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蕪轉過拐角,下課的鈴聲剛響起沒有多久。
她遠遠看到從遠處操場剛上完體育課的同學們紛紛往教學樓那邊走。
過了沒有多久,一個帶著帽子的男生從一間似乎是器材室一樣的房子里走了出來,將器材室的門關好之后也朝著教學樓的方向走過去。
櫻蕪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她小跑幾步上前,出聲喚道:“前面的同學,等一等。”
聽到聲音,前面的男生果然停了下來。
他似乎有些疑惑地轉過身,然后就看到了跑到近前的櫻蕪,眸中飛快地閃過一抹錯愕與驚艷。
少女有著一頭如錦緞般的墨發(fā),清亮的紫眸直直看向你的時候,帶著令人不由自主信任的魄力,她長得很好看,好看到真田弦一郎一瞬間不知道該用什么形容詞來描繪這一幕。
像極了他曾經(jīng)去大阪賞櫻時偶然遇到的一只躺在樹下睡覺的慵懶橘貓,在睜眼的那一瞬間,眸中的亮色和清明使他的心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顫動。
真田弦一郎愣了一下。
“這位同學,很抱歉,可以問一下,校長辦公室在哪里嗎?”櫻蕪站穩(wěn)之后,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問道。
她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男生,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人家竟然也是一個氣運強大的人。
至少可以印證一兩分自己剛才的猜測了,她心想。
“行政樓四樓的樓梯左邊第二間辦公室就是。”僅僅是怔住了一秒,真田弦一郎的理智迅速回歸,他壓低了一下帽檐,沉聲說道。
順手還向櫻蕪指了一下行政樓的方向。
“謝謝你,同學。”櫻蕪道了謝,正欲離開,卻被真田叫住。
“這位……同學,”真田看著她身上穿著休閑服,似乎在對她的稱謂上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又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立海不許無關人員入校。”
櫻蕪稍稍睜大了眼睛,這不會是個風紀委員吧。
“同學,我是來立海辦入學手續(xù)的。”她拿出了懷中的錄取通知書。
清潤如淙淙溪水的嗓音平靜,雖然心里有些詫異,但是她面上卻沒有顯露半分。
“嗯,”真田有些尷尬地又壓低了幾分帽檐,“不要松懈。”
“謝謝同學的提醒,明天我就會穿著校服過來的。”櫻蕪唇角噙著一抹清淺的笑意,接過了對方的話,然后轉身離開。
雖然稍稍有些刻板,但是還是個好學生呢,又是身負氣運之人。
當櫻蕪按照真田弦一郎的話找到校長辦公室之后,心里默默地感謝了剛才的男生。
……
“吉田校長您好,我是君明櫻蕪。”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吉田校長熱情地同櫻蕪握了一下手。
“君明小姐放心,該辦的手續(xù)基本已經(jīng)好了,明天你直接過來上課即可。”吉田勉松開手后,笑著說道。
聽和生家族的人說神奈川出現(xiàn)了一些異常,所以特意去東京找了君明家和土御門家族的人過來,雖然他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對于這些陰陽師,他一向是很尊重的。
何況眼前這個君明小姐看起來也不像很難相處的樣子,應該是個不錯的陰陽師吧。
“那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麻煩了。”櫻蕪淺笑著回道。
身為一個陰陽師,雖然她的專長不是觀測人心,但是對人的善意與惡意還是能夠基本分辨出來的。
面前這個吉田校長,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長輩。
走過了流程,認識了一下自己未來的班主任,櫻蕪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里面。
……
野衾迷迷糊糊地只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久的樣子,直到它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亮光,它才試探著眨了眨眼睛,這一睜開眼睛,它立刻就注意到了一道讓它感受到十足壓迫氣勢的視線。
法力高超的年輕陰陽師坐在單座沙發(fā)之上,單手撐著下頜,身后的墨發(fā)松松垮垮地垂落雙肩,她微微斂眸注視著它,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便是這樣略顯恣肆的動作都被她做得十分自然,仿佛她僅僅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讓人感覺到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
看到野衾睜開了眼睛,她眼皮微掀,左手抬起,隨意地彈出一個指訣,而后稍稍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道:“醒了?”
剛初生沒多久又沒有多少法力的妖怪多半都是不通人言的,偶有血脈天賦生來便與眾不同的妖怪畢竟只是少數(shù),而眼前這只野衾顯然就是前者。
野衾只是感到它突然被一道柔和的靈力打中,但它不僅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甚至還感覺到了一分愉悅。
與此同時,它的腦中仿佛有什么滯澀的東西被一下子擊碎了,那種由大腦傳至四肢百骸的通透感讓它忍不住長長地喟嘆了一聲。
似乎是察覺自己發(fā)出了什么聲音,野衾頗感驚奇地飛起來轉了幾個圈圈,然后轉過身重新看向了櫻蕪。
“多謝陰陽師大人。”它感激地對著櫻蕪伏了三下。
櫻蕪剛才的那道靈力不僅讓它能夠口吐人言,還讓它初通了幾分靈智。
初生的它只曉得遵循自己從血脈中與生俱來的對食物的渴望,竟然還冒犯了眼前的陰陽師大人。
如果不是這位大人仁慈,它此時可能被打入禁妖塔了。
每一只妖怪的修行都是不容易的,也許數(shù)十年,也許數(shù)百數(shù)千年才有可能讓一只精怪修煉成為妖怪。
一般除了造下殺孽的惡妖會被陰陽師直接度化或者斬殺以外,其他犯了大錯誤的妖怪頂多就是被關進禁妖塔里懲罰。
人界有人界的法律,妖界自然也有妖界的法律。
一般來說,對于妖怪而言,就算是偶爾捉弄一下人類也不會被關進禁妖塔,只要沒被陰陽師發(fā)現(xiàn)就好,畢竟在人界能夠有能力把妖怪送去禁妖塔的也只有陰陽師了。
然而直接把陰陽師當成食物還反被捉了起來,這罪行絕對是夠它被送去禁妖塔里關個幾百年了。
櫻蕪不在意地搖了搖頭,輕笑了一聲,聲音如山澗清泉般朗潤清澈。
“我就問你幾個問題。”
“大人請問。”此時此刻對櫻蕪充滿了感激之情的野衾對櫻蕪十分恭敬,一雙如兔目的眼睛不僅沒了初見櫻蕪時的兇狠,反而還多了幾分迷之崇拜。
櫻蕪見了只覺得心下有幾分好笑,面上卻是正色了起來。
“你是什么時候化為妖怪的?”精怪修行時自然也有意識,但是只有它們正式化為妖怪時才能稱之為妖怪的初生。
“就在幾天之前。”野衾回答。
“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立海?”頓了頓,考慮到野衾可能并不知道那里是學校,她換了一個說法,“就是你出現(xiàn)的那片樹林。”
野衾思索了一會,這才說道:“小的并不清楚,只是在初生幾天之后似乎感覺到那個地方有很濃郁的、很好聞的食物的氣息,但是當小的想靠近有食物的地方時,被一層屏障擋住了,于是小的就呆在了那個樹林里。”
這是想要趁機吃一些漏網(wǎng)之魚嗎?櫻蕪秀眉微挑,不予置評。
但是野衾的回答已經(jīng)給她提供了不少信息了。
野衾說的有很多食物的地方應該是學校的教學區(qū),那里面有不少學生,應該也是有身負氣運之人的。
至于擋住野衾的屏障,櫻蕪更傾向于是和生家族的人布置的。
一是和生家族本家就駐扎在神奈川,許多子弟也都在立海大就讀,自家子弟的性命不能不重視;二也是教學的區(qū)域本就事關重大,如果真的有妖怪闖入的話,事情可不小。
弄清楚了這點,櫻蕪愈發(fā)肯定了自己最初的猜測,立海能夠吸引這些妖怪的地方是身負氣運之人沒錯了。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
櫻蕪瞇起雙目,視線專注地匯聚在了野衾的身上,問道:“你是怎么做到之前都沒有讓我察覺到你的存在的?”
按照這只初生妖怪的實力,幾乎只要她一踏進立海就能夠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可是并不是這樣,她是在逛了大半個校園之后才突然感知到它的氣息的。
要么是有什么東西在之前屏蔽了她對這只妖怪的感知,要么就是這只妖怪本身能夠屏蔽她的探查。
以這只妖怪的實力,她覺得后者的可能性并不高,不然也不會之前都沒有被她發(fā)現(xiàn),卻在某一時刻突然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小的不知道。”野衾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情。
櫻蕪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罷了,反正這件事情暫時不急在這一時,等之后她去立海大的時候再找個時間去那小樹林里瞧瞧也是一樣的。
也怪之前她以為那只妖怪是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的,沒有細想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現(xiàn)在想想,那個小樹林里應該還藏著什么秘密才對。
至于要緊的事情,自然是眼前這只“惡妖”野衾了。
野衾的食物是人血,本性兇殘。
可是從眼前這只用迷之崇拜星星眼看著她的野衾身上,櫻蕪也就是在最初見到它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幾分兇殘。
現(xiàn)在通了靈智之后,兇殘倒也看不出來了,但野衾本就是以吸食人血維生的,如果這樣貿(mào)貿(mào)然放它出去,只怕之后再見到的時候就得送它一場度化了。
野衾這種妖怪數(shù)目極少,數(shù)十年也難能一見,既然在它還沒有背上殺孽的時候相遇一場,與其放它出去禍害人類,倒不如把它留在身邊。
食物的話,她的靈力可是比人血更適合成為野衾的食物。
雖然說這么做的話,惑那家伙可能會抱怨一下,但是頂多也就是抱怨一下了。
陰陽師最討厭遇到生而為惡但又未曾犯下殺孽的妖怪了,殺也不是,送禁妖塔也不是,放了更不是,其實也挺難辦的。
當然也有些陰陽師看到妖怪就直接動手斬殺了,甚至連那妖怪是否為惡妖、是否犯下殺孽也不管。
只是這種事情并不符合櫻蕪身為陰陽師堅守的道義。
“小妖怪,你有名字了嗎?”
“還沒有。”野衾肥碩的身子在空中飄移了兩下,實誠地回答。
櫻蕪的眸子微微透出幾分亮光,她溫和問道:“愿意成為我的式神嗎?”
雖然已經(jīng)想清楚了,但是櫻蕪還是要“征求”一下野衾的意見。
當然如果它不同意的話,櫻蕪也不介意將它送去禁妖塔就是了。
“小的愿意,愿意!”野衾飛快地轉了幾個圈圈,又對著櫻蕪伏了好幾下。
櫻蕪接受到預料之中的答復,唇角輕輕揚起,伸出手指輕輕抹過野衾的頭,一道金光掠過,代表著式神契約已成。
一種無形的默契在櫻蕪和野衾的心中建立了起來,只需心念一動,櫻蕪就能感知到野衾的所思所想。
“既然已經(jīng)成為我的式神了,你以后就叫絜吧。”櫻蕪對它說道。
絜通“潔”,只希望這只野衾在遇到她之后,不會再因為生而為惡妖而做惡事了。
“好的,大人。”
“對了,還未告知你我的名字。”她看著乖巧的絜,眼角含笑。
年輕的陰陽師站了起來,脊背繃得筆直,她凝視著眼前的絜,周身隱隱散發(fā)出強者的氣勢,唇邊的弧度映襯著她如琉璃般澄澈透亮的眸子,更顯得她自信從容。
“吾名,君明櫻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