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兌澤中藏了個千年魑魅的虛境,上百修士死在其中,這消息傳遍仙州,還驚動了仙盟。聽聞是被一位名叫云秀的金丹女修解決,許多人都不敢置信。
有好奇者將云秀的出身扒了個干凈,發現她出自流云宗,一個剛建立的宗門,只有三人。
眾人猜測她破了虛境只是恰巧踩狗屎運,誤打誤撞。
沒想到,轉眼云水樓積分榜換新,“云秀”這個名字空降第一。
“流云宗云秀……?怎么又是流云宗。”
“這女修不簡單吶,區區金丹修為,破了虛境還奪得榜首。”
“聽聞這流云宗也要去仙門大比,野心不小啊。”
云水樓屬云水宮,背靠仙盟,派了修士前去善后虛境殘墟,然后在今日登門拜訪。
來的是位面容和善的金丹修士,是兌澤城云水樓的齊管事,進門便拱手道:“在下姓齊,兌澤城中云水樓管事,多謝云道友破了虛境,為兌澤除去一禍害。”
云青岫客氣見禮,兩人寒暄幾句,齊管事將紫檀木盒推至她面前。
“這是本次委托的酬金與云水樓的謝禮。”
隨后又將另一個盒子疊在上面,笑容滿面拱手道:“積分榜已換新,恭喜云道友奪魁。”
云青岫用神識一掃,共計十萬靈石,這下有培養丹修的本錢了,還能給徒弟換一把新的靈劍。
送走齊管事后,云青岫提筆寫下需要添置的煉丹材料。
筆墨沙沙,她寫得專心,沒聽見吱呀推門聲。
一碟外皮酥脆的糕點輕輕放到桌案旁,云青岫回神抬頭,看見裴宥川望著她寫的東西,目光有些奇異。
列滿材料的清單旁邊,放著幾本藍皮書籍——《論師徒相處之道》、《師尊該如何端水》、《一招教你解決師徒煩惱》等等。
霧青衣袖揮過,云青岫面不改色將它們收進乾坤戒。
“怎么了?找為師有事?”
“沒有要事,只是做了新的糕點,給師尊品嘗。”
少年的烏發高高束起,笑意乖巧純然,仿佛那夜只是云青岫的幻覺,他變回了往常乖巧的模樣。
這幾日她有意與裴宥川保持距離,修道者太重情不是好事,不能任由他過于依賴。
察覺到云青岫的疏遠,裴宥川神色晦暗,默默減少了出現次數。
身邊忽然少了一道身影,云青岫也很是不習慣。
糕點的香味誘人,她拈起一塊吃下,外皮烘烤得酥脆,內里的桂花蜜餡甜而不膩。
裴宥川跪坐在一旁,乖巧道:“師尊那晚說的話,弟子已經想明白了。”
“想通了?”云青岫很是欣慰。
少年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弟子從前不懂禮數,常常纏著師尊,今后一定恪守言行,不再任性妄為。”
嘶,良心忽然有一絲幻痛。
云青岫艱難開口:“為師不是這個意思……”
“師尊近日待我疏遠,不是因為厭煩嗎?”他抬眼望來,黑瞳濕漉漉的,暗含幾分委屈。
“自然不是,為師只是想教你以平常心看待每一段關系,并不是厭煩你。”
“那弟子還能像從前一樣侍奉師尊左右嗎?”
云青岫點頭笑道:“為師何時說過不許。”
黑瞳定定望著她,懷里忽然一重,少年跪坐著撲到她的懷中,清淡冷冽的氣息也隨之撲來,像是剛下完一場雪的松林。
他像是劫后余生,摟著云青岫的腰不松手,頭埋在她的頸側,喃喃道:“我以為師尊不要我了……”
輕斥的話立刻到了嘴邊,又默默咽回去。云青岫終究是抬起手摸了摸裴宥川的腦袋,半笑半無奈道:“好啦好啦,多大的人了,還像孩子一樣。”
心結解開,師徒兩人又重歸其樂融融。
裴宥川看徐月也順眼了幾分。
云青岫帶著兩位弟子到市集,分別買了傳音玉簡,又為兩人添置了新的法器,買齊煉丹爐與煉丹材料后,順手接下一個委托,當做弟子們的歷練。
…
飛舟掠過云海,目的地是坤地一邊陲小城,城名風渡,因地下有靈石礦脈,來往者絡繹不絕。
但風渡城緊挨著無間淵,自從陰鬼蜮封禁破除,時常有妖魔作祟,來往修士就少了。
云青岫打坐內視,靈脈深處潛伏著一縷曖昧艷麗的紅息,她這幾日嘗試過許多方法,都無法將它逼出。
“沒用的。”系統邊嗑瓜子邊道,“這是千年魑魅的情毒,只有它的內丹能解。”
內丹?
被她連同魑魅一劍劈碎了。
云青岫問:“還有別的辦法嗎?”
系統深沉吐出二字:“飛升。”它很快又安慰道,“宿主不用擔心,這毒每隔一段時間發作一次,只要靈力充沛,壓制下去就好了。”
既然有法子應付,云青岫便不再放在心上,轉而拿出四長老的乾坤袋。
神識緩緩覆蓋剩余的印記,抽絲剝繭,一點一點剝離。
最后一點神識印記終于被完全覆蓋。
乾坤袋中東西不少,數萬靈石,合歡宗長老令牌,玄級丹藥不少,還有一些地級丹藥,以及各種雜七雜八的雙修典籍,簡直活色生香。
云青岫將所有東西倒出,挨個查看,一瓶低調奢華的丹藥引起她的注意。
瓶身細膩如雪,上有三道暗紅波浪,像是某種印記,里頭裝著三顆紅褐色藥丸。
她用靈力碾碎一顆,淡淡異香飄出,似乎在哪里聞到過。
煉丹一道她也有所涉獵,眼前這枚丹藥所用原料竟看不出來,而且小小一枚蘊含著充沛靈息,不過這股靈息并不純粹。
看起來像是為提升修為或進階所用的丹藥,想必是四長老特意弄來的。
風渡城偏遠,從兌澤城乘坐芥子舟需要七日。
云青岫掏出購置的煉丹爐與基礎材料,開始教徐月和裴宥川煉制最基礎的聚靈丹。
這東西就相當于游戲里的一級紅藍藥水,能恢復一定靈力與一些不重的傷勢。
她先講解了煉丹的基礎知識點,以及常見的丹藥類型與配方。
丹藥與靈器一樣,分為天地玄黃四等。天品最高,黃品為最次。
如聚靈丹、回元丹、洗髓丹等最基礎的丹藥,便屬于黃品。
同一丹藥間,又分普通品質與極品品質。
“煉丹一道,成敗都在于火候和耐心。宥川還未結丹燃燈,沒有靈火,便先用異火珠代替,小月用離火煉丹。今日要練的是聚靈丹,初次煉丹只要能練成一枚,便算得上有天賦。”
一枚赤黑珠子被擲到煉丹爐下,瞬間燃起赤色火焰。
云青岫將靈液與聚靈草投入爐中,掌間靈力將爐口緊緊封閉,一絲不泄。
“這是煉丹的第一步,封口。這一步沒做好,便會導致走丹,開爐后產量減少或無丹可收。”
赤色火焰被神識操縱,一心二用,將火焰大小維持在恒定區間。
“第二步,控火,引渡靈力入爐。”
涓涓細流般的靈力持續不斷匯入爐中,這步開始,一心三用。
徐月認真聽課,捧著本子不斷記下要點。
至于裴宥川,坐在云青岫身側,一眨不眨看著那素白纖長的十指不斷結印,渡靈力。
芥子舟客舍的窗外流云飛逝,兩個時辰后,三枚極品聚靈丹出爐。
徐月懵懵懂懂,只知道云青岫厲害,什么都會,卻不知道用最普通材料練出極品丹藥,并且沒有一絲損耗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云青岫讓徐月先進行嘗試。
她依葫蘆畫瓢按著云青岫教的步驟做,每一步都一絲不茍。
赤金色的火苗不斷注入丹爐,搖搖擺擺,像個稚童。
徐月一心三用,豆大的汗匯聚,滴落。
她一聲不吭,緊緊抿唇,定定看著躍動的離火,耳邊倏地靜下來,唯有丹爐內部連綿不絕的細響。
云青岫的目光漸漸奇異起來。
屋內安靜得只有離火燒制丹爐之聲。
窗外的天光由明轉暗,已至日暮時分。
徐月面如金紙,離火細弱得好似隨時要斷裂的絲線,身軀搖搖欲墜。
云青岫沒有插手。
修行一道,本就是突破自己的上限。
殘陽完全沒入群山之時,徐月掌心的火也似風中殘燭,堅持了許久,最終還是熄了。
“砰——”
丹爐頂蓋猛地炸開。
霧青云袖一揮,將徐月攏在身后。少年在同一刻,擋在了云青岫面前。
硝煙彌漫,隱隱透出幾分華彩。
“仙君……炸爐了,對不起,我、我太沒用了……”徐月唇色慘白道。
云青岫喂了她一顆聚靈丹,揮散煙塵,笑道:“自己看。”
頂蓋落在一旁,丹爐內溢出華光,這是丹成的標志。
徐月怔怔看著,三枚聚靈丹。
“我練成了。”她喜極而泣,“我練成了!”
云青岫曾對她說,仙門大比中,煉丹的比試由她參加。
至少,不會丟流云宗的臉了。
云青岫含笑揉了揉徐月的腦袋,如果不是靈力不支,她或許可以練出極品聚靈丹。
初次煉丹結成三枚,被乾山那個朱雀知道,怕是要飛來搶人。
待芥子舟上的侍者收拾好煉丹房后,裴宥川接替徐月的位置,比起她的一絲不茍,少年煉丹的動作便隨性多了。
窗外流云稀薄,明月漸漸西移,星子漫天。
云青岫夜半醒來,見煉丹房還亮著燈,便推門而入。
煉丹爐的火已經滅了,唯有琉璃燈的亮光,少年坐在窗邊,單手支著額角,長睫落下一片陰翳,眉心微蹙。
他睡著了,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
她放出一縷靈力探入煉丹爐,兩枚聚靈丹已成形。
“師尊……我不過生辰……別走……”斷斷續續的囈語含糊不清,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那囈語太輕,帶著哽咽哭腔,云青岫只聽清了一句“師尊”。
“宥川,宥川。”她輕輕搖了搖少年的肩膀。
長睫一顫,黑瞳驀然睜開,裴宥川眼尾洇紅,冷清月色揉碎在他眼中,又順著眼尾滾落。
他怔怔看著云青岫,眼中的痛苦與戾氣還未褪盡,覆上些許茫然,喃喃道:“師尊?”
神清骨秀的少年微仰起頭,像囚于籠中的困獸,在追逐可望不可即的月色。
“為師在這。”云青岫俯下身,以手背碰了一下他冰涼的面龐,“怎么在風口睡,做噩夢了?”
云青岫正準備收回手,裴宥川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向前猛地一拽。
這一拽太過猝不及防,云青岫踉蹌兩步,向前跌去。
一雙手臂瞬間收緊,將她牢牢禁錮在懷中,少年的氣息鋪天蓋地包裹而來,幾乎使人目眩。她突然意識到,裴宥川并沒有看起來那么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