小組同學討論了作業的方向,才慢悠悠走出校園。

    這時候六點半,夜幕降臨,城市回到霓虹和車燈的主場。

    童云千剛要打車去小餐館,這時候微信的好友驗證又跳出來新的內容。

    【賀仕:妹妹,我在純K呢,好多朋友都在一塊,出來玩啊】

    【賀仕:晾我這么久,差不多行了吧,我夠耐心了啊】

    她看著這些冒犯的消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退了微信。

    上了出租車,童云千想打個盹,沒一會手機又震動起來。

    陌生的號碼發來了短信和照片。

    照片上,她妹妹習真正被一個男生摟著唱歌,盡管光線很差,看不難看出她臉上微醺迷離的神色,一看就喝了不少。

    已經醉得很厲害了。

    短信說:你妹妹在我的場子里玩得正嗨,你來不來?

    看到下一句,童云千的心跳都停了。

    【你不來,我讓你妹妹今天出不去這個局,你來了什么都好說,就是想你了】

    她差點連手機都沒拿穩,失聲立刻喊司機:“師傅,師傅……”

    出租車司機疑惑。

    童云千眼眶發酸,氣得渾身發抖,“麻煩掉頭,我……”

    不能不管妹妹。

    不能去賭那些已經喝大了的混球富二代的底線。

    “我要換個目的地。”

    酒吧街街區正處于逐漸熱絡的藍調時刻,周末,這片霓虹浪漫的地界順其自然成為整座城市人煙氣息最濃密的地方。

    酒吧街的角落,穿著軍綠色大衣的邋遢男人搖搖晃晃從酒館側面的公共衛生間踉蹌出來。

    竇安國喝得醉醺醺,腦子也不太清醒了,兜里的手機滋滋作響,他杵在墻邊哆哆嗦嗦掏了半天才把手機從兜里弄出來。

    他瞇起一雙珠黃頹廢的老眼,把屏幕放在老花眼能看清的距離,瞄了半天才看清上面的短信消息,得意又暢快地笑了幾聲。

    “媽的,臭小子,跟我斗……”

    “你老媽見著我恨不得尿褲子,還敢威脅我呢。”

    竇安國喝得暈,卻仍然扶著墻往前摸索著走,似乎急著要去做什么,嘴里哼著小曲:“小人兒我悠哉~金山銀山福不拆~”

    與此同時。

    崇京璀璨夜城的另一方,古典樂悠揚的宴廳單獨包廂內。

    邵賀新正在陪著母親應酬。

    他身穿著剪裁精致的休閑西裝,純粹的白色襯衫格外襯托俊秀精致的五官。

    三兩句話題帶過,飯桌上的老總們又言笑晏晏地起身舉杯。

    童習真在里面的小包間,聽到劇烈的尖叫和吵鬧,還有東西被摔碎的爆裂聲音,腿軟著往外走,試探著去看怎么回事。

    就在她走到最外間,被眼前的暴力現場嚇得呆若木雞。

    整個包廂里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幾乎沒有完整的,玻璃碎了一地,液晶屏幕不知砸在誰的身上,此刻以變形的狀態倒在一側。

    玻璃杯,酒液,游戲卡牌和地上的血跡滑稽地摻雜在一起。

    腿一抖,她直接癱在地上,和其他人一樣嚇得連氣都不敢再出。

    童習真驚恐的眼底倒映著邵臨漆黑暴戾的側影。

    在這一刻,之前所有對他的謠傳,那些詞匯,全都具象化在此刻,暴怒的他身上。

    面對絕對的力量恐嚇,暴力美學的壓迫之下,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飯局拉扯了三個小時,他們父女倆站在酒店門口目送賓利離開,應酬總算是完全結束了。

    童輝看著身邊的女兒,忽然來了句:“今天是爸沒考慮周全。”

    童云千身心俱疲,聽到父親這一句,歪歪頭:“嗯?”

    “沒事,就是看你今天挺累的。”童輝攬著女兒肩膀往停車場走去,笑著說:“看來以后這種活啊還是讓習真來,那小丫頭活蹦亂跳的,亂說一氣能把飯桌上所有人哄得高高興興。”

    洗過手走出來,在男女衛生間的交界處,她一抬頭就看了杵在那兒守株待兔的賀仕。

    對上對方眼神,她心里又沉下去,慌張低頭,想渾水摸魚地趕緊走掉。

    可對方卻不給她機會,走過來用身體一橫,直接攔住她。

    童云千特別困,但是又怕邵臨醒來的時候自己察覺不到,于是就用雙手輕握著他的手腕,只要他動彈自己就能感覺到。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視線里醒來的男人直勾勾盯著自己。

    那眼神,說不上來的古怪。

    “怎么了……”童云千揉著眼角,語調懶懶的:“你哪里不舒服嗎,我去叫護士。”

    邵臨瞥了眼過半的輸液袋,問得有些冷淡:“你怎么在這兒。”

    “這話問的好奇怪,我不在這兒誰在這兒?”她收回握著他手腕的手,悻悻說:“你突然暈倒那么嚇人,我只能打了120帶你來急診啊。”

    “你什么時候醒的?”他掃量她。

    童云千第一時間沒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明明在沙發上睡得很深,還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在高三藝考的畫室現場。

    就在那時候,她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而且那聲音震耳欲聾,仿佛像個玻璃罩罩住了她的夢境。

    隨后就突然從夢里醒來,一睜眼就看見他倒在面前的地毯上。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還好你剛暈倒我就醒了,不然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邵臨支著手肘坐起來,云淡風輕道:“所以呢,我有什么毛病醫生說了?”

    童云千搖頭:“檢查過了你沒事。”

    “醫生說你可能是過勞缺覺,而且你應該很久都沒進食了。”

    到底有多忙,連飯都來不及吃上一口啊……

    “還有……”

    邵臨瞥她,“嗯?”

    她遲緩復述:“醫生說,你要注意創傷術后的保養……不能太勞累。”

    “你前陣子做過手術?什么創傷?”

    他靜靜凝視著她,須臾,輕哂說:“不該問的別問。”

    童云千眨眼,尷尬地偏開頭。

    “哦。”

    “把我送過來就夠了,在這兒趴著干什么。”邵臨捏了捏躺得發酸的后頸,聲線涼薄:“別指望我感恩戴德,我沒要求你這么干。”

    面對這人不留情面的排斥,童云千第一時間有種自作多情的羞臊,但很快,她又想到幾個小時前顧萊在文身店里跟自己說的那些……

    童云千驚慌,緊握手機,“你……有事嗎?”

    因為堂兄弟的原因,賀仕和邵賀新臉型和嘴巴有些相似,但也僅僅是有點俊氣而已。

    不過他本人似乎覺得自己魅力無限,隨時隨地散發著開屏孔雀般的男性氣場。

    賀仕的眼睛從她姣好的臉上流轉,虎視眈眈地插著兜說:“別走啊妹妹,聊會天。”

    童云千被這個稱呼不適到了,小聲反駁:“我們才認識,也沒有親緣,不用這樣稱呼……”

    “你跟邵賀新那兒是妹妹,擱我這兒就不能是妹妹了?”賀仕輕叱,走近她:“還是說你倆有什么奇怪的關系?”

    他湊過來,童云千直接后退,沒一會兒就到了墻邊退無可退。

    她雙手死死抓著衣服,勇氣快要用光了:“我和賀新哥就是朋友。”

    “就先不聊了,我已經出來很久了,我得趕緊回去……”

    賀仕忽然上手攔住她的肩頭。

    童云千嚇得快跳起來,往后彈了一大步,目光晃動。

    沒想到她反應這么大,賀仕手尷尬地騰在半空,見她怯懦,神色里的侵占性更強:“你別怕啊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笑這說:“前幾天在聚會上看見你妹了,看她經常出來跟我幾個朋友在一塊玩,我還以為能見著你。”

    “以后一起吧,跟你妹一起來。”

    “一開始都不熟,害羞正常。”賀仕非常主動,聳肩:“我對你有好感,你考慮一下。”

    “圈子里的女生也就再玩個三五年都得結婚,而且以你家的條件……”

    他停頓的含義很深,不屑一笑:“我猜你爸應該特別慶幸有你這么個漂亮過頭的女兒,不然也不會老帶你出來談單子。”

    童云千眉頭皺得很死,瞪圓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不說話。

    “出去打聽打聽賀家在圈子里什么分量,”賀仕抬手勾了下她搭在鬢邊的軟發,挑逗:“你躲得再深,最后全世界也會把你推出來,送到我面前。”

    她一抖,縮著肩膀往墻邊躲,死咬著嘴唇,心生厭惡。

    對方還在喋喋不休。

    “而且你也知道我是邵賀新堂哥,我倆關系一直特別好,你還擔心什么。”

    “你瞧瞧你,跟要你命似的,裝什么。”

    “不喜歡應酬以后咱就不來了,啊。”

    【最新八卦!邵賀新超級無敵白富美的青梅要回國了!哇聽說是在牛津讀的本科。】

    【我看到她最新的ins,配字說要回國給某位王子殿下過生日。】

    【邵賀新不就馬上要過生日了嗎!!】

    下面立刻有人回復。

    【這位不是一直被傳是邵賀新的初戀嗎!上學的時候兩人偷偷在談呢,后來因為這人家里移民跟著出國讀書才分的。】

    童云千看著這條消息,腳步險些沒踩穩。

    她手指發僵,點開那章ins截圖,明艷的女生一下映入眼底。

    和群里這些平時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富家小姐不一樣,這個女生光是看照片就能感受到一股很明顯的溫和又大氣的氣質。

    她的五官只算清秀但并不驚艷。

    不過富貴養人,她僅憑氣質和履歷也足夠令所有人折服。

    就連女生看見了她,也會希望自己能活成她那個樣子。

    照片里她似乎在什么晚宴上,穿的禮裙很簡約,妝容也淡得逼近素顏,但偏偏戴了華麗漂亮的寶石耳墜。

    耳飾從耳骨到耳垂,再到墜在半空的寶石每一顆都璀璨精致。

    她應該是很喜歡戴耳飾。

    珠寶品類之多,色澤之稀少,造價會有多昂貴根本無法想象。

    童云千認出了這件飾品,是邵賀新準備的。

    某年夏天她不經意間在他把賀卡裝進盒子里的時候,瞥見了這套珠寶。

    原來……是送給她的。

    什么樣的人會讓他這么用心又燒錢的準備禮物呢。

    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人。

    賀新哥……原來喜歡這樣的女生啊。

    童云千默默把群聊關掉,對身邊還在喋喋不休的申姝扯出莞爾一笑。

    父親這么體諒,童云千很感動,心里熱乎乎的,愧疚喃喃:“對不起爸爸……我要是有習真一半強也不至于讓您這么累。”

    “說的什么話,你啊,就干你喜歡的事就夠了。”童輝笑著:“賺錢那是老爸的事,別擔心了。”

    “今天表現不錯,回去我給你轉個大紅包。”

    在飯局上被賀仕嚇毛的心情,也因為父親的兩句安慰迅速平息下去了。

    她像只被家人抱在懷里順毛的小貓,摸兩下就不怕了。

    回家路上,童云千還是擔心,拿出手機給妹妹發了條消息,叫她以后不要總是跟不熟的富二代們混在一起玩。

    結果對方果不其然反駁了她好幾句,叫自己別干涉她的交際圈。

    “他……他。”

    “快,快來人啊……他要殺,殺人了……”

    邵賀新端著紅酒杯,陪著母親和這些老板們小酌,無論什么話都能得體又謙卑地接住。

    邵漫卷發紅唇,面若桃花根本不像四十多歲的女人。

    她姿態優雅,偶爾看向兒子的眼神充滿著驕傲和滿足。

    舉杯過后,所有人坐下再次享用餐點,開始討論下一個話題。

    邵賀新喝了好幾口酒,趁機會提筷子吃了兩口菜墊墊肚子。

    就在這時,西裝兜里的手機震了震。

    邵漫看過去,用眼神詢問了一下。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人,掃了眼其他人,俯首對母親說:“我朋友,那個叫任寬的。”

    “我去接一下,看是不是有急事。”

    邵漫點頭:“盡快回來。”

    邵賀新和其他老板們賠笑道了歉,然后轉身出去接電話。

    出了包間,服務生重新關上門,他站在包間外面的墻邊接了電話,“怎么了?你們聚會結束了?我不是說今晚有正事別打電話么。”

    朋友任寬在電話那邊喘著粗氣,語氣帶著恐懼和慌忙。

    “賀新!賀新你快點來吧!!我的老天爺,我……”

    “你,你哥瘋了。”

    “這次事兒大了!”

    “你現在只要敢喊,我立刻讓那邊動手,綁你家人的那些可全是吃過牢飯的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

    “警察到了也沒用,他們的命回不來。”

    “你非走也行。”

    “反正等你飛機落地,正好給他們收尸。”

    童云千后背一陣發麻。

    自己明明身處在人流密集的機場外,卻一句求救都不能說,她瞳孔僵硬,小聲反問:“你想干什么。”

    這時候,童云千身邊走近兩個戴著墨鏡的保鏢,竇安國伸手,“你的手機給我。”

    緊急時刻下實在找不到解決辦法,她只能把手機遞出去。

    虎背熊腰的冷漠保鏢拿到手機直接徒手掰碎,把手機扔到垃圾桶里。

    竇安國指了指遠處的面包車,“走吧,上車。”

    第 96 章   或近或遠多么熟悉

    Blame:96.

    童云千上了面包車,眼睛就被黑布裹住了。

    具體去向哪個方向她無法分辨,但是根據越來越顛簸的體感,應該是遠離了城鎮。

    而且身體越來越冷了,他們應該是在往郊外去。

    可是崇京四周都有深山野外,而且如果開出了崇京市的范圍到了外省……

    她就更人生地不熟了。

    車上加上竇安國,足足有五個成年男人,而且他們不同于市井流氓,在車上幾乎沒有交流,氛圍透著一股說一不二的死寂。

    威脅生命的氣味是能聞出來的。

    童云千似乎意識到——他們是沖著要自己的命來的。

    為什么?到底是誰?

    邵漫嗎?賀柏高?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外面碰到賀柏高時候的場面,果然,那天偷聽的時候被他察覺了。

    敢做巨額洗錢這種刀尖跳舞的事……賀柏高背后的買家,應該都不是什么把人命當回事的人吧。

    他們寧可搭上人命也不能讓“生意”有半點暴露的縫隙。

    童云千從心底漫上一股絕望和恐懼,嘴唇抖個不停。

    怎么辦,要怎么辦。

    她緊緊攥著雙手,腦海里浮現著自己家人被綁架的畫面,眼淚控制不住地冒出。

    給濮成掃過墓,童云千跟著邵臨往墓園外面走,對濮成的死因感到好奇,和他有一言沒一語地聊著。

    “照你這么說,濮先生應該是個很堅強的人,哪怕頹廢混日子也不會想尋死,那他會不會不是自殺,是事故呢?”

    邵臨點頭,“我早就懷疑過,但是警察調監控和尸檢都表明是自殺沒錯。”

    “他去世之前有沒有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困難?”童云千詢問:“以前聽爸爸說,有很多做生意的老板因為破產欠債,還不上就自殺了。”

    “會不會是因為什么你不知道的事?”

    “這種事就無從查起了,除非找到他死前那頓時間見過的人。”

    邵臨停住腳步,抄著兜打量她:“說了這么多你倒也不膽小?”

    “又不是牛鬼蛇神的,而且他已經不在了不是嗎?”

    她笑了一下,“能知道你這么多事,我挺開心的。”

    “你愿意聽就行,不過還有一個事兒我得說清楚。”邵臨低頭,與她對視:“超雄不遺傳,所以我不是。”

    換了衣服童云千跟著邵臨出了門,沒想到他開著車一路穿過市中心,最后竟然來到一座公墓園區門口。

    邵臨在公墓門口的小街里找了個小賣部買了點貢品和酒,童云千始終跟在他身邊左顧右看,問:“你來這兒要看望誰呀?”

    “濮成。”邵臨第一次對她道出那個人的姓名,補充:“我親爹。”

    童云千眨了下眼,遲緩點頭:“啊,這樣。”

    她并不清楚他和他生父的關系到底怎么樣,但據她了解的情況邵臨小時候過得不好,所以他們父子關系應該不好?

    那他應該不愿意多說吧,她還是別問了。

    “我父親家里去世的親屬都在老家祖墳,沒想到你父親是在這里。”她說。

    邵臨解釋:“他家里早就沒人了,也不知道老家在哪,孤魂野鬼一個,只能找這地方。”

    童云千點頭,“我能幫什么忙嗎?”

    “跟著就行。”他拎著東西,示意她跟上。

    兩人一前一后在墓園里走著,順著兩側的樹林,踩在層層疊加的石階上去。

    因為她不是家里親生的孩子,所以也很少參與祭奠,只憑著理論道理說些體面話:“你要是提前跟我說是要去掃墓,我路上就準備點東西了。”

    “用不著,他不是那種值得別人惦記他的人。”邵臨的聲音飄到她耳畔。

    她抬眼盯著他的后背:“那你為什么還在節假日專門過來給他掃墓?”

    “他一輩子只招人恨,沒人給他那個臉,死了還給他掃墓燒錢。”邵臨拎著一扎啤酒的手吊兒郎當搖晃著,“那人要是在下面沒錢花沒酒喝,又要鬧騰到我夢里作妖。”

    “我這么干也就圖個心安。”昨晚,夜色正濃。

    “童云千,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邵臨撫摸著她被自己親腫的嘴唇,像賞玩最滿意的杰作,誘騙著:“我依著你帶你喝了這么多種酒,你沒點表示?”

    童云千已經徹底醉糊涂了,滿臉漲紅賴在他懷里支支吾吾。

    “什么……表示什么?”

    他大手穿過她的發絲,在她頭頂亂撓,“你想喝酒,我幫你完成了心愿,反過來你是不是也該幫我個忙?”

    她抬起迷離的眼睛,不解:“可我能幫你什么?”

    “我什么都沒有,我沒錢。”

    “我要你的錢干什么,”邵臨貼在她頭頂,小聲地哄:“陪我睡個覺?”

    童云千雖然醉了,基本的警覺還有,擰眉直接錘他一下:“你流氓。”

    她醉著的口吻黏糊糊的,態度堅決:“等著,我要報警。”

    她這傻樣太招笑,逗得邵臨沒忍住咳嗽了好幾聲。

    “年紀不大,想得夠歪。”他按著她的頭頂,讓她仰頭跟自己對視,“就是睡覺,躺那兒,閉眼,到天亮。”

    童云千眨眼。

    嗯?

    “我有輕微的神經衰弱,睡不太好。”邵臨先斬后奏,彎腰把人抱起來往床邊走去,“試試摟個活體抱枕的效果。”

    她賴賴唧唧地掙扎了幾下,最后還是被他放進被窩里。

    醉得渾身無力,童云千一上了床舒服得不想再動,抓緊被子眼巴巴看著他走到另一側翻身上了床,關了套間大多數的燈。

    “你找別人不行嗎?像你這樣的如果有需求,肯定很多人都愿意陪你睡吧。”

    她嘟囔:“還是說你已經找過別人了。”

    邵臨躺進床里,喟嘆一聲,直接將她撈到身前。

    “嘰里咕嚕說什么呢。”

    房間里只剩下床下的條狀夜燈,較散的光線讓月光的作用顯得更突出,也讓兩人在暗處自然發亮的眼神在對視時感情更濃。

    邵臨盯著近在身前的她,有點意想不到,貪欲已久的愿望就這么實現了。

    他不安分地用手捏她的臉,“恭喜你,你榮幸地成為001號抱枕,第一個。”

    童云千叫疼,拍開他的手。

    邵臨躺平,眼皮逐漸發沉,很輕地補充下半句:“也就你一個。”

    “睡吧,別離我太遠。”

    她被男人抱在懷里,一開始還覺得對方抱得太緊,不適應還悶得慌,結果沒過幾分鐘,隨著對方沉穩的呼吸催化氛圍,她也有點睜不開眼皮了。

    邵臨溫熱的體溫和厚實的懷抱,讓她有股前所未有的踏實。

    童云千凝視著他寬展的后背,垂著頭又走了一段,最后不知怎的噔噔噔兩三下加快速度追上他,與邵臨并肩,她低頭盯著他空蕩蕩的手,悄悄把自己的手遞上去,塞進他掌中。

    邵臨偏頭和她對視一眼,似乎有些不理解。

    “能跟我講講關于你父親的事嗎?”童云千恂恂試問:“我都不了解你。”

    “兩個人要是談戀愛……總得對對方的情況了解個七八成吧。”

    童云千記得她昨天來的時候,邵臨家里還沒有任何女性用品和衣服,連第二個人份的洗漱用具都沒備用的,結果一晚上過去,再進浴室的時候,他的漱口杯旁邊已經擺了粉色的新牙刷和陶瓷杯。

    扭頭一看,置物架上就放著全新的女士內衣褲和睡衣。

    她睡得昏天暗地,沒想到他趁這功夫準備了這么多。

    【都是外傷,問題不大。】

    【臨時要替家里出差,這幾天不用哭著找我。】

    她想象了一下那人說這話的欠揍語氣,唇角下壓,在心里哼了一聲。

    成了英雄然后突然玩消失,難道又是他欲擒故縱的什么玩弄計謀嗎?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他確實也成功了。

    這三天無論白天黑夜,她的腦子幾乎被他一個人占得滿滿的,一閉眼就是他渾身是傷地塞給她U盤的畫面,叫她往前跑,快點跑。

    童云千眸色搖曳,從不滿地戳動,到最后用指腹一點點劃過他發的文字,落寞情緒昭然。

    擱在幾個月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被這樣一個人完全牽動情緒,忘都忘不掉,甩也甩不開。

    半晌,她刪掉了輸入框里的“除夕快樂”,把微信關掉。

    藝術區附近的道路在傍晚時分都會很堵。

    排隊等燈的車輛紛紛睜著猩紅色的車尾眼睛,紅色燈光透過玻璃映在邵臨窩在副駕駛的側臉上。

    光線貪婪的掃過他立體的鼻梁和下頜。

    他把衛衣帽子扣得很低,擋住眼睛,緊抿得唇線卻仍然暴露出他此刻不太舒適的狀態。

    司機開著車,瞥了眼他彎著腰緊靠著車窗的側影,“您哪里不舒服嗎?”

    聽到對方搭話,邵臨一時間沒出聲,過了半晌才勉強動了動,伸手捏著眉心,嗓音低得嚇人:“沒事兒。”

    “頭有點疼。”

    司機以為是感冒,關心道:“最近換季降溫很快,您注意保暖,著涼就是很容易頭疼腦熱。”

    “需要我幫您買一些感冒藥嗎?”

    “我什么都有。”邵臨回絕,抬眼掃了下路況,“還得堵多久?”

    “這邊本來就挨著CBD,最近又修路,看這情況還得有十分鐘。”

    邵臨嗯了一聲,又閉了眼小憩。

    沒一會私助趙姿打來了電話。

    趙姿的聲音在耳機里冷靜又客觀:“調查過發現你在美國遇到的那幾次意外事故都有些古怪,有可能不是意外,是人為。”

    “我想對你的動態能那么清楚的,除了身邊的人別人幾乎做不到。”

    也就是說。

    他幾次差點死在美國,有可能是家里,或者朋友之間的誰指使的。

    邵臨闔著眼,沒吱聲。

    須臾,趙姿問他:“所以你有懷疑的人嗎?”

    車子堵了十分鐘,終于重新動了起來,司機踩下油門,他被慣性推向靠背,一動頭疼得更厲害。

    邵臨緩緩睜開眼,眸色發涼,唇形卻在笑。

    “我得罪那么多人,一下還真想不出是誰。”

    他不發,那她也不發。

    童云千端起新的漱口杯,打開水龍頭接水的同時,嘴角止不住往上翹。

    她叼著牙刷刷著,邵臨敲了兩下門自顧自推門進來,童云千扭頭用眼神斥責他:既然早打算不管不顧闖進來,還敲那兩下門干什么。

    邵臨手里拎著一條新毛巾走過來放在她手邊,單手撐在盥洗臺邊上,腰背塌下去湊到她耳畔聞一聞潔面后的香味,繼續剛才的話題:“說真的,一會兒吃個飯再回去,不差這點功夫。”

    童云千剛剛問了妹妹,拿出手機看了眼微信,對方說家里人還不著急回去,叫她自己在家玩。

    就是說就算回家也只有一個人。

    比起大過年的時候孤零零待著,還不如和他一起。

    她喊著泡沫含含糊糊地問他:“泥這么來回要求窩陪泥次飯,你過年就不用走親戚嗎?沒有安排?”

    “我過年跟平時沒區別,非要說安排。”邵臨盯著鏡子里半擁著的兩人,透過鏡面的眼神略顯銳感,“待會兒確實有個事要辦一下。”

    童云千被他變得晦澀的眼神鎮住,扭頭輕聲問:“辦什么事情?”

    邵臨看著她,稍有牽唇:“你要跟我去么?”

    “你知道我那么多事,我卻不知道你的。”

    邵臨聽完,緩緩收緊手指包住她的小手。

    “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怕影響你心情。”

    童云千表情乖乖的,搖頭:“不會。”

    他牽著她繼續往前走,“他死了十年了,你讓我現在概括這人,我一時還真不知道怎么說。”

    “按照常理而言,他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流氓混子。”

    “他從來不跟我說他的事兒,我這個親兒子還要聽鄰里街坊指著我脊梁骨議論的時候才能得知關于他很碎片化的信息。”

    童云千使勁點頭,“我知道。”

    “超雄患者一般都少精或者無精,這個也不遺傳。”

    他很認真地強調:“我正常得很,甚至比正常指標還……”

    她頓時捂住他的嘴,臊熱了臉,“你,你突然說這個干嘛呀。”

    邵臨把她的手拉下去,補充:“不信我再約個男科體檢,驗證一下我的能力。”

    “行了!我信,信還不行?你是個超級正常的男人!”童云千紅著臉認可他,聲音都大了不少。

    這時石階下方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隨后熟悉的嗓音傳來:“云千?你怎么在這兒呢?”

    童云千瞪眼,心跳咣當一下,扭頭和拎著貢品的老爸對視,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兩人維持剛剛打鬧的姿勢,她的手腕還被邵臨握著。

    就這樣被童輝撞見。

    …………

    轟然——!

    童云千倏地睜開雙眼。

    眼前竟然是暈倒前的破草屋,她沒死,她沒死……

    煙熏火燎的嗆人氣味瞬間涌入鼻息,她咳嗽起來。

    她抬頭,看到了正在火煙中與好幾個人搏斗的邵臨。

    他寬闊的后背,結實的拳頭,正在為她的生命開辟一道光路。

    童云千不敢置信地呆在了原地。

    在這一刻,她才明白母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去幫幫他】

    童云千拼了命再度站起身去幫邵臨,瞬間,眼淚也決堤而出。

    媽媽。

    你來過了?

    第 97 章   我站在雨里想你

    Blame:97.

    童云千醒來的時候,正好是邵臨被前后夾擊有些應付不過來的時刻。

    他只身一人先于其他上山搜救的人找到了藏匿地點,先是把一個人留在里面看守的竇安國打得半死暈過去,然后就在他剛要抱起童云千逃走的時候,那幾個打手正好放完外面的火回來。

    于是一場彼此都下死手,為了各自的生路的纏斗爆發了。

    周圍的火已經燒起來了,漸漸蔓延到這里,只要一個火星子飄進屋子,整個房子頓時就會在汽油的輔助下化成一片火海。

    邵臨這些年雖然忙工作卻沒有疏于鍛煉,這些打手每一拳,每一刀都是往死穴攻擊的。

    這種玩命的刺激,激發了他骨子里沉睡多年的好斗血性,一時間像個破籠而出的野獸,完全回到了以前那個打起架來根本不要命的流氓邵臨。

    四個打手都沒招架住他。

    他身形魁梧,反應敏銳,格斗技巧完全壓制這些只會揮拳頭地野路子,四個人很快就被他打暈倒地了兩個。

    地面的灰塵逐漸被血摻和成了一片駭人的泥濘。

    山林中燒著野火,房子里打斗激烈。

    童云千睜眼,看見一個男人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根鋼棍,眼見就要往邵臨后腦勺掄——

    她咬著牙站起來,向他沖去——

    童云千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昨晚上邵臨對她做的那些太過刺激過分,她從沒想過會讓一個與自己非親非故的男人觸碰那些地方,而且還被對方極有技巧地撩撥到發掘了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快樂源泉和m感點。

    她想邵臨是沒有經驗的,不然也不會剛上來的時候一下子因為沒把控好力度而握疼了她,粗魯到捏得她一下痛叫出聲,捻挑的時候也是,或許是沒想到那地方會那么嬌嫩,試探了她很久才終于把握到合適并不失侵略性的力度。

    結束以后,邵臨非要和她搶浴室,等男人洗好出來以后她頭都沒抬地把他拉出來,霸占了浴室足足四十分鐘,洗了那么久,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羞恥感絲毫沖不下去。

    哪怕用了一堆沐浴露在身上,在邵臨懷里失控時的那股氣味好像怎么都洗不掉。

    旖旎曖昧的味道烙印在身上,讓她在那一刻邁出了懵懂少女的遮羞門簾,和他一同墜入了一場再也無法反悔的欲望游戲。

    洗了澡她鉆到沙發里蒙上毯子就開始裝死。

    時間太晚,除夕夜崇京城內空蕩蕩的,她索性決定就在他這里留宿了。

    男人在家里窸窸窣窣的一直在走動,不知道在做什么,童云千躺在沙發里裝著裝著就真的睡著了。

    除夕這一天情緒跌宕起伏,又在好幾個地方來回折騰,還和邵臨拉扯出了那么一場荒唐事,累得連夢都沒做,睡得沒意識,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天亮了,而且——有一雙很有健壯的胳膊抱著她。

    童云千惺忪回頭,迷迷糊糊地看見了邵臨的臉。藝術節結束三天后,崇京在接連不斷的降雪中迎來了今年的中國年除夕夜。

    童云千起了個大早,換上準備了好久的新衣服,化了淡妝,就等著下午跟家里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姥姥家過年。

    因為父親童輝那邊的親戚少之又少,這一脈他是獨苗,爺爺奶奶又早早就走了,所以這些年一直都是大包小裹跟著習蓮回娘家過。

    索性習蓮也是連著兩三代的崇京本地人,童習真的姥姥家就在距離他們家之外五十多公里的郊外,走動方便。

    所以一回了崇京她沒有再多沉浸在和邵臨爭執后的難過當中,拋到腦后全身心投入到準備藝術節的工作當中。

    一眨眼就過了一周多,距離今年的除夕只剩下不到七天了。

    用忙碌止痛確實很有用,只不過她仍舊會在深夜入睡前被那雙眼睛,那個身影所困擾。

    童云千翻看各個社交平臺用來轉移注意力,可是卻不知怎的,刷著刷著就點進了邵臨的朋友圈。

    看著他空空如也的朋友圈主頁,她卻盯了十幾分鐘都沒挪開過眼。

    意識到自己的不爭氣,童云千狠狠把手機扣在枕頭下,轉過身強行醞釀睡意。

    就在她大腦一半被神傷占據一半又困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童云千忽然想到不久以前的某個場景。

    邵臨為了她把賀仕打了的那一晚,他翻墻進來,用小石子一下下砸著她的窗子。

    眼皮被陽光燙到,邵臨皺了皺眉,被夢境一把推回現實,醒了過來。

    他抬手擋著眼睛,這一夜睡得質量太過好,還沒睜眼,大腦就已經清醒得仿佛能立刻做一堆事情。

    回想夢到的那些,他忽然睜眼,從床上坐起來。

    空無一人的臥室,只剩他一人。翌日早晨,童云千在醉酒的余韻里恢復神志。

    腰間手臂的力度實在難以忽視,她動了動,沒掙脫,心想什么枕頭這么沉,壓得她都動不了。

    童云千翻了個身,頓時貼進一片溫熱的胸膛。

    鼻尖抵上對方柔軟的衣服,清爽的沐浴香浸入鼻子。

    她沒和人同床睡過,身邊有人躺著,令她一下就清醒過來,童云千艱難睜開眼,仰頭,看到邵臨沉睡的臉。

    他睡得很安靜,除了胸口起伏,呼吸幾乎沒聲。

    往日里犀利的眉眼,此刻在陽光柔化下看著順眼太多。

    童云千呆了幾十秒,反復確定后瞪了瞪眼。

    她在他同一張床上。

    昨晚發生什么了?他在這兒躺多久了?

    難道就這樣睡了一晚??!

    她醒了酒才知道后怕,也不知道妹妹回來過沒有,萬一看到了怎么辦?

    爸媽呢?昨晚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吧?

    童云千扭頭,看著床頭柜上的手機,自己被“綁在”他懷里也拿不到。

    她推了推邵臨,“哎,醒醒。”

    昨晚自己究竟是怎么同意這人留宿在房間的啊!

    邵臨睡得像是死過去了,不管童云千怎么推怎么叫都不醒,胳膊又像是枷鎖一樣千斤重,她在床上掙扎了好幾個回合,才把這個人推到一邊去。

    她剛摸到手機,正巧這時有人發了微信過來。

    邵賀新的消息彈出屏幕。

    【云千,我聽說你在廈城?】

    【方便出來嗎?有件事想問問你。】

    她一時間沒回復,對方猶豫了很久,又發來一條。

    【你知道我哥為什么追你嗎?】

    邵臨環顧四周,已經沒有了她存在的痕跡,手機和衣服都沒了。

    又一聲不吭就跑?

    邵臨捏了捏眉心,目光停在半空,半晌,念出那個名字:“趙汐……”

    怪不得總覺得怎么這么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到過。

    下雨那天,濮成糾纏的那個小孩媽。

    是不是就叫這個?

    他迅速從枕頭下撈起手機,撥通了趙姿的電話,接通后問對方:“上次讓你幫忙查那個趙汐,有頭緒了么。”

    邵臨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卻看見童云千給他留在床頭的解酒檸檬茶。

    他眉頭挑了挑,悠哉地端起杯子嘗了一口,繼續說:“我應該能鎖定這個人以前的住處,這樣兒是不是能縮小范圍?”

    咚,咚,咚,咚。

    敲在厚實的隔層玻璃上,像是他在用這種方式對她傳遞自己的心跳。

    童云千忽然睜開眼,確切地聽到這個聲音后才發現——這不是在做夢。

    真的有人在敲她的窗子。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回首盯著寬闊的玻璃窗,看著一顆又一顆小石子砸上來又掉下去,叮叮當當作響。

    沉重的心跳陡然提了起來,童云千的直覺直指某個慣犯,可卻又不敢置信。

    他,他還來找她干什么?

    不是都把話說清楚了嗎?

    萬一不是他呢?畢竟從元旦都到現在已經快二十天毫無聯系了。

    一時間童云千又生氣又無奈,從床上爬起來氣沖沖走向飄窗。

    可是除了他誰會吃飽了撐的來砸她窗戶啊!!

    那個神經病加死變態!

    她不敢趴在窗臺上往下看,生怕這一眼就會對上他仰望的臉,所以童云千帶著脾氣直接把窗簾拉上,擋得死死的。

    她一拉窗簾,下面那人不再扔小石頭,靜了一兩分鐘。

    童云千蹲在飄窗下正等他得不到回應自己滾蛋,結果電話卻響了起來。

    看見邵臨的來電在屏幕上震動,她心又是一跳,一時間焦躁起來。

    接?不行。

    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電話持續響了四十秒后自動掛斷,隨之他的消息彈了過來。

    童習真看著難得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姐姐下樓來,湊過去狐疑:“你手里的是什么?”

    童云千打了腮紅雙頰粉粉的,一笑起來更加憨態可掬,展示手里的幾個小紅包:“幾個小姨不都生了小孩了嗎?還有大舅家剛生了二胎,去年我沒跟著你們去過年,今年給這幾個小孩補個紅包。”

    “我的媽呀!”童習真癟嘴質問:“咱們是小輩包什么紅包呀你又要搶風頭!!還有你包紅包的錢哪里來的?!”

    童云千無辜:“我生活費里的。”

    童習真不高興:“咱倆生活費都一樣!怎么你有剩余我卻不夠花!”

    “你還有臉說呢。”童輝這時候走過來戳了戳小女兒的腦門:“你看看你姐姐,多會規劃手頭的生活費,還能攢下來給親戚送個禮,你呢?”

    “不抱著你那幾個舅舅和小姨薅壓歲錢就不錯了!”

    “那咋啦!”童習真一撅嘴,撒潑打滾:“他們家的孩子要么都上班了,要么還玩泥巴呢,我們這輩里就我還正處于需要花錢的年紀!”

    等下了車到文身工作室附近的時候,邵臨頭疼的癥狀就已經很嚴重了。

    以往都是深夜發作的疼痛,因為今天舟車勞頓的疲憊提前上演。

    他呼吸鈍重,心想著就自己這個狀態也什么都干不了,索性到店以后先把她趕走。

    邵臨推開玻璃門,隨著鈴鐺清脆的響動,店里沒有半個人影。

    他杵在門口環顧,心想著走了正好。

    頭疼的癥狀仿若將他整個人置于地震中心地帶,眼前晃得虛影頻發,腦袋里像有無數的蠱-蟲和野獸在啃噬和搗毀。

    邵臨額頭冒了一層虛汗,艱難地挪著步子往沙發走。

    撐住沙發一側后,他眼神忽然恍住。

    沙發的靠背和扶手遮擋了方才的視線,讓他沒看到這里躺著個人。

    童云千睡得很熟,整個人完全放松地躺在沙發里,鬢邊發絲有些亂,更添她睡時的憨態。

    明明長著一張聰明又精致的美人臉,人偏偏是個傻得沒話說的。

    又小又軟,像個一捏就癟的娃娃。

    邵臨扯著最后一份力氣開口:“童云千。”

    他聲音沒有平時氣力足,卻也足夠力度。

    但沙發里的人眼皮都沒帶動一下的。

    “童云千,”疼痛耗干了他的耐心,折緊了眉頭伸手要去拽她:“我叫你呢,起來。”

    “回你家睡去。”

    這句話沒有說完,他腦子里某根線終于被疼痛咬斷,邵臨膝蓋一抖,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粗喘著,試圖撐起最后一份清醒,可無奈,眼前越來越模糊。

    “童云千……”

    邵臨高大的身子往下栽去。

    暈過去的前一秒,他忍不住想樂。

    就這么倒頭就睡也行,反正沙發上那個也不醒。

    就看他倆到底誰先恢復意識吧。

    這呆瓜,真會給人添堵……

    “舅舅們,小姨們就我這么一個可愛的大侄女,不寵我寵誰!?”

    “行啦,想拿壓歲錢先給你媽我干活來!”習蓮收拾出帶回家的伴手禮,叫她幫忙拎東西。

    童習真一被媽媽訓就蔫了,走過去老老實實幫忙拿東西:“買的什么啊這么沉!爸你快去開車啊!”

    童云千站在樓梯拐角看著這一家三口,無法融入的,仿佛站在家庭之外的感覺久違地襲來。

    她彎動唇角,把紅包默默收好,跟著妹妹一塊幫忙。

    下午,私家轎車從市中心金山別墅區駛向郊外。

    途中,因為過年興奮的童習真一直拉著父母聊有的沒的,為了她年后計劃的日韓旅行想盡辦法從父母手里多要點零花錢出來。

    童云千靠著窗邊垂眉耷眼,始終翻著微信,最后打開邵臨的對話框,打下“除夕快樂”四個字遲遲沒有發過去。

    三天了,這人又消失不見了。

    藝術節那天,她回了家,都已經上床入睡了,手機才在凌晨三四點鐘終于收到他的回信。

    童云千手指觸碰著他發來的兩條文字。

    邵臨醒著,饒有興致地抱著她,就這么看著她睡覺。

    她呆了幾秒,立刻推搡掙扎起來:“你,不對,我怎么在這兒??”

    本來要罵他怎么沒皮沒臉和她擠在一張沙發上,結果環顧四周發現一覺醒來自己竟然躺在了主臥的床上。

    她瞪著好整以暇的男人,“你抱我進來的?耍流氓!”

    “我要是真對你干了什么你罵我流氓也就認了。”他輕叱,手指骨節劃過她嫩白的臉蛋,“只是想讓你睡得舒服點兒。”

    “你都沒經過我同意。”她擰眉。

    邵臨扯別的話題:“你打呼我都沒嫌棄你。”

    童云千:“?!我從不打呼!”

    邵臨補充:“還磨牙。”

    童云千剛醒就氣沖上腦:“你瞎說!”

    “而且……”他用手撐著額頭,垂著眼,略有揶揄:“你還說了夢話。”

    “你說……”邵臨低頭,湊在她耳畔,漱口水的薄荷清冽撲散開來。

    “好舒服,好喜歡。”

    “童云千,你夢里在重溫什么?嗯?”

    邵賀新抱著渾身是傷的她,根本不敢相信她遭遇了怎樣的虐待,眼睛紅得徹底:“都是我的錯,我不對……”

    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晚了一點打出那通電話,現在她能不能還活著都另說了。

    童云千抓著他的衣服,弱聲懇求他:“邵賀新……你帶我。”

    “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

    “我怕他……”她聲線抖得不成樣,實在說不出心里最害怕的結果,換了個說法:“我得在他身邊陪著。”

    邵賀新二話不說,直接將她背起來,往正北方她來的道路跑去:“好,好,我現在帶你去找他。”

    “別怕,不哭,我哥命大。”

    “就是為了你,他也絕對不會那么輕易死掉。”

    就在邵賀新背著她往來時的山路跑去的時候——轟然一聲。

    他停下腳步。

    兩人齊刷刷抬起頭,看著山上驟然飛升上天的那團火焰黑煙。

    ……

    破房子方向發生了爆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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