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瀾音已經好些年不曾在上京城內,如今日這般自由閑逛過了。
世事變遷,但這上京的街道樓閣倒是沒多少變化,這便給了自重生起,就一直沒什么真實感的江瀾音,一絲心安慰藉。
“公子,這醉茗樓就在前面了,那七日醉就只有它家有。”
江瀾音握著折扇敲了敲,回頭看向老者點點頭道:“多謝。”
她向一旁的銀翹使了使眼色,銀翹自錢袋中取出一錠銀子于老者,老者趕緊接過銀子鞠躬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江瀾音抬頭看向醉茗樓的招牌,老者笑著問道:“公子是前些日子瓊花宴時進京的吧?”
“嗯?”江瀾音頓了一下問道,“老人家是怎么看出來的?”
老人家抬了抬下巴,指向醉茗樓道:“這醉茗樓在上京開了已有五六年,這名聲上京城何人不曉?剛才公子聽老朽說到醉茗樓,神色迷茫,想來便不是上京城中的人。”
江瀾音回頭看了看人來人往的醉茗樓,笑了一下點頭道:“老人家說得沒錯。”
“那公子可一定要好好嘗嘗醉茗樓的酒菜!這每到吃飯的時辰,那可真的是滿街飄香!”
江瀾音被老人家說得心動,拱手謝道:“多謝老人家告知。”
老人家咂了咂嘴道:“一定要點份她家的土窯雞與七日醉,一口雞肉一口酒,唇齒留香味難絕吶!”
老人家這一句話尾音揚轉,極富情感,倒是真把江瀾音說得有些饞。
她彎了眉眼笑道:“好。我一定好好嘗一嘗。”
老人家捧著銀兩作了倆揖,然后拿著得到的賞銀進店打了壺燒刀子,隨后甩著酒壇哼著小曲,高高興興離了去。
“公子,你說這老頭說得是真的么?”銀翹跟著江瀾音走進醉茗樓,尋了個空桌坐好道,“您說真有人會喝了一壇子酒,就醉得媳婦和豬都分不清,跑進豬圈抱著豬睡了一宿么?”
江瀾音帶著銀翹出門后,便去自己嫁妝里的那幾個商鋪看了看,走到街口正好聽到這個老人家在和旁人說城郊一個農夫,前些日子喝多了酒,睡到豬圈抱著豬親熱了一晚的事。
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江瀾音和銀翹也跟著從旁邊的小攤處買了包瓜子,隨著眾人邊聽邊嗑。
銀翹在一旁看熱鬧看得開心,江瀾音卻是從這個閑聞八卦里得到了一個啟發——
酒勁上腦,人是會犯迷糊的!
那洞房花燭夜,新郎官要是喝多了,不就只能抱著被子呼呼大睡了么?
于是江瀾音便用一錠銀子,向這個老者換得了這烈酒的消息。
“世上之事無奇不有,酒鬼會做出什么事,誰也說不準。”
江瀾音倏然想起了甚愛飲酒的江道桉,沉默了片刻,輕淺笑道:“我爹以前就經常喝多了酒,被我娘鎖在門外。每次他都會死皮賴臉地在門口哭嚎,直到把我和哥哥哭出來,娘覺得太損面子,然后就會放他進屋。”
銀翹是江瀾音入宮后才跟到她的身旁,也只那一年的瓊花宴上,見過江道桉一面。回想起那一面,銀翹不禁詫異道:“可是江大將軍看起來兇且嚴肅,原來喝醉時也會這樣么?”
“嗯。別看他面上端得嚴厲,實際上就是一個老頑童,總是惹得我娘追著他滿院子打。”
笑了片刻,江瀾音唇角的弧度收了些。
造化弄人,她得了重生。可這一生的開始,已是錯過了時機,她沒能有機會再見到家人。
“兩位公子晚上好,不知想要點些什么?”
小二迎到桌前,看到江瀾音腰腹上巨大細閃的繡紋愣了一下,江瀾音順著他的視線低頭望去,猝不及防,與衣物上用金線繡得璀璨奪目的鳥瞳對了一眼。
她眨了眨眼,錯開頭抿唇輕咳一聲道:“就......就上些你們的招牌菜吧。”
小二回過神,抿緊唇角繃住弧度道:“好嘞!咱們店的土窯雞與烤兔腿那是鐵鐵的招牌!給二位上一份如何?”
“行!”
小二剛準備去通知后廚備菜,江瀾音叫住他,偏頭看了看柜臺旁的那幾個大酒壇子道:“聽聞你們這的‘七日醉’香醇濃烈,很是醉人,可是如此?”
聽到江瀾音的問話,小二一甩肩頭的抹布自豪道:“那必定是和公子的聽聞一樣!”
“我們這的‘七日醉’,那可是在塞北都赫赫有名的!誰喝了都得醉上個七天七夜!”小二彎了腰低聲道,“這戰神季將軍,公子總知道吧?”
江瀾音握著折扇的手一頓,輕輕捏了捏扇骨道:“這自然知道,怎么,難道季將軍也喝過這‘七日醉’,然后醉上了個七天七夜?”
“呃......那倒沒有。”店小二倒也知道吹牛得有個度,拿著抹布擦了擦桌子笑道,“那是戰神,這人間酒哪能讓他醉上那么久......”
“不過,季將軍頭次來小店時,喝了一壇后,醉了一整天呢!”小二嘿嘿笑道,“也是托季將軍的福,咱家這酒才吸引了更多的酒客,在塞北賣得可好了,如今在這上京也是一盅難求啊!”
“在塞北賣得好?”
小二點頭道:“是啊,公子有所不知,我家老板娘便是自塞北而來,過去塞北的觀葉酒館便是她開的。”
“觀葉酒館,原來如此。”江瀾音笑道,“早便有聞觀葉酒館的釀酒師傅技藝絕佳,這么說來,‘七日醉’定是要嘗一嘗,小二,替我備上......”
江瀾音垂眸一想,一壇醉一天,保不齊季知逸如今酒量見長,還是多備一壇比較穩妥!
她彎了眉眼笑道:“替我備上兩壇,待會打包帶走。”
小二眉頭一收,不好意思道:“哎呦,真是對不住,小店這‘七日醉’剛被一位客人全買走了,您若是想品嘗一下,小店倒是可以給您上一小壺,多得店里暫時也沒了。”
“全包了?”江瀾音不禁皺眉道,“那你們何時才會有‘七日醉’?”
小二也摸不準道:“這小的也不清楚,要不您試試咱店里其他酒?那口感也是非常不錯的......”
“小二,可以幫我問問你們老板娘,店里何時才能有‘七日醉’么?”
江瀾音心里有些著急,點了點桌面問道:“那位買空了‘七日醉’的客人是商隊么?可否勞煩老板娘幫忙問問,能否請他讓出兩壇于我,我可以付他三倍價錢!”
沉吟了片刻,江瀾音又問道:“你們老板娘現在可在店中?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帶我去見見她么?”
小二倒是沒想到江瀾音對七日醉這么執著,思考了一下回道:“老板娘如今正在會客,這樣,小的替您去問一問!”
“好,有勞小二哥了。”
江瀾音看了眼銀翹懸于腰間的錢袋,對著她挑了下眉頭,銀翹會意地塞了賞銀過去,小二收了銀兩高興地奔上樓去。
江瀾音仰頭看向二樓,小二說老板娘正在會客,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包了七日醉的客人......
“公子。”銀翹貼近江瀾音不解道,“您為什么一定要買這七日醉啊,聽起來甚是醉人。您要是好奇,小酌一杯便是了,何必要那么多!”
江瀾音滿心還想著能不能買到這烈酒,順嘴回答道:“要的就是能醉人,怎么說也得熬過一夜才行。”
“嗯?什么熬過一夜?”
“呃......咳,沒什么,就是覺得難得,想要存些而已。”
江瀾音心虛地撐著額首點了點,銀翹歪頭看了片刻恍然道:“噢~公子,您是想買給季將軍的吧!”
“你怎么會......”江瀾音閉了嘴不說話,銀翹一臉理解道,“剛才小二說,季將軍也愛飲酒,您是想留給季將軍吧!”
江瀾音愣了一下,原來銀翹是這么理解的。反正都是要灌給季知逸,這么說也不是不行。
江瀾音轉了轉眼珠,壓了聲貼在銀翹耳邊小聲道:“看破不說破,這酒是我想要給他的驚喜。”
銀翹捂著臉頰笑道:“郡主,將軍若是知道您對他的用心,一定很感動!”
聞言,江瀾音低下頭撓了撓自己的眉尾。
用心是用心,但季知逸感不感動就不一定了。
江瀾音不禁嘆了口氣,若是季知逸也能像銀翹這般好糊弄就好了。
“公子是想買七日醉?”
江瀾音尋聲望去,一名高瘦的女子正伏趴在欄桿上打量她。
見江瀾音望向她,她緩緩直起身,輕提裙擺慢慢走下,坐至江瀾音的對面笑道:“聽小二哥說,公子很是急需,不知是有何用處呀?”
看江瀾音還在愣神,榮霜眉眼輕動,笑了一聲自我介紹道:“忘了向公子介紹,妾身榮氏,是這醉茗樓的老板。”
見江瀾音盯著自己還是沒有反應,榮霜摸了下自己的眉骨輕咳道:“公子這般看著,妾身可是有何不妥?”
榮霜凌厲的鳳目被她抬手遮了大半,江瀾音回神歉意道:“抱歉,剛剛見到榮老板,覺得您與我認識的一人很是相像。”
榮霜瞇了眼笑得明艷,凌厲的眉眼化了銳氣道:“是么,公子這么說,我倒是想見見您認識的那人了,沒準是妾身某位失散的親人呢!”
江瀾音盯著榮霜掛著笑靨的面容搖頭道:“應該不是,她也沒有近親在世了。”
榮霜垂眸感嘆道:“這樣啊,近親不在,只余一人,想來公子這位朋友孤身一人,怕也是孤單不易。”
江瀾音想了想點頭道:“她過得很好,但也確實孤獨。”
榮霜抿唇笑著,片刻后抬眸道:“公子想要七日醉,小店暫時沒有那么多。不僅如此,接下來釀出來的那批酒,我們都需要供于那位客人。公子若是需要,待到三月份后我差人送到府上如何?”
江瀾音皺了皺眉頭道:“可否勞煩榮老板替我問問那位客人,能不能讓出兩壇于我,我愿意付出高價。”
“公子就這般急需?”榮霜盯著江瀾音笑道,“小店也有許多其他好酒,公子不妨試試。”
“老板娘,您就幫忙問問吧,我家公子買酒是想贈于一位很重要的人,他很喜歡您這的酒。”
榮霜瞥了銀翹一眼,含笑詢問道:“哦?很重要的朋友,這贈期無法再推一推么?”
江瀾音搖頭道:“我與他三月便要相聚。”
榮霜輕輕掩唇一笑道:“原來如此,公子待友這般用心,妾身倒是有些羨慕了。既然如此,剛好那位客人也在店中,妾身便替您去問一問,想來也是能割讓兩壇的。”
榮霜起身施禮,回身重新上了樓。
“老板娘,那位公子好執著啊!您說季將軍這酒也是要在婚宴上招待客人的,咱這酒的數量本就不夠,如何讓得出啊!”
見榮霜上樓,小二趕緊迎上來詢問。
榮霜瞥了眼樓下的江瀾音,看向小二笑道:“這酒的確是讓不得,不過她送得是情意,飲酒之人也不會在意這酒究竟是何味,有則行。”
“啊?什么意思?”
榮霜對著小二招了招手道:“這酒也不用問了,待會你給他送去,就取我放在窖里東南角的那兩壇。”
“啊?”小二猶豫道,“那兩壇不是......您這不是欺騙么?”
“噓!”榮霜搖了搖手指道,“放心,飲酒之人才不會在意這是不是七日醉,而且這么做,他還會謝謝我。”
小二一臉迷茫,榮霜揮手道:“行了,你就照我說得去做,這酒錢也不用收了,就和那位公子說,既然我與她相識的一人很像,如今相識便是緣,就當是我贈他的交友禮吧。”
小二點點頭:“好的!”
江瀾音坐在樓下頻頻向樓上張望,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這七日醉,若是不行,她還得去尋別的烈酒。
思考間,樓梯上突然下來了一個熟人。
看到喬一走到自己面前,江瀾音面色一沉。
喬一也沒多看江瀾音,只冷著臉低首行禮道:“江姑娘,我家大人請您上樓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