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夕陽漸漸收起鋒芒,暮色染上清灰,裴霽曦才獨自離開營中,走小路到終點處,等著看哪只隊伍獲勝。
直到素月遍灑清光,才等到一只隊伍,闖過了嚴(yán)奇勝守的最后一關(guān),到終點拿到了旗子。
是祈允,他摘得旗子后,大喊:“我們勝了!”
陸續(xù)到達的隊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nèi)〉闷熳印?br />
眾人興奮地舉起少年,他忙將旗子給到身旁士兵,怕折到旗子,緊接著被拋向空中,祈允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終于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
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歡呼的時候,有一個身影,從人群外圍破口而入,赤手空拳撂倒一群漢子,直奔拿旗的士兵,趁其不備,搶下旗子。
祈允見狀,急忙招呼眾人去搶,可看到奪旗人的臉,大家都愣了。
誰成想裴霽曦竟趁眾人興奮歡呼疏忽大意之時,把旗子搶走了。
沒人敢上前奪旗,只有祈允,沖上前去,迅速出拳。
裴霽曦傾身一閃,躲過他的拳,又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往前,祈允險些跌跤,又順勢換了個方向,到裴霽曦身后攻擊。
可裴霽曦沒等他出手,手肘向后一撞,又轉(zhuǎn)身抬腿掃他下盤,祈允本來經(jīng)過一天的比拼,已然筋疲力盡,這一掃,直接讓他趴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覺得自己狼狽至極,又不忿起身,喊道:“裴小將軍何以趁人不備來奪旗,何況,規(guī)則里本沒有你這一關(guān)。”
裴霽曦冷言回道:“規(guī)則,戰(zhàn)場上敵人和你講規(guī)則嗎?”
眾人都低頭沉默,祁允也愣住了,一時無言。
裴霽曦接著道:“你們是要打仗的士兵,要面對的不是幾場簡單的比賽,而是無數(shù)戰(zhàn)友的性命,還有你們身后的家人,你們要守衛(wèi)的這個國家。
“任何一次戰(zhàn)爭,都不能掉以輕心,驕兵必敗,不要被一時的勝利沖昏頭腦。”
裴霽曦看向沉默的眾人,又緩緩道:“不過,你們雖然沒有獲勝,但也獲得了第一,該有的彩頭還有,但是日后,切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
*
就在裴霽曦在山上訓(xùn)話的同時,初雪晴在自己帳中寫完好幾篇字帖之后,便想去為裴霽曦收拾房間。
她掀開帳子,進入外賬,去收拾書桌上的文書,不小心碰掉了硯臺,她想彎腰去撿,就在此時,身后猛然多出了一個身影,一只手拿布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拿匕首抵住她的脖頸。
初雪晴被匕首抵著脖子,無法回頭,看不到身后刺客是誰,背后傳來低沉怪異的嗓音:“別喊,發(fā)出聲音就要你的命。”
門口是兩名護衛(wèi),只要初雪晴大喊,就會有人進來。可此刻自己的性命握在對方手中,她先虛與委蛇地點點頭,對方見她尚算聽話,便松開了捂著她嘴的手。
“北境布防圖在哪?不說殺了你。”刺客惡狠狠地問道。
怪不得她覺得硯臺的位置不對,原來早有刺客來帳中翻找過東西。
她故意顫著嗓音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小廝,怎么會接觸這種東西?”
“呵,小廝?”刺客嗤笑道,“一個讓裴霽曦親自教你騎馬,日日同桌而食,還寫訓(xùn)兵計劃的小廝?”
初雪晴心中一沉,暗道不妙,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世子是想把我培養(yǎng)成下一個墨語,可我資質(zhì)太差,真的不接觸這種東西。”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挪動自己的腳,碰到地上掉落的硯臺,用力一踢,硯臺被踢到窄幾旁,發(fā)出聲響,刺客被吸引了注意,初雪晴趁機大呼有刺客。
門口護衛(wèi)沖進來,看見初雪晴被挾持,也未敢輕舉妄動。
刺客陡然生怒,但也不敢輕易殺死手中的人質(zhì),在她耳邊惡聲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送我出去吧!”說著,對方便推著她往帳外走。
刺客對紛至而來的護衛(wèi)道:“都退后,不然我殺了他。”
初雪晴感到冰涼的匕首貼著自己的脖頸,內(nèi)心雖有惶恐,但仍不停思索著出路,她看到不遠處趕來的墨語,心下稍定,低聲對身后刺客道:“我只是一個小廝,你就算挾持了我,也逃不出去,最終咱們兩個都逃不過一死。不如你放了我,我找機會幫你逃出去如何?”
她要不停說話,吸引刺客注意力,墨語出現(xiàn),世子定在附近,他們會想辦法救她的。
刺客卻不買賬:“你以為我會這么傻聽你的?”
初雪晴繼續(xù)道:“你且聽聽我的計劃,再做決定如何?”
刺客見護衛(wèi)并未退后,手中人質(zhì)又喋喋不休,只得又對外大喊:“放下兵器,不然殺了他!”說著匕首微一用力,一抹鮮紅順著鋒刃流下。
就在此刻,一只飛鏢插中刺客手腕,刺客手一松,匕首掉落地上,墨語趁機捉住刺客手臂,制服了他。
另一人影出現(xiàn)在初雪晴旁,裹挾著淡淡的松木香氣,扶住她的肩膀,用手捂著她流血的傷口,大喊:“軍醫(yī),快叫軍醫(yī)!”
是裴霽曦,神色難得一見的慌亂。天知道,他方才射飛鏢的手都差點失了往日的準(zhǔn)頭。
初雪晴見到他,才徹底放下心來,方才看到墨語,就知道裴霽曦也馬上就會趕到,便想要和刺客拖延時間。雖然沒拖延多久,但好在等到了裴霽曦。
她輕聲道:“世子,我沒事,只是皮外傷。”
裴霽曦見她容色無恙,卻沒敢松開捂住傷口的手,令墨語帶刺客下去審問。
直到軍醫(yī)來到跟前,他才緩緩松開手。
軍醫(yī)仔細觀察了下傷口,道:“還好,還好,只是淺淺的傷口,養(yǎng)養(yǎng)就好。”
裴霽曦的神色這才轉(zhuǎn)安,又扶她坐下,令軍醫(yī)好好包扎,初雪晴見狀,道:“是得趕緊包扎,再不包扎傷口都好了。”
裴霽曦眉頭微蹙,“還知道說笑,適才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在軍中始終不妥,明日便讓墨語送你回鄴清。”
初雪晴忙道:“世子,我真的沒事。”又壓低了聲音,“而且,我有事要稟。”
裴霽曦待軍醫(yī)包扎好后,揮退眾人,待帳內(nèi)就剩下他二人,初雪晴才對他道:“方才那刺客,非常了解我們,想必軍中是出了細作。”
初雪晴說完,覺得別扭,裴霽曦站在自己身旁,而自己一個丫鬟卻坐在正椅之上,欲起身,卻被裴霽曦按住了肩膀,裴霽曦緩緩道:“那刺客眼生,高鼻深目,像是北狄人。”
初雪晴斬釘截鐵道:“但他必有內(nèi)應(yīng)。”她抬頭看著裴霽曦,卻扯動傷口,“嘶”了一聲。
裴霽曦輕按她的頭防止她抬頭,又傾身看她被包扎的地方有沒有滲血,見無礙才問道:“依你之見,那細作是何人?”
此刻他二人距離屬實有些近,初雪晴晃了晃心神,一時覺得裴霽曦呼出的氣都灑到了自己的脖頸之上,癢癢的讓人難耐;一時又覺得按在自己頭頂?shù)氖钟行┳茻幔故怯X察不到傷口疼了。
好在裴霽曦很快起身拉開距離,拽過旁邊的椅子坐在她身旁和她平視。她才收斂心神道:“雖不能完全確定,但此人今日必是希望世子早日離開營中,方便給同伙創(chuàng)造機會。”
裴霽曦微微點頭,“還有呢?”
“要說混進來,還是偽造身份混入新兵比較容易。可是新兵有兩萬人,逐個篩查實在麻煩。”她眉頭一挑,道,“好不容易混進新兵,如果只當(dāng)個普通的小卒,太浪費機會了,但太過出頭又容易暴露,所以細作不應(yīng)是太出色的,也不應(yīng)是太平庸的。”
“那你覺得,今日拉練之中,細作所在的隊伍,是獲勝的,還是失敗的?”
“必然不是獲勝的,細作的目的不在爭旗,而是要注意世子有沒有出營。”
裴霽曦反問:“可萬一細作所在的隊伍本身就強,不被他一人左右結(jié)果呢?”
初雪晴微凝眉頭,思索片刻道:“那看隊伍獲勝不獲勝就不重要了,重點要看看被隊伍落下的人。”
裴霽曦點頭,“就算細作還在營中也無妨,我讓墨語慢慢查,不急。”
“可萬一細作又有什么動作怎么辦?”
“短期內(nèi),細作最重要的是隱藏自己,不敢有動作。”裴霽曦忽而話鋒一轉(zhuǎn):“無論如何,你在軍中始終不妥,此次帶你出來,是我欠思量了,你還是回鄴清,待戰(zhàn)事一了,再去姑母營中歷練。”
初雪晴垂眸,抿緊了唇,片刻才道:“世子,我在軍中這些日子,你覺得我有用嗎?”
裴霽曦見她面露委屈,便輕聲安慰她:“自然是有用的。你那分門別類的訓(xùn)兵計劃,雖然粗糙,卻別開生面。你觀察又細致入微,能短時間看出哪些苗子適合培養(yǎng)。我看,你有當(dāng)軍師的潛質(zhì)。”
初雪晴未料到裴霽曦如此不吝夸贊,趁勢道:“那世子為何要把我逐出軍營,世子不是說,在定遠軍,女子是有出路的嗎?”
裴霽曦微怔片刻,才道:“并非逐你出軍營,只是擔(dān)憂你的安危。”
“那將來送我入明履營中,不也一樣會面臨危險嗎,何不讓我先跟著世子學(xué)些本事,將來更好應(yīng)對呢?”
裴霽曦沉默片刻,并未作答。稍傾,喚了墨語進來,吩咐他徹查今日離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