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吳家那事已經結束了!
黎霜聽完影兒的話,心下一沉。
那日回去后,吳貴對外宣稱此事都是誤會,并沒有什么嬰孩抱錯的意外。
至于是否真的有這么回事,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了。
而且吳貴在朝中的日子明顯好過了許多,再也沒有了彈劾他的聲音,皇帝也贊他能干。
加上先前吳之恒的事,黎霜已經可以肯定吳貴迫于壓力答應了馮御,要為他賣命做事。
果真是不擇手段,黎霜心道。
上朝時,有人上報了邊境蠻夷對大盛屢次挑釁之事,要皇帝出兵,滅一滅蠻夷們的囂張氣焰。
皇帝當即指派了驚鴻將軍,也就是尹燕的兄長尹運海為此戰主帥。而此戰副將,便是黎伯約的侄子黎仲。
這二人因為姻親的關系,常常被皇帝一同指派,黎霜并不覺得有什么稀奇。
可是戰事無情,何況這二人與她有血脈親情,黎霜總是有些放心不下。
黎伯約帶著尹燕和黎霜在城樓上送別二人。一番囑咐后,浩浩蕩蕩的大盛軍隊伴著黎明出發了。
大盛已經十幾年未有戰事,加上皇帝重文輕武。黎霜知道,這場仗,必不會輕松。
她遠望已走出很遠的軍隊,鐵甲銀光融進冰涼的風吹到了她眸中。頭頂還未完全落下的月亮透著幽幽冷光,寒涼孤寂更甚兵甲。
黎霜忘不掉黎伯約如何強忍著眼淚送別侄子,尹燕如何語重心長囑咐自己的兄長。
還有那數不清的父母雙親淚眼婆娑地圍著自己的孩子,一邊抹眼淚一邊絮絮叨叨,像是怎么也說不夠。
母送親兒,婦送夫郎。戰事的背后,是無數有情之人的分離,是萬人跋涉換家國無恙。
幾日后,醉仙樓的一間極奢華的雅間內,張奉之一邊摟著一位美人,似極忙碌般用嘴接過一顆又一顆美人遞來的荔枝。
他享受非常,對面前跳著舞的舞女贊不絕口,還不忘逗弄身邊的美人。
一番旖旎風光被一陣打斗聲生生斬斷,房門被人踹開,屋內女子皆奔逃了出去。
張奉之不悅地看向來人,酒意正濃,怒然道:“你們是什么人,敢來砸小爺我的場子……”
他搖頭晃腦說了一通,并沒有人說話。
張奉之猶豫了一會兒,定睛看了看,只見幾個黑色又迷迷糊糊的重影在眼前晃來晃去,看不真切。
“你們……”他伸手指了指,就見一人上前,舉起手臂朝他自上而下砸來。
而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定遠戰場。
黃沙裹挾寒風,枯葉被卷落到地上,沙沙聲格外刺耳。
而不遠處揚起的大片黃沙里,大盛和蠻夷兩方正酣戰著,一時不分上下。
雙方皆死傷慘重,不約而同地退兵休整。
尹長河坐在賬內看著面前沙盤,語氣莫測,“援兵應當昨日便到了!
“不錯,”黎仲收起佩劍,“但是遲遲沒有長安那邊的消息,而且連糧草都……”
聞言,尹長河抬了手,示意黎仲稍安勿躁。
“不可宣揚,以免擾亂軍心!彼持,長嘆了一口氣,“無妨,十幾日還是撐得住!
天色昏暗,大理寺的書房內透出亮光。而窗戶上映出的,正是一人伏案書寫的身影。
黎霜一邊整理著近日處理的案件,一邊想著定遠那方。
十天有余,一點戰事的訊息都未傳來。黎伯約和尹燕每日翹首以盼,只求能有一點消息。
并沒有,一日又一日,就像這場戰事并未發生過。
黎霜就這樣想著,意識神游,連筆墨劃過手指,墨汁到了手上都未曾注意。
“大小姐!
黎霜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狼毫掉到了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神出鬼沒的,你想做什么?”黎霜有些惱怒,轉頭看著裴晏。
裴晏作無辜狀,將手上的銅盆放到了桌上。
這動作讓黎霜看不明白,狐疑地往側邊躲去,“干什么?”
“我干什么?”裴晏擰干巾帕,一副要為黎霜擦手的模樣,“大小姐不如看看你的手?”
聞言,黎霜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墨跡,又掃了眼銅盆里還冒著熱氣的清水,微瞇了眼,“你怎么進來的?”
“這還不簡單?”裴晏將冷了的巾帕重新過了熱水,再遞給黎霜,“大理寺人少,守夜的人也就那么一兩個。我趁他們換班的時候溜進來的。”
看來是得增加幾個護衛了,黎霜心道。
她沒讓裴晏得逞,自己拿過帕子簡單擦了擦,然后放回盆中。
“你見我沒有回府,所以找到了大理寺,是吧?”黎霜看著裴晏。
裴晏道:“對。這不是擔心大小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嗎?”
“犯不著你擔心,”黎霜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起身,“凌逸呢?”
“大小姐,”裴晏有些不悅,表情浮夸,道:“我一個大活人站在這里,你居然還想著那小子!
他跟著黎霜走出大理寺,喋喋不休,“他還守著你爹娘呢,沒注意我走了!
黎霜淡道:“知道了。以后你也不用來找我,我不會有事!
“那不成,”裴晏搖搖頭,“你們這世道危險得很,大小姐又……”
還未說完,黎霜突然輕呼一聲,猛地往側邊躲去,被裴晏攬在了懷中。
裴晏沒反應過來,只見一只黑貓從腳下躥了過去。
他笑了一聲,“大小姐,一只貓而已!
黎霜驚魂未定,還有些迷離。自上次遭山匪追殺,她已經不能再對異常的響動顯得風輕云淡,而是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恐懼。
她的呼吸聲漸漸穩定,知道鼻腔里鉆進陌生又熟悉的氣息,黎霜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什么情況。
黎霜咳了一聲,一把推開裴晏。
“大小姐?”裴晏輕聲道:“大小姐被嚇著了?”
黎霜搖搖頭,似是覺得自己方才的舉動太過了些,連外強中干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加快了腳步,衣袍在身后微微飄揚,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裴晏的聲音傳來,“大小姐,怎么還不說話了?”
“這也沒什么,誰沒有怕的東西?反正我還在這里,可以保護大小姐……”
黎霜聽不下去,咬牙切齒,轉頭看著他,道:“安靜些。”
“好吧!迸彡唐沧,果真不再言語。
街上空無一人,只有黎霜和裴晏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二人的影子被偶爾路過的府門上的燈籠拉得很長,到最后甚至重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一條影子。
裴晏覺得新奇,讓黎霜回頭看。
黎霜站定,側頭看了眼交疊的影子,轉頭又繼續走,“幼稚!
“不是幼稚,”裴晏跟上黎霜,“暗衛不就是大小姐你的影子嗎?大小姐在哪里,影子就在哪里。所以我永遠會保護大小姐。”
“嘶,”黎霜感到后背發涼,渾身都不自在,“真是的,話本子看多了吧!
裴晏并不覺得尷尬,輕松道:“這不是本來的事嗎……”
院內,黎霜進了屋,裴晏真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有人橫刀攔了他的去路。
他無奈地看了眼兇神惡煞的凌逸,抬手推開他的刀,“兄弟,有話好好說!
凌逸懶得再糾正裴晏的稱呼,冷道:“你為什么要獨自去找小姐?”
“那又怎么了?”裴晏好笑道:“她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她的暗衛更不是只你一個。我為什么不能去找她?”
“你……”凌逸無語凝噎,憤恨地收了刀,“你最好別打什么歪主意!
裴晏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真正在打歪主意的是誰。”
又是幾日過去,黎伯約和尹燕派去的人還是只帶回了沒有捷報的消息。
黎霜也有些心焦,覺得這實在有些不合常理了。
黎伯約也想去問負責援軍糧草的兵部尚書張作,可沒有一次見到他人的。
“父親,母親,還是別太過擔憂。堂哥和舅舅經驗豐富,我們當相信他們。”
黎伯約摸了把胡子,拍了拍尹燕搭在他肩上的手,“說的也是;蛟S,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朝堂之上,皇帝只是簡單問了一句戰況,得到馮御一切正常的答復后也未再關心。
可又是半月過去,連長安的雪都停了,仍是未有一點消息。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連黎霜都不能寬慰自己了。
她就算不知戰事,但也知道若像這樣,定遠那邊一月有余沒有消息傳來,必然不正常。
黎府三人正焦急等待著派去驛站問信之人的消息,差點就要親自去查看情況之時,一仆從急匆匆從府外跑進來,欣喜道:“回來了,回來了!”
尹燕喜極而泣,黎伯約也松了一口氣,帶著母女二人去城門口迎接。
三人翹首以盼。兩刻鐘后,終于見到了大盛軍隊的旗幟。
“來了!”尹燕激動道。
軍隊浩浩蕩蕩往城門而來,黎霜的嘴角也不由得揚起一絲弧度,等著那期盼已久的二人。
可當軍隊走近,她才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息。
最前面的兩匹戰馬之上,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