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就是知道,他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他無法改變網球部隊員想要讓后輩成長的計劃,無法改變田中里美的心愿,也無法改變櫻蕪的選擇。
這一切,便是他知情,他也無法改變。
她心里是清楚的,想要實現田中里美的愿望,切原就必須出現田中口中所說的不正常狀態,因為這個狀態的切原最容易傷害到別人,同時,也最容易傷害到自己。
只是她未曾想到,這個實現的機會是立海網球部提供的。
哪怕目的不純,哪怕他們的選擇會使切原受到傷害,這是他們網球部自己的選擇。
她剛剛也只是,拿著和生知道一事,道德綁架他罷了。
櫻蕪眨了眨眼睛,不知為何覺得有幾分干澀。
她有一種怒氣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至于氣什么,或許是氣網球部的人對他們部員的行為,或許是氣田中里美的傻,但更氣的,或許是她自己。
櫻蕪深吸了一口氣,她伸出手心,將幾滴鮮血無聲地拭去。
后悔嗎?
她微微揚起頭,目光無焦距地落在了遠方,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哪怕再來一次,她依然會答應田中里美的請求。
何況已經發生的事情,也無法改變了。
“這一切與你無關,”櫻蕪轉頭看向和生零介,道,“你可以去長老會那里投訴,后果我會承擔。”
她用手指壓了壓被風吹起的鬢角,眼底無波無瀾,語氣平靜。
聞言,和生零介怔了怔。
他也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倆提到過的長老會。
那個時候,他曾經堅定地想,她私自豢養鬼魂,他肯定是要告到長老會去的。
可是現在,他猶豫了。
“不,”沉默了一會,他像是終于做出了決定,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會告到長老會。”
有什么必要呢,那個女鬼身上沒有絲毫怨氣,而不愿意去輪回,也是她的選擇。
君明不過是實現她的心愿。
網球部不過是提供了實現她心愿的契機,哪怕動機不純。
而他,明明知道會有什么后果,不也沒能夠改變嗎?
說到底,是他們一起造成了現在的結局。
就算是告到長老會那里,也沒有什么意義。
“真不告?”她倒是沒有因為這個回答而感到十分意外,只是緩緩地問了一遍。
第二次回答,和生幾乎沒有思考就果斷搖頭,“不告。”
這次,她低低地笑起來,唇角扯起的弧度都比之前真誠了許多。
只是那笑聲中似乎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這次不告,下次可就不會有這種機會了。”櫻蕪輕聲開口,嗓音緩沉,更像是勸他去告一般。
“我可希望這種事情不會有下次。”和生零介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這種事情要是再來個第二次,他就算是自我安慰也無法安慰成功了好吧?
“不會有下次的。”她眼皮微掀,允諾般地說道。
明知是錯仍執著,也只是為了求個心安罷了。
她倒是真的希望他去告的,畢竟她自己做的事情,她還擔得起后果。
和生零介忽地抬起頭看著她。
陽光照進她琉璃般的眸,映襯著她唇邊一抹淺淡的弧度,如同照進一潭幽深的泉水,僅余下一片望不到底的薄涼,但涼意的深處,卻是一抹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堅定。
一瞬間,和生零介覺得自己從未曾真正了解過面前這個人。
君明,也是個讓人無法省心的家伙啊。
和生在心里低嘆。
隨著裁判的“立海大附中獲勝”落下,狀態很好的切原成功地贏下了單打三。
看著場內正和對手握手、驕傲恣肆不可一世的切原赤也,立海的隊員都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幸村對著旁邊的真田笑著點了點頭。
“給后輩的鍛煉結束,接下來,該立海找回場子了。”幸村語氣舒緩,唇邊掛著淺淡的弧度,眸中的笑意卻不見底,暗藏著幾分鋒銳的殺氣。
聞言,站在后面的柳應了一聲,已經在準備上場了。
剛開始輸了的柳生和仁王、丸井和桑原也是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幕,而等到切原赤也回來的時候,他們又迅速地收斂好表情,不讓他瞧出一點異樣。
切原果然十分激動地沖到他們的身邊和他們炫耀自己的戰績,而桑原他們也配合地適時做出沮喪和為他驕傲的表情。
和生零介站在櫻蕪的身邊,和她一起看著下面的一切。
如果不是剛才發生了那么一番略顯沉重的對話,他想他現在已經忍不住想要笑出來了。
“我覺得切原赤也那小子還挺幸運的。”他食指和中指并攏抵著自己的眉心,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因為下面他們的表演而控制不住笑出來。
“嗯。”櫻蕪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左手支著下頜,“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噗嗤!”這次和生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一邊笑一邊揮著手解釋道,“抱歉,我是真的忍不住。”
櫻蕪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放下了手,開口道:“我這話可沒有貶低的意思在里面。”
和生:“……”可你明明就是在內涵切原!
看到和生一臉無語的表情,仿佛是聽到了他的心聲,櫻蕪微微搖了搖頭。
她可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有那么多的人默默守護著自己,哪怕無知,也是幸福的。
切原身邊有很多的人在守護著他。
喜歡著他的田中里美,看似毫不留情打擊他但又關心他成長的‘三巨頭’,以及不惜犧牲勝利也為了刺激他成長的隊友……
這些人,共同為切原的成長提供了養料。
哪怕為了他的成長,他們情愿豪賭,賭上榮譽,賭上切原的狀況。
可是有時候,敢賭是因為有足夠的信任,敢放手是因為足夠的感情。
她默默注視著已經蓄勢待發的柳蓮二和對他充滿信心、對切原充滿耐心的網球部眾人,半晌,終于緩緩揚起唇角。
“他們,是真正的王者之師。”
正要上場的柳蓮二在拿好球拍后不經意地抬頭,恰好看到陽光下,她精致白皙的臉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眸中溫潤的笑意,在折射的光線中愈發顯得朦朧柔和。
他不由微微怔住,心跳似乎都漏跳了兩拍。
……
距離那場比賽已經過去了有些時日,都大賽的賽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因為賽程的忙碌和緊湊,擔心拔除“魘”會影響到手冢君的身體狀態,櫻蕪最后還是決定等到都大賽結束之后再去找他。
這天放學的時候,櫻蕪正走在校園的路上。
前面卻突然出現了一個綠白相間衣服的俊秀男生,身后是幾個和他穿著同樣的服裝的男生,一臉鼓勵地看著站在櫻蕪面前的男生。
“上野,勇敢點,不要慫!”他們暗戳戳慫恿那男生。
而被他們稱作“上野”的男生似乎也鼓起了勇氣,一步一步地靠近櫻蕪。
那服裝應該是足球隊的隊服。
櫻蕪在腦中一想,就尋找到了答案。
而看他們的樣子……
櫻蕪停住了腳步,眉心微鎖。
“這位同學……”她先開了口。
聽到她的話,上野抬起頭看她,眼神微亮。
“君明同學,我喜歡你很久了!請問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上野大聲地問完這一句,臉都已經紅透了。
櫻蕪耐心地聽完上野的表白,然后在人家期待的目光中緩緩地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能答應。”
兩世加起來,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當面表白,但是她拒絕這些表白的措施永遠都只有一個,就是直接拒絕。
不去揣測被拒絕了的男生內心的傷心與難過,櫻蕪直直地從他的身側走過,沒有投給他一個多余的眼神。
那男生的好朋友面面相覷,但是也默默地走到一側,給櫻蕪讓了路。
突然,櫻蕪聽到那男生在背后高聲喊道:“君明桑,請問你有男朋友嗎?”
櫻蕪腳步頓了頓。
雖然很想說一個“有”以一勞永逸,但是她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她沉默了幾秒,吐出“沒有”二字后就繼續往前走。
就在她走過拐角后,就突然看到了一個她一點都不陌生的身影就躲在拐角后面。
偷聽被抓,切原赤也一臉尷尬地撓了撓頭,厚著臉皮說道:“學姐,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講話的。”
講話這兩個字,用得也是夠微妙的。
“我本來就是想問問你,從這里去網球部,應該怎么走來著。”察覺到櫻蕪的表情似乎不甚愉悅,切原赤也小心翼翼地問道。
因著田中里美和之前去看網球部比賽的緣故,櫻蕪對切原赤也并沒有太多壞印象。
就連知道他把別人對她的表白全場聽了個遍也沒有什么感覺。
她給他指了指方向,說了一下大致的路線,就看到眼前的少年咻的一下躥出去,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在校道上狂奔。
只余下他的一句感謝自風中遠遠地傳來。
“謝謝你,好心的學姐!”
他再不跑快點,待會遲到又被被副部長“鐵拳伺候”了!
櫻蕪凝視著他在視野中飛快地消失,終是忍不住低聲笑了一下。
田中,你喜歡的少年,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