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合宿 祝大家新年快樂
盛夏的蟬鳴冗長聒噪得令人煩心, 正過了下午太陽最炙熱的時光,遠處的網球場已經開始傳來有節奏的擊球聲,志愿者們忙于搬水和準備晚餐, 裹挾著夾帶暑意的空氣,喧囂而生動。
而就在距離球場不到五十米的樹蔭底下卻全然是一幅與世隔絕的靜謐模樣。
感受著樹林里徐徐吹來的微風, 和生零介悠閑地曲著一只腿斜斜倚在大樹的枝干上,嘴里叼著一張黃色符紙,抬頭看著上方的綠葉, 深邃的眸子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許久沒有動靜。
半晌, 他忽地將符紙抽出,低頭看著坐在草地上靠著樹木翻閱著書本的櫻蕪,目光炯炯:“君明……”
聞言, 櫻蕪面不改色地翻了下一頁:“默符不練了?”
她所說的默符是一種特殊的符咒,這種符咒的效用就是讓人緘默無法開口說話,但與其他符咒不太一樣的地方,就在于這種符咒的制作方式不是單純的寫咒文,而是制作
者寫下特殊的符文之后,制作者持著符紙, 保持沉默, 直到出聲為止, 就算符咒成。
沉默的時間越長,則符咒的效用時間也越長。
這種持符紙的方式可以是手持,但是有的陰陽師也會選擇叼著符紙保持安靜狀態。
這種符咒能派上用場的地方不算多, 又因為制作方式特殊,一般少有陰陽師會特意去制。
但是和生零介方才就是在練默符。
“沒事,一個小時的默符已經夠用了。”和生零介擺了擺手, 將已經成咒的符紙收進袖中,復又轉頭看向櫻蕪,俊逸的臉龐帶著幾分郁郁的悵然。
“君明,你說大家族聯姻的子女會幸福嗎?”
“不一定。”櫻蕪眼皮都沒抬,玫瑰金色的鏡框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斕的色彩。
“你說,假如是你被選去聯姻的話,你會怎么想?”和生零介沒有放棄。
櫻蕪抬起了頭,漆黑如墨的發絲松松綰在身后,她眉梢一挑,了然道:“你在擔心奈里子桑?”
她始終還記得上次遇見土御門兼由時他的話。
如果不是和生零介確實知道自己為什么問出這個問題,怕是會被她這跳躍飛快的思路帶跑。
“啊嘞,被君明發現了。”和生零介有些挫敗地低頭,無意識地磨了磨手指,“你先說說假如是你的話,你會怎么想吧。”
聞言,櫻蕪驀然闔上書,將手搭在膝蓋上,向后完全倚靠在樹上,微斂的眼睫遮去她眸中漣漪波光:“首先,這個假設不會成立。”
君明家的繼承人,不可能接受任何聯姻。
但是沒等和生零介接著問下去,她接著平靜道:“但在假設的基礎上,我會接受聯姻。”
“為什么?”和生零介失聲問道。
櫻蕪沉默了片刻。
“因為義務吧,”她語氣輕忽,眉宇間帶著淺淡的孤孑,看向遠處的眼渺遠而不落焦距,“畢竟享受了身在大家族的一應待遇,也得付出相應的義務才能與之匹配。”
縱使不是聯姻,身在大家族,也總是要盡到自己應盡的義務的。不過于她而言,前世與今世,所做的都是一樣的罷了。
和生零介一瞬間怔住忘了言語。
然而只是剎那,櫻蕪回神勾了勾唇角,眼底的孤寂與落寞頃刻如鏡片破碎般褪散,重新回到他熟悉的模樣,仿佛剛才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覺。
“但是——”他晃神間,下意識地抿著唇,“就算是義務……”
和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因為家族利益而度過余生,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櫻蕪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語,反問道:“我想知道奈里子桑對于這件事情的看法。”
“是接受,還是反對呢?”
風吹過她剔透澄澈的瞳孔,夾雜在風中傳來的話語輕緩而冷靜,讓和生零介郁結的心緒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他苦笑一聲:“奈里子要是反對就好了。”
偏偏是非常鎮定地接受,倒顯得他的反對都是那么的蒼白。
可是他一想到從小到大都活在家人寵愛中的妹妹要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就覺得難以接受。
他甚至情愿接受聯姻的人是他而不是奈里子。
“看來奈里子桑看起來比你還看得開。”
櫻蕪錯開和生零介的眼,垂眸道:“每個家族中的成員都有自己的使命和義務,奈里子桑不過是選擇從容面對自己要承擔的義務罷了。”
雖然這話不免殘酷,可是,這本就是他們的宿命。
“就算這么說,可是還是會不甘的吧。”想到奈里子一本正經地勸自己,和生就覺著自己連舌尖都彌漫著苦澀,為什么要讓奈里子去承受這些呢。
櫻蕪笑出聲。
和生零介錯愕地看向她,有些不理解她為何突然笑起來。
“和生,雖然這么說未免武斷,但是聯姻起碼保障了雙方除了愛情以外的所有物質條件都相互匹配。”
“與其去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與可能一窮二白的真愛在現實苦難中廝守,還是相敬如賓的門當戶對更符合奈里子桑的擇偶標準吧。”
“我覺得,這可能也是奈里子桑的想法。”
何況,土御門兼由也未必不是一個良配。
“你覺得土御門君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櫻蕪問了一句,腦海里已經開始回想起土御門上次和她的交談。
不得不說,土御門兼由特意遵守陰陽師家族慣例的行為著實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次和生零介沒有回答,他想到自己平時接觸到的土御門,雖然不是很想承認,可是那家伙屬實優秀得有些過頭。
良久,他笑了一下,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芥蒂如清風撥開積聚的烏云,剎那間消散于無:“是我魔怔了。”
如果要找門當戶對的對象的話,哪還能找到比土御門更合適的人選呢?而愛情與面包的抉擇,他從不會疑惑自己的妹妹會選擇哪一個。
“和生前輩,君明前輩!”遠處的水野勝雄看見兩人,眼睛一亮,沖著他們跑了過來,遞過來兩瓶水,“前輩們要喝水嗎?”
櫻蕪謝過對方,拿過了水,往上將其中一瓶水拋給和生,礦泉水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曲線,準確無誤地被和生伸手接住。
水野勝雄看著這一幕,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前輩們好厲害!”
和生零介噗嗤笑出了聲:“謝了,水野。”
“不客氣,應該的。”水野勝雄回過神來,憨笑著撓了撓頭,又跑了回去,繼續給其他人發水。
“這被請來當門神的日子,過得屬實是有些逍遙了。”煩心事放下之后,和生真心實意地感慨起這合宿的生活。
他們美曰其名是被請來保護大家的,但是實際上除了一開始布置了幾個防御的陣法以外,他們清閑得很。
櫻蕪又翻過一頁,微微勾唇,沒有回話。
日暮西山。
切原終于做完一天的訓練任務,進入更衣室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了。
他一進入就看見了柳蓮二,他正和青學的乾貞治坐在休息的椅子上討論著什么,于是切原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后就走向了自己的衣柜,正巧聽到了菊丸英二在詢問冰帝的鳳長太郎關于球場外面陌生人的事情。
雖然菊丸和鳳長太郎并不是很熟,但是自來熟的性格使他十分嫻熟地湊到鳳的身邊問了一句,“鳳君,你認識那兩個在球場外面的人嗎?”
看到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菊丸英二,鳳長太郎詫異地連喝水的動作都頓住了。
一下子和不怎么認識的前輩近距離接觸讓鳳瞬間有些靦腆地撓了下頭,然后才說道:“我也不太認識,但好像是我們部長請來保護我們的?”
“納尼?是保鏢嗎!”菊丸瞪大了眼,又期待地問道,“真的是保鏢嗎?不愧是跡部啊。”
“應該不是……”保鏢。鳳長太郎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切原赤也哈哈大笑。
“跡部家的保鏢怎么可能出現得這么明顯,跡部的保鏢肯定是那種平時藏得很好,只要他一個響指就會突然出現的那種。”
“你說得很有道理欸!”菊丸英二贊許,“聽著就是跡部的風格。”
鳳長太郎:“……”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對。
不過沒過一會,菊丸英二自己就又想起來了,看向了鳳長太郎,“所以如果那兩人如果不是保鏢的話,是什么人呢?”
余光瞥見鳳有些懵的神色,大石秀一郎出來解圍,“英二,我覺得鳳君應該也不是很清楚,你就不要再問下去了……”
菊丸悻悻又帶著幾分遺憾地嘆氣:“好。”
“可是話又說回來,那兩人我又覺得有點眼熟。”切原赤也倒是順著菊丸的話頭想了下去,“怎么感覺那個女生有點像君明學姐呢?”
君明?
電光火石之間,正在和乾貞治交談的柳蓮二眸中閃過一絲微光。
他悄悄地豎起了耳朵,這個變化除了他身邊的乾,其余幾人都沒有發現。
乾貞治本來在和發小聊著一些情報信息,冷不丁發現柳的神色似乎有所變化,若有所思地睨了他一眼,又繼續說下去。
正巧這個時候,送完水的志愿者水野勝雄推門進來,就被菊丸看到了,他興奮地攬住水野勝雄問道,“水野,你剛剛去送水的那兩個人是誰呀?”
“是和生前輩與君明前輩。”猛然被問,水野勝雄愣了一下,很快就回復了。
“君明學姐?”切原先驚后喜。
柳蓮二的眼睛亮了亮。
第72章 八卦 切原一想到聊學長學姐的八卦……
“前輩認識君明前輩嗎?”水野勝雄好奇問了一句。
“認識認識, ”一提到櫻蕪,切原就很激動,“君明學姐人很好的!我之前去青學——”甚至還是學姐幫忙收拾的爛攤子。
話說到青學, 他下意識地剎住了聲,偷偷窺了一眼柳蓮二的臉色。
柳學長是不是不知道他之前坐過站去青學挑釁的事情啊, 但是他旁邊那個家伙好像就是青學的,如果柳學長知道了,他會不會被真田副部長鐵拳制裁啊?
涉及到自己的小命安全, 在短短一瞬間, 切原赤也腦子里閃過了無數念頭。
但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卻發現柳蓮二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剛才的話語,而是抱著筆記本,像是在思考什么。
雖然不理解為什么一向對各種信息很敏感的柳學長會突然出現類似于“走神”的狀態, 但這不妨礙切原赤也趁柳蓮二沒發現,果斷地轉移話題。
“君明學姐人很好的,我迷路的時候她給我指過好幾次路,而且君明學姐在立海人氣很高,經常有男生找她表白哈哈……”切原赤也找補地說道,“不過和生前輩在立海也很有名啦。”
適才一直半闔著眸的柳蓮二在聽到“有男生找君明告白”這句話后, 眼里瞬間恢復了色彩, 注視著切原赤也的目光也重新帶上了微妙的審視。
切原同君明桑的關系甚至好到了這種地步嗎?
眾人還未來得及說什么, 旁觀了好一會的乾貞治,方框眼鏡下閃過一絲幽光,兩只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他剛剛可是發現了, 在提到那個“君明前輩”的時候,柳異樣的表現,本來只是有點懷疑, 但結合切原君說話后柳的反應,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教授這是有情況啊?
看來能收集到不錯的數據了。
乾貞治推一推眼鏡,嘴角不自覺勾起一個弧度。
“欸,那兩個人切原都認識嗎?”即使經過一天的訓練,菊丸仍然保持著充沛的精力,一聽到可能有八卦,立刻又亮了眼睛。
“都是立海的前輩嗎?”鳳長太郎遲疑了一下,卻沒思索出結果。
那部長為什么會找立海的學生來保護他們呢?
“和生前輩我不是很熟啦,”切原擺了擺手,“仁王前輩同和生前輩關系比較好。”
“不過兩個人……”不知道是哪一句觸碰到切原的開關,一想到這兩天他也遠遠看到那兩個人走得很近,從前在學校里的時候也曾經看到過兩人走在一起——
切原猛地一拍手掌:“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切原看到數臉疑惑,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和生前輩會不會是在同君明學姐談戀愛啊……”他抓了抓卷曲的頭發,試探著說出自己的猜測。
一想到自己背后偷偷講學長學姐的八卦,還有一點點不好意思。
菊丸:“納尼?”
大石:“談,談戀愛?”
鳳:“啊?”
水野勝雄:“!”
乾貞治:好數據!
聞言,柳蓮二手中的筆失控地在本子上拖拽出一條黑色的不規則曲線。
“據我所知,君明同學與和生同學應該不是情侶關系。”
清越的聲音沉穩自持,細聽甚至能辨出一分冷意。
像凜冽的霜雪。
眾人下意識地朝出聲的柳蓮二看去,就看到他眼睫微垂,平靜地翻開本子,報出一串數據后得出結論:
“……兩人因為公事而相識的概率為百分之九十八。”
“情侶關系的概率……”柳頓了頓,神色自若,“百分之零點零一。”
零點零一。
乾貞治的眼鏡稍稍滑落,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柳蓮二。
他面不改色接受乾的打量。
真是相當鎮定吶,教授。
乾一邊心里腹誹,一邊唰唰唰地在本子上記錄下情報。
“哇~這么精確!”菊丸英二驚嘆,“和乾一樣神奇的數據分析呢。”
切原赤也卻不疑有他,撇開其他的不談,他可是相當信任身為三巨頭之一的柳學長的數據的,一聽到君明前輩與和生前輩談戀愛的概率那么低,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想太多。
鳳長太郎想了好久,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兩人為什么會一直在一起呢?”
關于這個問題,柳蓮二只要一聯想到兩人身份的共性就知道大概的原因。
只是,明明和生的陰陽師身份是立海不少學生都知道的事情,也就是切原這個腦子里只有網球的,才完全沒有往那方面想的苗頭。
但他并沒有揭露君明桑身份的打算。
須臾之間,柳已經作出決定,合上了筆記本。
“公事概率,百分之百。”
他篤定的模樣一點不似作偽,無形中加深了說服力。
見眾人囫圇掠過了這個話題,柳淡淡地乜了切原一眼,這一眼讓切原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上次加訓前……
柳前輩好像也是這個表情。
切原赤也內心流下了面條淚。
完了完了,他到底做錯什么了。
——————
次日,櫻蕪正與和生聊到一個術法怎么施展更為合適,冷不丁就聽到龍崎教練因為疲勞過度而倒下的消息。
消息的來源是志愿者堀尾。
“……總之,聽醫生說,龍崎教練最近需要休息,榊教練和華村教練現在還在苦惱接替龍崎教練任務的人選呢。”
送水的時候,堀尾順口一提的話讓櫻蕪詫異地挑了挑眉。
青學的,龍崎教練?
上次見到她好像感覺還很精神,沒想到這么突然,確實有點意外。
不過說到接替的人選,櫻蕪莫名就想到了上次去青學的時候,看到正在監督網球部訓練的手冢和平日里監督立海網球部訓練的幸村。
身為部長,這兩人平日里都承擔了相當一部分教練的職責。
但明明都是網球部的部長,感覺兩人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倒都是一樣的命運多舛。
櫻蕪無聲地嘆息了一聲。
和生零介窺見她神色,待堀尾走遠后問她緣由。
“我想到了兩個人——”櫻蕪罕見地遲疑了一會,蝶翼般的眼睫輕輕翕動,聲音低了下去,似是有些惋惜,“幸村君和青學的手冢君,明明都是很厲害的網球選手,但一個生病一個受傷,連這次的選拔賽都不能參加,很遺憾。”
她陷入了回憶。
上次關東大賽決賽的那一天正好是幸村君手術的時間,她去跡部家完成委托,事后她也去探望過幸村,只是恰好趕上網球部眾人被幸村趕出病房,這才知道立海奪得了亞軍。
亞軍啊。
她是知道他們對于勝利的執著的,這個結果,身為立海的一員,只是提起都覺得沉重,何況是每天為之付出努力的他們。
只隔著一堵墻,病房外一排少年沉默著佇立,病房內的少年連失聲的吶喊都夾雜著無言的痛苦。
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會顯得蒼白。
于是她沉默地放下看病的鮮花,給這群少年留出空間。
回憶的畫面籠罩著淡淡的陰霾,再聯想到自己曾在手冢夢中見到過的情境,櫻蕪覺得氣運之子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如果被命運眷顧的代價這么沉重……
不過哪怕再來一次,想必他們也還是會再踏上同樣的道路吧。
畢竟,夢想聽起
來,就是個讓人覺得有希望的詞匯。
“是啊,挺可惜……”和生零介雖然不認識手冢,但也曾聽仁王提起過,再想到幸村,他不由喟嘆一句,“打網球也是個高危行業啊。”
櫻蕪:“?”
或許是櫻蕪的疑惑過于明顯,和生零介又和她順便聊了聊之前看過的網球比賽的受傷情況。
“因為熱愛,才會堅持,因此而受傷,也是因為熱愛,即使受傷卻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堅持,也因此會更持續地受傷。”
“或許這也是追逐夢想所要付出的代價吧。”和生躺在樹干上,透過樹葉斑駁的間隙望出去,陽光落在遠處的網球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正肆意地揮灑汗水。
他瞇起眼,說出了那句經典的哲理名言:“熱愛可抵歲月漫長啊。”
櫻蕪搖頭失笑。
此時,無論是櫻蕪還是和生零介都沒想到,才提沒多久的手冢國光會以這樣的方式同他們見面。
第73章 回歸 幽寂的夜色中,光暗斑駁分割……
對于這個情況, 手冢國光也沒有想到。
三人正對著面面相覷。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因為龍崎教練積勞成疾倒下,便向華村教練和榊教練推薦了手冢作為接替的人選,于是手冢國光從德國飛回日本。
但就在他去了醫院看望過龍崎教練趕往合宿地點時, 正好吸引了兩只小妖怪的注意,一路尾隨。
兩只小妖怪既忌憚他身上的氣運金光, 但又眼饞他身上的氣運力量,想著看看有沒有什么好時機下手,就一路跟到了合宿的山頭。
遠遠發現前方布置著數個防御陣, 兩個小妖怪就打著商量, 趁著這里沒什么人, 短暫地附在手冢國光的身上,蒙蔽防御陣法,一起混進去, 再找機會。
就在兩只妖怪飛身撞上手冢、企圖附身那一瞬間,手冢國光恰好踏進防御陣的范圍,而他身上曾經由櫻蕪留下的防御符驟然閃爍,將兩只妖怪彈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是,防御陣感應到的是被附身那一瞬間的手冢國光,頓時金光大閃, 將一人兩妖一并禁錮了起來。
手冢國光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妖怪靈異事件, 但在發現自己怎么都走不出這個圓圈范圍的時候, 還是有些困惑。
他的手伸進口袋,卻只摸到防御符發燙后自動銷毀的灰燼,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剛剛他只感覺有那么一剎那, 似乎有什么東西想要靠近自己,卻沒想到現在這個防御符已經化為了灰燼。
他還記得君明桑當時留下這個防御符的時候說過的話。
那么現在——
是有什么東西在窺伺著他?
與他走不出這個范圍,有關系嗎?
手冢視線在防御陣的范圍內逡巡一圈, 冷峻肅穆的面容上罕見地露出一分遲疑,他推了下眼鏡,抿唇沉默。
話分兩頭。
就在櫻蕪感到指尖灼熱的那一瞬間,和生零介也恰好察覺到自己布置的防御陣被觸動了。
“防御陣!”
“山腳有情況——”
兩人迅速地對視一眼,默契地起身,向合宿入口處疾掠。
櫻蕪一邊趕路一邊思考。
她曾經留下的防御符,據她所知大部分持有者不是在合宿,就是在醫院的幸村和遠在德國的手冢,怎么會出現在山腳?
待櫻蕪與和生零介趕到的時候,就看到站在陣法里面身姿挺拔的頎長身影。
以及,兩只在防御陣內有限范圍里離手冢遠出圓直徑距離的妖怪。
櫻蕪:……
和生:……
也就是手冢因為看不見才不知道,但是兩只小妖怪顯然被他身上剛才將它們彈出來的那股力量嚇到了,團在一起瑟瑟發抖,也不敢再靠近他半分。
倒顯得不清楚它們存在的手冢國光比它們鎮定多了。
“手冢君?”
櫻蕪看到陣法里脫離不得的手冢國光,詫異出聲。
“你認識?”和生眉梢一挑,望向櫻蕪。
櫻蕪頷首。
手冢國光正巧聽到了聲音,也回望了過來,在發現櫻蕪的時候,棕褐色的瞳孔中劃過一抹流光。
顯然,對于在這里遇到,他也很意外。
“君明桑。”手冢看到久未見面的櫻蕪,只是愣了一瞬便恢復了常態,淡定地同對方打招呼。
“手冢君日安,”櫻蕪出聲回應,瞥了一眼那兩個因為他們到來而目露震驚的妖怪,略顯為難地擰眉,但很快她便認真道,“勞手冢君稍等。”
話落,她側眸看向和生,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一剎,達成共識。
和生零介輕輕點頭,轉過頭的瞬間,兩人同時行動。
和生右手一揮,直接解除了防御陣,同時給手冢加上一道靈力護體。
櫻蕪則眼疾手快地甩出兩張符咒,正好落在兩只妖怪身上,而后從袖中取出兩個瓶子,果斷地將兩只小妖收了起來,施加封印。
這一套連貫的動作只發生在片刻之間,快到手冢國光甚至來不及反應。
完成之后,兩人相視一笑,方才尚有些凝肅的氛圍頓時消散于無形。
手冢國光看到兩人的互動,眸色微動,但很快歸于平靜。
櫻蕪便上前一步將方才自己推測的原因同手冢解釋了一下。
防御陣本不防人,但因為手冢是在踏進防御陣的時候被附身的,便也一并被防御陣鎖定了。
而那兩個小妖,多半是因為防御符的力量才不敢再次對手冢發動進攻。
“原來如此。”手冢點點頭,目光稍稍移向站在櫻蕪旁邊的和生零介。
櫻蕪遂為兩人介紹。
“這位是手冢國光,青學網球部部長。”
“這位是和生零介,同我一樣是陰陽師。”
“幸會,手冢君。”和生零介露出友善的笑容,主動伸出手。
“幸會,和生君。”手冢伸出右手,同和生對握。
回去的路上,櫻蕪詢問起手冢回來的原因。
“手冢君是來參加青少年選拔賽的嗎?”
“算是,但是是以臨時教練的身份——”手冢扶了下眼鏡,磁性的嗓音低沉,“接替龍崎教練的任務。”
原來是這樣。
櫻蕪了悟地點頭,又同對方聊了幾句,便在球場外同手冢分開了。
手冢國光還需要去同龍崎組的隊員認識一下。
一分開,和生便納罕地說道:“真是沒想到……”
誰能想到,前幾天還在聊著的人,這才過了多久,就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認識了。
櫻蕪一想到方才的事情,也覺得有些巧合。
她以指抵額,按了下眉頭,淺紫色的眸氤氳著笑意。
但既然事情發生了,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傍晚的時候,堀尾來邀請兩人一起參加手冢的歡迎會,兩人便答應了。
手冢也通過一下午的時間同龍崎組的成員進行了“友好的交流”,實力并沒有完全恢復的他擊敗了所有挑戰者,成功為自己的教練身份正名。
晚上的歡迎會辦得很熱鬧。
原本空曠的大廳被志愿者們布置出了一個小型舞臺,上面掛著橫幅,舞臺周圍則扎著五彩繽紛的花燈和彩帶,效果拉滿。
櫻蕪來到的時候,就看到華村教練和榊教練正在介紹著手冢,而隨著眾人落座,歡迎會也正式拉開序幕。
“啊嗯?”跡部扔開自己的外套,打了個響指,嘴角噙著一如既往的張揚弧度。
“手冢,久等了,沉醉在我美妙的歌聲中吧!”
櫻蕪與和生此時正坐在臺下,看著跡部這樣,忍不住搖頭失笑。
沒想到他們的雇主在生活里這么有個性。
隨著跡部話音落下,他頭頂的白熾燈打下一束燈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更映襯得他紫灰色的短發熠熠生輝。
在伴奏聲中,跡部啟唇:
“在耀眼陽光的午后,打開窗戶,看著陰涼的小路。”
“在陰影處閉上眼睛,想象著未來舞臺的影像。”切原唇邊噙著笑意,毫無難度地跟上去。
帶著帽子
的真田神情依然沉穩:“想象著,新的一頁,描繪出純白的校園。”
……
合唱結束后,下面響起陣陣掌聲,而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之中……
乾用一條白布變出了一大杯可怕的特制蔬菜汁,看得眾人急急地往后倒退了三步。
當輪到大石表演的時候,大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最后也只是穿著浴袍,做了幾個鬼臉逗笑了大家。
不二則尋了一個角落的地方,利用物理知識,極快地將一張餐桌布在放著鮮花、盤子和飲料的情況下抽了出來。
眾人齊齊鼓掌。
……
一場歡迎會在喧囂熱烈的氛圍中落下帷幕。
夏日燥熱的晚風習習吹拂,高大的林木在道路兩旁燈光的映射下拉長了影子。
從大廳走出的少年們三三兩兩地結伴并行,不時傳出歡聲笑語。
櫻蕪同和生零介分開,在林間小路散步了一會,便打算回去。
卻在出樹林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跡部君?”
風似乎停了。
幽寂夜色下,跡部景吾正從樹林外走過,身上籠罩了一層淺淡的月光,俊美無儔的面龐棱角分明,光與暗斑駁分割,在他身上明滅閃爍。
聽到櫻蕪的聲音,他眼皮掀起,神色中帶著幾分不可捉摸的色彩。
半響,他抬頭看她,像是忽然起意,連帶著語氣都不復平日恣肆。
“君明,幫本大爺一個忙如何?”
第74章 笨蛋 月色落在她的身上
跡部的狀態, 有點奇怪。
櫻蕪眸中閃過思索之色,她走上前了兩步。
“跡部君請說。”
……
人真是很矛盾的存在。
櫻蕪坐在球場旁邊教練椅的時候,內心有些感慨。
明明兩個小時前還在舞臺上唱歌歡迎手冢國光的人, 現在卻已經積極為打敗手冢而研究新的絕招。
舞臺上張揚自信的他與現在審慎凝肅的模樣總感覺判若兩人。
不過——
或許也說不上矛盾,畢竟他們這群打網球的人, 應該也習慣了為自己設立一個目標去努力。
櫻蕪推了推眼鏡,鏡片下淺紫色的瞳孔中劃過一絲微光。
她只是沒有想到,跡部會讓她一個局外人幫忙。
正往球場中走去的跡部景吾似乎是看穿了櫻蕪的想法, 停下了腳步, 回身看她。
“君明, 你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很不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先前我和手冢比賽的時候……”跡部景吾話音短暫地停頓,深藍色的眸中帶著篤定, “你是在場的,對吧?”
后一句話才是關鍵吧?
櫻蕪心中暗哂,面上卻是不顯,唇角揚起,露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有幸旁觀過,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
“那我找對人了。”跡部景吾哼笑一聲, 繼續往場中走去。
直到看到跡部的發球, 櫻蕪這才明白他的意圖。
黃色的小球在跡部手中和地面之間來回彈跳。
片刻后, 他右手用力握緊球拍,拍面與背部的豎直方向呈現三十度的銳角,左手拋出網球, 縱身一躍,右手向側前方四十五度揮出。
“砰!”
黃色的網球砸在對面的場地,發出一聲驚響, 而后迅速平貼地面,向后滾動。
威力相當驚人的發球,而且無解。
在網球規則中,發球后在球第一次落地之后才可以回擊,而如果球第一次落地之后不彈起,即使回擊也會被判失分。
在理想狀態下,這樣的發球不可能被回擊。
但……
櫻蕪的目光在跡部和打至對面球場的網球間游弋,眼底神色不甚分明,只是緊抿的唇角昭示著她的心情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平靜。
第二球。
第三球。
第四球。
……
黃色小球在落地后彈起的幅度越來越大,也更容易被回擊。
與之相對應的,是跡部額間不斷滲出的汗珠與愈發明顯的喘。息。
在發球時追求特定的角度,用強有力的手腕力量使拋起的網球自上而下切削擊出,以賦予球高速旋轉的特性,使其在落地后不彈起而向前滑行,對手腕力量具有極高的要求。
每一次發球的過程中都會累積對手腕的負擔,最終造成發球的不穩定性以及,對手腕的傷害。
眼見跡部已經打算發下一個球,櫻蕪忍不住蹭地站了起來。
“夠了跡部!”她聲音冷冽,如琉璃般澄澈的紫眸中染上慍色,“你不要手了嗎?”
夜間的球場無比空曠。
只有球場兩旁的探照燈在有限的區域內照明,櫻蕪的聲音在場中清晰無比,依稀伴著風聲的回響。
跡部松開手,手中的球落下,直至觸碰地面又彈起,終于被他攥在手中。
他倏忽抬眼,看向櫻蕪的方向。
櫻蕪回望著他。
上一個這么做的人,直到現在手都還沒有恢復,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要走上你認定的對手的老路嗎?
櫻蕪的怒氣來得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細想卻并非完全沒有緣由。
從手冢國光到幸村精市,一個又一個熱愛網球的人倒在了傷病之上,而明明有著這樣的前車之鑒,跡部,卻還是走上了和手冢相似的道路。
有那么一瞬間,櫻蕪只覺得悲涼。
即使說著熱愛可抵歲月漫長,但是一時的勝負換未來長久的遺憾,難道就值得嗎。
付出這樣的代價,到底是因為想要打敗手冢,還是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
落在櫻蕪清冷的眸中,映得她眉宇間的肅色分外鮮明。
她一錯不錯地注視著他的眼,犀利的目光如同利劍,直擊心防。
你的內心,有答案嗎?
跡部對上她薄涼的眸,看清了她眼神中無聲的質問。
就像是滾燙焦躁到迫切通過什么來宣泄情緒的內心剎那間澆上了一盆冰水,張狂的野獸被理智扯回籠中,被迫用清醒的意志去審視自己所有的訴求……
包括那些曾令自己欣躍的、曾令自己掙扎的——
不甘。
良久,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擦過下頜,“啪嗒”墜入地面。
跡部景吾,你想得到什么樣的答案?
突發奇想地邀請偶遇的君明,你想得到什么樣的答案……
他陷入回憶。
‘用那種方法獲勝,算是勝之不武吧。’
‘豈止是勝之不武,簡直就是卑鄙好吧。’
‘要不是手冢國光受了傷,他怎么可能贏……’
‘嘖,就算是這樣,冰帝不也沒贏嗎,還放大話說什么勝者是冰帝,真是大言不慚。’
‘號稱是冰帝網球部的接班人,還不是被一個國一的小子打敗了。’
‘哈哈,冰帝真是沒人了……’
……
穿著冰帝網球部隊服的一群少年沉默地走過,耳側的閑言碎語依稀飄進耳中。
脾氣比較急躁的向日岳人已經攥緊拳頭,忍不住想要找人理論,冥戶和日吉的面色沉著如水,就連老好人的鳳長太郎都咬著牙齒不說話。
異常讓人窒息的氛圍。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跡部景吾像是完全沒有受到這些信息影響,神色如常,只是停下腳步,冷淡道:“不華麗之人的話,沒有聽的必要。”
“下次贏的,會是冰帝。”
“走了。”
結束了那次比賽的冰帝網球部正選,在訓練上都比之前更加拼命。
所有人都像是憋著一股勁,想要在下次比賽雪恥。
即使說著‘不華麗之人的話沒有聽的必要’,但是失敗的恥辱就如同釘子一般深深扎在每個人的心中。
不能忘,也不想忘。
至于他——
他從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從國中一年級就成為冰帝的網球部部長,他是冰帝的帝王,信奉強者為尊,自然也肩負著帶領冰帝走向
更高一級的使命。
勝與敗,手段只是過程,結果才是目的。
作為競技體育運動,追求勝利并不可恥。
不計代價與手段獲得的勝利,結果比過程重要。
但——
撇開身為冰帝網球部長的責任,他也想同康復后的手冢堂堂正正地一決高下。
沒有外在的干擾,沒有裹挾了責任和期待后連自己都分不清是否出于本心的手段……
只有網球,只有他想要贏過手冢的渴望。
那是屬于他跡部景吾自己的,私心。
為此,他努力訓練新的發球,就是為了同手冢一較高下,而這次手冢的歸來,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要贏。
磊落坦蕩、耀眼地——
獲勝。
而在那之前,他會擊敗其他對手。
跡部從回憶中脫身,將手中的球拋起,球拍揮出,一個普通的發球落在對面的球場。
“砰。”
黃色的網球落在地面后彈起,滾動了一小段路程,最終停下。
見到這一幕,櫻蕪從方才一直鎖緊的眉緩緩地舒展了開來,她沒有說什么,只是重新坐在了教練椅上。
片刻后,跡部景吾走了過來,櫻蕪順手將毛巾遞給他。
汗水打濕了他的眼睫,但深藍色的眸中卻透出明亮的色彩。
毛巾籠罩整個臉部,連帶著喑啞的聲音都有些發悶,細聽似乎有幾分咬牙切齒。
“本大爺不會走上手冢的老路。”
他才不會像手冢一樣為了責任讓自己受那樣的傷。
實在是,太不華麗了。
櫻蕪輕笑一聲,眼底乍泄出粲然的光芒。
其實只要節奏控制得當,這一招完全可以作為有力的武器,但前提是,不能讓手段,反而傷了自己。
得不償失。
看來跡部,已經找到他的答案了。
“你想好那招叫什么名字了嗎?”她指尖漫不經心地敲擊著膝,沒有看他,像是隨心一問。
跡部擦干汗水,在椅子上坐下,卻不答反問:“你喜歡瓦格納嗎?”
理查德瓦格納,浪漫主義時期德國著名的作曲家與指揮家。
櫻蕪微微頷首,語氣平和中帶著贊賞:“我欣賞他的才華。”
“唐懷瑟發球。”
她目光移向跡部。
他又重復了一遍:“那一招,叫唐懷瑟發球。”
聞言,櫻蕪不語,抬眼望向天空。
偌大的天幕之上,聚攏的深晦烏云慢慢地飄散,在短暫地遮蔽了月亮之后又重新恢復了光明。
撥云見月。
就像瓦格納筆下的唐懷瑟,那個內心彷徨憂郁卻最終從迷夢中清醒,明晰了自己所求,以犧牲而得到靈魂解救的貴族青年。
就像那個悄無聲息將自己的際遇與思緒融入這部歌劇的,想要朝著目標前進,同時不希望迷失自我的少年。
以為是偶然,卻原來是必然。
“跡部——”櫻蕪喚了一聲。
“嗯哼?”他望向她。
月色落在她的身上。
櫻蕪斂眸,扯了扯唇角,如往昔清越干凈的嗓音,似是無奈,又像是失笑。
“笨蛋。”
第75章 御守 昏黃的路燈將視線模糊
夏日燥熱的風陣陣吹拂, 將那似低語似呢喃的兩字送入跡部的耳中。
他沒來由地噎住。
抓著毛巾的手松了松,運動過后有些乏力的手臂搭在膝蓋上,大腦因為疲憊后的空茫而暫時地停止了對外界信息的加載, 或許還有對聽到這兩個字的不可置信……
也就暫時遺忘了對那句“笨蛋”的回應。
“喂,”不出意外, 是他喑啞聲音中掩抑不住的氣惱,“那是什么不華麗的稱謂啊。”
櫻蕪轉頭,猝然對上他的視線。
跡部倏忽怔了一下。
透過鏡片的折射, 他望見她清澈坦蕩的眸中浸潤了今晚沉靜的月光, 溫和平寧。
如靜謐的溪流潺潺流淌, 倒映著天空的深邃。
像彼特拉克筆下優雅的十四行詩。
跡部心上不合時宜地冒出這個念頭,甚至讓他忘記了方才想要反駁的話語。
她唇角微微向上,心情很好地提議:“其實你可以不用這么想。”
“也許你可以當作, 我在說其他人。”
“因為你們對于網球的情感,在我眼里,是很相似的。”
都是一樣的,為了熱愛的網球而拼搏,即使有過迷茫,最終也會因為熱愛而重新找回自我。
真是, 讓人難以想象又有點笨蛋的執著。
跡部沉默半晌, 復又抬眼, 不偏不倚地撞入她的目光。
他眼神銳利,像要洞察人心,卻只迎見她坦然中帶著欣賞的眸。
良久, 他勾唇,是熟悉的張揚的笑。
“啊嗯,本大爺華麗的美學怎會同別人一樣?”
櫻蕪一手撐住下頜, 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默認了‘華麗的笨蛋’這種稱呼是嗎?”
“喂!君明!”
——————
走在回去的路上,櫻蕪罕有地為自己這么對待雇主感到一絲愧疚,隨即便拋諸腦后。
畢竟她也是為跡部走出狀態出了一份力的。
大不了,到時候少收一點點吧。
櫻蕪這么想著,唇角輕輕揚起。
又想起小澤了啊。
轉彎的時候,她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頓了頓腳步,就看到手冢國光拿著資料從拐角走出。
他身后是剛剛關閉了最后一盞燈的教練樓。
看到櫻蕪,手冢眉梢微動,露出幾分白日不會輕易顯露的詫異。
他目光稍移,在瞧見手表上刻針指向十一的時候,默了默。
對于國中生來說,這個時間已經很晚。
櫻蕪卻先他一步發出疑惑:“這么晚了,手冢還沒休息嗎?”
許是方才叫跡部習慣了,也許是寧靜的夜晚里四下無人,而下意識地放松了心神,櫻蕪并未意識到她忘記了加上敬語。
手冢卻意識到了。
他略微收縮了力道,指腹抵上文件夾堅硬而冰涼的質感,清峻面容上是熟悉的沉穩神情,幾乎下意識地答道:
“嗯,需要整理一下隊員們的資料。”
櫻蕪沒發現他一瞬間的心不在焉,只是有些詫異。
剛剛回來的第一天,就已經上手教練事務了嗎?
雖然符合手冢給她留下的印象,但還是會為這份嚴謹細致而感到欽佩。
見櫻蕪陷入思索,手冢抬了抬手腕,再度確認了一眼時間,也沒有問她為什么這個時間還在外面,只是出聲道:“君明,我送你回去吧。”
這次櫻蕪意識到了。
她轉念又想起是自己先忘記了加敬語的,以兩人目前尚算熟稔的關系,直呼姓氏而已,似乎也并無不可。
于是她從容地接下對方的好意,頷首:“謝謝手冢。”
棕黑色的瞳孔中劃過笑意,轉瞬即逝。
而低頭翻找著東西的櫻蕪并沒有發現。
“提前回來對傷勢的恢復會有影響嗎?”櫻蕪之前聽說手冢大概是要全國大賽才會回來的。
“主治醫師說,不進行大幅度的運動沒有關系,”手冢伸手撥開擋在櫻蕪面前的樹枝,茶褐色的短發在樹林的陰翳下呈現近乎棕褐的深色,“到全國大賽開始的時候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所以今天下午那一番同組員的“友好交流”完全算不上大幅度運動是嗎?櫻蕪失笑。
但她還是為手冢傷勢能夠恢復感到高興。
曾入夢魘中見證過他受傷的緣由,她深知有些傷不僅落在身上,也落在心上,但堅毅如手冢,既然從心上的夢魘走了出來,若是被身上的傷困住,反倒令人扼腕。
她于是彎了彎唇:“那可是好事,你的部員們都很期待你的回歸。”
“嗯,”手冢心中涌出暖意,“他們很努力,即使沒有我在的日子,也并未松懈。”
“是啊。”櫻蕪溫聲應下,但立場尷尬的她并沒有就這個問題深入探討。
手冢也默契地沒有多說,轉而說道:“今
天下午的事情,雖然有點意外,但還沒有正式同你道謝過。”
他聲線清冷,卻沉穩得令人安心。
櫻蕪偏頭便對上他專注的目光。
明明隔著鏡片,但他的眼神認真得清澈,道謝的話語聽起來都像是在許諾般虔誠。
她不由怔住,隨即搖頭,笑了一下:“沒關系。”
“而且這一次,主要是因為跡部邀請我同和生來參加合宿,如果你想感謝的話,可以感謝跡部。”
她可不好搶雇主的功勞。
“應該的,”手冢點頭,“但也很感謝你與和生君出手相助。”
“不客氣。”這次她沒有辭絕,只是輕輕擺手,“職責所在,即使沒有跡部的邀請,路見不平也是要出手幫忙的。”
寥落的星星點綴在夜幕中,深紫的天空俯身籠罩地面。萬籟俱寂中,她的聲音輕忽而清晰,眸中卻帶著明亮璀璨的光彩。
比月光之皎皎。
逐漸與他記憶中那個說著“沒關系”的身影重合。
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手冢斂下眼瞼,輕聲“嗯”了一聲,不經意別開了眼。
這是第二次。
或許在她眼里是隨手可為的小事。
于他不是。
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櫻蕪取出方才找到的東西,遞給了手冢。
手冢疑惑地看著她手中的物什。
櫻蕪自上次去幸村那里探病后就汲取了經驗,有些防御符也做成了御守,這樣攜帶起來更不容易引人耳目。
她攤開手心,白菊花模樣的御守,中間穿著一條小小的繩結,周身有著淺金色的紋路,只是看著,仿佛心神都寧靜了幾分。
“有點類似于防御符的御守,”櫻蕪知道她送過他的防御符在下午的時候用掉了,解釋道,“同乾君問了手冢你喜歡的花,繪制了一個,這樣帶起來更方便。”
“就當是,遲來的回歸禮物了。”她輕笑一聲,聲音如淙淙流水般清潤。
卻讓人耳朵有點發癢。
手冢不自覺呼吸微滯,好一會兒,他聽到自己說道:“謝謝。”
從她手中取走御守的時候,指腹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的掌心。
溫熱的觸感,一觸即分。
令人顫栗的酥癢,短暫地麻痹了他的神經中樞。
興許也麻痹了他的心臟,他莫名地想。
掩下紛雜的思緒,手冢神色平靜地同她道別,直到目送櫻蕪進入燈光范圍后,才轉身離開。
晚間的風逐漸由燥熱轉涼,細細簌簌的落葉被卷著從樹間掃落。
沉寂的夜色之中,手冢忽而停下腳步,不動聲色地攥住了御守,眼前依稀浮現她繪制時認真的眉眼。
同乾詢問了,他喜歡的花嗎……
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但炙熱到近乎滾燙的溫度從手心蔓延到胸腔,連夜間的寒意也被迫退卻。
沒有辦法忽視。
他目光久久停駐在手心的御守上。
昏黃的路燈將視線模糊。
伴隨他的世界無聲地淪陷。
第76章 餐廳 心底的警報驀然拉響
次日中午。
辛苦訓練了大半天的少年們一到吃飯的時間點就格外積極, 不少大胃王已經開始了狼吞虎咽。
餐廳人很多,但和生同櫻蕪走進去的時候,很多人已經快吃完了。
用餐形式自助, 她剛找了個位置坐下,正想拿碗碟去取些食物的時候, 就看到切原赤也興沖沖朝她走來。
“學姐!果然是你!”切原順手將盤子放下,雙眼發亮。
“之前就感覺很像,直到昨天在歡迎會上看到才敢確認, 沒想到學姐你真的來了哇!”
櫻蕪看到切原激動的模樣, 眉梢微挑, 笑了下:“是我,很意外嗎?”
掉馬這種事情,從接受邀請來合宿開始, 她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不過能夠逗一下切原,似乎也蠻有意思。
“啊……”切原赤也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即又猛搖頭,“是很意外啦,但是話又說回來……”
“學姐為什么會在這里呀?”他撓了撓頭,眼里明晃晃的是純粹的疑惑。
櫻蕪正欲解釋, 就看到切原赤也將目光移向旁邊的和生零介, 神色變幻莫測:“莫非……”
不知道為什么, 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赤也!”柳蓮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了切原的身后,出聲阻止了切原尚未出口的話語。
切原差點被柳嚇了一跳。
“前輩你為什么突然出現啊……”切原赤也拍了拍心臟,卻是松了口氣, 一時也忘記了剛才的話題。
柳蓮二卻沒直接回他,而是朝櫻蕪與和生微微頷首。
“柳君,日安。”櫻蕪笑了笑, 看清了柳眼底的無奈之色。
和生零介饒有興趣地抬眼,同柳蓮二打過招呼,又重新望向切原:“學弟剛剛是想說什么?”
切原被和生這么一說,倒是把話題想起來了,但他窺了眼旁邊的柳,不由又聯想到上次在更衣室的教訓,打著哈哈道:“沒什么沒什么……”
“根據數據推測,切原同學剛才想詢問君明同學與和生同學關系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四……”
乾貞治悄然出現在切原的旁邊,一邊打開小本子念著數據,一邊不動聲色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鏡。
切原赤也感覺自己要被這些神出鬼沒的前輩們嚇死了。
但是他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幾乎脫口而出地反駁:“我沒有這么想!”
“上次柳前輩都說過兩位前輩是情侶的概率是百分之零點零一了!我怎么可能再問這個問題……”
切原話還沒說完就開始后悔了,尤其是當他不經意瞥見和生零介與櫻蕪的震驚神情之時。
氣氛有剎那間的凝滯。
如果用天氣預報來形容的話,大概是晴轉多云的程度。
櫻蕪:!
和生:!
一時不知道該震驚曾經被懷疑過是情侶關系,還是該震驚百分之零點零一這個可怕的數據。
柳蓮二默默闔眼:……
果然不能對你抱有什么期待啊,赤也。
鄰桌的不二周助笑瞇瞇地豎起了耳朵:好像聽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要是告訴手冢,他會不會感興趣呢。
乾貞治卻陰惻惻地勾了勾唇角:“我還沒說完,切原想詢問君明同學是不是陰陽師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四十六。”
他覷見柳蓮二的表情,笑容不斷加深。
果然收集到有意思的數據了。
教授,你道行還是太淺了。
不正常斷句要人命啊!
切原心里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乾前輩的第二個推測確實是他想問的內容。
他又不是笨蛋。
和生前輩是立海有名的陰陽師,上次柳前輩說過兩人是因為公事而出現在這里之后,他就有些猜測了,只是沒有來得及問而已。
不過盡管再想知道答案,柳前輩的表情還是讓他感覺,自己再留在這里,怕是命不久矣。
切原赤也內心郁悶至極。
但求生欲爆棚的他還是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幾步,試圖逃離戰場。
直到被另外一個身影堵住了退路。
在鄰桌瞧見乾和立海的柳待在一起,又看這邊人似乎不少,菊丸英二直覺有熱鬧,就興奮地湊了過來。
“咦,切原你要去哪里?”
他一把攬住切原赤也,臉上露出熱情的燦爛笑容。
人類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這一瞬間,切原赤也覺得自己應該是全場最為受傷的人。
眼見切原已經凝固成了一座雕像,和生零介噗嗤一笑:“君明,我們居然被懷疑是情侶哇!”
“想多了,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概率。”櫻蕪眸中沁出笑意,補刀。
“雖然很好奇柳同學是怎么得出這個數據的,但出乎意料的準確喔。”和生零介面露驚嘆地夸獎了一番。
櫻蕪則看向切原,唇邊噙著清淺的弧度,聲音平和地解釋:
“我確實是陰陽師,這次會同和生出現在這里是因為跡部的邀請。”
話音落下,柳蓮二微微睜開了眼,瞳
孔倒映出她的身影。
概率,百分之零。
他在心里補充。
乾貞治唰唰在筆記本上記錄最新數據。
這么坦蕩的模樣確實像極了友情,看來教授的前途還是有望的。
“啊嗯?”莫名被cue的金主跡部聽到自己的名字,隔著兩桌的距離遙遙地望過來。
他手指撫上眼尾淚痣,國王般銳利的眼神落在一桌人上:“真是相當不華麗的猜測啊。”
不二周助不緊不慢地將手中壽司蘸滿了芥末,眉眼彎彎。
“所以小景一直在關注這個話題是嗎?”
像被提醒了般,柳蓮二倏忽又抬起了眼。
有微光自他眸中一閃而逝。
跡部的位置離這里的距離并不近,那他為什么會關注到這個話題呢。
乾貞治鏡片后的眼睛閃過幽幽的光芒,他在心里豎起大拇指:不二,好樣的。
不明情況的菊丸被大石捂著嘴往回帶了帶。
越前龍馬玩味地笑了下。他手插在口袋里,順著不二的話對跡部挑釁道:“猴子山大王,還差得遠呢。”
……
跡部額間青筋跳了跳,便要開口反駁。
不知不覺間,隨著這處的人數不斷增加,餐廳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過來了。
櫻蕪有心結束眼前這場無意間引起的紛亂,正欲說話,余光卻發現角落里的幾個人困倦地打了個呵欠,便趴在了桌子上。
會有好幾個人,同時在吃飽飯后睡過去嗎?
她只遲疑了一瞬,下一秒,心底的警報驀然拉響。
不對勁!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涌現,在短時間內侵占了全部心神。
她瞳孔劇烈收縮,迅速同和生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道:
“是食物!”
櫻蕪猛地站了起來,過于急切的動作帶動椅子同地面摩擦,發出“吱嘎”的聲響。
午后熾熱的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窗照進來,明亮非常。
窗外樹影憧憧,蟬鳴聲聲。
但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天氣,櫻蕪只覺得溫度驟冷。
在她視線所及處,越來越多人昏睡過去。
她思緒有片刻的模糊,抬手正要結印,卻被折射的光線晃了一下,眼前忽而失焦。
腦子如同斷片一樣失去意識。
昏迷過去的前一秒,她在心里毫無風度地罵了一句。
哪個該死的魂淡,連空氣都要下藥!
第77章 綁架 緊閉多時的大門被忽地推開
西斜的日光穿過斑駁的樹影, 空氣中細小的浮塵翻涌滾動,卻在結界外被悄然阻隔。
只有日光落入。
溫度卻被隔絕。
周圍細微的聲響在腦海中像被拉長又壓縮,耳側如蜂鳴振翅般嗡嗡作響, 連帶得思維都變得遲鈍。
似乎能聽見隱約的、微弱的呼吸。
櫻蕪醒來之時,眼前是昏暗的場景。
眼皮乏澀, 濃烈的倦怠席卷神經。
身體原本充沛的靈力像被隱形的鎖鏈束縛,有綿軟的無力感蔓延了四肢,輕飄飄得使不上力。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
隨著焦距的調整, 混沌的畫面逐漸由模糊變為清晰, 身上的觸感也變得更為真實。
水泥地面粗糙冰涼的顆粒感摩擦著手背, 身體略彎曲地半倚在墻上,雙腿蜷縮,像是被隨意堆放的貨品一般丟棄在角落。
不知名的人士對其在空氣中下的藥極為自信, 只用普通的繩索將她的手腳嚴嚴實實捆縛,姿勢卻讓人難受。
她微微偏頭,就看到了躺在身邊的和生零介。
目光再過去一些,約莫幾米的距離外,這次參加集訓的網球少年一個不落地被繩索綁住,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起。
她眼神凝住了一瞬。
朦朧之中, 好像有什么思緒在頃刻間閃過, 但尚未恢復正常運轉的大腦無法捕捉。
她蹙起眉, 卻不與自己為難,勉力支起身子,極目觀察周圍的情況。
除了剛剛看到的被綁的人以外, 有不少器材設備和集裝箱被凌亂地堆到了另一側的空間,像是特意清了場。
密閉的環境里是令人窒息的寂靜。
除了緊緊關死的大門和高處一扇被闔上的窗戶依稀從縫隙中穿入的風,空氣幾乎無法流通。
塵封的腐朽味道無聲地彌漫, 一層細密的灰塵落在地面,倘若呼吸過于用力,興許還會被嗆到。
應該是合宿區的儲藏室。櫻蕪在心里下了論斷。
正在這時,她聽到身側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聲,伴隨而來的是原本綿長而渺弱的呼吸聲逐漸急促。
“呼——呼——”
“咳,咳!”
和生零介猛地驚起,又被吸入的粉塵嗆到,劇烈地咳嗽出聲,上呼吸道受到的刺激讓大腦短暫地進入緊急狀態,卻意外地讓他加速了清醒的過程。
他視野中出現不遠處同樣被綁著的一群網球少年,呼吸驀地一窒。
沒待他震驚,就聽到旁邊傳來聲音。
“和生……”見他咳嗽聲止,已經半恢復了思緒的櫻蕪喚他。
午間至今滴水未沾的嗓子有些沙啞,連帶著那聲呼喚都帶著不真實的輕忽感。
但在寂靜的空間里,這聲音又分外清晰。
和生零介順著出聲處望向她。
她看起來很冷靜。
初見時因為靈力紊亂而出現的櫻花印記再次出現在她的額間,神情略顯凝肅。
金屬鏡框下,白皙側臉和姣好的下頜線莫名透出幾分冰冷的凌厲感,一雙清冷無瀾的眸中帶著平靜,只如同一汪幽深的寒潭,在水平面下沉淀著某種復雜的情緒。
但看著,卻讓人心生幾分安定之感。
和生零介理智回攏了幾分,從喉嚨間發出沉悶的氣聲,目露詢問:“嗯?”
櫻蕪卻沒第一時間回復,而是學著他的模樣,悶悶地咳嗽了幾聲,讓嗓子稍微恢復了空腔,這才艱澀出聲:“斷靈散,和……迷藥。”
話音落下,和生零介下意識地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眉頭不禁皺起。
當時他和君明意識到食物中有問題,正要結印施展防御結界,卻被空氣中的藥物放倒了。
斷靈散,顧名思義就是阻斷靈力的流通,讓陰陽師在一段時間內同體內的靈力處于隔斷狀態,而且還會在中藥后,讓陰陽師陷入短暫的昏睡之中。
這藥對普通人沒有任何作用,卻專門針對陰陽師。
雖然從吸入到徹底發揮作用有十幾分鐘的時間,但這藥無色無味,不易被感知。
傳聞中藥方的最后一味藥引是任意香,除非制作者特意攜帶的對應解引,沒有人能夠在被下藥的時候就察覺到。
那人應該是提前就在餐廳下了藥,至于他們為何會從中午昏迷到日色西斜,應該是后來給他們補注射了迷藥。
為什么這么確定下手的是人,是因為他們在山腳設置的防御陣防妖不防人,如果有妖怪踏入,他們第一時間就能察覺。
但——
和生零介盯著手臂上的針孔,鎖眉不語。
平日他和君明都會守在合宿區入口,就連睡覺離開都會留個定時的靈力標記,如果有陌生人進入的話,他們多少也會有點印象,但是莫名其妙多了人卻完全沒有半點記憶……
不對!
有一個時間——
櫻蕪見他震驚的目光看來,微微頷首:“當時的兩個妖怪會跟著手冢,應該不是巧合。”
對方應該是算準了他們察覺到山腳有妖怪的時候,會在第一時間離開,而且還是兩個人一起離開。
算到了她與和生會因為擔心遲去使被附身的人發生意外,所以不會留下來放標記;也算到了他們自信有防御陣的存在不會讓其他妖怪踏入;還料到了她收到防御符的反饋不會放任不管……
趁著他們兩個從合宿區入口離開去山腳,從后山繞路到入口進入,抹去來時的痕跡,再施加隱蔽氣息的術法,除非靠得很近,否則根本無法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真是,相當縝密的計算啊。
櫻蕪唇角抿了抿,眸中閃過一抹晦澀之色。
“……真是人生滑鐵盧啊。”和生零介沉默半晌,苦笑一聲。
雖然心里說著好算計,但是這也確實是他們大意輕敵所致,現下要緊的,是要弄清楚背后之人的目的,以及破局之法。
但,斷靈散的藥效預計還有一天一夜。
這藥本就少有陰陽師掌握,那人居然有這種本事,將他們一群人從陰陽師到普通人都一網打盡,想必所圖不小。
盡管長時間沒有動靜會讓外界乃至他們的家人察覺到異常 ,但在那之前,想必幕后之人已經足夠達成目的。
無數的可能性在腦海中掠過,但最終歸于虛無。
無力破解也就意味著無力改變現狀——
真是,束手待斃。
和生零介絕望地在心底嘆息。
連身體上的虛弱無力與胃部的饑餓都被他暫時地忘卻,最終慘然一笑。
這次真是栽大了。
高處的窗臺落不進多少日光,昏暗的場景讓思緒隨之沉入低谷。
櫻蕪將視線移向那群還沒蘇醒的少年,平日里生機盎然的模樣與眼前的畫面形成鮮明的對比,隔了幾米的距離甚至讓他們的呼吸聲都顯得微弱。
她指節寸寸縮緊,心頭久違地產生了劇烈的情緒波動。
內心在一瞬間翻涌起混合愧疚與酸澀的情緒,如同驚濤巨浪沖擊著心防,她倏然闔上眼,竟有些痛恨此刻的自己。
倘若她行事能夠再周全些,亦或者她能夠再早點察覺到巧合下的陰謀……或許就……
可如今,為她的大意付出代價的,卻是那群心有信仰、不斷前行的少年。
她雖然不清楚設局之人的目的,但守護本就是她此次參與合宿的職責,歸根到底,是她的失算才會造成現下的局面。
強咽下涌上心頭的歉疚,再睜開眼時,櫻蕪眸中已經褪去迷茫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清然的堅定。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他們出事!
……
迷藥的藥效隨著時間的推移消散了一點,身體雖還是無力,但背后之人隨時可能出現的威脅如同達摩克里斯之劍高懸,讓她不得不選擇盡早鋌而走險。
櫻蕪用牙齒咬緊口腔一側的肉,遲鈍的痛感使她保持了清醒的狀態。
“……幫我。”她抬眼望向和生,唇瓣上下翕張,氣息間飄散著淡淡的鐵銹味。
和生零介愣了一瞬,眼底剎那間涌現狂喜,點了點頭,等待她接下來的動作。
只見櫻蕪慢慢、慢慢地將膝蓋往臉部方向蜷起,頸椎試探性地朝下彎曲了幾次。
當膝蓋已經頂至極點,她緩了緩氣息,隨即深吸口氣——
頭朝下,使出全力將鼻梁狠狠撞向膝蓋。
鼻翼上的眼鏡被這力道往前帶了帶,耳上的鏡托有所松動。
櫻蕪閉眼又睜開,維持著頸椎承擔巨大負荷的難受姿勢一點點將膝蓋前移,將眼鏡褪下的同時緩了動作,重新放平雙膝。
做完這個動作,她有些力竭地喘了口氣,而后,她看了眼正放在小腿上的眼鏡,遞給和生一個眼神。
和生零介意會,往前挪了挪。
粗糙的地面摩擦著臀部,剌剌地發疼,他卻顧不上這個,雙腳配合發力,一步一步挪到了她小腿側,背在身后的手掌微微張開。
她咬了咬牙,側著膝蓋將眼鏡翻入和生手心。
和生零介再度沿著來時的路挪回,直到背后抵上堅硬的墻面,這才松了心神。
他倚著墻壁,吐出口濁氣,緩了一會兒,這才放下眼鏡,手掌在地上使力推了推,把眼鏡朝櫻蕪的方向帶去。
重復了好幾次,直到鏡片冰涼的觸感抵上她的指尖,櫻蕪終于攥住眼鏡。
她舒展了眉眼,僅有的力氣消耗后,身體的虛弱使意志不斷在昏沉與清醒中來回輾轉。但很快,唇齒間再度彌漫的鐵銹味讓她保持了理智。
櫻蕪復又看向和生零介,眼神沉寂而平淡,盡處卻一眼望不到底。
她無聲地咽了一口血液,嗓音沙啞而緩慢道:“是融晶。等迷藥……藥效過去。”
和生零介點頭表示明白,眸中亦重新恢復了光彩。
融晶劃開陰陽師的皮膚、接觸到其血液之時,可以解除藥物對靈力的隔絕,雖然對斷靈散的恢復也有時間要求,但對他們來說,已經比沒有辦法好多了。
眼鏡上的鏡框是特定的材質,平日里能夠掩藏融晶的本質,這估計也是幕后之人綁他們時沒有收起眼鏡的原因。
但此時,也成為兩個力竭之人直接解除藥效的阻隔。
櫻蕪握緊了手中的眼鏡。
耳側的嗡鳴聲輕微而綿長,眩暈感即將襲來,她重新閉上眼,將后背靠上墻面,默默積蓄著力量。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或許是一刻鐘,又或許是半小時。
高處稀疏的日光只是向西移了移方向,卻仍未暗淡。
不遠處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聲響愈來愈明顯。
櫻蕪同和生零介睜開了眼。
逐漸有人醒來,注意到眼前的情況后驚異非常。
還沒等意識混沌的眾人完全清醒過來,弄清楚發生了什么,就聽見“吱嘎”一聲——
緊閉多時的大門被忽地推開。
第78章 獻祭 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話多嗎……
驟然的明亮讓久處昏暗場景的眾人有些不適應, 雙目被光線晃了晃,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踏入了儲藏室,櫻蕪半瞇著眼看去, 就發現了從門口走進的一男一女。
他們背朝著光,臉部輪廓不甚清晰, 清瘦的身影從光芒中走來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像是電影中的特寫鏡頭。
只是當櫻蕪注意到女生的粉色頭發時,瞳孔微微收縮。
是她啊。
片刻的驚訝后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坦然。
櫻蕪在內心輕嘆一口氣。
她想要防著她作惡, 沒曾想……
不過, 或許他們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櫻蕪不經意地望了一眼被捆縛的眾人, 那個男性她不清楚,但以她對宮野希晴的了解來看,她想要的不會是他們的生命, 而應該是好感。
但——
人的想法本就時移事易,宮野希晴既然敢以綁架者的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獲得好感這種目的想必也要打上巨大的問號了。
櫻蕪警惕的心重新提起,面上卻只是毫無表情地看向來人。
待到走至夕光落入的盡頭,一男一女的真容也完全暴露在眾人面前。
醒來后發現了自身境況、但意識尚處于昏沉狀態的柳蓮二在注意到宮野希晴后,詫異地睜大了眼, 神情有剎那的愕然。
那不是, 宮野學妹嗎?
她為何要綁架他們?
切原赤也對宮野希晴顯然也有印象。
他曾經在網球部球場外看到過這個女生, 同時也看過她與幸村部長、柳前輩和君明學姐他們合作過的舞臺劇,在他印象中,她應該是他們網球部的后援會成員才對……
但是, 現在這種情況,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人生第一次遭遇類似于綁架這樣的事情,綁架者甚至是自己的同級同學, 這巨大的沖擊,讓他有些回不過神。
切原赤也訥然地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么,嗓子卻啞得厲害,最終只從喉嚨口發出“嗬嗬~”的氣音。
沒待其他認識宮野希晴的人出聲,便見兩人中的男子如鷹隼般的目光在場中逡巡了一圈,最終落在櫻蕪同和生身上。
年輕男子看起來年齡同土御門兼由相仿,相貌清俊,如果忽略他陰冷神情的話。
“呵……哈哈……”年輕男子神情由陰冷轉向犀利,嘴角扯出了一個笑容。
他看著櫻蕪,抬高手臂拍了拍手,嘲諷道:“君明家族的繼承人,也不過如此。”
櫻蕪平靜地對上他的視線,清泠的目光浸潤著一汪寒泉,似乎對他的話無動于衷。
和生零介在旁邊暗暗咬了下后槽牙,雖然吐槽來得不合時宜,但對方眼里只看得見君明還是讓他有些郁卒。
他就這么不被放在眼里的嗎?
順著年輕男子的聲音,一群網球少年也將目光投向了和生零介與櫻蕪所在的角落。
兩人的模樣看起來同他們并無區別,只是櫻蕪額間平白出現的櫻花印記還是讓柳蓮二不由得慌了心神。
電光火石間,一些記憶飛快地閃過。
這個印記,他見過。
那一次他們打完比賽出來的時候,正巧撞見櫻蕪同和生零介待在一塊,神色蒼白,身體虛弱,當時他們用的理由
是她低血糖……
雖然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彼時他尚不了解她的身份,也并不覺得低血糖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如果結合陰陽師的身份,再想到她作為君明家族繼承人的身份,這個借口實在是錯漏百出。
倘若她當時狀態不佳的原因并非低血糖,而能夠達成這一結果的原因寥寥,再聯想到就在不久前他們昏迷前她額間還沒有出現這個印記……
從結果類推的話,那君明桑現在的狀態想必同樣不容樂觀!
柳蓮二被自己的推測嚇到,心陡然沉了下去。
跡部景吾鳳眸微瞇。
醒來的時候,他就大致知道了自己的境況。
很不好,但他還是很快提醒自己鎮定下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綁架,但是同這么多人一起被綁架的經歷卻是第一次,就是不知道對方目的為何。
他順著年輕男子的視線望向櫻蕪,在注意到她冷靜的神情之時,心下忽然一定。
她看起來,不像是沒有把握的樣子。
反倒是手冢……
跡部瞥了一眼旁邊尚處于昏迷狀態的手冢,微微皺眉,心下擔憂,面色也帶出幾分。
手冢那會不在餐廳,應該是歹徒特地去尋了之后加了藥量。
但是他還是想不明白,一次性劫持他們這么多人,歹徒到底想要什么?
從經驗來看,歹徒敢于直接暴露真容,被綁的人多半難以善終,可是他們這么多人都在這里,難道真想全部滅口嗎?
何況這次合宿是官方組織的,真出了問題的話肯定要加重追罰,歹徒冒著這么大的風險……
跡部景吾抿唇不語,目光緊緊地盯著年輕男子和宮野希晴。
“怎么不說話?”年輕男子笑了下,神情詭異地顯出些柔和,“斷靈散的滋味好受嗎?”
“我都沒有試過呢,還好有你們。”
他笑得很開心,聲音也放輕了,然而落在旁人眼中卻只覺得癲狂。
“瘋子!”和生零介低低罵了一聲,心里一想到被這樣一個家伙放倒了,一時既憋屈又氣憤。
“哦對,還有你……”年輕男子聽到了和生零介的話,臉上略顯病態的笑意凝結了一瞬,眼神愈發陰沉,“連繼承人都還算不上,你們和生家的水平,也就這樣了……”
話音落下,和生零介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勉強地用力氣直起了身子,雙目圓睜,喉間溢出怒到極致的低吼:“你這個混蛋!”
“哈哈,”年輕男子被他的模樣取悅到,竟暢意地獰笑了起來,“你這副跳梁小丑的模樣,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臉上的神情快意而瘋狂,落在一眾人的眼里,只覺得汗毛直立,心有戚戚。
這樣一個瘋子,綁架他們的目的不會是為了尋開心吧?
“你們家族難道就很厲害嗎?”
空蕩的儲藏室內,除了年輕男子猖狂的笑聲,突兀地響起另外一個清冷的聲音。
“那當然!我們……”他像是被踩到痛處,下意識地激動反駁,卻驀地頓住了話語。
他猛地扭頭轉向櫻蕪,臉色冷了下來,眼底兇光畢露,沉聲道:“你詐我!”
年輕男子怒極之至,毫不收斂地放出了自身獨屬于陰陽師的“氣”,直直向櫻蕪襲去。
空氣中浮現出一陣說不出道不明的冷意,眾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粘稠而又可怖的惡意纏繞,脊背生寒。
一時之間,眾人驚駭之余,又不禁看向被殺意鎖定的中心——櫻蕪,既揪心又擔憂。
雖然不少人都在餐廳聽她承認了自己的陰陽師身份,可現在的情況明顯敵強我弱,那個斷靈散聽起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說不準就是專門克制陰陽師的……
這種情況還敢和對方嗆聲,她現在得多危險!
眾人不由為櫻蕪捏了一把冷汗。
出乎意料的是,櫻蕪卻不閃不避地迎上年輕男子的目光。
“是又如何?”她哼笑一聲,唇角勾起的淺淡弧度輕蔑而諷刺,只激得年輕男子怒意更甚。
但沒等他開口,便見她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審視他的目光不含溫度,帶著譏嘲的嗓音,一字一句,矜慢而冷漠:“你們家族,難道這么見不得人嗎?”
眾人:!!!
雖然不合時宜,但還是好想說——
好膽!
與眾人或驚奇或欽佩的表情比起來,年輕男子的臉色相當難看。
他眼中的殺意濃郁得如同凝成了實質,卻又像是強行克制著一般,顯得神情扭曲而猙獰。
半晌,他揮了揮衣袖,冷笑一聲:“你不就是想激我嗎?”
眾人的心中剛剛提起來,便又聽他說道:
“不過說也無妨,我的家族豈是你們這些出身卑賤之輩可比的,讓你們在忘記之前知道,也叫你們見識我們家族的能耐。”
他聲線已經恢復了平靜,細聽甚至還有幾分驕傲自豪。
有人暗中翻了個白眼:所以你這還不是受到刺激了嗎?
櫻蕪卻沒有注意這個,在聽到他話語中的某個關鍵詞時,微微瞇起了眼睛,腦海中有什么念頭轉瞬即逝。
但沒等她細想下去,年輕男子已經換上了自得的笑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勘解由小路彌。”
他話音剛落,櫻蕪就錯愕地睜大了眼,唇瓣微微顫抖起來,先前的理智與冷靜轉而被驚駭所替代。
天意,網球。
綁架,打網球的氣運之子。
嘲諷她同和生的家族。
‘在忘記之前’……
勘解由小路……
剎那間,腦海中的念頭潰散崩解,先前覺得古怪的細節頃刻串連成線,指向一個可怕的答案——
“你瘋了嗎?”
她猝然直起身子,死死地盯著他。
胸腔的怒火幾欲沖破胸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底醞釀著風雨欲來的森寒,明明是被綁的弱勢地位,但她近乎強勢地質問道:
“獻祭他們的氣運,你不怕反噬嗎?”
一石驚起千層浪!
從來沒人見過她這個樣子。
同在學校的溫和可親與真實的清冷疏離都不同,她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慍怒,是前所未有的失態,但——
更令人震驚的,卻是她話語中的含義。
在旁側的和生零介徑直愣住。
他想起自己曾經同君明的對話,那時候,他懷疑過君明是否窺伺了天意,但他相信君明有分寸,也就沒有多想。
因為同仁王交好,和生零介也看過了不少次網球比賽,對于打網球的人多有氣運之子早有自己的猜測,結合櫻蕪剛剛的話,又聯想到對方的姓氏,也便不難推測對方的目的了……
不論是想要復興家族還是復仇,都需要增強實力,可勘解由小路家早在歷史的長河中衰落,就算曾經蟄伏積蓄實力,一時又怎么能比得上其他陰陽師世家延續至今的底蘊?
最快增強實力的方法都寫在陰陽師的禁忌守則中,而獻祭氣運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幾個禁忌之一。
只是這個方法第一個前提
就是需要習得窺伺天意的術法,但現如今,除了幾大陰陽師世家的繼承人和家主,其他人基本沒有機會習得這個咒訣,也就少有人想到還會再有人借此生亂……
可偏偏他們勘解由小路家,曾經最擅占卜。
“勘解由小路,彌……”和生零介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握了握拳,卻又脫力地松開。
倘若這次綁架事件只是針對他與君明也便罷了,但是,獻祭氣運之子的氣運,可是會影響一方世界的運轉的!
雖然某種趨勢只是世界一段時間的天意所向,但是獻祭氣運,干擾天道運行,會帶來因果的紊亂和無法預料的后果……
除此之外——
和生零介的視線移向或不解或震驚的眾人,眸中漸漸染上晦澀,細看還能辨出哀慟之色。
心里涌起痛惜和不甘雜陳的復雜情緒。
他們,會失去本該屬于他們的輝煌啊。
是真正的,奪取未來。
“勘解由小路家,由平安時代赫赫有名的陰陽師家族賀茂家改名而來,在江戶時代煊赫一時,后被土御門家族擊敗,自此衰落……”
柳蓮二微微闔著眼,聲線淡然地念出曾經記錄的資料,饒是心中同樣被櫻蕪所說的話驚起洶涌波濤,面上仍是從容平靜。
只是說著說著,他也停住了話語,心上苦澀一笑。
獻祭,氣運嗎?
果然不是所有的陰陽師,都如她那般高風亮節啊。
他神色怔松,不知何時竟睜開了眼,棕瞳中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
心臟在某一瞬冰封又冰釋,像盛夏落入汽水中的冰塊,在氣泡中消融崩解,逐漸在炙熱的溫度中化為虛無。
沒救了。
柳蓮二近乎呢喃般地嘆息一聲。
但沒關系。
如果今天便是他的末日——
沒救了,也很好。
“其所源繼的賀茂家,尤擅占卜之術。”在柳蓮二失神之際,他旁邊的乾貞治補充了一句,神色卻不辨喜怒。
不二周助難得地蹙了蹙眉,想到那句“忘記”,不知怎地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個笑容鮮活的身影。
越前龍馬不忿地咬了下牙:“切,卑鄙。”
桃城武和海堂熏順著越前的話狂點頭,向來不對付的兩人難得地統一了戰線。
“超級超級超級無恥!”菊丸英二生氣地漲紅了臉,他看著身側的大石,一想到兩人之后有可能因此不能打網球了,氣憤之余,又不禁難過起來,“大石……”
大石秀一郎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沮喪地垂下眼瞼:“英二……”
切原赤也被向來敬重的學姐話語驚到,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真田弦一郎。
巨大的信息量沖刷著他的腦海,他恍惚間意識到了什么,于是睜著大大的眼睛,艱澀地問了一句:“副部長,我們會死嗎?”
真田弦一郎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卻還是安慰他:“……應該不會。”
千石清純從意識混沌狀態中清醒,就聽到這么刺激的對話,他張了張唇:“真是,相當不lucky……”
手冢國光自昏迷中醒來,只覺得周圍環境似乎很嘈雜。
從細碎的只言片語中難以拼湊出完整的答案,有熟悉的聲音夾雜著怒意地對峙,耳側的嗡鳴聲和后腦的鈍痛感時刻提醒著他被敲了悶棍的事實。
手冢眉心隱隱發疼,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恢復幾分意識,便將目光投向眾人視線的焦點,神情卻驀然凝滯。
怎么會……
跡部景吾暗自攥緊了拳頭。
君明同那勘解由小路的對話雖然語焉不詳,但很多信息還是不經意間透露了出來。
比如,他們身負看不清說不明的氣運;再比如,君明和勘解由小路都知道這事,但兩人一為守護,一為獻祭。
他雖然不清楚他們是不是真的有氣運,但是獻祭這個字眼,光是聽著都覺得讓人頭皮發麻,更何況其中還有一個主人公便是他。
望著櫻蕪怒極的面容,跡部景吾內心既酸澀,又陡然升騰起一股無力感。
真是,糟糕透頂。
“資料還是很齊全的嘛……”勘解由小路彌神情得意,似是贊賞地看了一眼柳蓮二和乾貞治的方向,又倏忽將目光投向櫻蕪。
“你說得很對。”他忽然笑起來,臉上帶著明晃晃的譏誚,“不過,誰說這氣運是要獻祭給我了?”
“夠了……”沉默許久的宮野希晴突然出聲阻止了他,她也不怎么往網球少年那邊看,只是冷漠地睨了勘解由小路彌一眼。
“快點辦事,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話多嗎?”
第79章 反轉 不好意思,現在輪到我的回合……
“宮野!”勘解由小路彌提高了音量, 鷹隼般的眸森寒地盯著自己的同伴,“像你這樣無根無底的散修,怎么會懂得家族的榮譽感?”
即使被同伴奚落, 宮野希晴依然神情平靜,只是聲音冷了下去:“我只知道, 像你這樣說下去,等他們的人找來了,我們都別想做成事。”
“已經過去了一天, 我放在那里迷惑他們的替身偶可撐不了幾個小時了。”
“到時候, 你就抱著你那可笑的家族榮譽感一起去死吧。”
有人呢喃出聲:“……這是看到反派內訌現場了嗎……”
宮野冷漠的聲音擲地有聲, 句句直戳肺腑。
勘解由小路彌冷哼了一聲,卻也沒有反駁。
兩人于是催動靈力,一起激活了早已布下的陣法。
玄色的法陣在儲藏室中央逐漸亮起光芒, 陣法上懸空浮動著深黑色的符號,隨著靈力的輸入,轉動速度越來越快。
法陣光芒漸甚,涌現出的玄奧咒文隱約散發著危險而不詳的氣息,看得一眾網球少年心不斷下沉。
今日莫不是要涼了。
等到陣法將成之時,勘解由小路彌和宮野希晴各自拿出了靈玉為自己補充靈力。
感受著身上緩慢的靈力回復速度, 勘解由小路心情陰沉。
雖然從君明櫻蕪身上收來的清心玉是上好的補靈法器, 可這法器認主, 除非她死去或者解除綁定,不然這清心玉都不可能為他人所用。
偏偏為了計劃成功實施,他們還不能殺了君明櫻蕪與和生零介。
這次活動是官方組織的, 他和宮野就是利用這次活動才能將這么多人一網打盡,但如果出了人命引來追查,到時候他們做的事情興許就會暴露出來。
如果被警方聯合長老會那群老不死的深挖, 他們家族想要重新起勢就難了。
故而獻祭完成后,宮野會把他們這段時間的記憶都進行修改。
勘解由小路彌眼底陰鷙之色一閃而過。
不過這樣也好,等到事成之后,他一定會擊敗這兩人,也讓這兩個只能跟在土御門后面撿便宜的家族認清他們的地位,重新回到泥土之中。
再然后……
他勾了勾嘴角,腦海中想象的未來畫面過于美好,足夠覆蓋過去忍辱負重時所有的不堪與痛苦。
只要成功,重現家族榮光,不過指日可待。
靈力恢復得差不多后,勘解由小路彌同宮野希晴最后一次為陣法注入靈力。
隨著黑色的符文驟然發出巨大的光亮,整個法陣瞬間成型,所有的光芒收斂,看起來似乎只是一個古樸深奧的陣法,細細端詳卻讓人覺得目眩神暈。
勘解由小路彌走到一眾網球少年面前,停住腳步。
他回頭看向和生與櫻蕪的方向,唇角勾起神經質的笑容:“你們就好好看著他們的氣運獻祭吧!也好叫你們知道,卑賤家族之人,連想要保護別人都做不到。”
旁邊的宮野希晴乜他一眼,見他都到了這會還在放狠話,神情不虞,唇角向下撇了撇,但想到陣法已成,還是沒說什么。
和生暗暗咬牙,櫻蕪卻鎖眉凝眸,似乎在沉思什么。
勘解由小路彌見只有和生零介受到了沖擊,冷嗤一聲,但也不再耽擱,轉頭重新挑選起第一個下手的對象。
“我看看……”他嗓音渾濁,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
被他掃視到的人,或低頭不語,或失魂落魄,亦有人怒目而視。
直到勘解由小路彌的視線對上手冢國光。
對方冷淡平靜的眼神仿佛面對不是氣運的墳場,而是一次普通的網球訓練。
他冷哼了一聲,假清高。
但很快,他就將目光移向了旁邊的跡部景吾,突然笑了出來。
跡部抿唇不語,眼神卻不卑不亢,深藍色的眸一向是洞察人心的銳利,此刻卻極大地激發了勘解由小路彌心中的惡意。
“我很喜歡你的眼神……”勘解由小路彌俯身望他,湊近的臉龐帶著笑容,眼里卻是明晃晃的譏諷,“高傲的財團繼
承人,氣運加身,球場商場兩不落,想必平生也是相當得意吧……”
果然相比起旁邊那個少年,還是這個的身份地位更加符合呢。
他生來就背負著沉重,憑什么他們卻可以享受無數的榮譽與艷羨目光!
勘解由小路彌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惡劣至極地笑了下。
“那就你了……”他刻意拖長了尾音,似從容卻又似癲狂。
“大少爺的傲骨啊,最適合掰折了、揉碎了,獻祭給無上的榮光啊。”
身體被驟然提起,脖頸被衣領勒得難受,加上迷藥的眩暈藥效尚未完全褪去,跡部景吾只覺得此刻耳側的聲音顯得有些聒噪。
失神之際,他說不出此刻是什么感受。
害怕嗎?或許有一點。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害怕,反而回憶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過往的十幾年人生里,他是家族的驕傲、冰帝的帝王,他自詡自己是人生的強者。
被人把自己過往的所有成就都歸功于所謂的氣運讓他不爽,他覺得就算有氣運,也是憑借他的實力獲得的。
但他不否認,如果屬于自己的東西被“獻祭”,他會很憤怒。
只是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連那點憤怒都顯得無足輕重。
跡部財團家大業大,同陰陽師那邊的長老會也多有合作,他自然是聽說過斷靈散的,無色無味,卻專門克制陰陽師,抑制其靈力。
手冢今天上午也因為昨天的事情特意感謝過他,他不難推知勘解由小路彌與那粉發女生潛入的時間,再加上趁大多數人都在餐廳的時機,下斷靈散與迷藥放倒他們……
一環扣一環,相當縝密的設計。
即便是他,也不知道這個局該如何破。
倘若他站在君明或者和生的角度上,他或許也不能做得更好。
所以他不怨和生與君明失手,怪只怪,他亦未曾想到,會有人專門沖著他們而來,也沒有提前同官方溝通,加派駐防人手。
但誰能想到呢?
君明會那么憤怒,不就是沒有料到會有陰陽師真會在這個時代,干出如此道德淪喪的事情嗎?
跡部景吾倏然笑了下。
栽在這里就栽在這里吧。
反正聽他們的意思,也不想取人性命,興許失去了氣運、遺忘了這段記憶之后的自己會不如從前……
但那又如何,他跡部景吾就算有氣運,也都是他自己掙來的。
不過邁步從頭越。
就算再來一次,他也是最華麗的帝王。
跡部景吾的笑容顯然引起了勘解由小路彌的不滿,他正欲說話,便聽身后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是陰鬼吧?”
他忽地回身,瞳孔顫動,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你怎么會……”知道。
宮野希晴也皺眉看向了櫻蕪。
跡部微微瞇起了眼。
啊嗯?
面對眾人的目光,櫻蕪神色平靜地望去,失卻眼鏡遮蔽的眸無比清晰地映入眾人眼中。
琉璃般剔透純粹的淺紫色瞳孔凜冽如霜雪,額間淡粉色的櫻花印記更為她本就精致的面容平添優雅與神秘的氣質。
她眉眼落入夕光的顏色,耀眼明澈。
是奪人心魄的瑰麗。
眾人愣了一下,心間微動。
她卻沒有解釋。
只見她唇角緩緩地、緩緩地彎起一個弧度,細看竟有幾分薄涼。
“我只是覺得好笑。”
“連身為陰陽師的道德底線都能拋棄、同陰鬼做交易的你,居然還能夠堅持著‘所謂’的家族榮譽感。”
“盡管想要坦蕩地擊敗我們的家族,復興勘解由小路家……”她唇畔笑弧擴大,話語卻讓他笑不出來。
“但從你使出這種天道不容的下作手段之時,你們所謂的榮光早就墜入泥潭,臟得連垃圾站都不愿回收了吧。”
忍足侑士鏡片下的眼睛閃過微光。
嘖,好毒舌。
但是——
罵得好!
圍觀眾人都為這番話心頭顫動,更何況是被罵的主人公。
宮野希晴覺得有些不對勁,在發現勘解由小路彌的表情之后,這種感覺更是達到了頂峰。
她想要出聲讓他別受影響,不曾想他竟然已經扔下跡部景吾,大踏步向她走去。
“你懂什么!”他怒極反笑,手指緊握成拳,眸中醞釀著風暴,“就憑你……”
櫻蕪的笑容卻驀地一收,眼神也冷了下來。
她不動聲色地給和生零介遞去個眼神。
就是現在!
櫻蕪猝然將藏于身后的眼鏡用力往墻面撞去。
那力道應是很大,眾人聽見咔擦的一聲響。
鏡框被砸得碎裂,透明的晶片從其間脫落,在空中劃過一個小小的弧度,便要落地,卻被她手腕翻轉接住,指尖攥緊晶片,徑自往左手手背劃下!
一道淺而狹長的傷口出現,融晶在割開肌膚、接觸到血液的瞬間便融入了她血管之中,一陣極其清涼的感覺在體內彌漫開來,原本被隔絕的靈力爭先恐后地躍出無形的鎖鏈,試圖恢復主人的實力。
櫻蕪指尖動了動,靈力外放,頃刻間便掙開手腳上的繩索,再將剩余的一片晶片擲出,在和生零介右臂上落下道淺淡的劃痕。
那劃痕雖淺,卻依稀能夠窺見血液涌出,晶片迅速融入其中。
而這一切動作只在短短的數息之間。
“不好!”宮野希晴心下驚駭,沖著勘解由小路彌大喊,“是融晶!”
她欲要阻止,但她同櫻蕪離得遠,一時之間也無法趕到。
已經走到半路的勘解由小路彌在聽到宮野希晴的話后,臉上的怒容凝固,在意識反應過來之時第一時間便想回去抓住人質,讓對方投鼠忌器。
但來不及了!
感受到身上已經被不屬于他的“勢”鎖定,他被迫取出武器應戰,避免受襲。
櫻蕪自擲出晶片后便躍身而起,悄然釋放出她的“勢”,直向勘解由小路彌襲去。
緊接著,她自虛空之中抽出一把劍來。
那劍鋒芒內斂,劍身刻有古樸的紋路,如秋水平寂,似大道至簡,只劍刃陵勁淬礪,不時有寒光閃過。
人群中的真田弦一郎一眼便認出這是把好劍!
櫻蕪橫起手中的劍,擺出架勢。
劍刃的寒芒落入她的眸中,折射出一片深邃而清凌的波光。
她無聲地握緊劍柄,脊背繃直,周身的氣勢節節攀升。
場中霎時寂靜,眾人怔神地看著驟變的形勢,心情如坐過山車般大落大起。
只見她看向勘解由小路彌,眼睫翕動,緩緩地彎起唇角。
眼底卻望不見笑意。
“不好意思——”
“現在輪到我的回合。”
第80章 戰斗 你們家族,也就這樣了
聞言, 已經抽出了雙刀的勘解由小路彌臉色霎時沉下去。
“狂妄!”他怒喝一聲,“你算什么東西!”
櫻蕪卻沒直接回他,而是看了和生一眼, 示意宮野希晴交由他對付。
緊接著,她提劍朝空中揮去, 劍氣帶動空間波動,數米外,跡部手冢等人面前瞬間出現了一道狹長劍弧。
連地面都被破開, 卻半分沒有波及到眾人。
這初露一角的精確控制力令人震驚!
做完此事, 她劍指勘解由小路, 抬眼,聲音清寂:“你既自詡名流,我們便用陰陽師的方式決一勝負, 莫傷旁人。”
“若是無那堂堂正正對決的膽量,我便當你的話全是癡人囈語。”
劍尖寒芒銳利,直指他人,明明是極為失禮的行為,由她做來卻只覺得貴氣凌然,帶著一派坦蕩風度。
“別聽她的!”宮野希晴花容失色。
融晶發揮作用也需要時間, 不趁此時她連五成實力都沒有的時候拿住人質、壓制對方,
還搞什么決斗, 待比斗中她拖延時間、實力全部恢復后,他們的計劃也離失敗不遠了。
“君明!”和生零介也急喊出聲。
若是全盛時期的她,他自然不會擔心, 但此時她實力連五成都未恢復,這不是要送死嗎?
他們更應該做的是先設出防御結界,待實力恢復后再一舉擊敗對方啊。
出乎意料的是, 對峙中心的兩人壓根不為所動。
“我應戰。”勘解由小路彌目露殺意。
“我不會輸。”櫻蕪清泠的眸中盡是篤定。
倔牛。
和生零介無聲嘆息。
兩個瘋子。
宮野希晴內心冷笑。
雖然在勘解由小路應戰的情況下,她沒興趣違背規則,越過那條線拿人質威脅對方,免得到時候勘解由小路也反水,但她可不會放過這個趁機拿下和生零介的機會。
她自虛空抽出一把形狀華美的傘,迅速起身,襲向和生零介。
和生零介也顧不得感慨,立時取出鐵骨描金扇,迎上對方。
事到如今,也只能辛苦他耐心同對方糾纏了。
命苦。
和生零介內心暗自神傷,面上卻神情凝肅,揮扇間,強勁攻擊瞬間成型。
這邊,櫻蕪與勘解由小路彌反而收回武器,相互行過一禮。
對視之間,崢嶸戰意畢露。
莫非這就是陰陽師的堅守嗎?
都已經針鋒相對到了這種地步,居然還能從容不迫地同對方行禮。
這邊眾人暗暗思忖,場中的兩人卻已經動了起來。
空中劃過兩道耀眼的光芒,勘解由小路揮動雙刀,縱身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向櫻蕪砍去。
櫻蕪側身避過,同時揮出一道劍光,化解了這攻勢。
下一秒,她手腕翻動,飛速于空中雕出數朵劍花,而后劍勢一推,狠狠地將刃風打向他。
勘解由小路生生受了這一擊,手臂掛彩,但他卻趁著櫻蕪施招之時,左右各劈一刀,同時轉向櫻蕪,猛然往前突刺,于空中連續斬擊,快速而絢麗的剪挽花裹挾殺意撲向櫻蕪!
櫻蕪略略避過一部分,于漫天凌厲攻勢中,手心朝上,橫平長劍,用力一掃,攻擊對方下盤,趁勘解由小路避過之際,順勢撩劍,自下而上攻其腹部。
勘解由小路連忙橫刀格擋,提氣往后一躍。
但櫻蕪卻不放過他,直身提劍,疾掠而去,劍尖刺向他身上各處。
勘解由小路又提刀擋下,鏗鏗鏘鏘的刀劍交鋒聲不絕于耳。
……
陰陽師打架是什么樣子的呢?
在場眾人覺得看到這種場景應該屬于有生之年系列。
與和生零介那邊有意拖延的溫吞打法不同,在短短數十來個回合的交手中,兩人身上已多出了不少傷口。
斑駁血跡在地面上濺出,一朵朵艷紅花朵無聲盛放,而交手二人卻似毫無所覺,攻勢一個比一個狠厲。
人群中,望著兩人纏斗的身影,有人提心吊膽,擔憂結果,亦有人暗自惱怒自己的無力。
兩人速度愈來愈快,快到眾人只能勉強捕捉他們交手的殘影。
櫻蕪方斜劍攔截下勘解由小路的一擊,便見他退后數步,身體掠至大門時又忽止住,身體前傾,一邊不斷劈出平擊蓄力,一邊高速移動。
驚鴻步迅疾而華麗,須臾間便出現在她眼前,利落砍出連續的斬擊。
急速的斬擊帶來的凌厲刀風瞬間籠罩了櫻蕪。
她不閃不避,以劍身為軸,劍尖飛速環擊,在勘解由小路攻勢完全成型前纏住對方的刀,而后使力一絞,將雙刀壓近,再狠一挑!
“哐當”兩聲,雙刀已經被掀飛在地。
勘解由小路心下涼了幾分,連忙指尖掐訣,身體下彎,避開櫻蕪一擊,與此同時,他急急抓住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一把刀。
但沒待他抄起另外一把,冰涼的劍尖已經抵在他的頸間。
“你輸了。”
這聲音冷淡,落在勘解由小路耳邊猶如對他宣判了死刑。
他雙目猩紅,滿心不甘,但握著刀顫抖的手已經暴露了他無力再戰的事實。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她身姿頎長,脊背挺直如修竹,劍尖抵著對方頸項,劍身淅淅瀝瀝淌著血,有勘解由小路的,也有她的。
手下敗將的怒火燒不灼她的平靜。
她唇畔溢出鮮血,映襯得白皙臉龐上的冰冷神情愈發肅殺,連額間栩栩如生的櫻花印記都顯得凄絕更甚。
本該是狼狽模樣,但于她卻似乎沒有“狼狽”這種說法。
夕光落在她身上,只讓人覺得一切背景驟然失色。
“憑什么!明明連五成實力都沒有恢復的你……”勘解由小路被她再次挑飛手中刀刃,滿腔郁憤,聲嘶力竭地怒吼。
融晶完全發揮作用需要不少時間,她剛剛不斷運用靈力,恢復速度應該極為緩慢,加上兩人戰斗結束得快,她怎么這么快便有這樣的實力!
除非……
想到她原本可能遠在自己之上的實力,勘解由小路彌默默咽了一口喉間涌上的腥甜,眼神暗淡下去。
“所以,”她勾唇,下頜微抬,目光冷然,卻顯得矜慢,“你連這樣的我都打不過……”
“你們家族,也就這樣了。”
切原赤也被這一幕驚到,怔怔張口:“這不就是將對方的話,原句奉還了嘛。”
“好帥!”他冒出星星眼。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君明學姐這么厲害!
菊丸英二瞪大了眼:“好厲害……”
眾人大受震撼,或如切原菊丸一般欽佩非常,但隨之而來的便是關切。
君明桑實力都沒有恢復幾成,便是打敗了那個勘解由小路彌,想必傷勢也是不輕。
手冢國光皺眉看著她身上的傷口,目露擔憂。
君明她……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們,她也不至于如此。
柳蓮二攥緊了手,眼底落入她不斷涌現血液的傷口,只覺得刺目。
那般驕傲的她,該從未受過這樣的傷,如果不是……
跡部景吾深深凝視著她。
深藍色的眸中泛起圈圈漣漪,心中思緒如同調色盤染滿了紛繁的色彩。
良久,他呢喃一聲,似是嘆息。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