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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 91 章 以防諸位看不到

    凜冽的殺氣在短暫地瞬間幾乎具象化在她的身后。

    斗獸場什么時候出現了這樣的“羊”?

    主持者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 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然而再定睛看時,場上的少女又恢復了最開始的樣子。

    乖順、瘦弱、毫無攻擊力。

    剛才的殺意似乎都是錯覺,她還是是一只稍微用力就能擰斷脖頸的“母羊”。

    他活動了下肩膀,才再度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 那些嘈雜的、癲狂的聲音瞬間如潮水般褪去。

    “挑戰者, 你有什么請求?”

    他悠然的話語也仿佛是在高高在上地審判著她的罪狀。

    即使完全沒有預料到那枚匕首的出現, 他的表情也僅僅只有一瞬間的波動。

    就算是她“微不足道”的威脅, 也只能讓他勉勉強強地彎下腰,聆聽著她并不重要的發言。

    無數雙眼睛, 隨著他的發言,一動不動地盯著艾格。

    讓人能輕易產生一種錯覺,現下他們所在的場地,是一張巨型的蛛網,而臺上那一雙雙眼眸, 是屬于獵食者的復眼。

    “一直這么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

    艾格并沒有因為這樣的場合露怯, 相反,她微微勾起了唇角:“初階換中階, 中階換高階,該不會等魔獸都被我殺光了, 你們又要哭著喊著讓神明主持公道?”

    “在座的年紀都不小了,還學著小孩子反悔那一招?都是些大我好幾輪的老登, 居然好意思向我這樣的年輕人撒嬌?”

    “直說吧, 你們該不會什么也拿不出來吧?”

    她話音里嘲諷的意味太濃, 想聽不懂都難。于是在聽清了艾格說的話后,觀眾席上的一道道目光,由見慣了血腥場面的漠然轉變成看瘋子的眼神。

    “以為自己殺了一只低級的魔獸就是最強了?可笑可悲,真是只低智的母羊。”

    “那可是嘉爾姆守門犬, 沒有任何敬畏之心的無知者就該趕緊被撕碎,主持者怎么還不宣布開始?”

    “殺了那個**”

    “真是無聊的把戲,還以為是只有潛力的羊,結果不過是只愚蠢的牲畜。”

    ……

    越來越多的聲音涌來,人們的揣測也愈發充滿惡意。

    主持者也只能輕咳一聲,提示觀眾席肅靜。

    當然,他也并不覺得對方是什么威脅。

    他的余光瞥了一眼準確命中他座椅的匕首。

    這種劣質的武器,就算砸在他的身上也造不成什么創口。

    湊巧殺死一只普通的魔獸算她運氣好。

    它能飛到這里的原因,不過是仗著他一時沒有防備,守衛們沒有把這只母羊的行為放在心上而已。

    只能成功一次的偷襲,卻被當作了炫耀的資本。

    可笑。

    接下來上場的嘉爾姆守門犬,雖然是鐵級魔獸,卻遠比一些白銀級魔獸擁有更高的致死率和虐殺效果。

    它有三次襲擊,從前兩次襲擊中存活,對從第一次出欄活下來的“羊”來說并不困難。

    然而,他見過太多挑戰者,死于第三次襲擊——那些人就像身處迷霧里失去蹤跡的旅人,在無知無覺之中就被咬斷了喉嚨。

    場上那個瘦弱的身影,她的氣息近乎要被嘉爾姆守門犬淹沒。如此弱小的母羊,在魔氣的洪流之中,和一只螻蟻也相差無幾。

    但在這種程度的怪物面前,還敢毫無顧忌的放言,只能證明她沒有任何被拉攏的價值。

    “剛剛的情況就算調取魔法影像也沒辦法看清,也沒有人能為你證明。”

    主持者面上表情不變,語氣暗藏冷意:“戰局不作數是為了公正公開,只有重賽才能證明你真的擁有進入第三次出欄的能力。”

    ——

    看來他們并不打算講理。

    正好。

    “你要這么說,我也沒辦法。”

    艾格挑了挑眉,雙手攤開:“希望你們不要后悔。”

    在宣告比賽開始時,一只全新的匕首被

    投擲在地上。同一時間,那只在籠內蟄伏的怪物也被放了出來。

    在守門犬出籠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臭味就撲面而來。

    毒。

    在聞到氣味的瞬間,艾格就做出了應對。但就這么一口毒霧,就讓她的視線變得朦朧起來。

    耳邊傳來了掉血的提示音。

    模糊的視野里,她看到了如巖漿般通紅的雙眼,自遠處緩緩靠近。

    比起那些同等危險等級,卻只會使用利爪和牙齒的魔獸,處理它的確要稍微麻煩一些。

    艾格點開了系統面板,在【魔物清理者】的稱號界面上停頓了一下。

    【魔物清理者:佩戴此稱號時,可凈化半徑十米內,因魔氣侵蝕帶來的影響。】

    既然嘉爾姆獵犬是魔獸,使用的力量也是魔氣,或許能派上用場。

    艾格抬眼看向愈發逼近的兩盞血紅色“大燈”,選擇佩戴上了新的稱號。

    另一邊。

    看臺上的觀眾看到了少女恍若被嚇到一樣呆滯在原地,有的已經按耐不住興奮吹起口哨,大肆叫囂著讓守門犬撕碎一切。

    然而,下一刻。

    場地中心閃過一絲亮光。

    這股力量太過純粹,即便只是遠遠地感知到,也能讓人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生機。

    不過幾秒,人群的騷動聲變小了。

    毒霧消失,嘉爾姆守門犬現出了原形。

    “這是牧師的凈化術嗎?居然連嘉爾姆守門犬的毒霧也能凈化?”

    “她是誰?”

    已經有人開始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是詐騙!擁有這種能力的已經稱不上是母羊了!讓我變更押注!!”

    ……

    但大多數人仍然覺得,如此微弱的凈化之力,也完全抵擋不住這只魔獸迅猛的攻勢。

    就算是牧師又如何。

    這只巨大的守門犬,足足有兩人高。在迷霧散去后,它實際的模樣要更加令人恐懼。

    即將噴發的火山,這是艾格的第一印象。

    這只大型看門狗的皮膚上,附著著一層散發著硫磺氣味的烏黑鱗片。這些鱗片像是燃燒著的炭火,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噴涌的熾熱的氣息。

    那雙紅得如同流淌巖漿的雙眼,失去毫無遮擋后,就像是一張分辨率調到最大的相片,看起來格外刺眼。

    就在艾格打量它的時候,眼珠也轉向了她。

    它沒有毛發,眼眸也是一片赤紅,照理來說應該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但它的口中不斷噴出刺鼻的煙霧,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沖她嘶吼著。再加上緩緩伏下的身軀和繃緊的肌肉,能讓所有與魔獸正面對戰過的人清楚的意識到一件事。

    這只兇猛的魔獸,在忌憚著這個看起來能輕易被它撕碎的少女

    這又怎么可能?

    在還沒有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時,出乎意料。

    率先行動的不是這只看起來野性十足的魔獸,而是那位看起來柔弱的少女。

    一道寒光閃過,利刃出鞘。

    艾格縱身一躍,精準地砍在它的肩胛處,撬動鱗片的縫隙濺起一串火星。

    然而很快,她就意識到一件事。

    手上的武器要被融化了。

    就在她刺入的瞬間,場地內響起了一聲痛苦的咆哮,在承受傷害的同時,它抬起了前爪,迅猛地向她掃來。

    在一聲刺耳的震響后,地面留下了一人高的巨坑。

    不能強攻。

    武器太脆,強硬的下手只會折斷手里的匕首。

    要速戰速決,看門狗身上的熱度可以媲美天然的熔爐,人能撐得住,匕首也撐不住……

    說來說去都是武器問題。

    說到底她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這把匕首根本不是拿來對付這種級別的魔獸。

    艾格在一擊過后,便迅速抽離向后跳躍。

    既然如此,那就先從最薄弱的地方動手。

    她故意在靠近看臺的防護欄邊上停留,以至于那些想要享受血腥屠戮的客人,都正面目睹了嘉爾姆守門犬駭人的氣勢。

    一時之間,看臺周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叫和怒罵。

    艾格借著墻邊可以攀爬的高度,再度躍起。

    “噗呲——”

    這次是利刃入肉的聲音。

    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她果斷地攻擊下,嘉爾姆守門犬的其中一只眼眸從中間崩裂,向外噴灑純黑的魔氣。

    這樣的攻擊并不能讓它倒下,相反它眼中的兇光愈發濃烈,鱗片的縫隙,也開始涌動起更加森冷可怖的力量。

    它再次咆哮著沖向艾格,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被它的氣勢所迫,帶出烈烈的呼嘯聲。

    這一次,她沒有逃。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眼神里卻沒有任何畏懼。

    看臺上的主持者在看清她表情的一瞬間,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百萬榜沖擊波】

    在劇烈的金屬嗡鳴聲中,被寄予厚望的嘉爾姆守門犬裂開了。

    巨大的震響聲中,仿佛一條被剖腹的魚一般,軟塌塌地被分成兩半,砸在了地上。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畫面。

    至少沒有人能見到鐵級魔獸,能被砍瓜切菜地劈成兩半。

    頗具沖擊的震懾還沒能讓觀眾們回過神來,下一秒,清亮的聲音回蕩在場地上。

    “剛剛不知道是哪位覺得結束的太快,沒能盡興。”

    在幾秒鐘之前,看起來還是被狩獵的少女,輕快地踩在還散發著熱氣的鱗片上。

    那雙紅褐色的眼眸,看起來甚至比嘉爾姆守門犬要更像是野獸。

    “以防諸位看不到。”

    她面上帶著甜膩的笑意,手起刀落,在眾多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仿佛在屠宰著尋常不過的家畜。

    “這是眼睛。”

    另一只殘存的血紅眼眸被她完整的割下,朝著看臺上的主持者砸去。

    “鼻子。”

    “耳朵。”

    “脊椎骨。”

    “腸子。”

    ……

    斷骨聲和將血肉被抽出的聲音,外加上沖破防御法陣的破空聲。

    艾格抬起匕首,在刀刃被熔斷的最后一下,挖出了一整顆血淋淋的心臟。

    它甚至還在虛弱地跳動著,散發出點點魔氣。

    “聽說你們喜歡這樣的血腥暴力?”

    她單手捏爆了正在跳動的心臟。

    沾染著魔氣的血液四濺,映著她燦爛笑容。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

    艾格禮貌地看向看臺上的主持者:“我們是走流程,還是直接上最高階的魔獸?”

    第92章 第 92 章 抱歉

    嘉爾姆守門犬被殺了。

    還是用最普通的匕首, 被一個沒有任何魔力的少女所殺。

    在艾格近乎挑釁的話語之下,全場安靜了一秒。

    很快,就陷入了全新的狂熱。

    之前一邊倒的押注艾格將命殞當場的觀眾們,也被“一分為二”, 分為了兩撥

    一撥認為, 就算擁有再頂尖的頭腦和戰術, 她也不可能贏過白銀階的魔獸。

    這只母羊……不, 這位挑戰者已經和其他出欄的羊不一樣,她已經擁有了押注的價值。

    假如她的性格沒有這么鋒芒畢露, 之后再出戰幾場挑戰賽后幸運地活下來,還有機會被哪位貴族老爺看中帶出斗獸場。

    明明是一手好棋,可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偏偏她在斗獸場上說了那樣一番話。

    她活不了多久。

    即便他們錯誤估計了兩次,但隸屬于高階的魔獸, 它們的恐怖遠遠不止是一只或者兩只中階魔物的強度疊加這么簡單。

    如此狂妄, 也只不過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有了些實力就不知道自己深淺, 這樣的人就該讓高階魔物教她認清現實。

    另一撥人,則是從艾格每次的出其不意中, 窺見了她身上的可能性。

    即便任何一位強者去探究她的實力時,她身上的氣息也僅僅只是比未經戰斗的普通人好上一些, 但剛剛的戰斗證明, 她絕不是第一次與魔獸對戰。

    對戰場局勢的冷靜判斷, 以及靈活、果斷的身法,這絕不是過往經歷一張白紙,就被扔到殘酷戰場上的新人該有的表現。

    這

    是哪家的勢力用來彰顯肌肉的秘密武器嗎?

    有些想得更加深入的人員,并不敢輕易下出判斷。

    但此時此刻, 被點燃的觀眾席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無論如何,主持者都需要當眾表態了。

    “這位小姐已經連續經歷了兩場戰斗,依照斗獸場的規則,她今日的上場次數已經達到上限。”

    即便場上的景象讓大多數人驚詫,主持者也依舊保持著禮節性的笑容。

    誰也沒發現,他懷里的通訊水晶在拼命閃爍:“那可是嘉爾姆守門犬,我們哪里再生出第二只!誰能完好無損地再抓一只回來!!”

    惡狠狠的咆哮聲夾雜著大量垃圾話:“你***憑什么作出重賽的決定?!到底有沒有做好審核放進來了這么一只怪物!”

    主持者:“……雖然她的精彩表現讓我們熱血沸騰,但還請讓她休息片刻,也讓工作人員對比賽的結果進行結算。”

    當主持者的冷靜的話語響徹了整個場地后反倒是艾格驚訝地抬起頭。

    這些人居然這么好心不讓她打了?

    她原本以為,以這些人不把人命當命的樣子,會更希望她在斗獸場的搏斗中死去。

    在看到出口處,一閃而過的瑟維斯的身影,艾格微微瞇起了眼。

    ——

    墨菲亞斯。

    將近中午時分,梅洛斯正坐在桌前核對人員信息時,就見伊爾森特從外面走了進來。

    伊爾森特掃了一眼四周,才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她去哪里了?”

    會讓這位大魔法師這么問的,也只有那一個人了。

    “你問大小姐?她的行程可不需要和我報備。”

    梅洛斯聳了聳肩:“真稀奇,她沒和你說一聲就去其他地方了?”

    “……”

    空氣中的沉默,讓原本隨口說了一句玩笑話的梅洛斯意識到了不對:“你真找不到她了?有去希露娜、特伊克先生那邊看過了嗎?”

    “去過了。”

    伊爾森特淡淡地垂下了視線:“附近的村莊也看過了。”

    他甚至還去到了礦坑和山洞,還鉆進了一口她可能會探索的枯井,但除了遇到了一些潛行的夜間活動生物外,什么都沒見到。

    不應該啊……

    梅洛斯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雖然這么說有點奇怪,但大小姐的作息就像是一些貴族世家會精心供養的大型獵犬一樣,出門前一定會充滿熱情地和他們打過招呼之后,才會去附近散步和“打獵”。

    雖然大小姐做事匪夷所思,但并沒有做過一聲不吭地就離開的情況。

    但要說是被人綁架了,他也實在想象不到能有人從墨菲亞斯悄無聲息地把她帶走。

    最有可能的,還是她自己離開了。

    一時之間,梅洛斯心下也生出了一絲家里的半大孩子突然走丟了的慌亂:“怎么辦,大小姐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過……”

    剛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之前艾格接下了冒險者工會的委托后,也獨自離開領地很久,于是匆匆改口:“她要是突然去到了陌生的地方,得有多無助啊!”

    “……”

    伊爾森特再次掃了一眼四周,不太確定地看向他:“你這句話是認真的嗎?”

    “當然了,大小姐畢竟也是女孩子嘛!”

    梅洛斯恨鐵不成鋼地拍桌而起:“要是到了陌生環境,她害怕得沒有吃好睡好怎么辦?!”

    從大廳外走進來的坎達爾,剛跨過門檻一步,就見談話的兩人紛紛轉過頭盯著他。

    雖然還不了解前因后果,但坎達爾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如果是艾格領主的話,應該會吃好睡好吧?”

    一陣無言的沉默蔓延。

    三人站在三個角落,視線交錯著面面相覷。

    “總之……”

    但在了解情況后,坎達爾面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復雜:“艾格領主也不過是外出了一會兒吧?”

    又不是需要保護的弱小孩童,出門時沒有打招呼不是很尋常的事情嗎?

    最重要的是,對方已經是成年人了,還是能一刀砍死巨牙野豬的成年人,他實在想象不到這樣的人怎么才能在外面吃不飽穿不暖。

    “不,你不懂,坎達爾。”

    梅洛斯面色凝重:“就算什么都沒說,大小姐一定還是期盼著我們的關心的……會不會是在我們沒注意到的時候,忽略了她的感受,讓她對我們失望了?”

    “是……是這樣嗎?”

    坎達爾一臉茫然地看著原地踱步的梅洛斯,又看了看旁邊面無表情地伊爾森特。

    “或者……”

    伊爾森特下意識抬起眼。

    下一秒,就聽梅洛斯遲疑地開口:“難道是大小姐叛逆期到了?”

    伊爾森特&坎達爾:……?

    梅洛斯:“雖然大小姐看起來已經成年了,但她的叛逆期推遲了一點也不是不可能?”

    再這樣聊下去也毫無頭緒。

    伊爾森特別開了視線。

    或許對方只是去了不遠的地方,還沒回來。

    “我再去找找她可能去的地方。”

    在大門要被再次推開之前,室內再次傳來了問話。

    和剛剛的一堆離譜的猜測不同,這次,梅洛斯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的嚴肅正經:“話說,伊爾森特,你沒有惹她生氣吧?”

    伊爾森特的腳步頓住。

    腦海里浮現出的,是自己說完了瑟維斯的事情后,艾格的表情。

    他并不擅長觀察人的表情,也很難說明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那時候的她,看起來似乎并不想聽他說那些。

    “……我也不知道。”

    伊爾森特看向毫無陰霾的天空,緩慢地眨了眨眼。

    ——

    “我很生氣。”

    艾格雙手交叉,氣鼓鼓地面對著瑟維斯:“伊爾森特居然有重要的事情瞞著我。”

    瑟維斯遲疑地開口:“……也許他只是怕您擔心?”

    “那也完全可以和我商量啊。”

    艾格忿忿不平地拍桌而起:“他這樣見外,難道我不是他的摯友了嗎?”

    “……”

    在半天之前,她還是沒有任何規則能夠束縛的“暴君”。

    站在斗獸場中心的她,只能讓他想到這樣的形容。

    在她最后捏爆守門犬心臟的瞬間,瑟維斯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仿佛被她纖細的雙手掐住了。

    以至于再次見到對方時,他也心頭一跳,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他早就知道對方的能力甚至要遠遠超出一般的黃金階冒險者,但也從沒見過那樣的場面。

    不過,問起伊爾森特后,她就像被戳破了氣的河豚,完全沒有兇悍的樣子,像是攤在桌上的軟趴趴的一灘。

    這種印象削弱了她殘留在他視野里的血腥味。

    瑟維斯動作頓了頓,若無其事地開口:“伊爾森特先生沒和您一起來嗎?”

    “我沒和他說過會來這里。”

    艾格輕輕打了個哈欠,再次看向了鐵門之外:“而且也不適合讓他過來。”

    瑟維斯眼神微微一動。

    “那您……”

    “瑟維斯。”

    他的話頭被打斷了。

    不知什么時候,這位領主大人的目光已經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充滿壓迫感的視線,讓他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看向了她。

    那雙紅褐色的眼眸猶如浸透了鮮血后的晶石,她的聲音也如同傳說中海上航行會聽到的海妖的歌聲一般在他耳畔回響。

    “如果我把這里的魔獸全鯊了,再把斗獸場的組織者都鯊了,芬利蘭卡能變成一個純粹的國家嗎?”

    沒有人會像她一樣,用這樣的思路解決問題。

    如果不是清楚對方的品格,他甚至不確定,艾格口中的純粹,到底是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世界。

    “……容我提醒您,領主大人。”

    瑟維斯停頓了一下,才語氣微妙地開口:“斗獸場的組織者,是芬利蘭卡的國王,布拉登伍德。”

    芬利蘭卡的國王陛下。

    他的父親。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那個人的確和他有血緣關系。

    “啊抱歉  。”

    艾格眼睛瞪大了一些,滿臉歉意地擺了擺手,隨后小心翼翼地低下頭看向他:“那……如果我把你父親鯊了,芬利蘭卡能變成一個純粹的國家嗎?”

    “……”

    這是在抱歉什么?

    第93章 第 93 章 斷裂

    瑟維斯:“您認為什么是純粹的國家?”

    艾格歪了歪頭, 遲疑地開口:“一個有道德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有益于人民的……國家?”

    非常古怪的答案。

    和瑟維斯所見過的大多數貴族相比,這位年輕的領主有著與他人完全不同的視野和氣度。

    第一次見面起,他就意識到了對方的不同。

    這位武力超乎常人的領主,在得知他的身份后, 沒有流露出任何輕蔑、不屑的表情。對于大多數貴族喜好的華麗的佩劍、盔甲、珠寶都毫無興趣, 她想要購買的第一件商品是……

    糧食。

    而這些糧食的去向, 并不是在軍隊, 而是那些普通的村民的身上。

    瑟維斯常常會覺得,那雙紅褐色的眼眸里, 能倒映出他們看不到的未來。

    或許,那會是比現在這片大陸的任何一個國度,都要充滿幸福和希望的地方。

    假如他將這種想法和其他人訴說,沒有人會相信。

    在普通人的印象里,都認為如果要締造地上樂土, 只能依靠神明的仁慈和庇護。

    也正因此, 大多數人都認為,能夠改變一個國度的, 唯有神明降下神諭、給予賜福的命運之人。

    可他卻清楚的看到,這位領主親手種下的莊稼、安排建造的建筑、采買的日常用品, 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時,反而切身地改變了這片領地上居民的生活和命運。

    但, 這個世界上只有墨菲亞斯擁有這樣的領主。

    “不會的。”

    瑟維斯平靜地回視著她:“只要諾斯托利安仍然受他們供奉, 這樣的悲劇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他的話音落下后, 那雙紅褐色的眼眸落在他的身上。

    或許在她本人都未意識到的時候,那種凌冽的、無形的威懾感直沖著他壓了過來。

    瑟維斯面上的表情不變,卻也本能地后背一凜。

    這位領主對神明的態度一向十分隨意,他并不清楚這樣的表述是否會激怒對方。

    就在空氣近乎凝滯下來的時候, 那道清亮的聲音緩緩地傳了過來。

    “你剛剛說的……”

    瑟維斯下意識抬起了頭,就見艾格面色凝重地摸著下巴。

    “諾什么什么,是誰來著。”

    “……”

    瑟維斯:“或許您更熟悉另一個稱呼——代表權力的至高神諾斯托利安。”

    “喔喔喔!”

    艾格一臉恍然大悟:“也就是說我們得干掉的是諾……”

    “領主大人。”

    在艾格把更危險的話語說出口之前,瑟維斯迅速打斷了她:“關于您之前說的紫色陣石,我雖然沒有實際見到,但我可能知道在哪了。”

    在艾格疑惑地投來視線時,他的面上掛上了與以往相似的熟悉笑容:“您要試試嗎?”

    燭火閃動。

    空曠的走道上響起了腳步聲,兩側的侍衛警覺地握緊了手里的武器。

    但當拐角盡頭的身影背著熟悉的“貨物”出現時,他們下意識對視了一眼,才低頭行禮:“三皇子殿下……您怎么帶著‘羊’來這里了?”

    瑟維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沒有多余的廢話:“開門。”

    “不可,陛下有命令……”

    瑟維斯冷著臉,將背在身后的麻袋掀開。

    少女。

    紅褐色長發的少女。

    在看到她面容的瞬間,兩位侍衛的表情都發生了變化。

    如果是普通的“羊”,他們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印象。

    但這位少女,僅僅花了半天不到的時間,就讓斗獸場上下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記住了她的模樣。

    從沒有任何一只出欄的“羊”像她這樣,渾身上下都充滿野性的殺意。

    而現在,這位危險十足的少女,正雙眼緊閉、陷入了昏迷。

    “我們沒有接到通知,三皇子殿下。”

    其中一個侍衛語氣僵硬地答復著:“陛下下達了命令,除了他本人,其他人都不得入內。”

    瑟維斯掃了他們一眼,緩緩地嘆了口氣:“說得也是。”

    半攏著面容的麻袋被突然掀起。

    在那兩名侍衛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們都視野里只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如同跳動的火焰一般的亮色。

    “咚——”

    重物墜地的悶聲落下后,艾格收起手刀,瞇起眼打量起四周。

    “這是哪里?”

    瑟維斯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蹲下身,從兩名侍衛的兜里摸出了鑰匙。

    “有時候父親會命令侍衛將一些難以處置的‘羊’帶到這里。”

    他抬頭看向了更深處:“但他不允許其他人接近,我也不清楚深處是什么樣的。”

    瑟維斯走向了緊閉的那扇門:“如果有危險的話,您……”

    “你就躲到我的身后。”

    艾格從侍衛的身上抽出了佩劍,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露出了理解的表情:“不要逞強啊,瑟維斯。”

    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不僅陰森森的,還時不時傳來幾聲怪異的嚎叫,瑟維斯雖然表面沒有顯露,但他的后背已經繃緊,看起來就和受驚,但努力直立張開雙手威嚇對手的小動物一樣。

    “你已經很努力了,剩下的可以交給我。”

    艾格暖心地比了個贊,并露出了爽朗的安撫笑容。

    “……”

    第一次,瑟維斯由衷地與伊爾森特感同身受。

    大門最后還是由瑟維斯打開了。

    在看到眼前的場景后,瑟維斯微妙的眼神也收斂了起來,轉而嚴肅地看向了眼前的場景。

    即使沒有踏入房間,在第一眼,也能看到地面交織著的暗芒。

    黑魔法陣……或者更古老的魔法。

    但不論是哪一種,都只能讓人聯想到不祥。

    被一個一個吊在空中,虛空纏繞著的袋子,猶如被纏在蜘蛛網上的蟲蠅,就算不揭開那些袋子,也能清楚的明白,那里面裝的是什么。

    這片繁復法陣的中心,能看到紫色的陣石上,流淌著的光芒正一顫一顫地閃動著,看起來就像是某種生物的心跳。

    艾格并沒有如以往一樣,毫不猶豫地破壞它。

    “瑟維斯。”

    艾格皺起眉頭,看向了散發著幽光的法陣:“你知不知道這個魔法陣是用來做什么的?”

    以往她破壞的陣石,都是作為某處封印的中心,讓他們無法通過正常的出口逃出。

    斗獸場雖然能困住那些被綁架來的人們,卻能通過正常的出口離開。

    但這塊紫色的陣石不一樣。

    它看起來比之前所見的都要巨大,甚至像是擁有生命力一樣。

    讓艾格隱約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沒等瑟維斯回答,房間的某處傳來了一道森冷的聲音。

    “用來儲存能量,傳遞給那位大人。”

    很難形容這樣的聲音是怎么發出的。

    如果鬼魂有聲音,應該就是這樣陰間的嗓音。

    “……父親?!”

    浮動紫色光芒就像是藏在暗處的蛟龍,靜靜審視著甕中的獵物。那道沙啞得有些異常的聲音幽幽地嘆了口氣。

    “舊神對草芥還是太過憐憫。”

    關節僵硬的卡頓,讓對方看起來就像是提線木偶一般。

    “出現了滅世的怪物后,就一定會降下救世的勇者。”

    “所謂勇者,空有仁慈而無魄力。即便擁有重塑世界的力量,也只是一把無主之刃。”

    “所以,這個世界需要新神。”

    對方的嘴里一直念念叨叨一串聽不清楚的禱詞,只隱約能聽到什么“新生”“賜福”“埋葬”“罪惡”。

    驀地,猶如地獄吟唱一樣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這位芬利蘭卡的國王陛下原本看起來就不太像活人。現在停止說話之后,看起來就更像是一團被支起來的爛肉。

    下一刻,對面的國王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祭祀開始。”

    就在異象發生的下一秒,這位芬利蘭卡的“布拉登國王”便化成了齏粉。

    沒有任何預兆,一陣古怪的力量從地底漫出。

    房間內憑空燃起了升騰的煙霧,數道散著幽光的影子從地底冒出,一雙雙紫色的眼睛在虛空中凝實。

    那塊仿佛心臟般的紫色陣石也像是在給某個生物供給能量般,快速地癟了下來。

    伴隨著這些危險生物的出現,斗獸場也正在被破壞。

    劇烈的炸響和地面的震顫讓艾格回想起了那塊古怪的火柴人圖案。

    在一群橫七豎八躺在地面上的

    人形旁邊,是一團升起的,長長的長長的黑色煙霧。

    “瑟維斯,抓住我。”

    沒等瑟維斯回過神來,虛空中一道白光閃過,一只巨虎憑空躍出,直接把天花板頂出了窟窿眼。

    緊接著,在一聲令人四肢發顫的虎嘯聲中,他的身體驟然騰空。

    “領主——”

    話語未落,艾格攀上了大白,兩人的視線都迅速升高。

    外面的景象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

    從地底涌現出的魔獸源源不斷地從各處爬出。

    各種嘶吼、慘叫和咆哮聲響徹云霄,頃刻間便將斗獸場摧毀大半。

    無休無止。

    人群的尖叫和咒罵也不絕于耳。

    恐慌爆發,混亂的踩踏聲和趁此期間行兇的人也不在少數。

    她該想辦法。

    但艾格卻難得的有些怔愣地,看向了遠處的升騰而起的長長的長長的“黑煙”。

    瑟維斯從失重中回過神來,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聲音也有些詫異:“墨菲亞斯的方向?”

    那股不祥的、強烈侵蝕著周邊的魔氣,從城堡的方向升空。

    所有在墨菲亞斯的居民都在同一時刻注意到了它。

    距離“煙霧”最近的梅洛斯,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大喊出聲。

    “伊爾森特!”

    懸在當空的那把,散發著圣潔力量的長劍,發出了巨大的嗡鳴聲,顫動著朝著黑發青年的面上劈頭蓋臉的斬了過去。

    角落之中,蒼白的手握住了劍鞘。

    劍刃只劃破了他的臉頰。

    血液染著金屬的銀光,滴落在地。

    但,他脖子上的銀色項鏈,卻應聲斷裂。

    【$%*主線任務已更新】

    【殺死毀滅世界的最終BOSS 伊爾森特博拉斯】

    第94章 第 94 章 讓我看看誰想偷家

    “殺你喵喵的殺!”

    艾格惡狠狠地開口:“你這個機械腦子想得明白嗎?就殺殺殺!”

    瑟維斯:“……艾格領主?”

    高空之上, 獵獵的風聲讓瑟維斯聽不清艾格說了什么,只聽到她暗罵了一聲什么。

    “曾經我沒得選擇,只想做個樸實的好人。”

    艾格雙手環抱在胸前,表情凝重:“既然如此, 我也不裝了!”

    瑟維斯:?

    身下一空。

    剛剛馱著他們躍出地下的白虎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但他們并沒有馬上向下墜去, 反而像是被一陣無形的風輕托著穩定在了半空。

    瑟維斯下意識看向了艾格的方向。

    此時此刻, 風聲停歇。

    一切仿佛靜止了下來。

    不, 也許并不是靜止。

    暴風的中心,才是唯一不受外部颶風波及的地點……

    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時, 瑟維斯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殘留的知覺只能感受到發絲猛烈地抽擊著面龐,但他的理智已經不足以讓他用語言正確的描述出現在看到的東西。

    風暴和交織的魔氣,這一幕看起來仿佛世界末日的景象般,在空中成型。

    映入眼中的, 是冒著黑色魔氣的漆黑鱗片, 和正在緩緩展開的巨大龍翼。

    憑空而起的颶風,以摧枯拉朽之勢向外滌蕩而開。

    真正的怪物。

    傳說曾被預言將會帶來滅世災厄的魔龍。

    它本該已經與那位大魔法師伊爾森特同歸于盡……

    震驚還沒褪去, 那陣支撐著他懸浮與半空的風卻弱了下來。

    突然失去重心,瑟維斯慌亂地伸手試圖抓住可以穩住身形的支點, 在勉強扣住了一片龍鱗之后,才不至于從龍背上跌落。

    在亞爾藍行商的時候, 他的確隱隱從那些貴族口中聽到一些口風。

    ‘墨菲亞斯的魔女甚至能操控魔龍。’

    他一度覺得這只是一個愈演愈烈的謠言。

    畢竟, 在他到達墨菲亞斯之后, 從未見過那樣可怕的存在。

    雖然那位傳說的魔法師伊爾森特博拉斯先生還存活于世,讓他有些意外。

    但他從沒有想過,滅世的魔龍會在這樣的場景下出現。

    地面那煉獄的場景,與這只突如其來出現的可怖的巨獸相比, 竟然都顯得有些寒酸。

    就在瑟維斯頭腦一片混亂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低語。

    “不管用什么手段,讓它們停下來。”

    紅褐色長發的少女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摸著魔龍的頭頂,因為背對著他,瑟維斯也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但他能清晰地聽到下一刻迎著風,從前方落到他耳邊的、繾綣的聲音:“不然我就把你的頭剁下來,和它們的一起。”

    瑟維斯:……

    不愧是領主大人。

    越是高階的魔獸越是難以控制,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也難以想象真的有人能夠輕松地召喚滅世魔龍。

    可……魔龍真的能聽懂這樣的含義嗎?

    就算聽懂了,這樣兇殘的、傳說中的暴虐生物真的會為此作出行動嗎?

    回答他的,是響徹了大地的龍嘯聲。

    強大的威壓猶如落入水中的墨跡,頃刻擴散而開。

    蜂擁而出的魔獸也在感知到更高階的存在,而停滯了動作。

    人們在注意到更可怕的存在后,近乎絕望的匍匐在地,一道道充滿恐懼的視線從地面投向了高空。

    懸于高空的巨大怪物之上,一道身影逆著光,站在了最高處。

    艾格腳踏著魔龍的頭頂,將魔龍迫人的視線緩緩壓下:“會高階魔法的出列!”

    她的話沒有頭尾,雖然聽清了她的話音,卻沒有人敢做出動作。

    安靜的對峙持續了幾秒。

    艾格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

    “瑟維斯。”

    她轉過頭,那雙紅褐色的眼眸,看起來近乎冷到了冰點:“我沒有多少耐心,讓有實力的家伙出列,不然他們就和這群魔獸合葬。”

    “好的。”

    瑟維斯恭敬地應下,謹慎地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那么,您需要這些人做什么呢?”

    他能感受到對方強壓下的暴躁。

    也清楚地感知到,從魔龍出現之后,對方身上暴漲的殺意和寒意。

    傳說中暴虐的魔龍,在她的腳下卻沒有展現出半分狂躁的樣子,甚至隱約還能看出些怪異的恭順。

    艾格切爾西,這位領主似乎變得和以往有些不同。

    又或者,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能操控滅世魔龍的人,究竟是救世主,又或是……

    “讓他們疏散所有被囚困的普通人。”

    艾格平靜地開口:“然后把這里揚了,你來當國王。”

    瑟維斯:……?

    ——

    墨菲亞斯。

    那股“黑煙”在出現后,就忽而減弱了下來,變得極淺極淡。

    在這之后,所有人只看到梅洛斯黑著臉走出了地下室,并鎖住了所有前往那里的通道。

    “伊爾森特身上出現異常,等大小姐回來決定。”

    他沒有多說什么,僅憑稀碎的線索,其他人也不能完全猜出真相。

    沒等揣測出結果,另一個消息讓墨菲亞斯又陷入了緊張。

    “坎達爾隊長,邊境上出現了軍隊,有很多很多,我們、我們被包圍了!”

    奔跑而來的哨兵喘著粗氣,面色慌亂地比劃著:“有亞爾藍和烏斯的王國軍旗幟,還有些其他的,那不是領地能抵擋的敵人數量!”

    坎達爾沉下了臉,迅速集結小隊開會。

    從建造現場回來的埃克森,聽到這個消息后也皺起了眉頭:“能集結到這

    樣數量的軍隊絕不是短時間能夠做到的。”

    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樣的軍隊能夠堂而皇之地壓著墨菲亞斯的邊境駐扎,肯定是確信艾格領主不在領地內。

    但僅僅如此,還缺少了一個進軍的動機。

    到達邊境的王國軍,是足以在一場國與國的戰役中出現的軍隊。

    冒險者和正規的軍人不同。

    即便他們能與黃金階的魔獸對上,卻不一定能抵御得住,那樣訓練有素的王國軍。

    如果要和那樣的對手對上,他們也未必能活著回來。

    在一片陰沉的氛圍中,梅洛斯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在人群聚集起來的時候抬起了手。

    “大小姐不在領地。”

    他掃過一雙雙看向他的眼睛,緩緩挺直了脊背:“這次的情況復雜,現在如果有人想要離開,相信大小姐也不會怪你們任何一個人。”

    “那你呢?”

    人群中,不知道誰提出了問題,梅洛斯并沒有尋找聲音發出的方向。

    “我的命是大小姐和伊爾森特救的。”

    他平靜地開口:“我會等到大小姐回來。”

    人群內隱隱有些騷動。

    “伊爾森特大人和艾格領主救過我、我的妹妹和我的家鄉。”

    與小隊溝通完的坎達爾,聽到梅洛斯的聲音后,也隨后表態:“即便在這里為了保護墨菲亞斯而死,我也沒有遺憾。”

    “加我。”

    埃克森毫不猶豫地跟上:“如果有人想要離開墨菲亞斯的話,就趁現在。”

    “當領主大人只救了你一個人嗎?”

    “我們也是領主大人救下的,如果需要幫忙,也帶上我。”

    “迎戰吧。”

    “……”

    越來越多的聲音,在這之后涌現。

    最先發起的梅洛斯,卻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們。

    “她會回來的。”

    不知什么時候,希露娜杵著鐵鍬站在了他的身側。

    “艾格領主從來不會讓她的居民獨自面對危險。”

    梅洛斯并沒有反駁,只是看起來依舊心事重重:“我知道。”

    希露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沒細問,就聽到距離他們不過百米后的城墻外,響起了尖銳的爆炸聲。

    “開門,放棄抵抗!”

    “我們并不想傷害普通人的性命,你們的領主并不在領地,不必要為此拼命!”

    充滿壓迫感的洪亮的聲音,在墻外高喊著。

    一陣又一陣的吶喊聲,震得人耳膜陣痛。

    “坎達爾,讓開。”

    梅洛斯站在城墻下,眼神沒有任何動搖地看向面前的坎達爾。

    “伊爾森特大人設置的防御法陣已經失效了。”

    坎達爾面上并不贊同:“你這樣上去,會被當成靶子。”

    “讓我和他們交涉。”

    梅洛斯定定地看向遠處的天空:“我會盡量拖延時間。”

    “為什么要這么做?”

    坎達爾微微皺起眉頭:“梅洛斯,伊爾森特先生到底遭遇了什么?或者,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問話讓梅洛斯沉默了下來。

    “……這和我上去無關。”

    梅洛斯閉了閉眼,這次卻看向了坎達爾身后,一臉擔憂的希露娜:“你說過的吧,‘她會回來的’。”

    “所以,我、我們都不會有事。”

    另一邊,做好進攻準備的軍隊,在看到城墻上出現的人影后,迅速鎖定了目標。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對方只是個沒有魔力的普通人。

    做好攻擊準備的前鋒隊,在將領的示意下,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當在高處站穩的時候,心情已經和上次面對獸潮完全不同。

    那時,他相信伊爾森特的防御法陣,相信大小姐的力量。

    所以沒有任何畏懼。

    梅洛斯俯瞰著眼底密密麻麻的人群,微微攥緊了拳頭。

    當他們的庇護不在時,他依舊是一個普通的酒館服務生。

    再抬眼時,他眼底流露出了戲謔的笑意:“領主離開之前去了一趟亞爾藍王都,在那之后,領主失蹤了,墨菲亞斯就出現了異象……各位貴族老爺們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他們并不打算開門。”

    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亞爾藍貴族不耐煩地攥緊了手里的韁繩:“不需要等待,我們只需要進攻。”

    另一邊的烏斯將領冷冷地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我們奉王的命令,要前來討伐的是滅世的怪物。”

    “但剛剛那道魔氣已經變淡了,你們能保證那真的是神諭中的怪物?”

    “……”

    梅洛斯面無表情地看著因為他的幾句話,而有些騷動的人群。

    這么多個國家集結的軍隊,就和幾個村子集結的青壯年一樣,如果沒有共同利益,才不會聚集在這里,也沒有信任可言。

    那他就大膽猜測,伊爾森特身上的異象是他們來到這里的原因。

    梅洛斯:“你們真的覺得這是一場消滅怪物的戰爭嗎?還是別有用心的挑動?諸位能在短時間趕往這里一定是提前聽到了什么消息。”

    “但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他的目光對上了鎖定著他的魔法炮。

    黑黢黢的洞口隨時可以發射將他身體炸成一灘爛泥的炮火。

    梅洛斯緩緩地笑了笑:“如果需要人證的話,我們領主心地善良還保留了幾位亞爾藍貴族的性命,可以讓他們告訴你們真相。”

    “但我要說的是,真相就是——”

    沒等梅洛斯話音落下,城墻下小胡子貴族氣急敗壞地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

    “謠言!一個窩藏著滅世怪物的領地,沒有任何談判的價值!”

    是不是真相不要緊。

    在光芒逼近的瞬間,梅洛斯閉上了雙眼。

    要是大小姐和伊爾森特在這的話,肯定會察覺到他衣袖下發抖的手臂和他過于高亢的聲音。

    如果是大小姐,一定會說出那句:“你已經很努力了,梅洛斯。”

    “接下來,就交給我。”

    伊爾森特不會說什么,只會一聲不吭地保護著所有人。

    現在,這個數量的軍隊,光靠領地的居民們不可能戰勝得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猜疑而減緩前進的腳步。

    在漆黑一片的視野里,梅洛斯聽到那聲清亮的聲音響起時,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驟然而起的颶風,影響了魔法炮的軌跡。

    流光擦著城墻上的人影,在天空上發出了炸響。

    “讓我看看,是誰趁著我不在,打算偷我家?”

    第95章 第 95 章 自己來拿

    紅褐色長發的少女逆著天光, 俯瞰著眾人,她隨意得完全不像是正處在四方合攏的戰場中心,反而像是經過了自家的后花園。

    但這還不是最讓在場的人感到震驚的。

    屬于高階魔獸的威壓鋪天蓋地壓下,仿佛暗藏雷霆的烏云降臨在他們的頭頂。

    他們眼前的這只龐大的魔獸, 分明就是那只傳說中的存在。

    “滅世的魔龍?!”

    一聲不敢置信的高喊, 讓艾格的面上流露出一絲滿意。

    “喔, 有人識貨, 那太好了。”

    她直起身,笑瞇瞇地看著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的人群:“我剛剛好像聽到, 有人說是來殺毀滅世界的怪物。”

    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卻莫名讓人感到背后發涼。

    “……墨菲亞斯領主,我們是奉國王陛下的命令前來,并沒有惡意。”

    一位留著小胡子的亞爾藍貴族率先開口:“你是神明派下的打敗魔龍的勇者對吧?如果要保護所有人,就請允許我們去查看那道黑煙的來源——那里可能出現了毀滅世界的怪物。”

    打敗魔龍的勇士。

    這個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當著其他人的面拋棄正義和秩序。

    對方每次來到亞爾藍王都, 也從沒有對任何人下過殺手。

    除卻武力的部分, 她的年紀看來也只是個半大的少女,看待事情的角度還很天真……

    然而對方并沒有如他所想, 爽快地回應他們的要求,反而一臉疑惑。

    “是什么讓你們產生了, 我要保護所有人的錯覺?”

    她的聲音落下后,底下一片嘩然。

    “你、你這是……打算反叛!”

    那名小胡子貴族被她的回答驚嚇到, 連說話都嚴厲了起來。

    她的宣言幾乎等同于直接和在場的幾個國家的王國軍正面宣戰, 就算個人能力再強、操控的魔龍擁有多么可怖的力量, 但也仍然只有她一個人。

    當年伊爾森特魔法師能一人封印魔龍,現在也會有其他人有這樣的實力讓她無法在這里稱王稱霸。

    她又是怎么敢如此放言的?

    在被艾格的發言沖擊過后,各國的將領也面面相覷。

    雖然對方的話里給了他們進攻的合理理由,但如果他們任何一支王國軍做出頭鳥, 也將會獲得最為慘烈的結果。

    誰都不愿意做最先出擊的那一位。

    “抱歉,我們并不想與你為敵。”

    烏斯的將領見勢不對,收起了手里的武器,下馬行禮:“此次行動并非針對墨菲亞斯。”

    “您應該也有看到‘黑煙’,那才是我們行動的目標。”

    對于識相的人,艾格也愿意給一些好臉色:“不好意思,你說的黑煙是哪一種?”

    “……”

    這是威脅?

    那名將領小心地打量起對方的臉色。

    要說黑煙,現在的墨菲亞斯領地內,確實沒有了那股濃黑的煙氣。

    相比之下,正處于少女腳下的魔龍身上發散的魔氣,要遠比墨菲亞斯境內的那團‘黑煙’要更加富有侵略性。

    但這種事情無法開口說明。

    神諭中昭示的毀滅世界的怪物,說是這位領主本人都不為過。

    她看起來只不過是一位沒有魔力波動的普通少女。看起來弱小得過分。

    但能輕松操控魔龍的人,不可能只有這樣的實力。

    對方既然裝傻充愣,他們也不能作出擅闖的進攻舉動,否則等待他們的,恐怕是無法想象的可怕攻勢。

    沒等他回應。

    另一邊的叫囂聲已經傳了過來:“我們的王國軍不是百年前被魔龍輕松擊潰的廢物軍團,如果你一定要窩藏毀滅世界的怪物,我們也只能與你對戰了!”

    突然出聲的亞爾藍貴族憑借一己之力,讓原本態度還算和緩的少女神色冷了下來。

    烏斯的將領暗道不好,剛打算說些什么安撫對方的情緒,在看到遠處出現的黑影后,驀然感覺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有什么東西出現了。

    【是否將選中對象設為守衛?是/否】

    【是】

    西邊傳來了一聲令人悚然的虎嘯。

    雪白的身影一躍而上,安然地臥在城墻之上,金黃的豎瞳掃視著逼近的大軍。

    “煌云虎?”

    有精通魔獸習性的戰士辨認出它的瞬間便目呲欲裂:“那是可以誘發獸潮的魔獸!”

    帶給他們都震驚還未結束。

    在西邊哄鬧的聲音剛剛生起,南邊又形成一處厚重的陰云。

    盤旋的巨蛇張開了它的長翼,屬于高階魔獸的威壓鋪展開來。

    風雨欲來,危險臨近。

    這邊翼海蛇剛剛升騰而起,北邊將近荒漠地帶,一只巨大的鋼殼龜重重地跌落在沙丘,縮進了龜殼。

    尖銳的鋼刺,在熱烈的日光下,也反射出刺眼的寒芒。

    它是里面唯一一只不算高階的存在,但卻是唯一一只可以直接將王國軍一擊打穿的魔獸。

    當這四只魔獸就位時,士兵們也陷入了恍惚。

    他們根本無法想象,這個領地里還能出現什么比眼前景象更加可怕的“毀滅世界的怪物”。

    最可怕的難道不是這個看起來瘦弱的領主嗎?!

    墨菲亞斯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

    單單是滅世的魔龍就能讓所有人第一反應心生退怯。

    再加上那一只一只閃現在各個方位的魔獸,就像是一步步逼近他們所有人的獵食者。它們雖然稍遜魔龍,卻也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壓迫感。

    更加可怕的是,它們并不像那些野性未馴的普通魔獸一樣,肆意地發動攻擊。

    能讓滅世的魔龍俯首,讓這些任何一只出現在其他領地都會帶來暴動的魔獸,乖順地聽從命令。

    這位墨菲亞斯領主的實力,只會遠比他們看到的還要可怕。

    看到眼前的一切,或許還無法弄清那陣“黑煙”是否真的來源于真正的毀滅世界的怪物。

    但現在唯一有一件事他們格外清楚。

    比起虛無縹緲的‘黑煙’,假如他們現在真的在鼓動下與這位領主對立。

    在世界毀滅之前,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才會毀滅。

    從這些可怖的魔獸出現后,無形之中,就好像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將他們隔絕在墨菲亞斯之外。

    不能留在這里。

    強烈的威壓已經讓他們的腦袋產生了陣陣刺痛感。

    剛剛還大言不慚的小胡子貴族,半跪在地上,咬著牙開口:“全員撤退!”

    這像是一個標志。

    一個接著一個代表撤退的軍號響起,烏泱泱的大軍在緩慢向后撤離。

    他們畏懼著懸于高空的少女,又顧及著那些本不該有智慧的魔獸。

    矮著身子,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變化,與來時那樣大張旗鼓的做派完全相反。

    但下一秒,高空傳來的話語卻更加令他們膽寒。

    “我說過你們可以走了嗎?”

    颶風停了下來。

    魔龍落在了城墻邊上,和另外三只驟然出現的魔獸一樣,沒有任何行動,只是俯瞰著烏泱泱的人群。

    周遭安靜了下來。

    只有那位墨菲亞斯領主,輕巧地從城墻躍下。她朝著尖利的長槍,朝著烏黑的魔法炮口,朝著魔法杖所對的方向信步走來。

    眼前的少女和那只魔龍身上的威壓完全無法相比。

    她看起來如此弱小,甚至無法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絲一毫的魔力波動。

    但莫名地,只要對上她的視線,他們所有人都感覺被更加危險的怪物盯上,以至于寒毛倒豎。

    艾格微微笑著,單手握住了其中一位指揮官揮砍的長劍:“是誰告訴你們,要來墨菲亞斯?”

    與她對視的人緊咬著牙關。

    “是……”有人想要應聲,卻被眼疾手快地斬下了頭顱。

    艾格看著動手那人,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就像是她在芬利蘭卡看到的國王,又或是自殺的召喚師。

    他們的眼底都閃過了一絲紫色的暗芒。

    這是……所謂的貴族秘法?

    如果是這樣的話,從他們的口中也得不到有效信息。

    艾格環視了一圈,在其他人驚恐的視線下,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我現在還有其他事。”

    這里死亡將毫無意義。

    她的食指輕彈了下劍尖,金屬的嗡鳴震顫聲與掉落后的雜音一同響起。

    “滾回去告訴那個讓你們來的人。”

    紅褐色的眼眸在凝視著他們的時候,就像是一叢跳動的火焰,可以頃刻間焚毀所有的野心和欲望。

    “想要取走我的東西,就自己過來拿。”

    ——

    又是一陣刺耳的軍號聲響起。

    只聽到令大地震動的馬蹄聲朝著相反的方向,狼狽不堪的奔襲。

    代表王國的旗幟也將近折斷,歪歪扭扭地在路上飄揚著。

    浩浩蕩蕩的王國軍,就像是受驚的野兔一般倉皇逃竄,與來時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有人會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身邊。

    “大小姐,您的耳朵……”

    回過神來,梅洛斯最先發現了艾格的異樣,掏出了手帕。

    艾格疑惑地看著他,看著他擦過自己臉頰的手帕。

    血?

    她的耳朵在向外滲血?

    啊……難怪她覺得頭痛想吐。

    “應該是飛得太快了,讓伊……普雷斯特給我加個治療術吧。”

    艾格自然地岔過話題。

    恰好普雷斯特也跟著坎達爾等人走了上來,聽到這話,便快步走來替艾格治療。

    埃克森在不遠處剛確認完軍隊撤退的情況,在看到艾格臉上橫流的鮮血時,愣了一下。

    隨后在看向城墻邊上的魔龍后,意識到了什么。

    高階魔獸的行進速度要遠快于普通的飛行坐騎。

    但這也代表著,它們行進的速度,并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了的。

    高空的狂風和壓力,早就撕毀了她的耳膜。

    可她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像以往一樣,對所有人露出了笑容。

    “抱歉,大家辛苦了,我回來了。”

    第96章 第 96 章 穿太少了

    “除了梅洛斯之外, 其他人可以先去休息了。”

    在短暫地寒暄過后,聚集的人群也逐漸散去。只剩下梅洛斯一個人時,艾格的神色才嚴肅了起來:“那陣‘黑煙’是怎么回事。”

    聽到問話,梅洛斯面色變得有些難看:“我……還是帶您去看吧。”

    從城堡外看著并不明顯的“黑煙”, 在踏入地下室的入口之后, 隨著一階一階向下的階梯, 也逐漸彌漫著眼前。

    那并不是燃燒的煙霧, 而是四處飄散的、交織著純白光芒的魔氣。

    當兩人的腳步停在門口時,也是魔氣最為濃郁的時候, 眼前就像是被一片霧霾籠罩著。

    僅僅是伸手的距離,也無法看清大門的位置。

    窸窸窣窣的鑰匙撞擊聲傳來。

    隨著“吱呀”的聲響。

    門被打開了。

    與預期中漆黑一片的室內不同。

    在角落里,潔凈的光芒在持續不斷向外溢出。與此同時,被披著魔法袍的身影身上,正源源不斷地向外潰散著魔氣。

    黑發青年的臉上爬滿了骯臟的紫色斑紋, 這些痕跡蓋住了他像是人偶一樣的五官, 也更接近于,曾經那位化身人形怪的魔法師。

    他現在不太好看。

    但是因為是伊爾森特, 還是比其他的爛肉要漂亮一點。

    發著瑩瑩白光的圣劍正正地捅進了他的心臟,他蒼白的手指緊握著劍鞘。

    他本來應該能躲開。

    但那把劍徑直穿透了心臟的位置

    從心臟延伸而出的斑駁的紫色紋路還在跳動, 他緊閉的眉眼卻沒有睜開。

    就像是芬利蘭卡的那枚紫色陣石一樣,毫無預兆、黯淡無光地碎裂在地上。

    所有的污穢和潔凈都被封鎖在內, 把自己徹底隔離在外, 等待生命的消解。

    還是, 和游戲PV里一樣。

    艾格蹲下身,指尖觸碰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黑瑪瑙吊墜。

    她的目光在系統面板上的【魔物清理者】上停留了一會兒,最后還是默不作聲地移開了視線。

    最后,也只是將攥在手心的黑瑪瑙吊墜收回了口袋。

    毀滅世界的最終BOSS, 可不會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

    “梅洛斯,最近先別讓其他人接近這里。”

    艾格退出門外后,將門重新鎖上。她的步伐很快,在做完這一切后便徑直踏上向上的階梯。

    梅洛斯落后她半步,沒能看清她面上的表情,卻也能明顯感受到糟糕的氣氛。

    “好的,大小姐……”

    梅洛斯掩下了眼底的情緒。

    他是唯一一個,在伊爾森特身上發生“異常”時,直接看到現場的人。

    也正因此,他也第一次直觀的意識到,災難、戰爭、詛咒這些力量的具象化到底會變成什么樣的東西。

    但那一刻,他什么都做不到。

    無法阻止,也無法保護。

    梅洛斯不由得低下了頭:“抱歉,在您離開領地期間,我沒能……”

    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前方的步伐慢了下來。

    繁雜的思緒還在腦海盤旋,對方卻已經回過頭。

    “我才需要道歉,是我來晚了。”

    下一刻,他看到了那熟悉的慈祥目光。

    “你已經很努力了,梅洛斯。”

    少女如同他所想的那樣,用著篤定輕快地語氣開口:“接下來,就交給我。”

    “……”

    再次聽到這樣開玩笑一般的話語,梅洛斯已經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表現出輕松的、被‘冒犯’的樣子。

    他還能回想起向他轟來的炮火。

    和最后一刻,掀起的颶風。

    她已經是一位最好的領主,又或許,未來可以是更高貴的存在。

    在那個時候,他們必須更加用力,才能夠到她看到的世界。

    ——

    與此同時,亞爾藍某處。

    位于主座上的黑影身上的氣勢愈發莫測。

    白天的時候,所有的教徒都看到他們的主教身上,向外溢出了磅礴的紫色光芒,那是他們渴求的力量,也是神跡的證明。

    然而很快,那股力量就隱匿不見。

    在這之后,對方便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夜晚才歸來。

    負責禱告儀式的祭司,在他出現后,小心翼翼地開口:“主教,我們沒能成功獻上祭品,是否會觸怒神明?”

    “在新神降臨前,我們殺不死舊神的附庸。”

    嘶啞的聲音從上首緩緩傳了下來:“不要再招惹那位少女,我們的祭品會成為斬向舊神的利刃。”

    “您說的是。”

    祭司低頭應下。

    沒等祭司松口氣退下,那道凌厲的目光再度掃了下來:“祭品出問題了?”

    “是的……我無法和他對話。”

    “無聊的堅持。”

    黑影冷哼了一聲:“你確認他看到自己的‘過去’了嗎?”

    “是的,主教。”

    說到這,祭司的面上沾染上了狂熱:“衪回應了請求,降下了衪的力量。”

    閃動的火苗,讓他的面上蓋上了交錯的陰影。

    帶著鐵銹味的腥氣和潮濕的粘膩,滲透在空氣中,緩慢地展開。

    “那就讓他在痛苦中,感念新神的恩德,放棄無謂的掙扎吧。”

    “只有我主與我們同在。”

    ——

    從窒息的夢境中醒來。

    伊爾森特睜開雙眼,不帶情緒地望向頭頂被遮蔽的天空。

    心臟傳來陣陣絞痛,魔氣侵蝕的痛楚讓他不由得蜷起身子一陣抽搐。

    習以為常的這一切,仿佛有幾百年之久。

    他的生命會在這里隨著魔龍破開封印再次消逝。

    等待的過程,也不過是看著人類之軀逐漸化為齏粉的過程。

    漫長而無趣。

    啪嚓。

    是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思緒被打斷,他淡淡地抬起頭。

    四周的魔力并沒有波動,這座城堡老舊不堪,就算是被鳥雀毀壞了門窗,也是常有的……

    “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嗚哇————”

    伊爾森特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這樣古怪的聲響并不屬于魔獸,但如果說來自人類也有點怪異。

    可奇怪的是,他隱約覺察出些許微妙的熟悉感。

    但這種情緒一轉而逝。

    他很快被面前的景象吸引了過去。

    一個戴著大眼兔面具,身穿短款獸皮套裝的人類,從窗口一陣風地蕩了下來。

    然后——

    只見眼前電閃雷鳴,對方手里那把亮閃閃的武器,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疼痛。

    唯一留下的強烈的感想就是,他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魔龍發出那樣凄慘的叫聲。

    他大概做了一個奇怪

    的夢。

    伊爾森特閉上了眼睛。

    【該入睡了】

    身邊流淌的時間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撥了回去。

    再度睜開雙眼時,他又回到了熟悉的、破敗的城堡內。

    心臟傳來陣陣絞痛,魔氣侵蝕的痛楚讓他不由得蜷起身子一陣抽搐。

    不,還是有點不對。

    伊爾森特皺著眉,朝著頭頂的天窗看去。

    無端地,他開始心中倒數。

    3,2,1

    在“啪擦”聲響起時,他看見高空一處黑影由遠及近。

    像是一顆巨大的隕石怦然降落。

    這次單方面毆打魔龍的勇者,穿著……他圍剿過的邪惡團伙的教團服?

    因為那套緊身的紅色衣物,和胸口收緊的繃帶,實在讓他過于印象深刻。

    他完全不明白,什么樣的信仰能讓一群人認為,穿著看上去就很可疑的服裝能吸引到貴族的注資。

    “歐拉歐拉歐拉!”

    這位素不相識的勇者發出了很激烈的聲音。

    在那條魔龍再度發出凄慘的長嘯后,伊爾森特再次閉上了眼睛。

    他……為什么要用再次?

    【還需要墜落得更深】

    戶外的光,投了下來。

    這一次,似乎睡得久了點。

    伊爾森特睜開雙眼,緩慢到有些機械地轉動眼眸。

    他……在這里呆了多久?

    和魔龍困在一起,他已經模糊了時間。

    他沒有興趣計算日日夜夜,那只會讓壓在心底的陰暗逐漸滋生。

    耳邊一直能聽到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叫囂著他很悲慘,沒人會救他,只有神明會和他同在。

    神明同不同在,根本無關緊要。

    但這道聲音很吵。

    吵到,他的心臟傳來一陣一陣的抽痛。

    “閉嘴。”

    在嚷出這句話的時候,那邊的聲音似乎小了一些。

    伊爾森特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天空。

    莫名地,他有種說不出的預感。

    似乎沒過多久,他的頭頂就會落下一個人。

    可……為什么說落下?

    伊爾森特蹙起眉頭。

    他從封印魔龍后就被困在這里。

    那些王室和貴族,只要魔龍不影響他們的財富和統治,他們根本不會動過消滅魔龍的念頭。

    博拉斯家族的人也一樣,只要給他們一筆錢,他們立刻能搖頭擺尾,裝作他從來沒有存在過。

    不應該有人出現在這里。

    【是的。】

    伊爾森特收回了視線,放棄了思考這沒有來由的預感。

    然而,就在下一秒,“啪擦”的碎裂聲響起。

    透亮的碎片落在他的不遠處,在陽光的照射下,像是閃閃發亮的寶石。

    他抬起頭,淡淡地看向天空。

    他看到了一個大頭。

    不,是頭頂大頭……不,是頭戴著巨大頭套,只有兩個豆豆眼的,穿著紅色內衣褲的……女性?

    她拿著一把巨大的鋸子,從高空颯爽落下。

    “你好,我想玩個游戲~~”

    緊接著,她發出了令人后背發涼的猖狂笑聲,穿著那一身清涼的服裝,單方面痛毆了滅世的魔龍。

    不過恍神的片刻,等到伊爾森特再次抬眼時,就只看到了血肉模糊的魔龍。

    和提著一把血紅鋸子的豆豆眼大頭。

    “……”

    伊爾森特沉默地略過了魔龍驚恐的眼瞳,在余光瞥見這位有些怪異女士白皙的肌膚時,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雖然魔法學院的教授也曾說過,和魔獸戰斗的每一分一秒都要把握。

    但還是有點穿太少了吧。

    第97章 第 97 章 很明顯嗎

    從地下室回來后, 艾格就碰到了一臉躊躇的坎達爾。剛對上視線,對方就一路小跑過來。

    “艾格領主,那四只……需要收起來嗎?”

    坎達爾撓了撓頭:“雖然知道它們是在保護我們,但對于我們巡邏的隊員來說, 還是太刺激了。”

    雖然他們已經逐漸習慣艾格領主各種超出常規的出場方式, 但在高階魔獸腳底經過的時候, 還是不免心驚肉跳。

    艾格看了一眼那四道壓迫力十足的黑影, 低頭思考了一下:“那些人剛撤退,也不清楚什么時候會再上門。”

    “一直由人員保持戒備也會疲憊, 通知其他人撤銷邊境巡守的任務,不要靠近邊境。”

    坎達爾:“好的,那我再調整人員安排。”

    在坎達爾離開后,奧奇和埃克森也前來討論之后領地建筑規劃的事情。

    隨艾格從迷宮里回來的冒險者們,在領地的這段時間已經和村民們打成了一片, 自覺地遵守著墨菲亞斯未明說的規則——不勞動者不得食。

    墨菲亞斯在她離開期間, 不僅加快了防御工事的修建速度,連豬牛羊圈都升級了“套房”。

    就在艾格一一應對人們的疑問和匯報時, 墨菲亞斯的居民也在暗中觀察。

    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是太富有沖擊性。然而自從領主回來后, 一切都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讓一些本來因為出現戰爭危機而陷入焦慮的人們,也都平靜了下來。

    軍隊圍城又怎么了?

    滅世魔龍出現在墨菲亞斯又怎么了?

    要說起來, 魔龍本來就是封印在墨菲亞斯的。至于滅世?拜托, 誰沒看到魔龍在艾格領主面前, 像一只不敢造次的小狗一樣唯唯諾諾?

    至于那些雄赳赳氣昂昂的軍隊?早就被他們被領主大人嚇得跑得影子都沒了。

    就這樣,在沒過多久之后,墨菲亞斯又恢復了往日的朝氣。

    艾格在確認完領地最近的情況后,回過神的時候, 走廊也變得空空蕩蕩的。

    這里是從前廳到她房間的必經之路,而她剛好站在了伊爾森特的房間門口。

    房門并沒有鎖,而是半敞開的。

    屋內很整潔,書架、桌子、被褥都收拾得整整齊齊。沒有多余的裝飾和雜物,標準的像是樣板房。

    只是,房間有點空了。

    艾格垂下眼,正準備把門關上時,眼角的余光閃過了某樣東西,讓她停下了腳步。

    被放在書桌上的銹跡斑斑的盒子,乍一眼并不明顯,但它與整潔的屋內并不相稱。

    漫入房間的陽光,從她的腳底,落在了她的裙擺上。

    “艾格領主,您在這里啊。”

    門外,做完了午間禱告的普雷斯特,從敞開的房門外探頭:“希露娜剛剛還在找您,說是要一起吃午餐了。”

    “嗯。”

    艾格將盒子蓋上,面上表情不變:“一起去吃飯吧。”

    普雷斯特應了一聲,收回視線時,腦海里閃過那條在艾格領主手中一閃而過的東西。

    是……做工并不太好的半截銀鏈?

    為什么在伊爾森特先生屋內會有這種東西?

    ——

    “博拉斯家的那個好像出事了。”

    約翰遜蹲在田邊,熟練地將頭頂的草帽摘下來扇著風,在看到杰洛克和威廉隨手將菜地里的蟲子捻死丟在一旁時,他眼睛都瞪圓了:“不會吧,你們真的這么老實給這個女人干活啊?”

    再怎么說,希爾斯家族出來的人也不該在烈日底下干這種事。

    約翰遜:“你們兩個該不會真的愛上了那個女人,想用這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吧?”

    一道影子從眼前飛過,約翰遜迅速地張開了防御法陣,外加一道風刃,光速送那條尚未成功變成飛蛾的蟲繭去見神明。

    “那個男人就算出事了,你簽下的契約也照樣作數。”

    杰洛克面無表情地抬起頭:“想要死得更快些可以試試現在去倉庫偷個面包。”

    “……杰洛克,你的想象力怎么變得這么匱乏?什么時候我們希爾斯家族做的事情這么溫良了?”

    約翰遜狀態一變,那雙湛藍的眼眸深沉地落在兩人的身上,仿佛蠱惑人心的惡魔一般低語道:“至少,應該說去殺個人看看。”

    他的尾音似乎都透著一股血腥氣。

    然而沒等他再繼續說些陰暗的話題,一直默不作聲的威廉忽然后退了幾步,掄起鋤頭,在自己和他們之間劃了一條分界線。

    “那個女人在這附近。”

    他惡狠狠地瞪了約翰遜一眼:“你們要做這種事情的時候離我遠點。”

    這位家族里年紀最小的男人,正因為一些難以言說的事情爆炸炸毛中。

    杰洛克:“……”

    “放心吧,弟弟。”

    約翰遜嗤笑了一聲,大步跨過了地上毫無用處的界限,親昵地拍了拍威廉的肩膀:“那個女人完全認不出是誰干的,到時候我們一定會一起死的。”

    “哦不對,我忘了,她還能通過我們的身高辨認……”

    一陣勁風襲來,約翰遜飛快地矮下身,并召出了防御法陣。

    另一邊,收起了鋤頭的威廉臭著臉,翻了個白眼:“傻*,別叫我弟弟,很惡心。”

    約翰遜一臉不可置信:“你染上了鄉下人的惡俗,居然用那么粗鄙的語言罵人。親愛的,要是現在讓那些追著你屁股跑的女士們看到你的樣子,恐怕會沖你吐口水。”

    威廉:“只有你會在意那些女人的想法,誰讓你從小到大都沒人喜歡。”

    “青春期爆痘被同班女生說一句都會躲在被窩哭的人在說什么大話?”

    “七歲還在尿床的人居然敢嘲

    笑別人粗俗?”

    “你智力缺陷!”

    “你發育不全!”

    “夠了!”

    杰洛克:“所以你們莫名其妙在吵什么?”

    “我沒想和他吵。”

    威廉皺了皺眉,嫌棄地離約翰遜更遠了一點。“就算真的要和那些人扯上關系,最先要談的難道不是家族的事情嗎?”

    在他話音落下后,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就連杰洛克都神色陰沉地看了過來。

    “你想告訴她,威廉。”

    他看著威廉的眼睛,再次重復一句:“你想告訴艾格切爾西,之前家族做過什么。”

    驟然變化的溫度,讓威廉的動作一頓。

    “是又怎么樣?家族都因為……”

    “不要太天真了。”

    約翰遜的表情也同樣冷了下來:“你或許對那位抱有期望。如果伊爾森特博拉斯還頭腦清醒地站在這里,他還有機會讓我們活下來。但他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說出來除了拉我們一起死以外沒有任何好處。”

    氣氛安靜了下來。

    耳邊只能聽到蟲子“吱哇吱哇”的亂叫聲。

    陽光照耀下,嫩綠的菜葉映照出可口的光澤。

    三位銀發青年神色莫名地佇立在原地。

    直到,一聲呼喊從遠處響起。

    “威廉先生們。”

    一個村民大叔遠遠地扛著扁擔沖他們呼喊著:“田里的肥還沒澆。”

    杰洛克、約翰遜:“誰是威廉啊!”

    “啊?”

    那位大叔對他們驟然的怒氣摸不著頭腦:“我只是傳達領主大人的吩咐。”

    “……”

    都到這個時候了,那個女人居然還在想這種事情?!!

    三位希爾斯先生在此刻,腦回路達成了一致。

    田野的盡頭,艾格歪過頭打了聲噴嚏。

    她紅褐色發絲在金色的光芒下,像是正在灼燒的旭日,完美的融入了一串串結出的紅彤彤的果叢中。

    在用過午餐后,艾格便攔下了普雷斯特,來到了田野。

    她蹲下身,在田邊掃了一眼,才轉頭看了過來:“之前拜托你凈化的種子,是種在這里附近嗎?”

    “是這一株。”

    普雷斯特伸手輕輕地將一株嫩綠的果叢拉了下來:“它意外的長勢不錯,但因為被魔氣污染過,所以……”還沒有人吃過。

    他話音未落,一轉頭,就見對方的嘴里鼓鼓囊囊,像是一只嘴里塞滿果實的松鼠。

    艾格:“挺甜的。”

    普雷斯特:!!

    “艾格領主,請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對比普雷斯特過于激烈的反應,艾格非常冷靜地在嚼嚼嚼,只在吃果子的間隙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

    “么似,么毒,都可以次。”

    普雷斯特:……

    等到咽下了嘴里的果肉后,艾格看到一臉驚嚇過度的普雷斯特后,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太過莽撞。

    于是她想了想,謹慎地換了一個理由:“沒關系的,你在這里,而且我比較好救。”

    普雷斯特:“……請您不要以中毒倒地的結果為前提行動。”

    “小事情,不提這個了。”

    艾格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開口:“大家吃的還夠嗎?”

    一臉糾結的普雷斯特,在聽到問話后,臉色總算稍微緩和了一些。

    “墨菲亞斯被神明庇佑,不論是瓜果還是蔬菜都長得很快。加上埃克森先生他們來了之后,奧奇先生設計的畜棚里養了很多動物,肉蛋也不缺了。”

    “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從來沒有吃得這么好過。”

    他的視線從田間收了回來。

    僅僅說是神明庇護并不準確,墨菲亞斯的大多數人還是受到了艾格領主的影響。

    但……他并不擅長過問其他人的私事。

    “為什么這么看我?”

    艾格疑惑地挑了挑眉。

    在艾格看過去的時候,普雷斯特明顯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

    “我以為,您現在最擔心的是伊爾森特先生的事情。”

    空氣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普雷斯特以為自己說了冒犯的話語時,艾格忽然笑了起來。

    她的語氣和往常一樣。

    “我看起來,有這么明顯嗎?”

    第98章 第 98 章 不合法

    “你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普雷斯特的表情沉穩, 聲音也輕緩柔和。在金燦燦的陽光下,他看起來像是自帶圣光一樣,令人感覺踏實而可靠。

    “聽從內心的聲音,在神明的庇護下, 你會找到真正的方向。”

    “不要總是忙忙碌碌地為他人付出, 偶爾也要停下來思考, 是不是自己走得太快, 忽視了自己的想法和情緒。”

    “普雷斯特……”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對視著,艾格凝視著對方深邃的眉眼, 緩緩地開口:“你該不會平常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候,都用這套話吧?”

    普雷斯特:“……”

    搞砸了。

    他忘記了這位領主大人雖然十分值得尊敬,但唯獨對神明的指引沒有任何興趣。

    “抱歉,我沒有指責你專業話術的意思。”

    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可能會深深地刺痛一位善良牧師的心靈,艾格緊接著補充了一句:“作為一個經常被大家依靠的牧師, 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要是她作為一位勤勞純樸的村民, 聽到這樣一番設身處地為自己著想的話語,她可能會深深感動于對方的理解和支持, 并對信仰的神明更加虔誠。

    但艾格經過了信息時代的洗禮。

    在那個時代,就算是信息閉塞的老爺爺、老奶奶都要有一籃雞蛋才肯相信你是耶穌。

    “……”

    “這是在做什么?”

    遠遠地, 在距離田垛幾十米遠的圍墻后梅洛斯、埃克森、坎達爾擠在角落里。

    埃克森:“聽不太清楚,但現在普雷斯特先生看起來好像很低落。”

    “讓普雷斯特一個人面對大小姐沒問題嗎?”

    梅洛斯面色擔憂:“我之前就覺得大小姐情緒不太對勁, 但她看起來并不是很想開口, 我就沒多問。”

    此乃謊言。

    在被艾格救下一條命后, 梅洛斯的情緒從敏感脆弱完全倒向了過于亢奮的極端。

    讓他完全忽視了艾格身上的異常,直到在剛剛為止,他腦袋里還在想怎么才能把亞爾藍打下來讓對方當女皇陛下。

    埃克森:“雖然不知道恩人小姐在擔心什么,但她肩負著光復墨菲亞斯的使命, 我們也要努力讓她打起精神來。”

    此乃真話。

    作為冒險者工會少有的黃金階強者,卻每天都與居民們共同勞作,現在他打從心底認為墨菲亞斯是整片大陸唯一的凈土,并且認為艾格注定讓墨菲亞斯再次偉大。

    “……沒有這么嚴重吧?艾格領主看起來也不像是灰心喪氣的樣子。”

    坎達爾撓著頭:“而且普雷斯特是名合格的牧師,雖然他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經歷,但我能保證,作為牧師,他聽人傾訴的時間要遠遠多于任何一個人,他很清楚怎么應對這種情況。”

    梅洛斯:“為什么要強調他沒有感情經歷?他是不是動了什么歪腦筋?”

    埃克森:“為什么要強調他合格?他難道職業生涯出現過違法違紀?”

    “情況我大概明白了。”

    希露娜面上的

    表情十分復雜:“但為什么你們要在這里偷聽?”

    這三個人太顯眼了。

    幾個身形高大的男性鬼鬼祟祟地站在圍墻后,路過的居民們在經過時,都會對他們投以異樣的目光。

    梅洛斯一臉理所當然地反駁:“事關少女心事,大小姐肯定不會隨便跟人講的啊!”

    埃克森:“如果讓恩人小姐知道我們在這里偷聽的話,那我也沒有臉見她,只能跪地謝罪了。”

    坎達爾:“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梅洛斯他們突然說著什么伊爾森特啊,艾格領主啊,不要出事啊,就把我拉進來了。”

    希露娜:“……”

    她嘆了口氣,默不作聲地繞過了圍墻,走向了坐在田邊思考人生的普雷斯特,和絞盡腦汁安慰對方的艾格。

    希露娜并不相信艾格察覺不到這么多人的視線,多半是顧慮到他們的心情,體貼地沒有點破而已。

    在這個前提下,繼續躲在墻角反而沒有意義。

    另一邊。

    聽到腳步聲,剛絞盡腦汁安慰普雷斯特的艾格抬起頭,就看到一道身影在她面前站定。

    “他們很擔心你。”

    希露娜僵硬地開口:“你沒事吧。”

    艾格看了一眼遠處躲躲藏藏的衣角,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不,我不是想指責你什么。”

    希露娜別扭地別過頭:“只是想說,如果你感到不安或者擔心的時候,也可以依靠我們。”

    這句話說出之后,她明顯感覺對方一愣,那雙眼眸里似乎一瞬間閃過了很多種情緒。

    “謝謝大家的關心。”

    最后,艾格無奈地笑了笑:“放心吧,真的沒事,因為我搖到人了。”

    “……?”

    搖到人了?

    沒等她完全理解這句話里的意思時,領地的上空傳來了振翅聲。

    “看,他們來了。”

    艾格欣慰地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就在墨菲亞斯上空傳來長翼蛇鳥嘹亮的叫聲時,埃克森和坎達爾也顧不得躲藏,沖到了俯沖的黑影面前。

    在看清這兩只飛行坐騎上的人是誰時,埃克森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為什么你們會來這里?”

    兩道身影順著長翼蛇鳥的羽翼縱身滑下,在雙腳踏在地上時,來人才松了口氣。

    “菲羅拉監督者叫我們過來的。”

    羅茨一臉微妙地作出回想的表情:“她說如果我們不過來的話,工會就要被揚了。”

    揚了?

    能說出這種話的……

    在被幾道視線鎖定的艾格露出了禮貌地笑容:“很高興你們能準時過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普雷斯特,下次你安慰別人的時候,可以這么說——”

    “‘當你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要么解決掉提出問題的人,要么讓能解決問題的人來解決你的問題。’”

    甚至只需要用通訊水晶說一句話,就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普雷斯特:?

    聽起來好像不太對勁……

    “不過,在那之前。”

    艾格抬起眼,那雙紅褐色的眼眸灼灼地掃向兩人:“你們應該知道,正式接下我的委托后,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了吧?”

    莉莉安剛看到艾格出現時,下意識想要打聲招呼,但在聽到對方的問話后,也變得有些猶豫:“不能反悔……是什么意思?”

    這位年輕的領主身上似乎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

    之前這位她的目光看起來溫吞而柔和,而現在,那雙紅褐色的眼眸里明晃晃地映出了寒芒。

    一把開刃的刀。

    不,這樣形容并不貼切。

    不如說,她是一把脫離了刀鞘的利刃,沒有了任何的隱藏和偽裝。

    以至于就算是揚起了燦爛的笑意,也像是一把浸透了鮮血的匕首一般。

    她聲音親切:“建議你別問。”

    “……好的。”

    莉莉安和羅茨都識相地閉上嘴。

    雖然他們不敢說完全了解艾莉……不,艾格的為人,但他們清晰地記得高階魔獸對她唯唯諾諾的表現。

    再加上墨菲亞斯邊境上,甚至連滅世的魔龍都要老老實實當守衛——他們不打算和魔龍比命長。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艾格帶著兩人走到了地下室。

    原本因為艾格忽然轉變的態度,感到不安的莉莉安和羅茨,在察覺到空氣中愈發濃郁的魔氣后,表情都漸漸嚴肅了起來。

    直到,門被打開。

    “事先聲明下,如果你們的解決方案是讓伊爾森特送死的話,可以不用和我說了。”

    艾格的目光平靜:“我會直接找菲羅拉談談。”

    不過,似乎她無需說出這句警告。

    這兩位從冒險者工會趕來的少年少女看起來并沒有惡意,反而很快進入到了學術探討的階段。

    羅茨盯著地上的魔法陣,輕輕搖了搖頭:“他身上的封印并不是最重要的,那股封印是為了不讓魔氣徹底爆發。”

    莉莉安在調動了一小部分的力量后,眉頭皺了起來:“這股魔氣的來源很奇怪,和普通魔獸身上的不太一樣。原本應該沒有人能夠對付這股力量,但是那里面夾雜了……”

    “原本……是什么意思?”

    艾格驟然的發問,驚動了陷入了沉思的兩人。

    羅茨:“你應該看到了,那股潔凈的力量不止是用來封印,還是用來破壞的。”

    那道潔凈的光芒攔截了魔氣,還將紫色的魔氣不斷融化和消解,但同時,紫色的魔氣也不斷地增長。

    艾格點了點頭。

    羅茨:“因為伊爾森特先生在封印自己的時候,和圣劍聯系在了一起。如你所見,如果要徹底摧毀這股魔氣,要么遏制來源,要么只能破壞載體……”

    注意到了艾格的目光,莉莉安抬手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羅茨便住了嘴。

    “抱歉,我們沒有要對伊爾森特先生動手的意思。”

    莉莉安坦然地看向危險地瞇起眼的艾格:“我們需要伊爾森特先生的配合,一起利用圣劍的力量遏制甚至消滅紫色魔氣的源頭。”

    “但現在,伊爾森特先生把自己的意識也封印了起來。”

    莉莉安抿了抿嘴:“需要有一道意識透過圣劍和他溝通,并且這個意識不能讓他排斥,最好和他相處的時間要足夠久和親密。”

    除卻親人外,最容易進入對方意識之中的,便是戀人,再之后才是友人。

    他們對于伊爾森特先生的生平并未了解,只是單純從幾面之緣來看,他似乎只對艾格表現出寬容和關注。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

    見兩人看向自己,艾格滿臉沉重:“要讓魔龍進入伊爾森特的腦子?這聽起來不太合法。”

    莉莉安&羅茨:?

    第99章 第 99 章 透明泥人

    “抱歉, 因為需要和伊爾森特先生說明后續的計劃,至少要讓他理解接下來要做什么。”

    羅茨艱難地打破了沉默:“所以……連通意識的對象得先是個人。”

    艾格眨了眨眼:“那要怎么做才能連通意識?這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吧?”

    聞言,莉莉安思索了片刻,起身走向了伊爾森特的方向。

    濃郁的“黑煙”縈繞在莉莉安的身邊, 但莉莉安并不在意這些能給普通人帶來傷害的魔氣。而是抬起手, 虛空繪制了一幅魔法陣。

    魔法陣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猶如天空中緊密排布的星辰, 散發著幽藍的光芒。

    緊接著,藍色的光芒逐漸變淡, 被一陣瑩瑩的綠光覆蓋,沿著繪制的軌跡潺潺流動著,從邊緣直至填滿中心,

    春天。

    看到這副場景的瞬間,就能讓人想起春季的森林。

    和普通的魔法陣不同, 支撐著這一切的力量散發著勃勃生機。

    奇怪的是, 那些怪異的魔氣并不會像是對待圣劍散發出的白光一樣,試圖吞噬掉這抹綠意。而圣劍本身的光芒, 卻又在這陣綠意的激發下,似乎變得更加明

    亮。

    簡單來說, 現在的感覺就是屋內從20W忽明忽暗的燈泡換成了80W穩定輸出的綠光燈泡。

    莉莉安:“之前所說的意識進入,有十分嚴苛的要求, 直接演示會更容易理解。”

    接收到莉莉安的眼神, 羅茨自覺地起身走向了魔法陣的方向。

    他看起來十分謹慎。

    即使是還未踏進魔法陣的時候, 也在削弱著自身的氣息。

    直到走到魔法陣的邊緣時,羅茨也沒有馬上跨過邊界,而是試探地抬起手從魔法陣的邊緣緩緩沒入。

    然而,即便是如此輕微的動作, 卻馬上引起了劇烈的反彈。

    就像是潛藏著食人野獸的湖底,驀然被攪動。

    “閃開,羅茨!”

    莉莉安在察覺到不對時,馬上沖著對方喊道,但眼前的一切已經來不及阻止。

    被一陣強大的魔力波動炸開,羅茨即便飛快地側身避開,卻也被爆炸波及。

    極富沖擊性的氣流霎時將他推開。

    “砰——”

    只是眨眼間,就見這位藍發青年像是被順手丟出一樣,在地上接連翻了好幾個滾,最后才滿頭大汗地躺倒在地上。

    “……如你所見,假如意識的主人并不歡迎他人進入,就會展現出強大的攻擊性。”

    莉莉安釋放了治愈魔法,簡單安頓好了羅茨后,才嚴肅地看向艾格:“所以才需要伊爾森特先生并不防備的人協助。”

    但有些話她并沒有說出來。

    魔法陣能具象化一個人的意識海,可以看出,這位伊爾森特先生有著極強的領地意識,一般人對于外人在邊緣的探查并不至于抵觸到這種地步。

    眼下,伊爾森特的意識表現出如此強烈的排斥反應,反倒讓莉莉安有些猶豫起來:“就算能夠保證穩定地維持魔法陣,但這股來源不明的魔氣依然可能造成一些危險,或許我們需要重新計劃。”

    艾格若有所思地抬起頭:“還有其他方法嗎?”

    “……”

    艾格像是確認什么一樣,盯著莉莉安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見她沉默了下來,艾格也聳了聳肩:“那還是繼續吧。”

    雖然不清楚自己會不會被伊爾森特攻擊,但至少艾格對于自己的身體素質還是蠻有自信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伊爾森特完全不顧及他們之間情比金堅的友誼。被他扔出來的時候,艾格也有信心保證自己落地滿分。

    就在艾格做好心理建設,準備隨時應對突然出現的疾風驟雨的打擊時,她踏入了魔法陣。

    “……”

    但沒有激蕩的攻勢,也沒有過度的反應,平靜得好像只是踏入了一片普通的空地一樣。

    就在進入這片空間時,艾格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并非是魔法陣本身的問題,一定要形容的話——她感覺自己腦子進水了。

    意識像是落入了一汪湖水中,浮浮沉沉地無法靠岸。

    莉莉安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像是遠方的燈塔遙遙地投來一縷光線。

    “因為是連通意識,所以在最開始感覺到意識脫離身體時,都會有些不適應。”

    “但度過了這個時間之后,你會感覺到對方意識的存在……”

    “艾格?”

    “你還清醒……?”

    她的意識陷入了一片昏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到再次醒來,艾格只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眼前黑漆漆一片,耳邊還有些并不明顯的水聲。

    “給我干哪來了,這還是國內嗎?”

    艾格小聲嘟囔著,慢慢睜開眼,她的耳邊傳來了細碎的布料滑落的聲音。

    周圍很溫暖,像是置身于溫水之中。

    在意識還沒完全清醒時,眼睛率先接收到了明亮的光線。

    艾格不自覺地瞇起眼,有些恍惚地看向了四周。

    空氣中氤氳著溫熱的水汽,氣溫十分舒適。她的“身體”也十分輕巧,甚至莫名讓她感覺過于輕松。

    美中不足的,就是有點濕噠噠的,活動不開。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艾格左晃晃,右晃晃,這種輕飄飄的感覺還是讓她有些不適應。

    一直到撞到什么發出的一聲嗡鳴聲后,她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的腳沒辦法著地。

    她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發著光、硬邦邦的“新身體”陷入了沉思。

    以及,她現在似乎是一把劍。

    更加麻煩的是,這里有人。

    在勉強看清眼前的景象時,艾格看到了一片白皙但布滿傷痕的后背。

    因為高度原因,她率先受到了極大的視覺沖擊。

    除了那些不可言說的游戲里,她從來沒在現實里看到男性露出度如此之多的情況。

    這是多么英俊的腹肌…不,她是想說,英俊的……不,她就是想說腹肌。

    水珠順著緊實的線條滑落,綴著紅纓的隆起恰到好處地襯出力量感和屬于少年的纖瘦體型。

    溝壑分明,結實有力。

    她要是再往下看并不禮貌,更何況這樣的身形看起來還是未成年,對方也嚴嚴實實地裹著浴巾。

    于是艾格虛虛地捂著眼睛抬起頭,視線掠過水汽氤氳下若隱若現的鎖骨,和那一頭濕漉漉的黑發一點一點向下蜿蜒出晶瑩的水漬。

    碎發恰好擦過了他的后頸。

    似乎是感覺到了其他人的視線,那人轉過了身。

    額前的發絲被對方捋到了腦后,露出了英氣的眉眼。但那雙陰沉沉的黑色眼眸,掩蓋住了他原本精致的外表。

    大部分人看到他的一瞬間,比起感慨他的相貌英俊,應該會更容易被他眼里的陰郁嚇到。

    “哇哦,你就是我的master嗎……”

    艾格感慨的話剛說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伊爾森特?”

    她視線可疑地向下掃去。

    “你怎么變小……”

    話音未落,她被一個竹筐重重地扣住了。

    一堆布料嚴嚴實實地遮蔽了她的視線。

    很好,至少能證明,這個確實是伊爾森特。

    艾格摸了摸磕碰的后背。

    光滑锃亮。

    ——

    他出現幻覺了。

    劍怎么可能說話。

    劍里也不會冒出一灘透明的泥人。

    看來之前受到的精神攻擊還沒有完全被治愈。

    伊爾森特揉了揉太陽穴。

    他才剛剛完成考核任務,想著在公共溫水浴房泡下澡放松下,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你在做什么?”

    一道趾高氣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伊爾森特淡淡地轉過頭,并沒有說話。

    但對方很明顯一開始就認出了他的身份,在看到他的正臉后,便更加肆無忌憚。

    “博拉斯家的次子,你在對魯納爾的賜福圣劍做什么?”

    那人是近日被國王中意的貴族之子,他的身邊簇擁著一堆諂媚的落魄貴族的孩子。見伊爾森特看來,說話也更加難聽:“神諭究竟是博拉斯公爵自己編造出來的,還是真實的,你比我們更清楚,比起你這樣陰沉的人來說,還是魯納爾更像救世主吧?你個**生的小怪物。”

    “你一定嫉妒瘋了吧。”

    在他的話音落下后,那些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七嘴八舌地附和著他的話語,一些不堪入耳的詞匯不斷蹦出,聲音也越來越大。

    就在艾格即將按耐不住,想要強勢突破竹筐的禁錮  ,看看到底是哪些沒有教養的小兔崽子在辱罵時。

    一道疑惑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你們做什么?”

    聲音很年輕,感覺和現在的伊爾森特年紀相近,但明顯比伊爾森特多了一些活力和朝氣。

    在這個問話響起時,艾格明顯感覺到了壓在身上的力道松了松。

    她悄咪咪扒拉開了堆在身上的衣服向外看去。

    來人有著一頭銀灰色的頭發,看起來就像是野狼的鬃毛一樣。

    但因為視野里的遮蔽物太多,艾格并不能看清對方的五官。

    但這位少年人和灰狼一樣,擁有充滿力量的**,并且看起來比伊爾森特要更加結實健壯。

    “魯納爾,他要毀了你的劍。”

    剛才那位貴族少爺,在看到魯納爾出現后,收斂起那副盛氣凌人的表情,但依舊陰陽怪氣地指責著伊爾森特:“他這種人就是表面看起來什么都看不上,實際上心理陰暗得很。”

    伊爾森特冷笑了一聲,干脆地翻了個白眼,并沒有解釋。

    被稱為魯納爾的少年并沒有因為這句別有目的的挑撥而面露不滿。

    相反,他毫無芥蒂地對著伊爾森特露出了信任的笑容:“伊爾森特不是這樣的人。”

    但被維護的人并不領情。

    “我是。”

    伊爾森特手里燃起的魔法球準確無誤地擊中了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艾格。

    那雙黑曜石的眼眸露出了一絲寒意:“所以你們說夠了嗎?”

    “……”

    怪不得連莉莉安都說伊爾森特攻擊性很強。

    艾格躲開了魔法球后,老老實實地躺在地上裝死。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的話,她也沒想到未成年的伊爾森特居然是一點就炸的火藥桶。

    雖然因為年紀和身高一起縮水,伊爾森特的外表看起來青澀了些,但依舊能清晰地辨認出熟悉的樣子。

    他與現實里相比最大的差異,就是膚色并不會泛出不正常的蒼白。

    身體健康了點,脾氣……似乎也火爆了一點?

    平時的伊爾森特太讓人省心,倒是沒想到對方有這么叛逆的時候——這種感覺就好像不小心窺見了熟人的黑歷史一樣。

    而一開始尋釁滋事的貴族少爺,在感受到伊爾森特暴漲的殺意后,見魔法球投來便慌忙矮下身。

    在一聲炸響過后。

    當后知后覺意識到伊爾森特的攻擊對象并不是自己,那人再次挺直了腰背,氣勢洶洶地開口:“你居然敢動手?要是博拉斯家族知道你這樣對我,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吧?就憑你……”

    “抱歉。”

    魯納爾開口制止了對方繼續喋喋不休的話語。

    他那雙淡綠色的眼眸掃過了幾人的身影,最后落在了伊爾森特身上:“很感謝幾位對圣劍的關心,不過,能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和這位同學單獨談談嗎?”

    魯納爾輕描淡寫地略過了剛才那場爭論里的諷刺字眼,但看向他們的目光卻不容置疑。

    那些人雖然敢對伊爾森特大呼小叫,卻不敢在魯納爾面前表現得過分。

    畢竟魯納爾不僅是威特家族的下任家主,還被祭司親自賜予了圣劍,他們并不想招惹這位大紅人。

    于是,在一段做作的寒暄過后,呼啦啦一片人群也呼啦啦地離開。

    房間忽然變得空曠。

    氤氳著濕意的室內,再度安靜了下來。

    只能聽到墻的另一邊遙遠的吵鬧聲,和嘩啦啦的水聲。

    “你想要談什么?”

    黑發的少年淡淡地抬眼,干脆地開口:“要補償的話直接寄信給博拉斯家的住址,我沒錢。”

    魯納爾愣了一下。

    他很少見到這樣直白而不給面子的人,但對于伊爾森特的發言,他并沒有感到冒犯。

    “我并不是想要補償。”

    回過神來,魯納爾帶著歉意地笑了笑:“他們確實說的很過分,我知道你只是嚇嚇他們……而且圣劍也不會因為你這一點攻擊就碎裂。”

    不會碎裂嗎?

    看著竹筐下又扒著衣服探頭探腦的透明小人,伊爾森特有些遺憾。

    不僅沒能擺脫奇怪的幻覺,還被更加麻煩的家伙絆住了。

    他與對方對上了視線。

    魯納爾維特。

    那些人稱呼他為,真正的勇者。

    和末流的博拉斯不同,維特家族是亞爾藍赫赫有名的上流人士。

    比起那些只知道貴族規矩的所謂少爺,這個人看起來要聰明一點,實力也稍強一點。

    但也就僅此而已。

    伊爾森特向來不覺得這些擁有富足家境的上流人士能和自己扯上什么關系。

    “如果不是為了賠償的話,我可以走了嗎?”

    他并不想長時間呆在這樣的環境下,而且也不想被牽扯進麻煩事。

    “……伊爾森特。”

    魯納爾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話,在彎腰撿起地上的衣物和圣劍后,才再次看向他:“我能感覺出來你人不壞。”

    被一只手拎了起來,艾格抱著劍鞘,一邊搖搖晃晃地保持平衡,一邊心虛躲閃地瞥了一眼伊爾森特。

    伊爾森特:“所以呢?”

    魯納爾毫不在意地揚起了笑容:“或許,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不能。”

    伊爾森特干脆地拒絕:“如果你只想談這些事情的話,那我們沒什么好說的。”

    他披上了自己衣袍,毫不猶豫地朝外走去,就聽魯納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你身上有幻影斑鳩留下的魔力,應該需要去醫務室吧?我剛好也要過去拿點東西,一起走嗎?”

    “……”

    他的確需要去一趟醫務室,但并不想和其他人同路。

    伊爾森特的視線從那雙淡綠色的眼眸上,落到了魯納爾身后的艾格。

    “有沒有人說過……”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冷冷地看著他:“你話太多了。”

    魯納爾笑了起來:“你是第一個。”

    “……”

    “伊爾森特,真的沒有人和你說過,你人還不錯?”

    “……”

    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發展讓伊爾森特徹底沉默了。

    直到走進醫務室之前,他的耳邊都沒能安靜下來。

    值班老師在看到魯納爾跟在他身后出現時,還新奇地看了兩人一眼。

    不過很快,在常規的問話過后,他便開始對伊爾森特的受傷部位進行魔力探查。

    瑩白的光芒在空氣中凝結,充滿親和力的力量緩緩地向伊爾森特的頭頂集中。

    不知過了多久,伊爾森特能明顯感受到頭腦里的焦躁和疼痛消失了。

    “已經沒事了。”

    再次睜開眼,他的視野中先映出了值班的老師的臉。

    “雖然不是很嚴重的攻擊,但這幾天要避免勞累。”

    按照慣例,對方還說了很多注意事項。

    伊爾森特看了看這位親切的中年人,又看了看在魯納爾背后揪著他的頭發試圖打結的艾格。

    “我的傷……真的已經完全好了嗎?”

    “是的,你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沒有發現其他問題。”

    “……謝謝。”

    伊爾森特垂下眼:“我回宿舍了。”

    或許是他太累了。

    只要一覺醒來,他再也不會和魯納爾見面,也不會看到那個冒犯的怪東西。

    他們本來就是完全不會相交的兩條線。

    夜色漸深。

    就在伊爾森特堅決地表示要獨自離開之后,試圖與伊爾森特搭上信號未遂的艾格,也陷入了沉思。

    她作為一名靠譜的成年女性,當然對魯納爾這位未成年小男孩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更何況,對方還很客氣地給她安排了豪華單間——小木盒。

    邦邦硬,很安心。

    只是,就算在墨菲亞斯,艾格也沒有養成早睡早起的健康習慣,通常情況下都是直接陷入昏迷。

    于是在看著魯納爾練習魔法的時候,她也無聊地開始跟練,出乎意料,艾格發現自己也能夠聚集魔法元素。

    雖然不知道出了伊爾森特的意識海,自己能不能掌握魔法,但不妨礙現在艾格開心地團團轉。

    趁著魯納爾入睡的時候,她偷偷摸摸地爬出了盒子,進行魔法練習。

    這種召喚、吸收再組成魔法陣的感覺該死的上頭!

    艾格感覺現在的自己強得可怕。

    嘿!看我揭蓋而起,看我左腳踩右腳,懸浮在空中哦耶!

    火球有點危險,萬一沒控制好就糟糕了,讓她試試另外一個……

    就在艾格興奮地搓手,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她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黑黢黢的室內,本該熟睡的魯納爾正怔怔地看著她。

    “……”

    艾格:聽她狡辯!

    不對,這位美少年似乎

    根本聽不到她講話。

    就在艾格絞盡腦汁,試圖用全損的信息交流告訴他,自己并沒有打算拆家時。

    魯納爾走了過來。

    他并沒有露出古怪、驚嚇、恐懼的眼神,相反,他十分平靜,甚至像是哄小孩一般,輕聲細語地開口:“太晚了,會嚇到其他人。”

    “……”

    這種感覺就像是偷偷打開學習資料,然后爸媽從背后突然經過一樣。

    艾格想要狡辯,艾格沉默,艾格乖乖地給自己蓋上了盒頂。

    ……

    睡不著,根本睡不著!

    這里的一切都太過真實,但周圍人看不到她。

    魯納爾只能看到圣劍,也聽不到她講話。

    只有伊爾森特能夠聽到她在說什么。

    在掌握魔法的新鮮勁頭過去,艾格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她跟在魯納爾身邊,不一定有機會見到伊爾森特。

    現在的伊爾森特,看起來就像是半大的狼崽子一樣,年紀變小了,看起來好像也沒有了和她相遇的記憶,變得更加難以接近。

    以前她從來不用思考怎么讓伊爾森特關注自己,但現在情況特殊,要想和他說明情況,還需要經常見面、培養感情。

    培養感情還好說,但經常見面就不是她能決定得了的。

    要怎么告訴魯納爾,拯救世界需要他和伊爾森特搞好關系?

    一直到將近天亮,艾格才模模糊糊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

    第二天一大早。

    公告板前聚集了一大批同屆的同學,魯納爾在依次和他們打完招呼之后,看到遠處黑發的身影后,感受到了腰間的圣劍輕拍了拍他的手。

    他面色不變地和其他人點頭致意,朝著人群聚集相反的方向走去。

    伊爾森特正看著公告板上的任務內容,便聽到了一陣朝他走來的腳步聲。

    魯納爾一臉陽光:“早啊,伊爾森特。”

    而在魯納爾的身后,趴著更加陽光的、努力揮動著小短手的透明泥人。

    伊爾森特:“……”

    第100章 第 100 章 僅此而已

    周圍的視線變得有些刺眼。

    伊爾森特皺起了眉頭。

    以往關注他的人并沒有現在這樣多, 很顯然,很大一部分對他的關注,都來自于這個自來熟的少年。

    但魯納爾并沒有過多的意識到這樣的變化,在掃了一眼面前的公告板后, 他意外地看向伊爾森特:“這里都是中高階難度的考核任務, 你已經有權限接了嗎?”

    學院規定, 每個學生一個學期至少參與三次考核任務。

    這些考核任務, 大部分都是冒險者工會派發過的任務,如果長時間每人接取, 轉由魔法學院接手。

    當然,魔法學院也不可能讓學生接受完全沒有安全保障的任務。只有院長和學院教授都評估過可以完成的任務,才會允許作為考核任務發布。

    接取任務的次數,也將影響學期最終的成績評定。同時,根據難易度, 每項任務也會適當給予獎金和珍貴的材料。

    越是困難的任務, 通常意味著更加危險的敵人、更加需要前期調查和考據,以及更豐厚的獎勵。

    他們現在不過是一年生。

    能接取這個公告板考核任務的, 通常是二三年生。

    假如達到了接取權限,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接取過至少3次中階難度的考核任務, 并且已經經過學院教授評定,可以接取更高階的任務。

    “之前我就想問了, 幻影斑鳩雖然是鐵級的魔獸, 但論難纏程度和白銀級不相上下。”

    魯納爾那雙淡綠色的眼眸閃閃發亮:“伊爾森特, 你該不會已經能夠考高階魔法師了吧?”

    “……不能。”

    在揭下公告榜上其中一個任務后,伊爾森特就打算直接離開,但對方卻仍然鍥而不舍地跟在了他的身后:“那我們能一起組隊嗎?”

    就在伊爾森特打算再次干脆拒絕時,他的耳邊響起了鬼哭狼嚎的聲音。

    “伊爾森特, 你帶我們走吧!”

    那個Q版透明泥人夸張地抹著光禿禿的腦門:“沒有你我們怎么活啊!伊爾森特~~~”

    “伊爾森特,你還是那個和我世界第一好的伊爾森特嗎?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伊爾……”

    “閉嘴。”

    在伊爾森特冷酷而簡短的聲音落下后,他看到魯納爾誠摯的目光黯淡了下來。

    “……”

    果然,只有他一個人聽到這個聲音。

    伊爾森特皺起了眉頭:“你并不缺隊友。”

    如果可以,伊爾森特完全不想和其他人一起接任務。但偏偏這次,他想接的考核任務最低人數是兩人。

    他只想隨便找一個落單的隊友,至于對方是蹭學分還是什么理由,他都不在意。只要對方老老實實閉上嘴,能聽命令跟上就行。

    假如能和魯納爾組隊,的確不用擔心隊友在什么時候拖他后腿……

    伊爾森特余光略過愈來愈多聚集在他們附近的人群。

    可他不想要多余的關注。

    “和不同的人組隊,也能鍛煉不同的能力,也能看到不一樣的完成任務的方式。”

    魯納爾的聲音緩緩傳來。

    “我經常從別人口中聽到你的名字,但我想自己了解你是什么樣的人,伊爾森特。”

    伊爾森特抬起頭,對方正誠懇地看著他。

    至于魯納爾的背后……

    伊爾森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從一個明明沒有五官的怪東西臉上看出亮閃閃地期待。

    “……”

    “如果你一定要跟上的話,不要拖我后腿。”

    黑發的少年煩躁地別開了臉:“我可不會花功夫救你。”

    這次的任務目標是白銀階的毒沼蟒。

    它在帕拉尼爾北邊的村莊出沒,已經有兩位上山正常勞作的村民因它喪命,更不用提一些沒有報備過的旅人……或是沖著白銀階魔獸素材而去的冒險者。

    能上升到魔法學院介入的高階任務,就意味著要么這個魔獸很珍貴,要么鬧出過人命。

    這只毒沼蟒算得上兩者兼有。

    它的毒牙、蛇鱗、肉都可以入藥和制作高階裝備,黑市上有時候還會高價售賣它的毒液和蛇血,據說這兩樣東西普通人只要沾到,沒有及時靠治愈術續命的話,七秒鐘不到就會直接陷入昏迷。

    這期間,假如沒有被及時營救,毒沼蟒就會慢慢地蜷起身子將昏迷的獵物慢慢勒死,吞吃入腹。

    或許,這也是為什么任務最低要求是兩人的原因,在其中一人喪失抵抗意志的時候,另一個人能及時帶著隊友逃跑。

    雖然任務對他而言,并沒有太大的難度,但危險依然存在。

    在伊爾森特的印象中,魯納爾的成績也算名列前茅,至少不會在魔獸現身后呆站在原地,或者只會放聲尖叫。

    這個任務理論上不會比之前更難完成。

    但……

    伊爾森特:“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在出發之前,他就覺得魯納爾身后的背包似乎有點過于臃腫,但想著或許是放了對方的武器或補給,便沒有詢問。

    沒想到快到任務地點的時候,魯納爾忽然停了下來,并且開始擺出瓶瓶罐罐。

    現在,草地上擺滿了樣式各異的鍋碗瓢盆。

    魯納爾一臉意外:“走了這么久,你不餓嗎?”

    伊爾森特揉了揉眉心:“……你應該知道這不是出去野炊吧?”

    就算還沒到任務地點,眼下這座森林也并不安全,也并不是能輕松到慢悠悠做料理的時候,拿點面包打發下才是最常見的做法。

    但奇怪的是,在看到眼前這一幕后,伊爾森特感覺到自己的腦海里一晃而過一片剪影。

    沒等他捕捉到記憶里的碎片,耳邊就傳來了尖銳的爆鳴聲。

    “這個不能吃!吃了要躺板板的!”

    “那個也不行,處理不好吃了要倒頭就睡!”

    “……就那個路邊那個果子,加點味道更好!”

    “誒呀,現在的年輕人連鹽漬果都不認識,就恁烤,這

    能好吃才怪了。”

    “伊爾森特!伊爾森特!你聽得到吧?伊爾森特!為什么不說話,我知道你聽得到!管管孩子嗚嗚……”

    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無法警戒周圍。

    伊爾森特皺著眉頭看向了正在忙碌著的魯納爾。

    魯納爾剛生起了火,鍋里的水冒出了漫漫白煙。

    鍋沿沾著夾著雞蛋殼的蛋白,鍋內是一團冒著浮沫的五顏六色的野蘑菇。

    不太像能吃的樣子。

    但主廚本人看起來完全沒有這種意識,還在處理手上剛抓到的野兔。

    在看到魯納爾連皮毛和內臟都沒打算去掉,打算全兔燒烤時,伊爾森特終于面色凝重地質疑:“你做過飯嗎?”

    “做過幾次。”

    魯納爾手上的動作一頓:“但是好像嘗過我做的料理的人都會吃壞肚子。”

    “……”

    他大概清楚現狀了。

    伊爾森特深吸了口氣:“我來吧。”

    要是早一個小時,他絕對不會和這個人一起登記任務。

    做一頓料理的代價,就是原本應該在太陽下山前到達任務地點。

    但他們直到天黑,才剛剛趕到了村莊。

    村莊沒有正式的旅店,能有一處落腳點就算不錯。最終,兩人還是決定借住了村內一家人的柴房。

    之后,夜漸漸深了。

    ——

    當狹窄的房間內,逐漸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時,伊爾森特睜開了眼睛,推開了房門。

    那只可疑的透明泥人正坐在高高的土堆旁邊,仰著頭看星空。

    艾格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后,轉過了頭。

    村莊內已經沒有了燈火,只剩下迷蒙的月光畫出了他模糊的輪廓。

    “你是誰?”

    他的聲音和晚風一樣,帶著冷然的刺骨。

    艾格挑了挑眉,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塵,站了起來,看向頭頂那雙幾乎隱沒于黑暗的眼睛:“我是你素未謀面、異父異母、血濃于水,已經決定交付一輩子后背的重要伙伴。”

    透明的泥人翹起了大拇指。

    雖然五官模糊,但伊爾森特莫名覺得ta應該露出了比早上還要刺眼的笑容。

    “聽起來很惡心。”

    “嗚哇——你年紀變小了,嘴巴也變毒了,伊爾森特。我們見面的時候你還不是這……”

    艾格話音中斷,回想起自己給了他一刀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心虛。

    另一邊,伊爾森特并沒有注意到她后半截的話語,反而把注意力放在另一個關鍵詞上。

    年紀變小?

    伊爾森特皺起眉頭。

    不,還不能確定ta說得是不是真話。

    就算附著在圣劍上的東西,應該不可能是魔物,但也不能代表ta說的話可以相信。

    他掃了一眼自顧自開始蹦蹦跳跳的艾格:“那你又是怎么認識我的。”

    怎么認識?

    “……因為你滿腦子只想著拯救世界?”

    但這句話顯然觸碰到了對方的雷點,伊爾森特的臉上露出了更加嫌惡的表情:“你的嘴里沒有一句實話,說是我的同伴也沒有任何證據,我無法相信你。”

    “真嚴格呢,伊爾森特。”

    艾格歪了歪頭:“我們可是能交付性命的……”

    “這種話毫無有意義。”

    她的話被打斷,黑發的少年像是再確認什么一樣,認真地盯著她:“我和你說過我的‘過去’嗎?”

    “……”

    艾格有點煩惱地撓了撓頭。

    她不是喜歡探聽別人私事的人,除非對方愿意主動提起。

    但……現在回憶起來,她一時找不到伊爾森特主動提起過往的記憶。

    她對他的過去,似乎除了《黑狼之魂》里的人物設定以外,一無所知。

    層層的陰云隨著風流逝的方向,遮蓋了月光。

    光線暗了下來。

    少年似乎已經看透了她的想法,在黑暗中冷笑了一聲。

    “如果你的話是真的……”

    最后一絲月光消失,蓋過他目光里的死寂。

    “那我們的關系也就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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