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斷了吧。
司機開車, 尹向士坐在副駕駛，尹橙和孟姝元坐在后排，孟姝元一直在壓抑地哭。
數次伸出去安慰的手被拒絕, 尹橙哽咽地望著孟姝元：“我沒有做錯, 楚子攸也沒有做錯, 我真的很喜歡他。”
等回到家, 柯阿姨見到三人樣子嚇一大跳，趕緊端茶倒水然后避嫌地退回自己房間，尹橙亦步亦趨跟在孟姝元后面，孟姝元坐在沙發抹眼淚，他就站在旁邊。
尹向士撐著沙發扶手，倦怠坐下時長長呼出氣。
“說吧, 怎么回事。”
“我喜歡楚子攸。”尹橙一句點明主題，“在拉薩就喜歡了，是我先主動的，住進點將臺后我死皮賴臉追他, 接著就像你跟媽媽一樣, 我們互相喜歡我們在一起。”
那一巴掌的后果不僅令尹向士終身愧疚, 也令尹向士終身懊悔，現在才明白，他算是親手把尹橙送到楚子攸身邊，在眼皮底下放任兒子
“談”尹向士艱難地問, “談到哪步了？”
聽聞這句，孟姝元抬起頭來，病房親吻歷歷在目，熟稔地動作和默契地擁抱，兩人根本不像剛在一起, 沒有羞澀，盡是
“上過床了。”尹橙閉了閉眼睛，“很多次。”
尹向士身形一晃，一句哀其不幸的指責急急咽回喉嚨，與此同時，孟姝元驀地哭出聲來。
剖白也讓尹橙留下羞恥的淚水，他哽咽道：“我知道你們生氣，可是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道理的，我真的很喜歡楚子攸，他對我很好，我想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
“你才多大！”尹向士急火攻心，“見過多少人經歷過多少事情，23歲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年紀就敢說跟楚子攸在一起一輩子，現在腦子發昏不理智，未來見到其他人還敢不敢保證這句話，你自己想想清楚你的玩心有多大，你怎么敢保證這句話？！”
“姑且當你腦子一輩子發昏，那你敢保證楚子攸跟你在一起一輩子嗎，他從十幾歲就在商場摸爬滾打，見識過多少人精？靠自身達到今天這個成就，以他的城府他的能力玩弄你，就像喝水吃飯那么簡單，陶陶，你有自信楚子攸能對你一輩子衷心嗎？”
名利場多少前仆后繼的優秀漂亮的“鮮花”，今天這朵明天那朵，眼睛都能給看花，而愛情又是一個沒有保質期的東西，變心移情數不勝數。
尹橙根本不敢說真實細節，那樣楚子攸在尹向士眼里就是罪大惡極。
“為什么拿這個說事。”他不理解，“這些跟我們沒有關系。”
尹向士捂著胸口不斷嘆氣，徹底把話說明白，“你自詡的喜歡，不過是短時間內大腦分泌的化學物質，現在明不明白？不要對任何人輕易做承諾，更不要輕易相信楚子攸說的話！”
“你們不是那么喜歡他嗎，你們不是都認為他很優秀嗎。”尹橙有點崩潰了，“你跟媽媽難道不也是因為愛情一起一輩子嗎。”
為什么尹向士和孟姝元如此反對？
“我跟你媽媽，和你跟楚子攸能一樣嗎？我跟你媽媽從小一起長大，成年后相愛多年才慎重地決定走進婚姻，后來有了你，已經不能單用愛情來解釋。”尹向士連連長嘆，“你跟楚子攸有什么感情基礎？人情基礎都沒有！且先不論他的父母能不能認可你，就是你們自己都能說斷就斷。”
“我們不會分手。”尹橙語無倫次地重復，“不會分手，也不斷的……”
“唉……”尹向士直挺了一輩子的頭顱深深低下去，捂著眼睛不斷自責，“是爸爸的錯，如果不那么操之過急要你學東西”
“你沒有錯。”尹橙趴跪他面前哀求，“我和楚子攸也沒有錯，喜歡一個人為什么叫犯錯，我們跟大家一樣，難道只是因為我是男的，爸爸，楚子攸父母早就知道了，他們沒有反對我們……。”
尹向士望著尹橙苦苦哀求的臉，不由得回想，尹橙剛出生眼睛未睜開，到長長的睫毛長出來，再到能跑能跳，再到如今這樣淚流滿面，他毫不留情地把尹橙推開，“我不會同意。”
尹橙跌坐在地上，他沒想過會出柜遇到這么大的困難，再不濟就是挨一頓打，忍忍尹向士和孟姝元總歸會允許的。
“為什么。”他呆滯地望著空氣，“你們那么喜歡楚子攸，為什么啊。”
“因為我們要替你考慮。”孟姝元驟然出聲，她總是帶著笑意和年輕漂亮的臉龐現在染上幾分堅毅，“我們不否認楚子攸的優秀，可也是因為他太過優秀。”
尹橙難以置信、僵硬轉頭。
孟姝元說：“家中財產、未來公司都要交到你手上，你跟楚子攸在一起，這些事情會混合在一起，如果你跟他一輩子幸福媽媽無條件祝福你，如果不幸福，人心不可估量，或許我們在世楚子攸不會對你做什么，等我們走了，楚子攸不喜歡你了，一拍兩散對于你來說還是最好的結局，如果他厭惡你，你們感情發生破裂，他拿走你衣食無憂的東西怎么辦？到時候你一個人該怎么生活？”
“他們楚家包括他母親林嵐，都是無比強勢的人。”孟姝元字字點到要害，“我和你爸爸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惡，好，那如果是你尹橙變心你不喜歡楚子攸，你厭惡他，楚子攸會放你走嗎？你們剛在一起自然是千好萬好，以后不喜歡，他會不會報復你？他楚子攸的魄力你有所領悟，少年時期甚至可以跟父母斷絕關系，你跟他有血緣嗎？有朝一日分開，你們的感情你的未來和財產，連法律都無法保護，你讓媽媽怎么放心你跟這樣的人在一起？”
尹向士語重心長地勸，也徹底接受現實。
“已經發生關系往后就不要去禍害女孩子了。”他說，“換個人吧，陶陶，換個你能掌控的人，換個依附你生活的人，哪怕能力差點也沒關系。”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考慮，尹橙未來不會步入男女婚姻的家庭，信托基金要改模式，公司架構也要重組，哪怕確保尹橙日后成為敗家子，也要保障他無憂生活的東西。
尹橙震驚、不解、茫然，一時之間統統化為艱澀的嗓音：“難道楚子攸優秀也有錯嗎。”
尹向士起身，過去扶起孟姝元，“最近在家里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們替你出面解決。”他拿出手機，當著尹橙的面安排保鏢過來。
初春天地暖早就關掉，哪怕隔著地毯坐久也會涼。
夜已經很深很深，客廳一片死寂，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輕響兩聲，三五名眼熟的黑衣保鏢上樓，搬走這個家中所有可以通訊的電子設備，囊括計算機游戲機，以及尹橙的手機。
別墅前院大門、后院大門開始24小時輪流值守。
柯阿姨走進客廳，撫摸尹橙發心：“好孩子，休息吧。”
半晌，尹橙抬起頭來，露出一雙腫到不成樣的眼睛，“阿姨，你支持我嗎。”
“剛剛聽了一點。”柯阿姨慢聲細語地說，“聽爸爸媽媽的話吧。”
尹橙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姿勢僵硬地從地上爬起來，拖著一瘸一拐的腿上樓，回到房間到陽臺一看，寂寂院落內，兩名保鏢已然站在雕花大門旁。
轉身回到臥室，現在甚至沒有手機給楚子攸報平安，尹橙睡不著，去洗澡放水，站在浴缸旁呆呆不動，蒸騰彌漫的熱氣讓他發梢睫毛染上一片濡濕，哭得次數多了，眼淚變得異常滾燙，一顆、兩顆、三顆落在浴缸水面。
小小的，連水花都無法濺起，泛起微末的漣漪后消失殆盡。
等到水滿溢出淅淅瀝瀝滴到腳背，他回神清醒，宛若提線木偶般脫掉衣服跨進，渾渾噩噩地泡完出來，行尸走肉地栽進床里，頭發也沒吹，濕濕地裹進被子里。
暫時找不到應對方式，然而可怕的是生物鐘催人醒。
早晨七點半，明媚生機的陽光灑滿大地。
尹橙下樓吃早飯，尹向士在廚房和柯阿姨交代煮什么粥，還有準備吃藥喝的水。
尹橙默默聽著，去到孟姝元和尹向士的臥室，臥室采光極好，兩扇推拉門大大敞著，和煦的微風諾大的露臺吹進。
孟姝元闔著眼睛，半躺在大床上，聽到腳步虛弱地說：“向士，別準備了，我吃不下。”
按照慣例，孟姝元幾乎9、10點才會起床，因為美容覺比任何護膚品都有效，起床吃的東西非常細致，是燕窩魚膠等美容養顏的滋補品，還要健身運動，總之絕對不是現在這樣臉色蒼白，說話有氣無力，發絲凌亂地躺在床上。
久久沒等到回復，孟姝元睜開眼睛看來，尹橙趕緊跑到床邊趴著。
“都腫成單眼皮了，讓阿姨拿冰袋敷一敷。”孟姝元摸著尹橙臉頰，“爸爸說早上吃粥，你去幫媽媽吃點吧，冰袋別忘記裹上毛巾。”
“對不起。”尹橙把臉埋進她手心，“對不起”
“沒事。”孟姝元溫聲說，“這件事到此為止就好，別擔心，一切有我跟爸爸。”
她已經病了，卻還要說別擔心一切有我們，她和尹向士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責怪，尹橙愧疚萬分，也還是要爭取，他不會放棄。
“楚子攸一定會對我好的。”尹橙竭力證明，“我也一定不會變心的，可不可以讓我們在一起。”
孟姝元紅了眼睛，卻說不可以。
尹向士端著藥和粥進來：“出去，讓你媽媽好好休息。”
尹橙不能再說其他，接下來一整天尹向士沒出門，在家里陪孟姝元，尹橙屢次嘗試出門，次次都被保鏢攔下，而且一點面子都不給。
沒辦法，尹橙回到房間，一直在陽臺眺望小區入口，可惜看不太清楚，小區綠植覆蓋率高達70%，新抽芽的銀杏樹葉擋住大半部分入口，只能看見進出車輛尾燈。
懷揣著最后的希望，尹橙一直在等楚子攸，楚子攸口才很好，他說一定比自己管用。
就這樣等啊等，上午過去了，太陽曬得尹橙臉頰發紅，額頭冒汗。
楚子攸沒有來。
肯定是上午辦出院所以沒時間，尹橙安慰自己，不吃不喝等到下午，他開始急躁，想用柯阿姨手機打電話，柯阿姨被打過招呼，說什么都不借。
暮色四合，楚子攸還是沒有來。
尹橙明白了，不是楚子攸不來，是尹向士不想見，所以楚子攸根本進不來。
一天過去，尹橙消沉不少，憔悴不足形容，眼白全是紅血絲。
前一晚還能因為心力交瘁很累自主入睡，這一夜步入難熬的階段，人一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想楚子攸現在是不是很難受，會不會楚宗憲又被叫回家打
熬到天亮，四位老人來了。
尹橙意識到，這可能是他最后的機會，風一般地沖下樓。
第42章 到此為止
家中不復往日歡樂氣氛, 一反常態的凝重。
熱茶在客廳茶幾冒著裊裊白汽，孟姝元拖著病體，披了床小毛毯靠在軟墊沙發里, 尹向士攬著她的肩膀陪在一旁, 尹橙坐在他倆旁邊, 正對面大沙發坐著四位老人。
“要不是楚家那小子找到我這里來。”孟老爺子沉聲道, “這么大的事你們打算瞞多久？”
尹橙渾身一僵，尹向士不見楚子攸，楚子攸竟然找他姥爺，就像自己當初對楚宗憲放狠話一樣，楚子攸一語成讖。
他們發生了什么、交談了什么？
尹橙不吭聲，局勢不明朗之前觀察每個人的態度, 辨清之后再做決定。
這是楚子攸教給他的，他學得很好。
“爸。”尹向士頭疼地解釋，“沒提是因為我跟姝元能處理，你們年紀大就不要管了。”
“遇到問題妥善解決。”孟老爺子說, “不同意就把不同意的理由原原本本告訴楚子攸, 兩人好聚好散, 一味冷處理，難道你想給陶兒埋禍事的種子？”
原來四位老人不是來表態，他們早就有了定論，只是來批評尹向士處理這件事不對的方式。
尹老爺子說：“不管如何你代表咱們家去做出決定, 好好溝通，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你是長輩，先開口是最好的局面。”
驟夜之間發生這么大的事，尹向士怒火實在難消。
尹橙忍不住了：“你們不支持我嗎？”
尹老爺子到底心疼孫子, 哀嘆不已：“楚子攸千不該萬不該他要真對你好，首先應該取得我們同意，再跟你他把你帶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啊！”
“楚家人沒一個好東西。”孟老爺子冷哼，“做事不為他人考慮全憑自己心意，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同意按著頭都要讓人同意，你們才接觸短短3個月！”
“楚硯初當年跟我當同事就是那個樣子，生了個一模一樣的好兒子楚宗憲，代代相傳，沒想到孫子楚子攸也不遑多讓。”
“手腕對外人.硬就罷了，怎么能對我們家都相識多少年了唉”尹老爺子不住搖頭，對尹向士說，“今天去把事情處理好，昨天我跟老孟雖然對他講清楚了其中利害關系，我們當姥爺的終歸不是你們當父母的，你們自己再去解釋清楚，至于陶兒以后怎么生活，咱們再商量。”
不過問、不征求意見，一切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尹橙唰地站起：“我不答應！”他跑到奶奶和姥姥身邊，懇求的目光溢于言表，奶奶老淚縱橫地拉過他的手，“陶陶，以后做事情要考慮后果知道么。”
姥姥欲言又止，半晌小聲問，“有沒有受過傷？”
這都什么跟什么！尹橙崩潰，看看姥爺爺爺，又看看孟姝元和尹向士。
“求你們別這樣，楚子攸對我很好，楚子攸”
他不斷細數楚子攸所有優秀良好的質量。
“他很照顧我，教我管理公司，教我為人處事，就算一開始我很煩他也沒有嫌棄我，亂傳性取向他沒有生氣，生病的時候還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楚子攸不會變心的，我也不會變心的，他不會覬覦財產，他那么有錢能力又那么強，那么優秀什么都懂”
“就算分開他也不會報復我，而且我們不會分開啊”
客廳一片死寂，六個人全部沉默地看著他。
“你們非說他強勢，楚子攸是強勢，可是他也有柔情的一面，在拉薩拋棄利益都要做利民的好事，還給天使之家捐贈了那么多物資，他的朋友也很喜歡我，很祝福我們”
“求求你，爺爺。”他拉扯尹老爺子的手，“你之前夸過他的啊。”
尹老爺不言不語，尹橙急躁不已，又去求孟老爺子，抱著孟老爺子的腿，“你也夸過他，他那么好你們都知道，為什么就是不讓我們在一起啊！！”
“因為你沒有兄弟姐妹。”孟老爺子說，“我們百年后你就是一個人，你才23歲，而我和你奶奶，你姥姥姥爺，我們已經八十多了，我們還能活幾年？你父母五十多歲，他們還能陪你多少年？！”
“將來的路只有你的結婚你的伴侶陪你走完余生，找對象，哪怕對方經濟條件差一些也無所謂，就像你爸爸說的，最好找一個依附你生活的人。”
“我們從未對你講過這些話，今天就徹底把話講明白。”
“你還小，不懂得人心險惡，往后家大業大你孤身一人，現在之所以沒人找你麻煩那是因為我們還在，等我們都走了還是這樣風平浪靜的情形嗎？所以你爸爸著急，想你盡快接手集團，像楚子攸這樣強勢的人，往后對你來說就是最大的威脅！”
“現在這個社會，多少人打著愛情的名義其實只愛自己。”
“未來你會面對多少誘惑，楚子攸會面對多少誘惑，你也就算了，認死理一根筋，偏偏楚子攸他……如今都沒人能限制他，以后更不用提。”
“姝元昨晚還在考慮你們的感情，依我看這份感情忽略不計。”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讓我們把你交托給一個才認識四個月、不考慮你的未來，個人能力、性格那么強勢的外人，我們怎么會放心？”
“楚子攸哪有你們說的那么壞！”尹橙瘋了，“就算是婚姻關系也不是那么牢固，就算是男女在一起也會分開，就算有了結婚證也會撕破臉皮，誰也不能替誰保證未來”
“正是因為這個道理。”尹老爺子說，“所以我們沒有像其他家庭那樣早早為你安排門當戶對的女孩子，你爸爸為什么要讓你學習管理公司，就是在為這些事情做準備，你還沒有學會承擔、沒有責任心，現在娶妻生子也是禍害別人，結婚當然有可能分開，可是還有一層最低底線的法律保障著婚姻合法平等的關系，社會關系分割、財產分割你跟楚子攸在一起，你吃苦受委屈，誰能幫你？再說他這樣絕情狠心的人，能跟父母斷絕關系，往后也能跟你斷絕關系，我們萬萬不敢把你交給他。”
“那不是楚子攸的錯！”尹橙再也冷靜不了大哭起來，“姥爺都說了，你們明明知道他父母是怎樣的人啊。”
然而無論對錯，事情就是有兩面性，斷絕關系可以說楚子攸有魄力，也可以說他絕情冷性。
尹橙挪到孟姝元腳邊，眼淚大顆大顆掉在毛毯上，“媽媽，其實你不是那么反對，對嗎？你只是擔心我沒有保障，就像你們一樣，你們保護不了我一輩子，到頭來還是我自己保護自己。”他又看向尹向士，“從今天起我會承擔公司責任，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如何管理，爸爸，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你最慣我不是嗎，我愛你求求你。”
其實在尹橙很小的時候他跟尹向士關系并沒有那么親密，因為尹橙一開始認人認的不是他，是孟姝元，可是孟姝元身體不好，尹向士工作也忙，只是再忙他也會親自去接送尹橙上學，校門口，不知哪個無良家長瞎逗，問尹橙每天都是爸爸來接，是不是喜歡爸爸多一點。
尹橙不回答，那人又拐彎抹角地問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尹橙望著尹向士高大的身影，小聲說喜歡爸爸多一點，那次尹向士笑得特別開心，不是奇怪的勝負欲，而是尹橙第一次說喜歡他。
后來尹橙不想去上學，知道這招好用，耍賴反復說喜歡爸爸愛爸爸，后來父子倆關系好，尹橙就不那么掛嘴邊。
現在兒子恍惚回到了小時侯，像不想上學哭著哀求，你愛我你喜歡我你慣著我。
“求求你讓和我楚子攸在一起”
尹向士了解楚子攸人品，可是人心幽微，將來發生什么誰也無法預知。
人心可以賭惡，一定不能賭善。
他不敢想象尹橙往后要是因為楚子攸過得不好，而自己當父親的當初明明可以阻止現下哪怕尹向士心如刀絞，強行穩住心神說：“這件事到此為止。”
話音落，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下來，尹橙絕望、悲怮地環顧眾人。
——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
到此為止就是到此為止，下午時分尹向士出門一趟，四位老人留在家中看著尹橙，跑是跑不出去的，主要是怕他想不開，也是照顧孟姝元。
黃昏時分，尹向士一臉疲憊地回來，來到房間說：“都解決好了。”
澄透的余暉灑進臥室，尹橙靜靜坐在一片金光中，也不說話也不哭鬧。
春天是好時節，橙黃橘綠也是好時節，尹橙這個名字代表父母對他來到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期盼，所以就連寒冷的冬天，也因祝愿他而成為好時節。
只是對于尹橙現在而言，他的日子都是灰暗的。
傷心到一定程度，人是感知不到饑餓、寒冷、困倦的，他在沙發坐到晚上、坐到天明，不吃飯不喝水不說話，在某一刻，重重栽倒在地板上。
傷心過余生病也是正常的，高燒不退，胡言亂語。
四位老人沒回家屬院就在家中住下，每天唉聲嘆氣，都想著熬過這段時間就好，雖然從來沒見過尹橙這么傷心，但是熬一熬總會過去的。
他忘性那么大、那么年輕，喜歡一個人總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漸漸消散。
高燒中，尹橙不停叫楚子攸、自己的名字，或者寶蓮燈、觀背青鳉、白云金絲
也不知道夢到了什么，孟姝元望著他燒得緋紅的臉頰，問尹向士這件事是不是處理得太狠心，尹向士或許是想點頭，也或許是想搖頭。
大病初愈已是一周后，尹橙確實沒有辜負眾人期待，不再提跟楚子攸在一起的事，只是沒了半分笑臉，成天窩在房間，或者坐在陽臺的藤條椅里，望著小區入口方向不知道看什么，看到入夜時分才回臥室休息。
無數次，尹向士放心不下半夜進來偷偷觀察，把手指放到尹橙鼻子下感受氣息。
二環別墅區愁云慘淡，與之遙遙相望的大院安詳靜謐。
楚宗憲一連三晚回家，都能遠遠瞧見那棟小樓廊下站著個黑影，三晚他都視而不見地抬腳進去。
夜風徐徐吹來，楚子攸繼續等。
足足十天，他已經有十天沒見到尹橙，幾天前尹向士那番話說得透徹，不是堅決反對尹橙談同性戀，是堅決反對尹橙跟自己談同性戀，楚子攸理解尹向士的擔憂，真摯表露過、誠懇保證過、據理力爭過，可是尹向士不給他機會，掉頭就走。
這十天不知道尹橙有沒有受苦，看尹向士狀態，尹橙肯定是在家大鬧過了，楚子攸沒辦法眼睜睜看尹橙傷心，也沒辦法看不到尹橙。
事情一度陷入死胡同，不過也不算無路可走，四年前楚子攸對尹橙動心思那一刻，他就考慮清楚了，至少還有一條死路是通的。
夜里涼，鐵打的人也禁不住這么等，保姆數度出來勸：“子攸，回去吧。”
道謝后置若罔聞，楚子攸繼續等，低頭就要有低頭的樣子。
辦法說來也很簡單。
走那條楚宗憲和林嵐強烈要求的路，不再沾染商場半分，該脫離的脫離，該舍棄的舍棄，從此往后戴上規距、律法的枷鎖，與尹橙未來所承接的東西井水不犯河水，威脅不到尹橙半分，尹向士或許會放寬政策。
天亮得快，也亮得慢。
楚宗憲提著公文包，從家中出來。
站太久血液不通，楚子攸邁出僵硬的腿，叫了聲爸。
記不清多少年沒喊過這個稱呼，這三天每天早上喊一遍，只是楚宗憲每每頭也不回地離開，林嵐也一樣。
又過一天。
這天清晨，兩位秘書將兩輛車子停駐在門外，路過廊下進進出出拿東西，沒一會兒楚宗憲林嵐雙雙出門上班，目不斜視地走過。
楚子攸上前兩步，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再叫：“爸、媽。”
這一次，楚宗憲和林嵐停下腳步，回頭靜靜看著他。
長舒口氣，楚子攸扶著膝蓋緩緩跪下：“請你們原諒我。”
低頭很難，但是沒關系。
靜默半晌，楚宗憲負手來到面前，居高臨下言簡意賅：“說。”
“公司在辦退市手續。”楚子攸說，“基金和其他投資也一并在處理，尹叔叔那邊需要你們替我去做個保證，以后我聽安排。”
三言兩語了結從前十幾年，鋪展未來幾十年，是表決心，也是表低態。
楚宗憲沒做表示率先離開，林嵐看他兩眼，冷冰冰拋下一句“進去跪”，說完也離開，兩輛車子一前一后地啟動。
楚子攸進去，換拖鞋，走到客廳。
保姆將大門闔上——咔噠一聲。
“阿姨。”湯燦站在玄關，問柯阿姨，“陶兒在哪？”
第43章 今宵難忘
一開始, 湯燦給尹橙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不回，以為尹橙天天跟楚子攸濃情蜜意, 長久不回估摸多半暴雷了, 以尹橙那二兩腦子八錢心眼子, 遲早的事。
遠遠一瞧, 門口立著倆高高大大的保鏢，直接甭問。
悄聲邁進臥室，湯燦俯下身，湊近看著呆若木雞的尹橙，“怎么回事？”
好半晌，尹橙仿佛活過來般, 嘴巴一癟：“我死了。”
“”湯燦一屁股在旁邊坐下，“說吧，要跟楚子攸通電話還是要跟楚子攸見面，先說好如果被發現你替我挨打。”
可惜, 楚子攸電話無法接通。
“他不要我了嗎？”尹橙怔忡地舉著手機, 一滴清淚顫巍巍從眼角滾落, “他說不會放棄啊。”
輕顫的尾音那么傷心，那么難過。
“少腦補。”湯燦一把將手機搶過，“一通未接通的電話算什么，蒼天大哥別哭好吧, 你這讓我怎么接招啊。”
尹橙癱沙發上不說話，一直默默流眼淚，淚水沿著眼尾滑進耳廓，又滑進頭發。
“我的親爹。”湯燦急催，“叔叔他們什么態度啊。”
“楚子攸”尹橙驀地一聲哭腔, “不接電話肯定是放棄我了。”
身側，湯燦偷偷摸摸又打一遍，還是沒接，現在心頭也有些打鼓，眼睜睜看著尹橙憔悴成這個樣子，頓了頓，說：“死也要死個明白，如果他先放棄你，行陶兒，以后咱再談，世上好男人多如牛毛ok？”
“可我只喜歡楚子攸”
“他媽的我現在是在跟你說這個事嗎。”湯燦罵罵咧咧，“我的意思是找機會跟楚子攸見一面，你們說清楚，要分手還是要共同抵抗，給我問清楚，天天坐家里為伊消得人憔悴算怎么回事？”
“是我不想出去嗎。”尹橙又哭又急，“保鏢24小時看守怎么出去？”
“他娘的還沒嫁出去呢天天就知道見楚子攸，楚子攸他能不能來見你啊？”
“爸爸不讓楚子攸進來，就算進來也進不了家門。”
“唉。”湯燦嘆尹橙這傻子腦子只有二兩，“你忘了咱們曾經飛檐走壁的時光？”
聽聞這句，尹橙慢騰騰坐起，眼里閃爍著幽光，然而下一秒噗嗤滅掉。
“墻上有監控，而且前院后院都有保鏢。”
“進小區好辦。”湯燦說，“就是保鏢不太好處理，你等我想想。”
隔了會兒，尹橙默默道：“燦兒，小時侯我們還玩過一個游戲。”
湯燦額角一抽：“你可真是我的活爹。”
接下來幾天，湯燦每天上午來，在尹家待到晚11點才走，他來就是陪尹橙聊天、吃吃外賣或者下下五子棋，一切正常。
尹向士寬心不少，盡管尹橙還是不愿跟他講話，但至少有了一些鮮活的氣息。
這天臨近中午湯燦才來，尹橙一臉焦灼地把他拉進屋，“說好了嗎。”
“廢話。”湯燦答，“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今天早上才接電話，聽起來像好幾天沒休息一樣，估計生病了。”
“生病？什么病？”
“那沒問，肯定撿要緊的說啊。”
尹橙心臟快要跳到胸口：“他怎么說，會來見我嗎？”
“他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湯燦一五一十地說，“問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眼淚倏地掉下來，尹橙知道自己不爭氣，可是真的很想念楚子攸，通過湯燦轉述仿佛看見楚子攸就在身邊，嘴角掛著懶洋洋的笑。
“我就知道他不會放棄！！”
湯燦給他抽紙巾，“今晚11點，到時候叔叔阿姨休息，我正好”
“好好好。”尹橙吸鼻子，堅決告訴自己別再唧唧歪歪地哭。
“后面他又解釋這幾天電話不在身邊。”湯燦說，“他讓我轉達如果今晚見不到你，讓我告訴你他每天都很想你，讓你等一等別瞎想，很快就能在一起。”
不爭氣就不爭氣吧，尹橙捂臉蹲在地上。
原來喜歡一個就是神經病，哪怕對方不在身邊喜怒哀樂都由對方掌控，鉆心地想，想到腦子什么都裝不下。
“行了大哥，別哭了。”湯燦拍他腦袋，“走，哥給你彈鋼琴聽。”
這架放在活動室的斯坦威是尹橙四五歲時買的，一千多萬的演奏級黑漆大三角，他跟湯燦同一個老師，后面發展成湯燦一個人的老師，湯燦做事遠比尹橙有毅力、能堅持。
因為長期無人彈奏，音準自然有些差，也沒注意保養，反正壞掉就壞掉。
湯燦先調琴，確認音準無誤后，摘表熱了熱手指，彈了段琶音。
“我想點曲。”尹橙還是傻不呆呆地，陷在巨大的懶人沙發球里，“燦兒，我想聽今天是個好日子。”
“”湯燦無情吐槽，“你怎么不點難忘今宵？”
“今宵肯定難忘。”
“陶兒。”
“嗯？”
“以后都不給點歌了。”湯燦靜靜垂著眼皮，起勢擺出彈奏的姿勢，輕聲說，“晴天吧，也是好日子的意思。”
“嗯。”尹橙心不在焉望著綠意盎然的窗外。
音符在指尖流淌，漸漸彌漫整個房間，午后悠揚琴音全部包裹在著間活動室里，高潮片段時旋律急轉直下，變成了雨下一整晚，連續不斷的哀傷嗡鳴，漸強、減弱、漸強——最后回到晴天。
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余音還在震顫。
湯燦抬起頭，笑了下：“好聽么。”
“好聽。”尹橙誠實道，“早知道彈琴這么帥，我也堅持下來了。”
“晚了。”湯燦搖頭搖頭再搖頭，“一切都晚了。”
“你說晚上能成功嗎。”尹橙問。
“我辦事你放心ok？”湯燦來到落地窗前，“這又不是什么難事，你們今晚好好聊，一起好好想想以后怎么應對家里。”
“知道，我絕對不會放棄！”
“傻逼一個。”湯燦說，“走，出去演戲。”
下午慢得度日如年，尹橙坐立不安，走走停停才過去十幾分鐘，心里預想無數遍，萬一哪里出了差錯怎么辦，結果把湯燦眼睛都晃花了，“這時候越著急越不能暴露！好好坐著！”
四位老人雖已回家，尹向士出門上班，但孟姝元的美容師上門在美容室做按摩，還有柯阿姨在廚房忙活。
尹橙嚼著干果：“我現在看起來緊張不？”
“不緊張。”湯燦冷冷道，“像花了250重金請來——準備投毒，結果毒藥沒化用手指攪散，舔手指把自己毒死的絕世殺手。”
尹橙把干果盒放下：“那我還是不吃電視了。”
巨幕電視墻里的武打場面熱火朝天，他又想到什么：“晚上我要不要裝扮一下？”
湯燦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當0還要化妝？”
“”尹橙兩眼一翻，“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穿一身黑衣服提高不被發現的機率。”
“祖宗你省省吧，紅外監控你就是穿五彩斑斕的黑也能發現。”
望眼欲穿地等啊等，終于等到了晚上，湯燦晚餐桌就開始裝了，吃得很少，，孟姝元和尹向士問他想吃什么，再讓阿姨做。
“沒事。”湯燦說，“餓了到時候點外賣。”
晚九點，為了裝得逼真，湯燦特意點了非常便宜的外賣，他嘴特叼，尹橙跟他在一起這輩子沒吃過低于4位數以下的外賣，湯燦也是豁出去了，胡吃海喝當垃圾桶。
晚十點，整棟別墅靜悄悄，孟姝元和尹向士已經睡下。
保鏢打開大門，湯燦沒走兩步捂肚子蹲地上，這幾個保鏢跟了尹家很多年，自然認識湯燦，見狀不好趕緊過去詢問。
湯燦臉色煞白，咬牙說：“便宜東西就是沒好貨。”說完猛地陣陣干嘔。
外賣是保鏢親手送上樓的，保鏢不疑有假。
湯燦這有點像食物中毒的樣子，保鏢可不敢耽誤趕緊架著湯燦往小區門口走，他們前腳剛走，
低沉寂寂的路燈下，楚子攸來了。
隔著鮮花馥郁盛開的前院，尹橙“近鄉情怯”地站在暗處，雕花大門將楚子攸分割地虛虛實實，楚子攸明顯清減不少，臉色還帶著一抹病態的蒼白。
這一段路，尹橙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生怕夢碎一般，當雙手在門欄縫隙中被楚子攸緊緊握住時，仿佛才踩著實處。
暫時不訴情衷，尹橙鑒別指紋出去，可是一遍又一遍地錯誤：“怎么回事啊！”
“別弄了。”虛幻光影模糊了楚子攸的神色，他抓住尹橙手指，灼灼目光在他眼角眉梢來回巡梭，再開口嗓子沙啞更多，“沒好好吃飯嗎，怎么瘦了這么多。”
尹橙像瀕死的小獸那樣發出一聲氣音：“密碼也改了，楚子攸，我出不來了。”
所以保鏢不跟同事報備快，原來就算離開也不出去。
“沒事。”楚子攸鼻腔一酸，掌心托著尹橙消瘦的腮邊，“靠近點我好好看看。”
尹橙扒著鐵門流淚，楚子攸有些顫地重復：“怎么瘦了這么多。”
“別說這個了。”不能大聲說話，尹橙就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四平八穩，“你哪里病了，哪里不好。”
“沒生病。”楚子攸答，“過得很好，就是擔心你。”
自古以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尹橙搖頭：“不用擔心我，我沒有挨打，媽媽爸爸對我很好，你不要聽他們的，我不會放棄我們不會分手。”
“知道。”兩人隔著一尺寬的縫隙，額頭相抵，就像兩塊高度嵌合的玉石難分難舍，灼熱氣息濕熱地撲在彼此臉龐，楚子攸伸手用指腹將尹橙眼尾、腮邊淚水一一揩掉，“別哭了。”
“你的手好涼。”被撫摸過的地方像冰塊，尹橙艱難探出手摸索到楚子攸的手腕，五指成圈明顯丈量出松泛的余地，“你才沒有好好吃飯，瘦了好多。”
“沒事。”楚子攸眼神又黑又深，“天真，再給我幾天時間，在家好好等我。”
“為什么？”尹橙問，“你要干什么。”
垂了眼睛，再抬起來，楚子攸平述道：“未來我不能再出面幫你解決一些事情，以后會去做其他別的。”
無論做什么，永遠不能再從事與楚宗憲林嵐背道而馳的行業。
這件事瞞不住，楚子攸也沒打算瞞。
尹橙心頭猛地一沉，數次張口都沒發出聲音，往后退了幾步，脫離了楚子攸夠得著他的范圍。
“你干了什么？”
離得遠，楚子攸的臉愈發模糊難辨：“天真，我們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過幾天我父母跟我一起過來，再等等我。”
“晶科不要了？”尹橙全然明白了。
楚子攸寧愿尹橙真的很笨，苦笑著解釋：“在退市。“
“是誰曾經說的。”尹橙頓時急得臉色煞白，快步上前差點把鐵門撞出聲響，“是誰曾經說要考慮下屬，本地財政稅收會降低，退市會讓多少員工失業，多少家庭經濟收入降低”
“天真。”楚子攸啞聲道，“我的家庭都快沒了”
“那你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那么辛苦地加班，那么勞累地到處出差，你的心血不要這樣啊。”尹橙艱難地擠出氣音，“楚子攸，不要這樣”
“沒事。”楚子攸笑了下，“愛好這個東西可以變。”
按照尹向士所說，楚子攸因為太過優秀所以對自己有潛在風險，所以楚子攸把這些外在條件統統摒除，還請動楚宗憲林嵐，除了摒除外在條件的代價？還發生了什么？
“你低頭了。”尹橙眨了眨眼睛，“對嗎？”
“嗯。”
“怎么做的？”
“認錯就行，沒什么。”
哪怕緊緊扒著欄桿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尹橙連哭聲都很壓抑，楚子攸想托起他的臉，卻只能摸到一片冰涼的淚水，他轉而抓住尹橙衣袖，“別難過，這件事瞞不了你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你，向奶奶說過的話還記得么，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
尹橙只是哭，不說話。
深深明白，這一次楚子攸向楚宗憲林嵐低頭沒有挨打，只是需要粉碎一些尊嚴，砍掉一些傲骨，順從成為第一位，順從的延伸詞可以統稱為任其擺布。
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么“在一起”這樣簡單渺小的愿望如此難以實現？
“對不起”尹橙惶然搖頭，“如果是這樣，我寧愿我們從沒在一起。”
楚子攸臉色瞬間變了，“你在說什么！”
“不是嗎？”尹橙抬起朦朧的淚眼，“不要舍棄你最喜歡的事業，那是你最有魅力的東西，不要為了我這樣做，不要去求你父母，你忘了他們當初是怎么對你的嗎，你沒有錯啊，你只是喜歡我，你到底做錯了什么啊。”
“心甘情愿。”楚子攸繃緊了下頜，拋開一起世俗，沒有什么比尹橙就在眼前哭還抱不到更揪心，“我心甘情愿，這不關你的事。”
“可都是因我而起。”尹橙擦干眼淚，定定望著他。
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楚子攸妄圖再次抓住他：“別放棄，天真，聽我的話，你——”
“你們在干什么？”
遠處響起一道沉聲，敞開的大門縫隙照亮小小一隅臺階，披著睡衣的尹向士和孟姝元并肩站在一起。
尹向士負手而立，臉色嚴肅：“尹橙，回來。”
聞言，尹橙回頭望去，沒有遲疑地轉身，楚子攸抓到他一片衣袖，卻轉瞬即逝般從指縫溜走。
“尹橙！”
尹橙頭也不回地朝別墅走去，走到臺階之下，靜靜望著尹向士和孟姝元，夜色昏暗，孟姝元披頭散發，表情很是擔憂，尹向士面色凝重，似乎隱忍著什么。
“爸爸、媽媽，可以把大門打開嗎。”
尹向士和孟姝元沉默不語。
打尹橙有記憶起，印象里尹向士和孟姝元很是恩愛，是可以拿去拍電視劇、上模范夫妻的類型，父母恩愛家庭和諧，在蜜罐里養大的孩子無憂無慮也不知天高地厚，尹橙從不怕犯錯，也從不會吝嗇表達自己的需求，因為要求都被滿足，家庭永遠是他的后盾，父母會毫不猶豫地托舉。
通常來說在無比富足的經濟條件、完美無瑕的家庭壞境下長大下的孩子，因為溺愛所以一定會長成紈褲子弟，可尹橙沒有，得益于尹向士孟姝元良好的教育方式，所以養成尹橙這樣優秀、善良、真誠、隨和、平易近人的孩子。
一點驕縱的小脾氣不過是年輕氣盛的附帶效應罷了。
所以尹橙沒干過壞事，也干不了壞事，也沒有真正犟過、豁出去過。
現在他仰著頭，竭力忍著發抖的聲音，死倔地望著孟姝元和尹向士：“可以開門嗎。”
沒等到響應，他再哀求一遍，“可以嗎。”
孟姝元欲言又止，尹向士別開臉。
“好吧。”尹橙調轉回去，抬起一盆陶瓷盆栽，看著楚子攸，“你讓開。”
——砰！！
他將盆栽砸在電子觸屏處，四分五裂的陶瓷飛濺不已，黑土也散落地到處都是。
一盆砸不壞，再來下一盆。
楚子攸：“別動了！”
孟姝元驚呼：“危險！”
尹向士和孟姝元急急往院角趕，與此同時尹橙再去找稱手的石頭，恍惚聽見鐵門咣當兩聲，再抬頭，楚子攸穩穩站在院內，——他當著尹向士和孟姝元的面，從鐵門外翻了進來。
尹橙愣在原地，楚子攸闊步過來緊緊握住他的手，牽著他，義無反顧將他帶到孟姝元和尹向士面前。
夜風卷卷，四目相對。
尹向士長嘆：“進去說吧。”
孟姝元搖頭：“你們真是要造反了”
第44章 好日子不多了
“就在這里說！”尹橙整個人釘在原地。
他已經被逼成會咬人的兔子, 眼睛紅得滴血，知道胡攪蠻纏不合時宜也無益于爭取，可是話必須說明白, 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 是義無反顧的雙向奔赴。
“楚子攸為了跟我在一起, 晶科都不要了”
這份酸楚再度涌上, 又強行壓下。
“你們擔憂的事他解決了，現在你們允許我們在一起嗎？”不等尹向士和孟姝元回答，他很小幅度地搖搖頭：“可我不想他變成這樣，我不需要他這樣做。”
“尹橙？”楚子攸握了握他的手，“冷靜一點。”
“冷靜不了。”尹橙胡亂揉了把臉，“你們比誰都明白讓一個公司壯大再到上市是多么困難, 楚子攸所有心血現在因為我白費，他為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尹橙！”楚子攸難以忍受，倘若尹橙要說分手，他現在除了叫尹橙的名字什么都干涉不了。
孟姝元和尹向士沒有出言, 靜靜聽完他們要說的話。
“我從來沒有求過你們。”尹橙定定說, “以為求了你們, 你們會讓步，可是沒有，我知道你們出發點是為我好，可我真的很想跟楚子攸在一起。”
“他沒有好的父母, 你們是好父母，如果跟他跟我在一起，希望你們也可以愛他，嗯不會的，現在才知道原來不受父母支持是這樣難受”
孟姝元偏過臉去, 不忍再聽。
尹橙繼續：“這些年楚子攸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尹向士嘆氣不已。
楚子攸啞著嗓子：“別說了。”
“我很想給予他我所擁有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不費吹灰之力，可是現在才明白，原來這些東西對于他來說是枷鎖，壓得他彎腰，壓得他痛苦。”
“沒關系，雖然我也不知道要怎樣做你們才能接納他。”尹橙抬起頭來，望著楚子攸，“不接納就不接納好了，不要回歸那個不愛你的家，就算我們一直得不到父母允許，我也會一直愛你，就算我們分手，我也不會跟別人在一起。”
“我說真的。”他重復，“很認真。”
楚子攸眉眼微動，輕聲道，“我知道。”
“你們吹風沒關系。”尹向士負著手，“你媽媽能不能吹？”
孟姝元著急：“這時候還說這些干什么！”
四人兩對愛侶，他們中間隔著昏暗的臺階，楚子攸按捺住翻涌波動的心神，望著尹向士：“叔叔。”
“進來說！”尹向士冷冷一哼，拉孟姝元進去。
尹橙和楚子攸對視一眼，尹橙雖然沒哭了，仍然愁云慘霧，反而楚子攸笑了下。
“你還笑得出來。”
“傻子么。”楚子攸附耳道，“叔叔讓我們進去不就是愿意聽我解釋了么，這點臺階你怎么不知道上。”
“啊？”尹橙茫然，“他同意我們了么。”
“不知道，先進去再說。”
那雙牽著手一直到兩人進到房子，并排站在玄關都未放開，尹向士臉色鐵青地回望：“到茶室來。”
夜深柯阿姨已經睡下，不好再叫起端茶遞水。
茶室坐落在別墅一樓一角，中年人紓解疲憊的方式很簡單，釣魚養花靜坐，尹橙很少進茶室，牽著楚子攸進去，尹向士坐在桌后泡茶，孟姝元坐在他旁邊。
玻璃柜中擺放眾多收藏級別的茶杯，恒溫茶柜里陳列眾多茶餅。
然而桌上擺的是建盞兔毫茶杯，茶針拆的是密林茶餅。
一眼掃過，楚子攸心頭大石頭落地大半。
“你們坐吧。”孟姝元說。
熱水沖騰茶香，澄透淡黃的茶湯盛與杯中，只是這茶尹向士沒給任何人分杯，獨自在喝。
哪有這樣待客的道理，尹橙氣不順想吐槽小氣，楚子攸緊了緊他的手，眼神示意不要亂說話，尹橙只好作罷。
這樣一來，茶室突然陷入一種詭吊的安靜。
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三十分鐘過去
尹橙如坐針氈，楚子攸以為自己領悟錯誤，也不由得冷汗涔涔。
又不知過了多久，尹向士輕輕地、咔噠一聲將茶杯磕在木桌，沉著冷靜的目光掃過面前兩人。
尹橙不安動動：“爸。”
無形的壓迫力若有實質地傾灌于背，實在難以承受。
尹向士沒搭理他，轉而看向楚子攸，問：“你父母那邊是怎么解決的？”
楚子攸頓了片刻：“聊了一些事情。”
“不想說沒關系。”孟姝元輕聲勸道，“他問只是想了解情況。”
楚子攸看了眼尹向士，尹向士了然道：“尹橙，你回房間休息。”
“不。”尹橙堅決不走，“這是我的事，我有權利聽。”
“去休息！”
“不！”
楚子攸開口：“去休息吧。”
尹橙皺眉，不相信尹向士但要相信楚子攸，他依依不舍地起身，給尹向士氣得額角直抽，親手養大的兒子早就變成潑出去水，親生父親勸不動，愛人一說就聽。
孟姝元頗感好笑，悄悄順了順尹向士的背。
房門闔上，尹向士用茶夾在茶洗里取出干凈滾燙的杯子，穩穩倒茶，然后放在楚子攸面前。
——這杯茶的含義重逾千斤。
“謝謝叔叔。”楚子攸心頭大石頭完整落地，繼續靜等。
孟姝元說：“剛剛看你上臺階腿有些”
話頭遞到嘴邊，再猶豫就沒有任何道理，楚子攸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說出這幾天經過，沒有添油加醋，沒有打感情牌，冷靜地像個旁觀者。
拋開其他，孟姝元滿眼都是對小輩的心疼：“他們怎么能這樣？”
“沒事。”楚子攸認為自己沒事，說，“除了公司之外，我的私人財產經公證已經全部過讓給尹橙，待處理的部分投資有風險，所以暫時還未轉移，剝離股份手續有些麻煩，往后——”
“什么？”尹向士捏緊茶盞，“財產？”
“是。”楚子攸說，“幾年前立遺囑想起這回事，那時做過一些準備，去年底才算正式簽字確定。”
“這件事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
孟姝元吃驚：“子攸你”
“阿姨。”楚子攸苦笑，“或許這些事情在你們眼里看起來很荒謬，但我是真心實意。”
“你的財產尹橙堅決不能要。”孟姝元說，“這是你自己的東西，阿姨明白，也并不覺得荒謬，只是你這樣心甘情愿，萬一他不喜歡你怎么辦？”
“不知道。”楚子攸如實說。
尹向士搖頭：“到此為止吧。”
楚子攸心頭一涼。
“處理公司這件事到此為止。”尹向士似乎一瞬間老了很多，“繼續做你喜歡的事業，別放棄，財產也自己保留。”
楚子攸驚愕：“叔叔”
“往后尹橙需要你的幫襯。”尹向士說，“你有沒有錯我跟你阿姨很清楚，你是叔叔阿姨看著長大的，不管多成功不管做什么，你在我們眼里也就是個孩子。”
“這件事情我們當父母的也有責任，這些年你陸陸續續往家里送了多少東西，那時我就該明白你的意思，不是叔叔收了你的禮物過意不去，而是明白后震驚你的誠心。”
還是兩面性，可以曲解成城府，也可以理解成誠心。
“今晚尹橙怎么鬧你也看到了。”尹向士說，“長這么大他從沒這么鬧過哭過，像個混混砸門，牽著你站在我們面前”
“盡管他能為你做到這個地步，但其實你付出更多。”
“可是子攸，兩個人在一起不能比誰做多誰做少，每個人性格不一樣，要磨合，要擔當，若是考慮在一起一輩子，你會看到對方許多優點和缺點，付出不會公平。”
“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是。”楚子攸誠懇且鄭重，“希望尹橙同樣容納我的缺點，我會一輩子愛護他。”
孟姝元知道楚子攸聰明，沒想到楚子攸這樣聰明，瞬間聽懂尹向士委婉的潛在之意。
“明晚叫上他爺爺姥爺他們，我們一起吃頓飯。”尹向士拉著孟姝元起身，“今晚就在家里住下吧，在這等著，我給你拿點東西。”
“盡快暫停公司的事。”孟姝元拍楚子攸肩，認真道，“養尹橙很花錢的。”
尹向士說：“每個月電子寵物都要花幾十萬。”
楚子攸笑了下，目送兩人走出茶室，將冷透了的茶水一飲而盡，長期以來繃緊的神經終于松懈，滔天瀚海的喜悅占領神經末梢，這種睽違已久、得償所愿的感覺世上沒有任何一種情緒可以比擬。
幾分鐘后，尹向士拿著瓶油膏回來，走來說：“把褲子提起來我看看。”
楚子攸一怔，緩了半晌，提高褲腳。
“怎么這么嚴重？”尹向士皺著眉頭，把化瘀油塞他手中，“順時針打圈按摩，揉到發熱，早晚各一次。”
“謝謝叔叔。”楚子攸站起身，“謝謝您。”
“上樓休息吧。”尹向士擺手：“你的好日子也不多了。”
都是聰明人，話不必說明白，往后接管尹橙——好日子也不多了。
“是。”楚子攸笑道，“您和阿姨也早點休息。”
道別后，楚子攸暫時沒抹化瘀油，因為這個東西味道挺大，一時片刻站在茶室思考，尹向士和孟姝元讓他早點休息，卻沒說在哪個房間休息，這么明顯的心照不宣，若是有蠢人，勢必要問一問。
放下油，楚子攸往樓上走，剛上二樓走廊，主臥雙開大門唰地從內打開一扇，尹橙做賊似的把楚子攸拉進房間，“你們說什么了？”
臥室明亮，楚子攸被尹橙抵在墻上，望著他笑不說話。
“快說呀，要急死我呀！”尹橙攥住他衣領，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咄咄逼人，“他們又出了什么難題給你，是不是罵你？”
“對父母這么不自信？”楚子攸說，“他們罵我干什么。”
尹橙怔忡片刻：“沒罵你，那你們說了什么？”
“你猜。”
“猜個屁啊！”
楚子攸一把把他抱起，“豬么，罵我我還怎么上來找你，不應該立刻把我趕出家門么。”
“啊？”尹橙捂著嘴尖叫一秒，“所以他們同意了？”
楚子攸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點點頭：“對。”
表情空白一瞬，尹橙接著唰地掙脫下來，繞著滿屋子跑了兩大圈，開門出去立刻想上樓對尹向士和孟姝元說愛你，楚子攸趕緊拉回，“別發瘋，明晚請爺爺姥爺他們一起吃飯。”
激動的心情實在難以言表，尹橙緊緊抱住楚子攸，“終于終于終于得到他們認可了，你怎么辦到的啊啊啊啊啊啊。”
楚子攸捂住他大喊大叫的嘴，尹橙唔唔唔說不出話來。
“不是我做了多少，是叔叔阿姨他們理解我們，他們愛你，所以愛屋及烏也認可了我。”
撤掉手，楚子攸虔誠地吻住他，嘴唇有些顫抖，帶著熱度，帶著珍惜。
足足親了有幾分鐘，氣喘吁吁地分開。
“走。”尹橙舔舔嘴唇，滿足道，“我送你回去，你這幾天肯定沒休息好，我們明天見。”
楚子攸撒開他的手，環顧偌大的臥室一圈，走過衛生間、衣帽間、起居室，最后回到主臥站在床邊，指尖劃過冰涼柔軟的床單，“不留我一起睡？”
“你瘋啦？”尹橙小聲道，“雖然我很想你睡在我長大的地方，但這樣應該會把尹向士氣死。”
“剛剛砸門的勇氣呢？”楚子攸在床沿坐下，“你是不是給叔叔他們說過什么？”
當時是豁出去了，尹橙走到他面前，羞澀地跨.坐在他腿上，“那天出柜他們問我跟你發展到哪一步。”
“嗯，你怎么說。”
“我說上過床了，很多次。”
楚子攸瞳孔地震，差點咬碎后槽牙，“怎么不委婉點？”
換成他講，再超脫不過是發生了性.關系
“哪想得到那么多啊”尹橙傻笑。
上床就算了，還加很多次，這不純純火上澆油么。
“真服了你。”楚子攸失語。
“你害羞啊？”尹橙眨著還有些腫的大眼睛，“害羞還敢在這里睡。”
“叔叔阿姨允許的，你說我敢不敢。”
“這不可能。”
“這有可能。”楚子攸拍他屁股，“起來我洗澡，讓我好好睡一覺。”
“你穿的我衣服哦？”尹橙半信半疑，又有些小激動，“等著我給你拿洗漱用品。”
“內褲穿不了，你的小。”
“”
找了兩件稍微大的T恤和運動褲，至于內褲，尹橙帶著楚子攸到浴室，指著墻上掛著的內衣洗烘一體機，“十多分鐘就能烘干，差不多洗好就能穿。”
“嗯。”楚子攸抬臂脫掉上衣，露出完美的脊背，“出去等我吧。”
尹橙靠著大理石盥洗池，目不轉睛地說，“我想看你。”
“不看。”兩個膝蓋幾乎沒法看，楚子攸轉身，帶著一身勁瘦的赤.胸壓在尹橙面前，“在家不能做，別瞎撩火。”
“家？？”尹橙心尖仿佛被誰揪了下，默默出去，趁楚子攸洗澡間隙，他跑到三樓去敲尹向士和孟姝元房門。
尹向士穿著睡衣，顯然沒睡，“干什么？”
“那個”尹橙靠著門框，也摳著門框，“爸”
“大晚上又要作什么？”
“楚子攸今晚”尹橙主要怕楚子攸理解錯，到時候尹向士生氣，給攪了明天飯局，孩子學精了，但是沒學太精，蠢蠢笨笨地問，“他睡哪里啊？一樓客房還是我房間啊？”
尹向士拉著臉，不應聲。
尹橙磨磨蹭蹭：“一樓客房床單很久沒換了也沒驅螨呢怎么睡人啊這樣對楚子攸不好吧？我在點將臺都是睡主臥呢，而且——”
“楚子攸人呢？”
“啊不知道啊。”
尹向士重復一遍：“他人呢？”
“在、我房間洗澡呢。”尹橙含糊又瞎編，“客房浴室燈不亮，肯定是壞了。”
——待會兒就下去弄壞。
尹向士再次萌生帶兒子去醫院檢查智力的想法，已經默認你們睡在一起，還要我這個當父親的做什么？
“滾去睡覺！”
“誒等等。”尹橙抵住房門，“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客房浴室燈壞了，睡不了人。”
尹向士仰天長嘆，奈何尹橙不依不饒，干脆把話說明白：“你倆睡什么地方不用告訴我!”
這聽不懂話的二傻子，楚子攸是怎么喜歡上的？兩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尹橙終于懂了，小臉一陣青一陣白，杵在門口發呆，孟姝元聽兩父子在門口說這么久的悄悄話，也披著睡袍起來。
“陶陶怎么還不睡？”孟姝元系著腰帶，邊走邊問。
尹向士趕緊打住話頭：“別管他。”
支吾半晌，尹橙別扭地瞅兩人：“你們不生我氣了，也同意了。”
不接受能怎么辦，看著兒子天天哭天天發瘋？
“承諾的事我會做到的。”尹橙勇敢地直視著他們，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說，“我會跟楚子攸好好在一起的，以后會互相愛護對方，照顧你們、照顧爺爺姥爺他們，爸爸媽媽謝謝你們。”
尹向士雖想交代一番，又覺得沒必要，算了，掛了一輩子心，以后讓楚子攸去管吧，擺擺手：“回去睡覺。”
倒是孟姝元抱了抱尹橙，“去陪陪楚子攸吧，他吃得苦一點都不比你少，好好睡一覺，明天午飯不叫你們，上午我跟你爸爸去爺爺家告訴他們這件事，聽話，快去睡覺吧。”
愣了幾秒，尹橙掉頭就走。
吃了不少苦是什么意思？今晚發生太多事都忘了問，楚子攸是怎么請動他父母的？
第45章 見家長
敞亮精致的洗手間里, 烘細一體機發出嗡嗡響動，氤氳熱氣只占領方方正正的小格浴室，勁瘦修長的裸.體在沾滿水珠的透明玻璃后若隱若現, 尹橙掃過迭放整齊的干凈衣服, 悄聲走進。
恰逢楚子攸一捋濕發, 轉身, 兩人視線驟然相對，皆是一怔。
清晰可聞的嘩嘩水流不絕于耳，流淌過楚子攸英俊的眉眼，從鎖骨滾落胸膛、鯊魚肌肉、人魚線
視線緩緩下移，落在那雙腫得可怖，全是烏紫淤青的膝蓋。
腳步不自覺上前, 尹橙在玻璃外蹲下，湊近，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著，看得眼睛發酸, 睫毛恍惚一動, 眼淚順勢滾落而下。
門咔噠一聲從內打開, 水聲清晰不少，與此同時，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掌從帶著熱度的水汽中伸出，緊緊拉住手腕, 尹橙整個人被拉起，也被拉進浴室。
熱水很快將他澆濕，露出素白的臉頰，以及通紅的眼眶。
“跪了多久？”
話音落淚水更加洶涌，到底受了多少罪以至于孟姝元心痛, 洗澡不讓看原來是因為根本沒法看。
“沒多久。”楚子攸靜靜站著，“都過去了，別哭了。”
“多久？”尹橙死倔地瞪著眼睛，“多久！”
抬手，楚子攸揩掉他的淚水，沾水的雙手捧著他兩側腮邊，“別去找他們麻煩，叔叔阿姨說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現在已經不需要得到其他人的支持，有叔叔阿姨就夠了。”
“多久！！”尹橙激動起來，嗓子差點喊劈掉。
實在是沒辦法，楚子攸平靜答：“五天。”
尹橙驀地一聲哽咽，急急擦掉眼淚：“我去給你拿藥。”轉身帶著強行憋住的哭腔，“對不起。”
楚子攸先一步擋住玻璃門，“叔叔給我拿了，等會兒洗完擦。”
“他也知道？”
“嗯，剛知道。”
“他沒有告訴我。”
“不是什么大事。”楚子攸不以為然地說，低下頭來蹭尹橙鼻尖，只是尹橙慢慢蹲下去，將那雙烏紫的膝蓋模樣盡收眼底，不用問疼不疼，也不敢用手去撫摸，只能很純很純、小心翼翼吹氣，他接著抱住楚子攸雙腿，“對不起，我愛你。”
愛意和歉疚所影隨行，是衡量愛與不愛的標準。
水花在地磚濺起轉瞬即逝的星點，慢慢匯集成一股小小的水流，或許還有別的溫熱的東西落下。
慢慢低頭，楚子攸垂眼看著尹橙烏黑發心，平日那么活蹦亂跳的一個人，這段時間已經數不清掉了多少眼淚，現在那么傻，那么難受，又濕又亮的眼里全是滿溢的心疼，不停朝受傷的膝蓋吹氣緩解疼痛。
“以后不要做這些，任何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仰頭，尹橙故意錯開某個被迫擋住的視線，臉有些紅，也認真，“不要再去找你父母，我會陪你的，我們不會分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
太露骨的情話尹橙說不來，聲音漸漸微弱。
把他拉起來，楚子攸強勢地把尹橙抵在白瓷磚墻，望著他那雙微微上翹的眼尾，吻上薄薄的眼皮，嗓音沙啞地問：“要什么。”
“沒什么。”尹橙把臉別開，“洗好我給你擦藥。”
咋咋呼呼膽大包天，實際到了關鍵時刻比誰都害羞，現在連對視都不敢，回答都哽咽。
“說話。”楚子攸強勢有溫柔地扳過他下巴，“不準逃避。”
靜等幾秒，尹橙倏然扭臉，露出一張帶著濕漉漉的睫毛和充滿水汽的臉頰，定定望來說，“只要你愛我，愛我很多很多，其他什么都不要。”
“愛？”楚子攸得到內心預期答案，心滿意足得意一笑，伸手慢慢剝.掉尹橙濕透了的家居服，“那做就是了。”
畫風轉變的如此之快，尹橙瞪大眼睛：“膝蓋有傷！”
冷靜自持了一輩子的楚總顯山露水地急躁，濕衣服黏在身上不好脫，急急吻住面前殷紅的唇舌，“那就坐著。”
“等等——”尹橙艱難伸出手指試圖制止楚子攸動作，楚子攸不給他任何反駁機會，直接將他翻了個面，期間還不忘用手掌擋住頭側以防被堅硬的墻壁撞傷。
“楚子攸！！”尹橙音調急速變形。
楚子攸已經聾了。
濕腳印從浴室開始蔓延，踩過衛生間，一路直指臥室大.床。
昏暗中，尹橙咬緊牙關，聽聞楚子攸壓抑的鼻息、克制的嗓音，以及咬在耳朵喑啞地懇求。
“坐上來好不好？”
一小時后，尹橙趴在床上給楚子攸膝蓋擦藥，瘀傷擦藥酸.爽難.忍，膝蓋那塊肉仿佛已經鈍化僵硬，然而化瘀藥油非得用手勁兒給揉散才有效果，鋪天蓋地的疼痛直往骨頭縫里鉆，不尖銳，但因為受傷面積過大，時刻不停地翻涌。
化瘀油聞起來有些涼，味道也不怎么好。
尹橙數度停下來等楚子攸緩一緩，繼續小口小口地往膝蓋吹氣，口頭大罵楚宗憲林嵐三萬遍，天底下哪有這種父母？能讓自己孩子跪五天？
“別吹。”楚子攸額頭布滿細密小汗珠，半闔著眼睛枕在枕頭上，“再吹又要硬.了，過來親會兒。”
虎狼之辭是一套接一套。
尹橙挪過去，避開楚子攸膝蓋，低頭跟他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今晚真聽話。”楚子攸回味地笑，“寶貝再來一次。”
尹橙又跟他親親，親得楚子攸一雙手在身.上到處亂走，把屁.股.蛋都給尹橙捏得變形，尹橙咬牙切齒：“我看你根本不疼！”
“親了就不疼，好了，去洗手休息。”
洗完回來，楚子攸張開被子把他攏在懷里，長長地、滿足地喟嘆。
尹橙甕聲甕氣：“你好像很高興。”
“嗯。”楚子攸語調很緩，“我也愛你。”
尹橙眨著困倦的眼睛：“我也很高興。”他想再說點什么，卻發現楚子攸的呼吸很快變得勻稱安靜，反應了好一會兒明白過來，心疼也滿足。
黑漆漆的夜晚從淺淡日光變換成盛烈正午，別墅動靜分離，柯阿姨備好飯菜，就等著他們醒來，這一覺兩人足足睡到下午三點。
愛情使人懶惰，尹橙哼哼唧唧不愿起，楚子攸穿衣服拍他屁股，“吃了再睡。”
昨晚體力消耗過大，尹橙上起下落愣生生坐了一個小時，這會子躲進被子深處正發煩躁，楚子攸洗漱完看他還沒起來，下樓去廚房。
“楚先生醒啦。”柯阿姨剛好在煮糖水，笑瞇瞇地望來。
“阿姨不用客氣，叫我小楚就好。”楚子攸走進說，“或者平時怎么叫尹橙跟他一樣也行。”
“好好好，飯菜在保溫箱里放著，現在要吃一點嗎。”
“嗯。”楚子攸點頭，“我端上去吧，他還沒醒。”
“哎喲這個懶豬陶兒。”阿姨把菜從保溫箱拿出，放在托盤里，楚子攸伸手要端，阿姨趕緊避開，“早上姝元出門特意交代過讓你們在家好好休息。”她揭開白瓷盅蓋子，“看，這是她給你煲的蓯蓉羊肉湯，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湯水聞起來非常香，楚子攸眉眼微動，沒說話。
“走吧。”柯阿姨端著托盤，“你們吃完把餐盤放在房間就好，等著我上來收，還有藥呢，待會兒我會提醒你吃的。”
楚子攸跟在身后，他們坐電梯上二樓。
“餓壞了吧。”阿姨感嘆，“你們睡了好久。”
“嗯，有點吧。”楚子攸還處于這樣陌生的關懷中，胡亂應著。
“先生說晚上六點司機來接，讓你們在家里等著別亂跑，如果要取什么東西就給司機打電話。”電梯門開，兩人走出去，阿姨繼續說，“噢對了，大門密碼改回陶兒生日了，車庫密碼也是這個，地下還有五個車位空著，等會兒我就去把你身份信息錄進去。”
像交代小孩子一樣“別亂跑”“大門密碼”“車位”“接送”
從未體驗過來自長輩妥帖的安排和優待，楚子攸深思恍然地開門。
阿姨一下子變得小聲：“你們慢慢吃哦。”接著目不斜視走進房間放下餐盤離開。
露臺前，楚子攸望著院里陽光下盛開的繁花，昨夜摔碎的盆栽已經補齊，大門完好無損，而柯阿姨開門出去，正往物業中心走去。
身后，尹橙小狗一樣吸著鼻子、頭發亂似雞窩的半坐爬起，“好香啊。”
幸福人生如此具象化，楚子攸輕輕笑了笑，轉身去到床邊，“起床吃飯。”
“腰疼。”尹橙抱怨，還伸手要抱，楚子攸坐下抱著他拉開被子看了看，手上揉著嘴上親他肩膀。
半小時后柯阿姨上樓，敲門進來看到那一幕捂嘴偷笑。
靜靜臥室里，太陽已經染上一點余暉霞意，微風晃動著白紗窗簾。
而尹橙癱在床上，楚子攸坐在床沿，正在給他喂飯。
“好慣哦。”柯阿姨打趣，“3歲就自己吃飯了，20年過去還要子攸喂飯。”
尹橙不好意思，馬上說不吃連嘴都不擦拱進被子里，楚子攸好笑，去到起居室自己慢慢吃，吃完差不多收拾出門。
林余幫忙去點將臺拿了西裝過來，順帶還有一些文件。
換好衣服兩人出門，司機送他們去餐廳，尹橙又生龍活虎了，當然也有點小緊張，“你說他爺爺姥爺他們會不會同意？”
老人這關肯定有些難過，不過楚子攸不再焦慮，“有我在，別擔心。”
“就是因為有你在！”尹橙逼叨逼，“你可千萬別為了取得他們的祝福又去干什么事，我都心疼死了，膝蓋每走一步肯定疼死了，昨晚給你揉的時候那么疼。”
“我給你說，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知道嗎，你有我，任何事情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老祖宗說婦女能頂半邊天，而我還是一個男的，雖然現在社會男女做事情沒有區別，哎呀說到哪兒去了？！”尹橙趕緊扳回正道繼續說教，“希望你能明白，這是我們兩人的事情，你想取得他們的祝福，我也是這么想的！爺爺姥爺他們很好的，現在爸爸媽媽都已經接納了，他們肯定也會把想法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支持我們！”
“收到。”楚子攸笑道，“那等會兒看你表演？”
“哼，誰怕誰呢，別忘了我可是尹家三代單傳的皇帝！”
包廂涼菜已經上齊，四位老人與一對父母也到了，尹橙和楚子攸最后進去，圓桌位置空了兩個，緊緊挨在一起。
大家應該原本在聊天，這下突然靜了靜。
楚子攸先一一跟四位老人打過招呼，接著跟尹橙坐下，氣氛再度安靜一瞬，孟姝元環顧桌前，溫聲說：“爸、媽，事情你們也都了解，我跟向士也不再多說什么，如果你們還想聽兩個小的說話，就等飯后吧。”
四位老人暫時沒表態，熱菜開始上。
這餐飯是尹橙吃過最安靜的團圓飯，幾乎只有勺子和筷子的響動，偶爾一句問詢也是要不要加菜。
等吃得差不多，楚子攸放下筷子，尹橙先一步發現，在桌下悄悄踩了他一腳，清清嗓，望著空氣，“爺爺奶奶姥爺姥姥，爸爸媽媽，我有話要說。”
聞言，大家都放下餐具看著他。
還沒說話，尹橙臉已經紅了，憋著一腔勇氣大聲道：“我喜歡楚子攸楚子攸也喜歡我，我們會好好在一起，不吵架不打架”
楚子攸扶額
尹橙趕緊改口：“我們沒有吵過架也沒有打過架，未來也不會，我們會相敬如賓攜手共伴一生，我知道曾經我只知道吃喝玩樂，但現在我已經明白——”
明白什么？
卡這兒了急得小臉更紅。
楚子攸搖搖頭，按捺住他的手，“我來替他說吧。”
尹老子出聲道：“你們省省，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我們也聽說了一些事情，你”他停頓片刻，隔著桌子，朝望來楚子攸說，“別的不提，以后你們兩個人好我們就放心。”
他們商量過，財產部分尹橙堅決不能要，也不會讓他知道，自己家孩子是孩子，別人家孩子往后也是自己孩子！
奶奶說：“陶兒年紀輕，脾氣大，你們互相包容，拌嘴可以，不要生隔夜氣。”
“我們看著呢。”孟姝元微微笑了下，“他們兩個都很好。”轉頭看向孟老爺子，“爸？你說點什么？”
“對啊。”尹橙不樂意，“姥爺你也說點什么。”
“說什么說。”孟老爺子臉上掛不住，不自在地冷哼，對楚子攸說，“以后你父母那邊有什么問題讓他們來找我。”
姥姥笑道：“土都埋一半的人了，說話還是這么別扭。”
楚子攸恭敬點頭：“知道，謝謝姥爺。”
“還以為你不叫人呢。”孟老爺說，“剛剛進來打半天招呼都是爺爺奶奶的。”
尹橙笑死，觍著臉問：“你又沒給紅包！”
“就你財迷。”姥姥點他，“等他腿好些來家里吃飯吧，也是一家人了，今后打算住在哪里呢？”
楚子攸答：“看尹橙吧，都行。”
“那我要住點將臺。”尹橙歡快道，“專屬電競房，而且離公司也近。”
奶奶說：“不想被管束吧？你這點小心思。”
大家七嘴八舌說了這么久，尹向士一直沒說話，楚子攸留意著，開口說：“叔叔。”
尹向士回神，表情有些落寞，尹橙也發現了，小聲叫了聲爸。
“喝點酒吧。”尹向士說，“子攸，陪我喝點紅酒吧。”
“好。”
這餐飯吃到最后尹向士和楚子攸喝了很多，大家這會兒吃著水果聊天，尹向士喝完杯中紅酒，放下杯子，瞬間大家心領神會，所有人都看著他。
尹橙惴惴不安，生怕尹向士改變主意或者說點別的什么，有些著急的瞟楚子攸，楚子攸示意他沒事。
等了許久，尹向士說：“以后不管住在哪里，你們常回來看看，我跟你媽媽兩個人在家很冷清。”
善于表達的父母才能教養出善于表達的孩子，話說到這兒上，尹橙明白尹向士是舍不得自己，跑到尹向士身邊從后勒著他脖子抱住，“爸，過幾天我就打算進公司學習，到時候你可別嫌我煩。”
“這么快？”
“對啊，等我學成，你跟媽媽，帶著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周游世界吧，你們去旅游，去享受人生，我跟楚子攸在家里等你們回來，哦對，別忘記給我們帶禮物。”
大家都笑起來，尹向士也笑起來：“滾蛋。”
飯畢，一群人出了包廂，尹老爺子跟楚子攸并肩走著，暗忖道：“你這么高？有沒有一米九？”
“一米九二。”楚子攸說。
“那不是得給家里換張床？”尹老爺子回頭對老伴說，“陶陶的床是不是兩米？”
“換個二米二的吧。”奶奶說，“不然躺上去露腳脖子。”
尹橙歡喜極了，悄悄問楚子攸：“爽不爽？”
孟姝元大概聽到了，嗔他一眼：“嘖嘖嘖。”
道過別，大街只剩尹橙和楚子攸，他們今晚回點將臺，尹橙揣著手等司機來，想到什么問：“你剛剛給我爸的是什么？”
一沓厚厚的密封狀牛皮紙文件，上面還有公章，看起來非常鄭重的樣子。
“沒什么。”楚子攸攬著他肩膀，呼吸說話都是淡淡的紅酒香氣，尹橙沒骨頭似的倚在他肩上，“別是細數我的三百條罪狀吧。”
“猜猜看？”
“猜不到。”尹橙想到什么，“對了，藥油還在家里沒拿呢。”
“不管了。”楚子攸平靜說，“回去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