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標準客觀/你好,我的男朋友
尤其是明央。開學作為新生代表致辭, 顏值和實力雙雙出圈。
水大換了校長后,格外舍得花錢,開學典禮的大屏醒目得甚至有點喧賓奪主。
被屏蔽信號沒辦法玩手機的大一新生小聲說著話, 偶爾抬頭看向大屏幕,眼瞟過去,徹底挪不開眼。
烈陽下,女生身姿挺拔, 如青松間朗月。
大光明的發型將額頭裸露,眉眼極清, 五官卻明艷得奪目, 氣質疏朗。在陽光下白得發光,汗珠順著臉頰落下,臉被悶得有點粉,像是被單獨加了濾鏡。
但往旁邊瞧。
校領導板著臉, 五官清晰得可以說有點殘忍。
放在一張大屏里, 殘忍加倍。
大部分大一新生沒聽清校領導講了什么。當然,這個是常態,但記住了新生代表。
尤其是口腔本專業的, 漂亮妹妹是他們專業的嘿嘿,哈哈哈哈哈。
后續校長的講話,更是成功地把明同學安利了出去,當然校長的目的不是這個。
在冗長的講話中, 為了展現水大學科建設的成功,校長特地強調了明央同學放棄q大、b大專業任選的機會,選擇了水大的口腔醫學。
人往高處走, 水往低處流,如果不是在醫學領域深耕, 還真不會有人這么選。
即使是,也很少。
口腔的明同學在同級新生的腦海里留下了印象。而頻繁出現在明同學身邊的段程,捆綁出名了。
口腔的同學們表示不是他們八卦,是段同學倒貼得太過明顯。
上課是要想盡辦法坐一起的;體測是要打聽消息調到同一時間的;每天早上是要買早餐去宿舍樓下等明同學的;再忙也是要追著明同學去圖書館一起復習的……
以上種種,都是基本操作。
畢竟,感情深厚的小情侶在曖昧期昏了頭腦也這么干。
更離譜的是,沒選上課,寧愿不要學分、往滿滿當當的課表里硬擠上一門,也要和“女朋友”一起上課、交作業、并參加考試。這種倒貼,反正醫學院其他小情侶表示:不可能。
老師很寬容,學分最后是有的。
但其他同學算是長了見識了。
大一結束,其他同學跌破眼鏡,心里五味雜陳,他們才是小丑。
專業成績排名上,段同學也緊緊地貼著榜首明同學。
本來是只公布學號,隱藏姓名,但耐不住段程的學號太具有標志性了。
其他同學酸得不行,但段程氣炸了。
他死死盯著群里發出來的專業成績學號排名,明央的信息除了密碼他都爛熟于心,絕不會記錯。
于是,其他同學發現,段程貼明同學貼得更緊了,以前是重度,現在到了重度后期。
大二的時候,受專業課老師的邀請,明央進了老師的課題組。
楊老師四十出頭的年紀,在專業領域成就斐然,依舊對教書育人葆有極高的熱情,很愿意帶學生,并且對本科同學在學有余力的情況下做課題樂見其成。
“明央同學,老師還邀請了一位同學,稍后把聯系方式郵箱發給你,你們可以下去就布置的任務多溝通,互相學習。你們都是很優秀的同學,老師很高興你們能參與進來。”
楊經閆眼尾的褶子皺到一起,笑得和藹可親,不管院長說沒說,他都是很愿意多鍛煉明央同學的。
思維敏捷周全,開口落筆謹慎。
大膽猜想,小心求證。
誰不喜歡這樣的學生,楊經閆腦子里已經開始盤算明央同學讀他的研究生的可能性。
明央:“好,謝謝老師給我學習的機會。”
“不客氣,老師也很期待你的進步。還有,我下周在老校區,有需要或者問題可以發我郵箱就可以,每晚我會檢查郵箱,wx,**我不常看消息可能會漏掉,郵箱不會。”楊經閆收拾完東西,囑咐明央。
“好的,楊老師慢走。”
明央看著楊經閆的身影遠離,點開手機準備加上她的課題組同伴,點開搜索發現早已經加過了。
看著熟悉的備注,明央瞇了瞇眼。
一個電話打過去。
“段狗,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怎么哪哪都有你?你是生怕咱倆的謠言傳得不夠離譜。”
明央氣笑了,她不信這里面沒有段狗的主觀能動性發揮,至少他向楊老師透露了想法。
劈頭蓋臉一頓質疑,段程仿佛沒緩過來:“什么?”
“楊經閆老師的課題組。”明央提醒。
“哦,這個啊。”段程表示他冤得很啊,“您這可是冤枉我了,平時我可沒否認吧,楊老師主動找到我,我難不成還會拒絕進步的機會?”
“還有,咱倆的謠言,什么謠言?”
明央笑了,裝傻充愣,她偏偏不如他的意,“呵,你說呢。”
“我說啊…”
段程頓了片刻,語氣煞有其事:“我說的話,清者自清嘛。不管什么謠言,你越理會它,越去澄清,就越容易陷入自證陷阱。不如放任,大家的注意力很容易被下一個大風波轉移走。”
“呵,別瞎扯。”明央皮笑肉不笑。
段程:“那我說實話,有好處沒,沒好處我可不干,萬一你……”
拿捏我,我不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么。
明央笑了,眼里像是停駐了星河,神秘瑰麗,幽深邃暗,聽不出情緒:“我考慮考慮。”
考慮考慮。
考慮什么?
段程心神一動,坐直了。
濃眉深目在日光下格外清晰,他眉毛下壓,喉嚨微癢,片刻后,眼神聚焦在虛空,喉結上下滾動。
他說:“謠言傳到所有人都以為它是真的的時候,那它很大幾率就可能成真。”
明央笑了,笑聲肆意,震得段程心臟一緊,耳朵像是觸了電般的酥麻。
“我怎么不知道,段少爺什么時候把目的達成寄希望于其他人,哦不,所有人的看法上了?段少爺不是只信自己嗎?”明央笑道。
“但寄希望于自己的前提是評價標準客觀,我可以通過完善調整達到極其接近標準的程度。”段程很意外,這個女魔頭居然這么了解他。
明央:“你的意思是標準不客觀?”
段程:“………”
他能說是嗎?所有的標準不是你想怎么解釋就怎么解釋的一言堂嗎?
但求生欲讓他緊閉了嘴。
“我盡量客觀,給你接近標準答案的機會。”明央松了口。
段少爺挺好玩的,她暫時沒失去興趣,之所以沒有說明白,是因為她恐怕興致退卻,會余下一地狼藉。
段程頓了幾秒,“也不必太過客觀冷靜。”
“為什么?”明央饒有興致地問,標準客觀對于段程來說不是很好么,他的舒適區。
“因為喜歡不客觀,不標準,難以量化。”段程解釋。
明央又問:“那……”對你豈不是劣勢。
“我想得到你感性的喜歡,哪怕很難,我會不斷啟航,不斷糾偏,直到你認為我到達目的地了。”
說出來后,段程突然覺得沒什么了,好像最先說喜歡,最先捅破窗戶紙的人并非只有忐忑不安與將把柄交由他人的被動感。
而是,他已經表達情感,并往后退一步,為對方留足空間。不管你向前走一步接受,還是往后退一步拉開距離,都是你的自由。
我交付愛意,你擁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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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兩人的相處模式一如既往,但其中的微妙變化兩人都心知肚明,并且心照不宣。
在其他人看來,這戀愛,不像話!
他們談戀愛都是為了放松,為了開心……誰家好人談戀愛學得很起勁了。
如果這樣的話,其他同學:這個戀愛不談也罷,誰愛談誰談!
星期日。
明央在新搬進來的家里休息,她在學校附近用雜七雜八掙的錢買了套房,收拾好就搬了進來。
段程趁著這個時間,去參加了幾個發小嚷嚷了好久的聚會。
酒過三巡,幾個發小膽子也大了起來。
有些秘密只是不說而已,只要有人,秘密一碰到人就自動蔓延。
所以段程和明央的事,他們也知道個大概。
尤為清楚的是,他們段哥,對明大小姐、不,明央已經脫離明家了,那叫一個情深意重,一往情深,簡單來說,那就是愛慘了。
“段哥,你跟你們家那位現在怎么樣了?”王皓喝得腦袋發懵,一張嘴就是酒味兒。
段程把人推開,離他遠點,“說什么呢,我們還什么關系都沒有呢。”雖是斥責,但不疼不癢的,甚至段程的嘴角都沒有下去過,顯然是口不對心。
但更多人關注的是其他方面,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魄力和能為自己提供金錢、資源、名聲以及地位的家庭決裂的。
明央的行為著實是讓他們開了眼了,牛b啊,要是他們,肯定早就屈服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挺好的。
幾人七嘴八舌地沒停下來過,但段程一點都不煩,他不介意告訴所有人他喜歡的人品性是多么高尚,能力是多么出眾,反正哪里都好。
明央躺進睡椅里,在陽臺下輕晃著。
溫暖的陽光細細地灑滿了全身,她突然想給段程打個電話,至于說什么,那要等到她打通后再想。
段程在噪雜的包間里敏銳地聽到了他設置的特別鈴聲提醒,三兩步跨過去,穿好外套出門,找個安靜的地方,接通。
“段程,給你五分鐘,不,算了,半小時,半小時之內到我家樓下,我同意當你的女朋友,未來的結婚對象。”明央懶洋洋地說著,仿佛沖動下隨口一說。
“好,我馬上到。”
段程沒來得及上去跟發小打招呼,就下樓驅車離開,他緊握著方向盤,恨不得一路綠燈。
十五分鐘到了樓下。
明央掀起眼皮,透過陽臺往下看,陽光雨露均沾地灑在花上,灑在草上,也灑落在段程的身上,將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她對著電話說:“往上看。”
段程抬頭,看見了明央,沐浴在陽光下,肌膚白得透明,驚艷得他腳被釘在原地。
明央張了張嘴,但沒出聲。
段程反應過來,笑了,瘋狂地跑上樓,來不及等電梯上來,他大步狂奔。
他看清楚了,她說:你好,我的男朋友。
第142章 圈內勢均力敵、水火不容……
圈內勢均力敵、水火不容的倆死對頭在一起了, 誰能想到啊,大家面面相覷,心里大呼離譜, 他們倆是綁定了什么必須戀愛的系統么。
當年這倆碰面,火藥味兒濃得嗆鼻子,他們都生怕倆人打起來,不過好在倆人都瞧不起對方, 才平安無事。
不過關系好的好友多多少少都有心理準備,和其他人科普完, 其他人目瞪口呆。
當然也不全是驚訝的, 還有喜出望外的。
“我就說吧!死對頭文學是永遠不過時的xp!”
戴著眼鏡的女孩眼里冒著精光,嚇得朋友往后一退,翻了個白眼,嘟囔道:
“得了吧, 你純純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你之前不還說過米國總統和前總統非常帶感么,呵,這離譜玩意兒還能是真的不成?”
眼鏡女孩兒摸了摸鼻尖, 嘿嘿一笑,“我就默默嗑一下也不犯法。”
她眼珠子轉了轉,“你說,我有沒有機會湊到他們面前圍觀啊。”
還沒得到回答, 她的唇角已經壓不住了,笑容漸漸舒展。
“行了。”朋友一巴掌拍到眼鏡女孩的腦袋上,看著她鼓鼓的腮幫子和眼里的炙熱, 朋友嘆了口氣,“你還真想啊, 我以為你口嗨而已。”
“那還能有假!”眼鏡女孩瞪圓眼睛。
朋友嘴角微抽,“想認識的話,你可以去問問你老爸,你們家和段氏有合作開發的項目。”
“段氏行嗎?”戴著眼鏡的女孩抿唇,“我爸好像嘲過明伯父老狐貍成精,冷漠虛偽,還被……反正倆人…嘖。”
“那這是加分項啊。”朋友猛拍大腿。嗯,拍的是戴眼鏡女孩的大腿,
戴眼鏡女生:“嗯?”
“你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明央和明家早就撇清關系了,不過明家這事兒確實做得難看,怪丟人的,估計明央對明家也沒什么好感。”
“哦耶!”戴眼鏡女生攀上朋友的肩頭,樂呵呵地比耶,笑得眼睛彎成了小月牙,嫩生生的。
朋友笑著,護住重心不穩的女生。
楊教授對學生的私生活毫不關心,但信息會公平地傳到每個相關人員的耳朵里。
楊經閆掏掏耳朵,他沒聽錯吧,眼瞇了瞇,沒忍住笑了,眼尾的皺紋沉淀著歲月鐫刻的從容。
他的眼光看來是真的不錯,點名進課題組的剛好走到了一起,也是緣分。
想到明央同學和段程同學的好相貌,楊經閆私以為兩人在長相上格外般配,在能力上也是契合,一點就透,旗鼓相當。
他想到了他的妻子,陸堯女士。
想必明央同學和段程同學在求學求知階段和他與陸堯女士的狀態相似。
他們當初也是在學生時代相識,彼此欣賞,惺惺相惜,只有對方能跟上他/她的思維。
在頻繁相處和交流中他們志同道合,心意相通,并對對方產生了朋友、同學以外的感情,之后兩人按部就班地進入了人生一個又一個的關鍵節點。
楊經閆將眼鏡往上輕推,回憶往昔時,儒雅端肅的樣貌柔和自然,笑意不收斂,四溢著。
他年輕時一門心思要做出成就來,是個不折不扣的獨身主義者,在一開始遇上陸堯女士的時候,他好奇,驚訝,還有著自恃天才的年輕人慣有的不服氣,從未想過其他。
但之后,他一門心思想和陸堯女士共同進步。
看了看時間,楊經閆收好物品放進包里,現在十一點了,他要去醫院接陸堯女士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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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楊老師、師母他們四人聚完餐,明央深深地被師母的人格魅力折服了,溫柔隨和但不失理性,言語間閃耀著專業的光輝和女性的柔軟細膩。
她可真羨慕老師。
“你說,師母看我們倆的眼神是不是有點奇怪?”段程的關注點有點特別。
“有嗎?”明央沒注意過。
“可能是看到我們就好像看到了過去意氣風發的他們?”明央猜測,還是很有可能的,“老師和師母當年也是同輩天驕。”
段程總覺得有點偏差,蹙眉,“是嗎?”
“不然呢。”
段程左思右想,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怪怪的。
明央笑著看他,語氣意味深長:“稀奇啊,咱們段少爺居然沒反駁、嘲諷我的主觀臆測。”
段程閉了閉眼:“………”
他能不能把以前嘴賤的自己給打一頓。
他自己留的把柄,他親愛的女朋友每提起一次,他次次無遺漏理虧。
“央央。”他溫聲示弱。
明央:“哦。”
段程將明央攬進懷里,頭放在她柔軟溫香的頸側,“段狗太幼稚,不是么。”
明央氣笑了,“段狗不是你?”好像在說什么不相干的人的壞話似的。
“嗯,不是。”
“我是我們家央央的男朋友。”段程面不紅心不跳地說,聲音壓低,有點蠱惑的意味,嘴唇輕觸著溫軟的肌膚。
“錯了,你不是狗。”
段程疑惑,“嗯?”
“你是勾引人的男狐貍精。”明央勾緊段程的脖頸,踩著他的鞋,微抬下巴,看著他。
段程悶聲笑了,眼里意味難明。
他毫不客氣地應承:“多謝央央夸獎。”
明央:“………”
算了。
她湊近吻了上去,男狐貍精確實誘人,勾人魂魄。
———明鶯視角———
在對面的車剎車失靈撞上來,她媽媽把她護在身下的那一刻,明鶯很清楚地聽到自己瘋狂加速的心跳,楊母溫熱的血滴落在她的臉上。
楊鶯似乎是被驚到了,一動不動。
是的,明鶯原本隨母姓楊,名楊鶯。
楊莉抱緊了懷里的女兒,聲音顫抖,疼痛放大了感知,“鶯鶯,別怕,媽媽在這里,沒事的……”
她反反復復地說著,直到意識渙散,楊莉唯一擔心的是她的女兒,她蒼白的臉上滿是遺憾和愧疚。
“鶯鶯啊,媽媽對不起你,媽媽……”
聲音越來越弱,到了尾音已經聽不出來說了什么了,楊鶯瞪大眼睛,蜷縮在楊莉的庇護之下,無法動彈,感受著身上壓著的媽媽身體越來越涼。
被救出去的那刻,楊鶯本來無動于衷的眼睛里滾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
對不起媽媽,真的對不起。
生死懸在一念之間的那刻,如果不是楊莉動作快地把她護在身下,她可能就要把最愛她的母親推在前面。楊母緊緊抱著她的時候,楊鶯腦海一片空白,手顫抖得無法控制。
女救援人員滿是心疼地看著這個還未成年的女孩兒,一場意外的事故,這個女孩兒徹底失去了雙親。
楊鶯哭到差點昏厥過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里面的情緒有多少其實不夠純粹。
拿著賠償金,楊鶯住到了親戚家,所有人都憐惜她,但楊鶯心里始終沉不到底。
她不可能永遠這樣,更擔心這些看似熱心腸的親戚會覬覦她的賠償金,所以楊鶯成年后就謀算著要離開。
沒想到居然會被明家人找上,看著那個女人,她的親生母親愧疚自責萬分的眼神,楊鶯眼神閃爍,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命定主角。
被抱錯的真千金,父母雙亡后拿到賠償金,被找回豪門,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利益運行。
楊鶯順勢扮演了一個小可憐,結果當然如她所愿,她的親生母親和親生哥哥無疑都展露出了關心,也包括他利益至上的父親。
唯一礙眼的是那個鳩占鵲巢的假千金。
改姓的明鶯把過往拋之腦后,過上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她試圖隱藏內心無情陰暗的情緒,但看著優秀的明央,明鶯又妒又恨。
她為什么不能離開?
大家都各歸原位不好么?
明母對她感情濃厚,明父肯定她的價值,甚至連那個冷漠的便宜哥哥都喜歡她。
是的,喜歡。
那樣的眼神算不得清白,更不會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但明央沒看出來,明恒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思。
明鶯更不可能點破。
她不希望兩個人真的攪合在一起,那就意味著明央永遠都不可能徹底和明家剝離,這根刺永遠橫哽在咽喉處。
在拉鋸戰中,晦暗心思占據了上風,明鶯那雙之前晚了一步沒沾染血腥的手又蠢蠢欲動。
她有恃無恐,沒被發現一切進行順利最好,被發現又能怎么樣,她是明氏的真千金,是明母的親生女兒,他們會保下她的。
雖然計劃失敗,但結果歪打正著,明央離開了,離開了明家,從此刻起,她明鶯就是偌大明氏唯一的千金。
明鶯松了口氣。
明央有骨氣有原則,但很可笑不是么,放棄明家這條唾手可得的捷徑,選擇繞彎路。
學醫,呵,她一輩子掙到的錢都不一定有明氏的萬分之一。
明鶯很清醒,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卑鄙,齷齪,不堪。但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后悔,也不可能就此收手。
從想把楊母擋到身前的那刻,即使沒有來得及動手,但那顆種子已經埋下,只待生根發芽。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什么錯。
楊鶯自有一套道理,她說服了自己,為自己的行為套上一層合理的解釋。
但明母的反應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這個以往她從來都瞧不起的家庭主婦嬌妻對一切看在眼里,包括她的小心思。
她對自己的愛像潮水一般有退卻的跡象,這退卻也像潮水一樣無法阻攔。
楊鶯慌了。
沒等她做出補救措施,楊鶯就被送出國了,連高考都沒參加,徹底與國內的關系隔絕。
她失算了,沒想到明母動作這么快。楊鶯忘了,她之所以被抱錯,是因為明母孕期和明父去出差談生意,那時的封女士獨當一面。
沒關系,沒關系的。
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是明氏的真千金,他們不可能放棄她的。
但后來,她一直沒被允許回來。
明祁認為明鶯至少有聯姻價值,但已經掌舵明氏的明恒不同意,而封晴晴則是病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明鶯,索性撒手不管,她只要知道她沒事就好,別的,無所謂了。
封晴晴經此一事瞬間老了許多,病痛纏身,清秀的五官染上頹色。
精明擅算計的明祁也慌了,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妻子,他愛逾生命的封晴晴。
他年少荒唐,早早浸淫在沾染著骯臟欲望的名利場里,游刃有余。
他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也沒想過為誰守身如玉,哪怕嬌* 媚動人的情人哭得再梨花帶雨,亦或者是撕心裂肺,明祁都無動于衷,那和他有什么關系。
直到遇上了封晴晴。
他慌張,失措,自卑,惶恐,不安,凡是負面情緒他統統都經歷了一遭。
看著晴晴和青澀的毛頭小子陷入甜蜜愛情,明祁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其實沒那么臟的。
好在命運眷顧,太陽最終沉入他的懷里。
她是他烏黑心臟上唯一的白。
明央知道封女士病了的時候愣了一下,看著段程小心翼翼的擔心,她笑了。
明家已經是過去了,人和記憶都是。
而她和段程繼續往上深造,當時一時沖動選了來南方學醫,現在看來,挺不錯的。
第143章 撿到渾身是血的男人怎么辦
連家村地處偏僻, 周圍被群山環繞,河流從村落前穿過,大早上山間還彌漫著不散的云霧, 村里的炊煙和各種聲音已經熱鬧起來了。
“唷,明丫頭這么早啊,大早上去山里露水重,褲腿可得往下放放。早飯吃了沒, 去嬸子家吃了再去唄。”連蘭花笑得熱情燦爛,臉上的褶子都透露著對小輩的關愛。
哎呦, 這水靈靈的明丫頭怎么就不是她們家的呢, 腦袋不知道怎么長得。
明秀才可真是沒福氣,走得那般早。
唉,明丫頭也是可憐,沒爹沒娘的。
尤其是明丫頭發話要招贅以后, 村里那些整天往明丫頭身邊湊的大小伙子們都被自家爹娘擰著耳朵罵罵咧咧拽回了家。
兒媳婦再能耐也不行, 連兒子都不是自家的了有什么好的,又不是吃不上飯了。當今重農,只要不是災年, 大都過得去,入贅吃軟飯的都抬不起頭。
她倒是不在意這個,想結親讓明丫頭當她家兒媳婦兒,但她們家大山她厚著臉皮都覺得配不上。
唉, 多好的閨女,沒配得上的小伙子。
連蘭花眼神一轉。
就是不知道折大夫跟明丫頭有沒有意思。
不過想到倆人聚到一起就說些神神叨叨聽不懂的,連蘭花就頭疼。
這個年紀的姑娘小伙子不該談些花呀月呀啥的?這倆看著完全沒苗頭, 沒開竅的意思,真是愁啊。
想著, 村里公認的刻薄潑辣的連蘭花眼神看明央更柔和了,明央是著實適應不了這么熱情肉麻的嬸子,她勉強笑笑:“蘭花嬸,我吃過了。”
“吃過了?那把這點小零嘴兒帶上,你伯伯炒的花生米,明丫頭你這小身板的,別上山餓到了,你說你需要啥直接跟你大山哥說,他皮糙肉厚的上山多方便……”連蘭花抓一把花生就往明央的背簍里塞。
明央推拒不得,只能接受。
“蘭花嬸子,你家地里套種的大豆怎么樣了。”明央道。
連蘭花就等這句話呢。
“明丫頭,大豆是等玉米種下后五天種的,間隙也留得足足的。要不等出苗了,明丫頭你去指導指導你伯伯,你認字兒懂得多,嬸子信你。”
能不信么,去年明丫頭家田里的收成比村里其他人家翻了番,大家伙兒都看著的,做不了假。
她連蘭花可沒忘,當時村里幾個種田的好手看著明丫頭說的照著書上種,那叫啥,科學套種,都皺眉搖頭,看著好,但土地可沒那么聽這丫頭的話。
老祖宗傳下來的種田法子怎么能出錯,土地那可是命根子,怎么能拿一年的收成胡亂戲鬧,餓肚子可不是好玩的。
也就是明丫頭現在家底兒厚,能亂來。等吃了教訓,就長記性了。
誰也沒想到這丫頭埋頭干了幾年還真成了,各種種田法子真真是神跡。
她就知道明丫頭天生是帶福的,明丫頭出身那天天上的霞彩漂亮得跟鳳凰似的,要不是托生在這小村子里,嫁個王爺什么的也使得。
“好,我過段時間過去看看。”明央答應下來了,出來一趟給自己的日程表上添了個任務,剛好蘭花嬸子和其他幾家挨著,可以一起看看。
連蘭花樂呵呵的,“行!那就麻煩明丫頭了!”
明央背著背簍往山里走。
她去的這座山開發程度很高,能吃的都被連家村的人開發過,就連到處亂跑的小孩兒都能說得什么時候出在哪里能去摘什么吃的。所以很安全。
明央邊走邊想著其他可以用的種植技術,她剛醒來,多虧了連家村民的幫扶,能用她的專業知識幫到他們,明央很愿意。
但現代和這個不知名的架空古代的農業實情肯定是不一樣的,明央不敢貿然出主意,土地在古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她干脆拿自家的小片土地做試驗,有成效再說。
去年才堪堪出了成果,但由于種子的局限,效果還是達不到預期目標。
明央把褲腿放低,手撫在厚實的棉布上,這是明父給她做的。
她的眼神復雜,眉眼斂下,睫毛輕微顫動,她穿過來的時候很早,明父還沒有去世。
那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半天就看出了她不是他的女兒,也沒有怪她,只是問明央他們家那個傻得天真的楊楊去哪里了。
她們的名字發音相似,寫法卻不同。
“她去我的世界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明央也有點迷惘,但她冥冥之中能感知到。
她有點愧疚,出聲安慰這個身體不好但性情溫和的“阿爹”,“那是一個很好的世界。”
明父面容溫和,眼神心疼:“孩子,別害怕,以后這里是你的家。”
明央鼻子差點一酸就要落淚。
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歷史上沒有的朝代,還占了別人的阿爹,明央自小獨立,從孤兒院一路考到首都學農,都沒這么彷徨過。
明父嘆了口氣,抱了抱這個孩子,估計和楊楊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眼里像迷路受傷的小狐貍似的,強撐著堅強,他心軟了。
后來,她和明阿爹相依為命。
直到她來的一年后,阿爹去世。明央微抬著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閉了閉眼,彎了彎唇角,明阿爹說不定已經在現代和楊楊相聚了。
她要好好生活。
整理好心情,明央繼續往上走。
她學農對中醫藥了解不多,但多少觸類旁通,比其他人了解稍稍深入些,閑暇時會采點常用藥備用,也在院子里開辟了一小片嘗試種植。
這次來碰碰運氣。
運氣好的話,帶回去讓折大夫替她瞧瞧。
折大夫是她在這個世界交到的第一個腦回路能接到一起的摯友,前幾年她給明阿爹抓藥的時候認識的折秦,之后明央搗鼓草藥也去請教過折大夫。
一來二去,兩人逐漸熟識。
明央有什么對草藥拿不準的都去找折大夫,折秦年紀輕輕醫術了得,博聞強識。
最難得的是他開放包容敢于探索創新的想法。明央改良土質的靈感多虧了折秦觸發,不然她都忘了這個關鍵。
看到她的藥圃里沒有的多挖幾株,一路蹲蹲走走,明央再抬頭,輕晃著疲憊的脖頸,目光被春意盎然處躺在草堆里一動不動的身影吸引。
明央先是警惕,頓下腳步,將背簍放好,挽起衣袖,捏緊藥鋤,看那邊還是沒動靜,就躡手躡腳地上前,她看清后瞳孔微縮。
血,好多血。
躺在草堆里的高大男人,看不清楚臉,但身上全是血。
不會是死了吧。
這個念頭出來那刻,明央一激靈,周身發冷,但還是上前查看情況,萬一沒死呢,雖說這是在人命不值錢的古代,但明央還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
明央把人扒拉過來,微喘著氣。
抬頭看了看斜坡上的痕跡和這人身上的泥土雜草混著血跡,應該是上面滾下來的。
面容俊美,長眉入鬢。
狼狽不堪也難掩不俗的氣質。
至少是個貴族,明央判斷。
手心還有繭,除了習武的痕跡也有長期握筆留下的繭,能學文也能習武,至少有十年之久,不是一般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看著灰撲撲的不起眼,但材質和繡工都不是普通民眾能承擔得起的。
明央扶額,她好像碰上個麻煩。
算了,救人一命嘛。
李璟模模糊糊聽到自己身邊有聲音,心神一凜,睜開眼時好像看到了白霧里走出的仙子。
眉目如畫,清麗縹緲。
渾身自帶超凡脫俗的仙氣,瑩白如東珠。最讓他恍惚的是眼睛,從容冷清卻不失靈動,像是林中小溪幻化成精。
比他行宮里的青池還清澈明朗,身著簡單青色布衣難掩傾國之色。
“你是誰?”
李璟強撐著睜開了眼,不動聲色。
如此契合他的女子他很難不懷疑是有人專門針對他下的套,他的后宮環肥燕瘦,各種類型的美人被塞得滿滿當當,他日日夜夜警惕。
明央像是被什么擊中,愣在原地許久,然后目光復雜地看著李璟。
尤其是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驚艷和恍惚,明央直接跑了,連藥鋤和背簍都忘了帶。
是的,跑了。
李璟看著仙子的背影眼前一黑,內心的悸動咔嚓一聲想碎,差點吐血昏厥。
不管這位“仙子”是恰巧路過,還針對他設的局,李璟都不想她離開。
荒郊野嶺,空無人煙。
他堂堂天子難道真的只能命喪于此么。
李璟握了握拳,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明央一路小跑回家,猛灌了一口水,揩去額頭的汗,頭腦略微恍惚。
她一直以為她拿的是農女種田忙的劇本,沒想到拿的是邂逅皇帝,盛寵入宮,
最后在后宮浮沉算計近十年,和皇帝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古早甜寵小說劇本。
明央想罵出聲了,來到一窮二白的架空古代就夠憋屈了,她好不容易適應并規劃好以后的生活,沒想到還要去伺候爛黃瓜。
明央有潔癖,潔癖癌晚期。
就算沒有潔癖,她一個只會種地搞農學的去宮斗?專業的事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
在看清李璟的樣貌時,明央的腦海里出現了這個離譜的劇情。
她救下李璟后悉心照料幫助他恢復痊愈,兩人逐漸互生情愫,兩人確定關系后李璟告訴她他的身份,想接她入宮。
明央作為現代人不能接受,李璟深情不移,屈尊降貴幫明央干活,翻地播種,笨拙而認真。
他深情剖白自己的內心:朝堂上被世家大族牽制,后宮各有心思,他連睡覺都不敢放松,只有明央讓他懂得了什么是愛。
最終明央被打動同意了。
離開了家,跟著皇帝進了人生地不熟的后宮。
李璟寵愛她,卻惹了不少嬪妃的眼,第一個孩子被設計,就這么沒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也硬了心腸,將天真和愛徹底收殮,爭寵、陷害、示弱,她逐漸把各種隱私手段用得得心應手。
最終她登上了皇后的鳳座,心疼并且深愛她的李璟也將皇權收回囊中,為了她遣散后宮。
帝后和諧,成為一時傳唱的佳話。
在腦海里過了一遍的明央:………
就…挺離譜的。
不說別的,李璟這種類型的她根本不喜歡。
而且至少吧,至少你編的合理點都不會把她的事業線給忘了,當皇后就當皇后吧。
然后呢,然后呢!
她的專業呢!
不說推動古代世界進入蒸汽時代,她也沒那本事,至少努力努力提高一下糧食產量吧。
明央覺得世界意識在誤導她,她就不按劇情走怎么著?
好嚇人啊。
感覺她不是救了個皇帝,是救了個人販子,未來會把她拐進深宮里的人販子。
所以明央直接跑了。
把她的“男主角”丟在了荒山上。
這個時節連家村都忙著播種,熱火朝天的,連小孩兒都背著水囊往地里跑,沒誰會去山上。
沒有女主角“美救英雄”,他不會就這么死了吧。
死了的話,劇情就崩潰了吧?
明央暗戳戳想。
良久,呼了口氣,明央嘆息。
李璟好歹是皇帝,雖然私德有虧,但他這個皇帝當得也算還行,萬一噶了,形勢亂糟糟的,受苦的還是她們這些小老百姓。
而且她的背簍和藥鋤還留在山上呢,明央起身,她決定了,讓連家村的人都去救。
這樣救命恩人就變成連家村了,難不成李璟他會把連家村帶到后宮?明央抿了抿唇,憋笑,笑容卻從眼里嘩啦啦流出去了。
皇帝的救命恩人,能不值錢么,他手里漏出來的就夠他們連家村肚皮吃得溜圓。
明央眼微微瞇著,算計得很滿意。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就差把幾個膽兒大摳門精明算計的嬸子叫上山,當貴人救命恩人這件事,大家伙兒肯定有興趣。
一開門,差點和折秦撞個滿懷。
折秦及時止步。
他扶住明央的肩,不敢多碰一點肌膚,把距離拉開,卻控制不住滿身清苦微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折秦閉了閉眼,這香味他很熟悉,明央經常擺弄藥草,藥草氣味比農作物明顯,久而久之,明央的身上浸染了清苦的藥草香,夾雜著自身的氣味,變得獨一無二,且十分特別。
所以明央去找他,躡手躡腳不出聲要來嚇他,折秦總能提前感知到,聞香識人,不外如此。
“要出門么?”折秦看著明央滑下來的發絲,手抬到一半止住了,這太冒昧。
明央疑惑地看著折秦動作。
折秦:“沒什么,發絲從發冠里滑出來了。”
“啊?哪里啊,你幫我弄到耳朵后面吧。”明央順嘴說道。
折秦微頓:“好。”
他輕輕將柔軟的發絲勾到耳后,指尖不小心輕觸到明央的耳廓,溫涼細膩,折秦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不急。”明央邁出去的腳收回來了,其他人的事怎么能比她的摯友更重要。
荒山上,李璟又吐了口血,奄奄一息,他按了按出血部位,疼痛難忍,悶哼出聲,渙散的意識又重新清醒過來。
折秦面龐溫潤清俊,一笑更是如沐春風,眼睛深情柔和,“不妨事,你有事我可以等,不著急。”
“沒關系,你的事更重要。”
折秦笑容微微加深。
“上次你帶過去的藥草活了,我給你帶來了。”折秦示意明央看。
明央眼睛亮了,“真的嗎?你也太厲害了吧!”
說罷,明央圍著那盆長勢良好的藥草左看右看,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寶,還拿手指戳了戳。
折秦不語,只是溫和地看著明央。
“還麻煩你跑一趟,這么遠,怎么不干脆等我下次去濟世堂找你,反正我也不急這一時片刻。”明央關懷地看向折秦。
她的摯友身體虛弱,怎么能這么辛苦。
一米八六、肩寬腿長的摯友淺笑:“怎么會麻煩。”
第144章 “斯文正經”的折大夫
明央和折秦聊了好久, 等到有點口渴,歇下來倒杯水的時候,明央猛拍了下腦袋。
眼睛眨了眨, 看著折秦,“折秦,你說把一個受傷的人留在荒山上他不會出事吧。”
折秦面不改色,“無事, 來得及。那人是何身份?”
明央搖頭,“不清楚, 但來歷不淺。”
“我剛才上山采藥時遇見的, 那男人氣度不凡,身上衣物極盡低調,但繡工、紋路包括材質不會是普通人家能承擔得起的。”明央雖沒有研究,但眼力還是有的。
身份不明的受傷男人。折秦眼瞼輕垂了垂, 淺笑, “有意思,那明姑娘打算怎么辦?”
明央實話實說:“救是肯定要救的,但不能我來。”
聽到這話折秦睫羽輕閃, 眼里露出真心實意的笑,聲音溫潤,“謹慎些好,明姑娘獨身生活總歸要小心些, 來歷不明身份存疑的男人……”
話在嘴里放緩,似是在斟酌著,“不如把這份福報平攤到連家村身上, 也可報恩。”
折秦外表溫潤,性子涼薄。
按他的想法的話, 很簡單,任他自生自滅吧。如果施救,必然會卷入不必要的麻煩之中,甚至牽扯大戶隱私。
這般麻煩之事,不如不粘手。
但明姑娘不是這般的人,心性聰敏,尤為天真純善,她不可能坐視不理。
所以,不如折中。
明姑娘一門心思埋在農事改新和藥草種植上,這般救人之事,耗費心力,得不償失。
當然折秦也有私心,他不喜明姑娘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多費心思,更何況是一個氣度非凡的重傷男人,明姑娘一旦救下,必然和那人的牽扯深重。
果然,明姑娘笑了。
“折秦,你怎知我心中所想,太奇妙了吧?”
明央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春日桃花上未消逝的晨露映射著艷陽,耀眼奪目,瑩亮綺麗。
折秦拂袖,舉杯抿了口茶。
陶杯中清亮的茶水中漂浮著舒展開來的花瓣,這是明姑娘往年所制的花茶。
存量大概已不多。
折秦微勾唇,又抿了一口,淡淡的花香縈繞在唇齒之間。
當然,他們心有靈犀。
明央沒等折秦開口就自問自答,狡黠目光流轉,面容靈動綺麗,托著臉調侃他:“不過也是,折大夫最是敏銳,洞察人心而已,不難不難。”
折秦微笑地看著明央,眼神正經里透著無可奈何:“明姑娘可否有一日不戲謔折某?按明姑娘的說法,這是捧殺?”
折大夫一本正經地無奈回話讓明央心癢癢,更忍不住想逗弄折秦,忍住忍住,這可是她的摯友,戲弄過度惹毛了不理自己怎么辦。
上次她“調戲”折大夫,折大夫面無表情逃了,但在此之前,明央眼睛尖注意到折大夫微紅的耳尖,之后折大夫躲起來不肯見她。
難得見折大夫其他的慌亂情緒外露,明央本來只是一時興起沖動所為,結果更有興致了,她的摯友真是一本正經的可愛。
“哪里,折大夫可有證據?”明央不承認,“而且,怎么算捧殺呢,明明是名副其實。”
折秦無奈輕笑:“明姑娘蕙質蘭心,口齒伶俐,折某自愧不如。”
“哦?”明央隔著木桌彎腰湊近,明央家里人少,木桌打得小,她輕易就湊到了折秦的臉前。
骨相優越,皮相柔和,氣質溫潤得像一塊散發著柔光的美玉,耳朵不硬挺,一看就好欺負得很。
明央腦子一沖動,不知道在想什么,見小折大夫仿若被驚嚇到愣住不動,她又湊近了一點點。
這距離有點不合適,腦海里驀地生起這個念頭后,明央眼里就閃過懊惱和后悔。
她剛想往后撤離,折大夫像是突然恍過神來,唇齒微動,輕觸上她的鼻尖。
溫涼與濕熱接軌,心跳霎時掉線。
明央腦子嗡嗡的,有點亂,一動不動。
折秦睫羽飛快地顫了下,輕道一聲抱歉,就往后退,動作太著急,椅子被帶著往后退,和地面摩擦的滋啦聲急促刺耳。
這聲音讓明央回過神來,她看向折秦。
折大夫不敢看她,面上看不出來什么,眼睛和耳尖卻暴露了,紅得有點勾人浮想聯翩,明央的不自然和想避嫌的心思瞬間飛到九霄云外了。
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折秦。
折大夫不敢看她,嘖嘖。
明央笑道:“折秦,你剛才是不是故意冒犯我的?”折秦是不是故意的暫歇不論,明央現在當然是故意的。
折秦的聲音微微有些不自然,“明姑娘,我…折某不是……”但似乎是太有良心了,他閉了閉眼,“抱歉,折某給明姑娘賠罪,是我冒犯了。”
折秦正要起身賠罪,明央壓住他,笑得花枝亂顫,眼角沁著淚,帶著水意的眼睛亮晶晶的:
“折秦,你也太老實了吧,這明明是我最先開始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就這么任由我倒打一耙啊,你完了,折秦你完了。”
明央說到“你完了”的時候,折秦偏狹長的桃花眼微微凝神,看著明央,眼里溫潤的笑略有點不對勁,但笑得正興起的明央沒注意到這點不同。
明央:“要是換個看上你美色的小娘子,不用使什么手段就能賴上咱們斯文正經的折大夫了……”
折秦:“不會。”
“怎么不會?方才只是碰到我鼻尖就…”明央語氣意味深長。
雖然她也挺不自在的,想當作沒發生,但看到折秦反應劇烈,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就想再提一提。
“明姑娘!”
折秦打斷明央的話,眼里微微有點羞惱和薄怒,像極了被調戲的斯文死板的讀書人。
明央卻完全沒有被震懾到,摸了摸折大夫的發帶,“嗯,我在的呢。”
折大夫應激似的往后退,明央像是看見毛球滾離她視線范圍的貍貓一般,興趣、目光和注意力全被吸引走。
“我們先去告知連家村其他村民去荒山救人。”
折秦側著臉不看她,瓷白的脖頸間隱隱的青筋,像是剛出窯的白底青碎紋瓷盞,堅硬,脆弱,美麗。
明央目不轉睛,折大夫這是在轉移話題么?她突然覺得還躺在荒山上的李璟有點礙事,本來就惡劣的印象更加糟糕了。
快要再次昏過去的李璟咬牙:好好好,我多余。
“好。”明央猛地頭腦清明,她這是在干什么,居然褻瀆她唯一的摯友。
罪過罪過,要知道前世她可是從來都不為男色所動的,室友在床上滾來滾去嗷嗷叫的演員或者明星,她沒有一點感覺。
難不成是……折大夫男**惑力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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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央去找了連家村村長。
村長六十多歲了,身體硬朗,連家村除了外姓人基本都沾親帶故的,村長是族里算得上德高望重的長輩之一,和村長溝通好這件事就十之八九成了。
“明丫頭,那個后生身份可不簡單吧?”村長微瞇眼,和藹慈祥的面容帶著些慎重,他身為村長自然是要為連家村的方方面面考慮的。
“不簡單,能被追殺淪落到咱這個地界,包括渾身氣度,極有可能是王公貴族,亦或者是官員仕宦。”明央沒有隱瞞的意思。
連村長磕了磕煙袋鍋,沉默了半晌,看向明央的眼神略微復雜:“明丫頭,你是個好的。”
連村長閱歷和經驗豐富,他清楚明家這個丫頭送給村子的是多么重的一份大禮,明丫頭完全可以不讓村里知曉,得了王公貴族的救命恩情,離開這個小村子去京城,博個好前程。
即使救人有麻煩,但怎么也比不得好處,他們連家村著實好福氣。
“明丫頭,一會兒你給你叔叔伯伯嬸子們領個路,折大夫一路風塵仆仆也勞累,不如先在這稍作休息。”連村長打發兒子去找幾家能當事兒的村民,一起去救人。
明央也同意,折大夫身體虛弱,往山里走對身體消耗太大:“折秦你先休息,去我那里吧,我留了間空置的房間,你去好好歇息。”
“可以。”但說罷,折秦蹙了蹙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人傷勢萬一太過嚴重,挪動不當可能會引發傷口再度撕裂,出血過量……”
“對噢。”明央知道折大夫向來醫者仁心,自然不可能在能力范圍之內見死不救。
她的摯友實在是溫潤善良,萬一被人蒙騙欺負了可怎么辦?
他這么古板正經,被人賴上也只能就范。
明央保護摯友的欲望像熊熊燃燒的烈火,噼里啪啦的,激情熱忱。
連村長頓了頓,眼神猶疑。
看了眼折大夫,沒看出什么,目光又滑向明家丫頭,明丫頭看折大夫的眼神和剛才說的話……
連村長越想越違和,突然,皺起的眉頭一松,眼神了然,年輕人吶,緣分自有定數。
連村長嘬著煙嘴,吞云吐霧,“那麻煩折大夫也跟著,回頭讓明丫頭好好酬謝折大夫。”
折秦若有所感地看了眼連村長,眼瞼微垂,心里了然,也正常,他從來也沒掩飾過,只是比較隱晦罷了。
他看著連村長輕笑道:“不麻煩,明姑娘夸折某醫者仁心,總不能辜負了。”
明央手肘推了折秦一把,眼睛眨了眨,問:你帶你的藥箱沒?
折秦隱隱約約能感覺到明央的意思,他輕笑點頭,他上山自然不可能是醫者仁心,既然明姑娘這么以為,那坐實也未嘗不可。
明姑娘夸他醫者仁心是有緣由的。
當年他負責診治明父的弱癥,盡心盡力、提供藥物,他只是抱著獵奇的心思而已。
他從未見過類似的弱癥病患能堅持到這個時候,一般至少早一年就藥石無醫,但明父至今還未離世。
但在明姑娘眼里,他是個醫者仁心的好大夫。折秦嘴角的弧度向上了幾分。
集結的村民到了,幾人止住話頭,和眾人通過消息和情況后,上荒山救人。
第145章 折某求之不得
春時的荒山綠意蔥蘢, 藤蔓沒來得及侵占地盤,上山的路還算好走,明央記憶力不錯, 帶著眾人一路直奔目的地。
“明姑娘,慢些。”折秦將往下垂的樹枝折斷,清理一旁的障礙。
“無礙,我常走的路。”
剛說罷, 明央看著折大夫呼吸絲毫不亂,有點疑惑, 是她最近鍛煉得少, 身體素質下降了嗎?
但看著后面還沒跟上的村長和叔伯喘得臉紅脖子粗,明央呼了口氣:不是她的問題就好。
還沒等明央思路轉過彎,就被折秦的隨口閑聊轉移了注意力。
“明姑娘的“無土栽培”近期如何?”
“啊,那個啊, 在蔬菜上成效明顯, 還要多虧你幫忙,不然我少說還要折騰上一段時間。”明央沒想到折秦對現代的說法適應得這般快,一時微愣。
折秦指腹輕捻著嫩得流汁的葉片, 綠色浸染在指間,又提了明央感興趣的方面:“你上次提過的營養液還需要么?”
折秦當然不只是帶了培育好的藥草過來,他知道明姑娘對什么最熱衷。
所以即使是明姑娘只提過的東西,折秦都費盡心思, 試過各種配比。
然后好似輕而易舉不費工夫地呈到明央面前。
這些年來往,明姑娘將自己引為摯友離不了他對明姑娘腦海里奇思妙想的鉆研。
折秦也的確覺得這些頗有意思,尤其是越深入, 越忍不住贊嘆,明姑娘在農事上的理論和技巧天賦可謂是世間少有。
“要, 當然要!”
明央眼睛倏忽亮得灼目,盡態極妍。
她笑得貝齒外露,若隱若現的小虎牙,唇角的梨渦,無不增強了縹緲如世外仙面孔的俏然。
“折秦,你沒戲耍我吧?細節的地方我都還沒確定清楚,配比那么模糊,你都調配出來了?太神奇了吧?折秦你簡直是天才!天生之材!”
她激動地拉住折大夫的胳膊,一時忘了這是理法森嚴、男女有別的古代。
當然,折秦也不會提醒的,也可以說明央現在下意識的舉動就是他縱容的結果。
他看著那雙纖長、隔著春衫觸覺依舊隱隱溫涼如玉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指尖微微泛著粉意。
折秦臂腕不動,他沒出聲,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仿佛他也沒發現;
即使發現了,也視作平常。
“自然不是戲耍,這營養液的調配若是沒有明姑娘的巧思,自然是無從問世的。至于天資,明姑娘過譽了,不過尋常而已。”
“折大夫你謙虛得過分了噢,哪里是巧思,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臂膀上走了捷徑罷了。”
明央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晰,也慶幸當時遵從本心學了農,現在依舊可以繼續耕耘。
哪怕只有一點點成果,都是她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也安著她在異世漂泊無定的心。
“話說,折大夫——我都說和你說了多少遍了呢,我們是摯友,你稱我明姑娘豈不是太生疏?”明央聽到意外得像天上掉銅板一樣的好消息,開心了,也有心情調侃折秦。
她腳步未放緩,只是邊走邊側著臉靠近折秦,笑得眉眼彎彎。
“不合適,有損明姑娘聲譽。”
折秦目視前方,喉結在衣領下上下滾動,面上一派正經。
但正經人可做不出縱容女子出格的肢體接觸。
明央顯然是沒想到這一層的。
明央加快步伐,和后面一行人拉開距離,可以看到但聽不到的距離,悄聲:“那我直呼其名,你怎么沒制止我。”
折秦:“………”
明央看著折秦嘴動了動,微蹙眉,說不出話來。
她笑了,陽光透過林間初生嫩綠的枝椏,灑進她的眼睛里,眼珠輕流轉間,燦然生金。
“老古板。”明央小聲嘟囔。
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心里的輕松和愉悅,折秦注意到了。
在明央看不到的地方,折秦眼里充斥著饜足和愉悅,心底的興奮遠遠勝過對先前所遇疑難雜癥的千萬倍。
在后面的村長和幾位村民眼里,折秦和明央不知何時已經變成并排走。
身形姿態上,一個清然挺拔,一個沉穩從容。
時不時側臉看對方笑得眼里含光,興致盎然,遠遠看著和諧得恰到好處。
村長媳婦兒馬存菊跟連蘭花瞧著前面的明央和折秦,擠眉弄眼的,小聲念叨著,雖說小聲但在場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蘭花兒,瞧這倆多般配!”
“那可不,這種俊俏文氣的后生才配得上明家丫頭這種心善的神仙人物!”
“就是折大夫沒個爹娘,成家后沒個老人照看著。”
“可不是!沒長輩也有沒長輩的好處,蘭花妹子你是不知道……”
說著說著,倆人的話頭轉到家長里短里頭了,不知道怎么說著又說到他們要來救的貴人。
“咱們村子救了那位貴人也不知道給的報恩銀子分到每人能不能有一兩銀子。”
“咱村人可不少,想什么美事兒呢,人家貴人也不是散財童子,一兩銀子你說得輕飄飄的,你家大山在土里忙活一整年能不能攢到還說不好呢,按人頭算,你家啥也沒干就白得十幾兩銀子?”
馬存菊跟連蘭花關系好,說話也不打馬虎眼兒。
她們家不算是人多的,村里七八十戶是有的,每戶都十幾二十兩銀子,那不得上千兩!
就算是當今圣上,掏這筆銀子估計都得肉疼!
不遠處的風呼啦吹過去,李璟打了個噴嚏,挪了挪身子,讓傷口背著風。
連蘭花一算,心驚肉跳的,連忙改了口,“一家能有個二兩銀子也好啊。”萬一救的是個大官兒呢。
“蘭花妹子,你可別說了,把* 嘴閉嚴實嘍,咱可不能當著人家的面兒這么說,那不是趕鴨子上架么。”馬存菊道。
“好好好,聽我存菊姐的。”連蘭花捂住嘴,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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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半刻,明央看見了倒在草堆里的李璟,還知道往背風處藏,看來是狀態不錯。
李璟意識朦朧不清間聽到了有人的動靜,竭力轉身睜開眼。
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位空靈飄渺的仙子姑娘,后面的男人春衫都藏不住的肩寬腿長,氣質不像是鄉野之人。
大概是湊到仙子姑娘耳邊說了句什么,這個陌生男人一個錯身,擋住了他看仙子姑娘的視線。
他是誰?
和仙子姑娘是什么關系?
沒等李璟掙扎著起來,他就聽到后面一群人跟上來,腳步紊亂,衣衫破舊洗得發白,不似習武之人,更不會是當地豪強地主。
意識到這一點后,李璟緊繃著的神經瞬間松弛,被強行壓制著的身體本能占據了主導地位,他終于昏了過去。
昏過去前聽到這群農人著急的聲音,嘈雜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出的,在常年習武的李璟耳里,很容易聽得出每一句。
“怎么昏過去了,不會有事吧?”
“折大夫,你趕緊看看,這后生怎么樣了現在?”
“要不然先抬下山吧,這山上風大涼得很。”
“唉,可憐見的……”
“…………”
明央得了折秦點頭確定后,她安撫著兩位叔伯和存菊嬸、蘭花嬸,“沒事的,他只是暫時昏過去了,可以救治。”
最后昏過去的那刻,清脆瑩潤,如青泉擊玉石的聲音滯留、鐫刻在李璟的腦海里。
他知道,這是那位仙子姑娘的聲音。
果然聲如其人。
李璟暈過去后,馬存菊和連蘭花就吆喝著自家男人上往新扎的擔架上抬。
“明丫頭,往邊上走走,這后生身上都是血窟窿,讓你有糧叔來。”連蘭花被那血窟窿嚇得眼睛瞪直了,連忙讓她們連家村的金貴人走得遠遠的。
明央錯開眼,但自己站的這個位置正方便,索性彎腰抬李璟的手臂,幫忙往那邊挪動。
手剛伸出去,就被折秦握住手臂,明央手臂微微往后撤,他的手心熱得像盆炭火。
“我來吧。”折秦道,“別污了明姑娘的衣物。”他笑著指了指自己早已染上樹葉綠汁的衣衫。
“折大夫…”醫者仁心吶。明央話還沒說完就被連蘭花樂呵呵的聲音給打斷了,“喲!”
“小折大夫心疼我們明丫頭呢!”
明央和折秦的動作均是一頓,明央的臉微微發燙,有點窘迫。
完了,折大夫的清白名譽啊。
蘭花嬸可真是…熱衷于拉郎配,這次還把冰清玉潔的老古板拉下水了。
臉怎么有點燙,明央摸了摸臉,大概是人多有點悶。
折秦笑著,溫潤清冽,似是不介意連蘭花的調侃,連蘭花笑得更燦爛了,她就說這倆般配,看來是就差戳破紗窗了。
明央看著折秦無奈地笑了,她張嘴無聲問:折大夫怎么不解釋?就這么想跟我綁在一起啊?
后一句是明央順嘴說出去的,說完她就覺得不合適,容易有歧義,影響他們純正的摯友關系。
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明央只能寄希望于折秦沒看出她說了什么。
但很遺憾,折大夫的天賦異稟表現在方方面面。
明央看見折秦笑了。
溫潤清冽的面龐被如春風化雨的笑容吹亂了平靜無波,層層疊疊、泛著銀光的笑意不疾不徐地鋪陳開來,有種打亂了秩序依舊驚艷的美感。
她的摯友容貌驚人,明央再一次意識到這點。
“清者自清。”折大夫低聲道,唇齒清晰,又無聲地啟唇,明央沒看清。
“你說什么?”
折秦:“清者自清。”
明央盯著折秦,“后面的那句。”她不知道心癢癢,很不舒服,所以明央追根究底。
“沒什么。”折秦道。
“怎么可能,折秦你肯定說了,說什么了居然不敢讓我知道,你是不是悄悄說我壞話了?”明央知道以折秦的品性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她試圖撬出真正答案。
折秦輕笑搖頭:“不會。”
“明丫頭,小折大夫,走啦!”馬存菊吆喝。
“好。”明央應著。
“折秦你……”明央還是圍著折秦盤問。
折秦笑著抬手要揉明央的頭發,手舉到半空突然停住,折斷了棉樹橫生出來的枯枝,“走吧,下山,我們還要去看看那個男人的情況。”
明央轉念一想,也是,有關折秦的,他總歸會讓自己知道的:“行。”
折秦玩了個文字游戲,只有他是大夫,觀察傷者情況是他的責任,和明央其實關系不大。
兩人一前一后下山。
折秦看著明姑娘的背影,溫和的眼睛里帶著些不同以往的笑意。
融融的,炙熱的,模糊邊界的。
綁在一起嗎?
折某求之不得。
第146章 兩章合一
連家村四面被山環繞, 并非平原遼闊地帶,與周圍地界村落相隔較遠,聯系算不得通暢。
故而, 一行人下山后,將李璟一路抬回連家村也就未被外人瞧見。
“村長叔,你看這后生先住到哪家?”
連蘭花愁得很。
別看其他人不說話,但她連蘭花保證誰都關心這個事兒, 只她連蘭花率直爽快罷了,明丫頭就是會說話, 這倆詞兒可真真兒合著她了。
她家老小倆現在還擠在一個屋, 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孩子多大了還睡在腳頭,天天吵著要建房子,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瞧瞧現在的磚瓦貴成什么樣子,請人來建房子不管飯?村里的大小伙子一頓都能吃掉她們一家的口糧, 連蘭花聽見要建房子就心煩, 擠擠住得了。
所以這會兒哪怕有救命恩人這根蘿卜在前面吊著,連蘭花也不怎么情愿,家里是真騰不出地兒。
村長看了眼其他村民, 大家雖沒開口,但都躲著村長的眼睛。
這份恩情能不能落到實處先暫且不說,直接住家里吃家里的那可是實打實吃的虧。
何況這后生是不是貴人還不好說呢,他們來幫忙救人那是看在村長的面子上, 也沒真覺得能有啥潑天的酬報。
村長張了張嘴,也不好意思開口讓大家伙兒騰出間屋子來,誰家日子都過得不容易, 不然讓家里倆小的去他姥爺家先住幾天再說。
“咳,存菊妹子, 雨伢子幾個小的……”
明央:“叔,先抬起我家里,我爹當年起的小書房還空著,就是好長時間沒清理了,有點亂。”
“亂算啥啊,嬸子們去收拾,也不費多大工夫!”連蘭花一把拉著明央的手,笑得親切熱情。
村長思索片刻,明秀才家里起的小書房大家都知道,跟屋里隔著一道門,小門一鎖那就是兩家,也說不上什么男女獨處不合適了。
“那就麻煩……”
村長還沒說完話被面色溫潤的折秦打斷了,“叔,送去濟世堂吧,我觀此人傷勢需及時處理,醫藥箱器具有限,恐怕……,再者,明姑娘獨居貿然將陌生人安置也有些不合適。”
明央不贊同地看向折大夫,“那太麻煩你。”放村里叔嬸伯娘都會來照看,她本身只出了地方而已,但送到祈南縣里,來回不便,只能耽誤折秦。
村長剛被折大夫的話動搖的心思被一震。
他們村子攬下的麻煩,救的人,讓折大夫診治已經夠冒昧的了,再住到濟世堂,那是臉面都不要了。況且,折大夫也肯定不會收診金。
他們連家村雖窮,也不是個占便宜沒夠的。
“對啊,明丫頭說的有理,有什么沒拿的,遣幾個小子去濟世堂取,保證妥妥當當的。”
連村長站到了明央這邊,讓村里的人輪換著去照料那后生誰還能說閑話不成。
“無礙,不麻煩,濟世堂近期清閑,算不得打擾冒昧,診金不必憂心,此人不似普通尋常百姓。來時有馬車,可將此人直接放上馬車,帶回濟世堂。”
折大夫笑得溫和,但態度堅持,他眼里帶笑安撫著不情愿的明姑娘。
明央是真覺得她的摯友像極了那戲文里的圣父,慈善舍己的光輝照耀著大地,沒見在場的大家都被折大夫的貴重人品折服了么,呵。
但這純純是給自己找麻煩啊!
你還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呀!
明央對著折秦好脾氣的笑瞪了一眼,輕飄飄一個白眼過去,干脆不看他。
折秦看著明姑娘眼里的關切與著急,笑容越發溫潤,凝著溫玉的柔和,流轉著皓月的清輝。
最后連家村大多數本就不堅定的“胳膊”自然是擰不過“大腿”的,將那后生渾身的血擦拭干凈,抬上馬車,往祈南縣送。
“我也去。”明央不客氣地上了馬車,她瞪著折秦,你敢不同意試試?
折秦無奈一笑,輕抬起的手被明央一把推開,“別碰,我還沒消氣呢。”
“明姑娘。”折秦輕聲道,帶著輕哄的意味。
仿若含情的低喃似是帶著微弱的電流,激得明央的耳朵一紅,心臟發緊。
明央怒目相向,帶著討伐的意味,“怎么,不讓你碰,你還不讓我上你的馬車?”
折秦可不敢接下這頂往他頭上扣的帽子,他輕笑:“怎敢?明姑娘發上有東西。”
“哪里?”
明央胡亂地摸著,折秦看著那根澄綠的細小茅草從發間滑落,他將欲抬起的手停住,擱置下來,眼里有點遺憾。
明央看著他:“現在還有沒有?”
“沒有了。”折秦悄然避開眼,明央的眼他越來越不敢看,生怕自己的齷齪心思暴露在陽光底下,被她知曉。
“那就好。”
“抱歉,是折某自作主張了,勞明姑娘憂心。”折秦眼里真摯、隱隱的歡喜,難以掩飾。
在趕馬車的折二嘴角一抽,往外坐了坐,拿棉塞子堵住耳朵。
他家主子怪那啥的,拿腔捏調,柔柔弱弱的,有點兒惡心的,像倒插門的。
不過也差不多了,明姑娘要招贅,那他家主子肯定是要當贅婿的。
明姑娘也真是厲害,照他折二說啊,比朝堂上那一堆酒囊飯袋子強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這才幾年,糧食年產說翻番就翻番,說是神農再世也不過分。
別的他折二不知道也不管,打小受過災餓過肚子的,誰不敬仰在地頭里干出成績來的?
往朝廷一獻,那不得封個王侯郡主啥的?他家主子這也算是攀上高枝兒了?
折二這么一想,嘴角下不來了。
明央抱臂,斜睨著折秦,下巴微抬,居高臨下:“抱歉什么?你倒是細說說。”
“…把那人帶回了濟世堂,枉費了明姑娘的關心。”折秦道。
“你也知道啊。”明央氣得敲了敲折秦的頭,“你是不是傻,平白無故多了個甩不掉、還有隱患的包袱,又沒什么好處,說你是圣父你還真是圣父啊?”
折秦見明央為自己擔憂,心里像打翻了蜜罐,甜意流淌、擴散到每一個角落。
“圣父作何解釋?”明央總能創些意義獨特,饒有趣味的字詞來。
明央沒好氣:“不求回報、舍己為人的冤大頭唄。”
“那折某并非不求回報,毫無所圖。”
折秦笑了。
馬車內空氣安靜了片刻。
明央眼睛眨了眨,將酸意和淚水遏制著,她輕聲道:“謝謝你啊,折秦。”
他們都并非蠢笨之人。
有些話不用說出口,明央就清楚,折秦再“醫者仁心”,都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即使他一副心軟溫和的模樣。
折秦是為了她才愿意管“他人瓦上霜”的。
“我們之間不必言謝,明姑娘也說了,我們是摯友。”折秦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的。
明央不往這邊想就說明暫時、就目前而言,她并未將相戀成婚這件事納入日程。
那他就按照她的步調來,他把所有的準備做足,等明央考慮這件事的時候……
他就是最優選擇。
“那摯友的關系,折大夫居然對我還這般生疏,真是傷透我心啊。”明央假裝掩面而泣,眼睛因氣惱染上的紅未完全褪去,顯得更真實了。
“明姑娘。”
折秦面上像是被逼得無奈,臉上微微窘迫。
“別叫我明姑娘,好生生疏,萬一還有別的姓明的姑娘呢,那我和別人又有何分別?”
明央還沒清楚自己的心意,但她知道折秦對她來說是最特殊的,所以折秦也要對她特別才行。
反正她敢這么得寸進尺、模糊邊界,不都是折大夫一步一步縱容的不是么。
折秦:“有損閨譽。”
明央不吃他這一套:“哦,我不是閨秀,我是鄉下姑娘。”
折秦笑得無奈:“明央。”
“太生疏。”明央不滿意。
折秦:“可你待我都是直呼其名,有何分別。”
“你詭辯,你又沒要求我怎么叫啊,我們現在論的是你稱呼我。”明央思路非常清晰。
折秦閉了閉眼,像是被她搞得無可奈何。
心里瘋狂惡劣的念頭肆意橫行,他當然想稱呼更親密的:央央、卿卿、娘子、愛妻……甚至是更齷齪、更過分的,但他不能把喜歡捉弄、拿捏,看他窘迫、羞惱的小狐貍給嚇跑。
既然她想占上風,那么他就要配合得天衣無縫,何況,這也是事實,他本來早就占了下風。
明央看著折秦被她捉弄得想逃離的模樣,就異樣的激動,“要不你求求我,我給你解決辦法?”
折秦就這么看著她,明央摸了摸鼻尖,突然有點負罪感怎么辦,老古板不能逗得太狠了,萬一跑了怎么辦?誰賠她?
明央:“算了,你這么看著我,就當你求了。”
剛要放過折秦,她突然靈機一動,話在嘴邊玩味,她有點期待折秦的反應:“叫我明老師吧。”
“咳咳、咳。”折秦的臉上浮現不自在,他沒說話,但反應實在是大。
明央沒注意到的地方,他睫羽輕垂,蓋住眼底的晦暗,老師啊,這個稱呼不錯,總有種欺師罔上的禁忌感。
明老師。折秦在心里反復回味著這個稱呼。
“噢,我說錯了。”明央臉也有點燙,想到了點奇怪的東西。咳了一聲回歸正經,就算不奇怪,這么稱呼異樣的眼光肯定少不了。
“還是直呼其名吧,我喊你折秦,你就叫我明央嘛,對了你取字沒,記得我爹給我取了小字,這是能說的嗎?”明央想到哪里就問哪里,畢竟這么些年,折秦對自己知無不言。
明央雖然來這個架空古代好幾年了,但對這些不怎么上心,也就記不清楚。
“不能。”折秦及時制止,就怕明央嘴一張一合,就在外男面前說了,“尤其是在外男面前,不能告知。尋英,我的字。”
“尋英啊,折尋英,不錯,好聽!那我以后就叫你折尋英了!”明央將這三個字在嘴里咀嚼,有種口齒生香的感覺,很美又不失風骨的名字。
“你算外男嗎?”明央明知故問。
“算。”折秦期冀著以后不算。
“那遺憾了——”明央笑著,眼里漾著仿佛被艷陽打碎的微光,流轉間,燦然生輝。
怎么會遺憾?她能在她身邊,對她有用。
馬車平穩地行駛著,明央靠著木窗邊上休息了片刻,等到再次朦朦朧朧地醒來是聽到了外面叫賣聲,他們到了城內。
縣城區內大致分成了“市”和“坊”兩塊功能區:
市為經營購買交易的區域,有固定開市和閉市的時間限制;
坊則更多承載著居住的功能,不同社會地位階層的人有區別地集聚而居,也形成了俗成的分層,比如杏林坊多為士紳秀才所居,盧定坊多為富商店主的私宅等等。
據明央了解,目前在位的是王朝開辟后的第四位皇帝,也就是躺在她們馬車里的李璟。
社會穩定,邊防已固,社會正處在平穩發展階段,商業越來越繁榮。逐漸,“市”的時間限制被取消,“市”和“坊”的界限模糊,二者的功能均可實現。
濟世堂就在商業交易較為頻繁的群英坊里。
雖然在朝堂內部文官糾結,勢力強大,皇帝有被架空的趨勢,但這和老百姓們沒多大關系。
群英坊街面上的吆喝聲不絕于耳,明央掀開簾子,外面熱鬧嘈雜,有賣各種點心吃食的,有賣瓷器古玩的,有賣衣服首飾的,也有各種從城外附近挑來賣的蔬菜水果……
林林總總,熱鬧非凡。
“折秦,安頓好這人后你陪我去街面上逛逛吧,哦對了,你有沒有空?”
折秦:他能說沒有么?好像沒這個選項。
看著明央雀躍欣喜的面龐,小梨渦悄然綴在嘴角,縹緲的仙氣帶了點綺麗,俏然,折秦不自覺地跟著笑,他道:“好。”
街面上的聲音越來越弱,馬車在濟世堂側門停下,幾個幫忙的伙計把李璟抬回去。
“讓王老爺子帶著物件來這里,病人傷在腹部,出血嚴重,頭部有撞傷和擦傷……”
見折秦用熱水洗手,換衣,準備處理李璟的傷勢,明央熟稔地遛達到了折秦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桂花還沒開,葉子濃綠得發黑。
想到去年開花后幾乎被她薅禿了的樹,該香的季節,只剩下零星幾簇小花,明央摸了摸鼻尖。
桂花糖糕、桂花茶她又不是沒有和折秦分。
小池子里的魚比她剛送來時活潑多了,體肥而靈活,一看清蒸紅燒都好吃!
明央這里摸摸,那里瞧瞧,她時常來,這里的一切有一點不同她都看得出來,最后挪到了折秦晾曬藥材的篩子面前,扒拉著。
越看越熟悉,這盤好像是給她曬的清熱解暑的藥材,不苦微甘,加糖可以熬涼茶,為什么記那么清楚呢,因為折大夫每年都給她弄啊。
要說最開始,那大概要追溯到四年前了。
明央苦夏,不畏冷但怕熱,在現代,夏天空調是常客,恨不得整天都不出門。
但穿到了這里,只能熬,最涼快的衣服也比不上短袖短褲,涼涼的冰碗更比不上空調雪糕。
所以明央一到夏天,脾氣見長,煩躁難受,白天就干脆就窩在家里,關上門窗,把外衫扒個一干二凈,方才好些。
明阿爹離世,來上門的人少得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明央就肆無忌憚了。
直到折秦上門。
明央一想到就有點尷尬臉紅,還好折大夫人品端正,斯文守禮,她被嚇得從板凳上掉下來,折大夫閉著眼隔著衣衫把她送到床上。
當時她和折秦的關系只是泛泛而已,唯一的交集是明阿爹的病情。
她不在意,當時的穿著比起短袖短褲已經保守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但誰讓這是古代呢。
萬一這個大夫是斯文敗類禽獸不如類型的,她的名聲怎么辦?她還想安安生生地過生活呢。
所以就沒穩住,氣質清冷的仙女就這么摔了個屁股蹲兒,一半羞恥一半疼,眼紅著就哭了。
還好還好,遇上的是折秦這個老古板君子,現在想想,當時折秦抱她的時候是不是、不,肯定臉紅耳朵紅手腳不知道怎么安放。
現在的折秦都這樣了,當時肯定更羞惱窘迫,畢竟,她當時又羞又氣又心里沒底,在折秦懷里捶打,折騰,威脅,警告……
明央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是人,她的摯友脾氣可真是好,她要好好珍惜。
她之后呢,就別別扭扭地解釋了,天熱她真的很煩,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真不是故意的。
她看見折秦胳膊上的劃痕,更羞愧了,她什么時候抓的,她指甲有那么厲害嗎?雖說懷疑,但她不敢逃脫責任。
這件事之后,兩人因有了共同的秘密,呃,烏龍,明央對脾氣好得跟面團似的折秦,單方面更親近了,后來明央逐漸發現他們志趣相投,慢慢成為摯友。
折秦隔天就送來了他配的涼茶藥材,裝成一小包一小包的,效果確實不錯,于是,折秦就承包了她每年的涼茶。
“這幾天拿出來晾曬,等入了夏給你送過去。”
明央扭頭,折秦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折尋英的臉上撒下光斑,像是專門貼的…blingbling?明央笑了。
折秦疑惑:“怎么?”
“沒什么。”
明央想了想補充,“折尋英,你可真好看。”
折秦像是愣住了似的,片刻后輕笑:“不過爾爾罷了,明央仙人之姿。”
“折尋英啊折尋英,你是想讓那些真的“不過爾爾”的人羞憤欲死嗎?”明央左瞧右瞧,這張臉組合到一起簡直絕了,那雙眼看狗都深情。
折秦搖搖頭,“我們現在出去?”
“那人好了?”
明央沒覺得自己在院子里徘徊多久。
“傷口已經處理縫合好,剩下的有王老爺子看著,我們可以先出去。”折秦解釋。
被拉來看病人的王老爺子撐著頭打瞌睡。
年輕人吶,就是不知道關愛長輩,王老爺子打了個哈欠,瞧了眼床上人的狀態,眼神略過腰間掛著的玉佩,然后又瞇了過去。
明央拉著不愛熱鬧,能窩在家里看一整天醫書的折尋英到處跑。
她就愛瞧些現代沒有的東西,不管奢侈還是廉價,折秦跟在后面亦步亦趨,生怕明央淹沒在人群里,找不到。
“林相要找的人真在這破地方么?找的是什么人啊,還動用了林相養的私衛。”
“得了,把心思收收,不該問的別問。”頓了片刻,這人指了指上面,“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人物,找到了,林相可虧待不了你。”
兩人還在說著,明央和折秦齊齊反應過來,腳一轉,無聲地進了旁邊的廢棄院子,沒想到啊,沒找到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好酒,遇上了這一幕。
明央和折秦對視一眼,找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救下的人。
兩人話嘮到了尾聲,兩道刀破風的聲音停下,這兩人倒地,血流了滿地。
一男一女,暗衛著裝,站在旁邊擦刀。
“找到陛下了么?”
第147章 “我的救命恩人想必就是…”
女人問。
“還沒有。”
這是個男人的聲音, 普通且不起眼,淡淡的,卻讓明央無形起了警惕。
所以那些場景并非幻想, 救下的男人的確是當今圣上,明央是早有心理準備,她下意識看了眼折秦,腳有點麻, 往里動時發出了微弱聲響。
折秦霎那間動作,一把捂住明央的嘴, 把她攬進懷里, 腳點地迅速推開窗進了柴房,無聲無息的。
唔…明央被周圍清冽氣息包圍,愣住片刻,進窗的瞬間將旁邊的雞籠踢了一腳。
“誰!”一把飛鏢過來扎在了外墻, 另一只飛鏢將還沒來得及出聲的白毛雞釘死在地面。
明央還坐在折秦的懷里, 兩人緊貼著窗側,廢棄柴房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怦——怦怦——
平靜而震耳欲聾。
“解決了么?陛下遇難的事情不管是林相、錢國舅,還是普通百姓, 一律不能知曉。”男人的聲音平淡里帶著殘酷無情的殺意,習以為常。
女人:“大驚小怪,不過是白毛雞的動靜而已,何況, 誰能從我的手里逃脫?”
“……”男人靜默了片刻,“謹慎些為好。陛下的安危容不得半分閃失。”
“那當然。”
空氣安靜了片刻。
“哥,你說主子一定會沒事的吧?”女人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羽青, 收起你的小心思。”男人警告,復而帶著勸慰的意味, “做暗衛不好么,陛下的心思不容揣度,你最好別讓陛下體察到你的小心思,陛下最不看重情分。”
半晌后,女人落寞道:“我知道了哥。”
“想明白就好,陛下最后失蹤地點在兩縣交界處,祈南縣城內排查完畢往城周圍找,羽山那邊還沒動靜,我們要盡快,朝廷那邊堅持不了多久。”
“好。”
兩人會面說罷,迅速離開了小巷。
明央身子有點僵,左右動了動,被折秦的大手鉗制著,耳朵咻一下爆紅,從臉上蔓延到瑩潤玉白的脖頸間,她逃似地從折秦的懷里出來。
折秦手松開了,但在垂下的暗處里,指腹輕微摩挲,仿佛還殘留著清苦柔軟的香。
“抱歉。”折秦輕聲道。
“啊?啊,沒事。”明央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看見折尋英就臉熱,柴房的空氣不流通,悶得她難受,“事出有因,不然被發現后被滅口了怎么辦?”
“話說,折尋英你身手不錯啊。”明央驚奇。
折秦:“尚可。”
明央挑眉:喲,尚可,她記得折尋英說自己容貌不過爾爾,“尚可”和“不過爾爾”可不是同一個層次的,所以她可以理解,折尋英的身手了得么。
“我們先回去瞧瞧,那人被放在側間,知道的人不過三兩個,王老爺子敏銳,暫時不會出事,但時間久了就不好說。咱們這位圣上,可真是命途多舛,險象環生啊,看來連家村是撿到寶了。”
折秦難得有調侃的興致,說罷他看著明央:“后悔么?”
“后悔什么?”明央臉上的熱還沒有完全散去,她疑惑地反問,沒頭沒尾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噢,你說單獨救下李璟,然后成了當今圣上的救命恩人,錢和權就唾手可得?”明央說著就瞧見折秦帶著笑意的眼睛。
她推了折秦一把,“折尋英啊折尋英,你學壞了喔,明知故問吶,讓我想想,這算什么罪,該怎么處理?”
“任憑明央處置。”折秦笑著,縱容意味明顯。
明央把手放到折秦手里,順著力道起身,兩人并排走著,窗戶被推開,透進來的光線在灰塵作用下產生了完美的丁達爾效應。
“走,我們回去。”
“好。”
_—-
李璟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陌生的床上,長年累月的警惕性帶動著身子想坐起來。
但腹部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感知到渾身傷口被處理過后,李璟緊繃的心弦微微松弛。
“急什么,傷口剛縫合好,現在的年輕人吶,就是不把身體當回事兒,等年歲上來了,各種身體毛病躲都躲不掉了。”王老爺子念叨著,把李璟又重新按了回去。
“你是誰,這里是哪里?”李璟被這個老頭的力道驚到,死死盯著王老爺子,壓迫感強烈。
王老爺子瞥了眼,“我看活蹦亂跳的,有心思想這想那的……”
“他醒了?”
明央推門而入,就看見王老爺子和床上往下躺的李璟在說話。
李璟眼睛跟隨著熟悉的聲音往門口看,呼吸一滯,瞳孔微縮。
是她!救了他的仙子姑娘!
眉眼似工筆細描,又不失寫意的輕靈,恍若清麗縹緲的世外仙姝。
眼眸清洌澄澈,皓齒盈唇。
渾身縈繞著東珠般瑩白潤澤的光華。
李璟心跳仿佛不受控制,被宮廷污穢、骯臟壓抑得如一潭死水的心海重起波瀾,無源頭的清流緩緩注入,死氣被驅逐,心臟在跳動。
他第一次明白他一輩子算無遺漏、英明神武的父皇為何會昏了頭地將所有都捧到先皇后的面前,將后宮嬪妃包括他的母妃空置。
他感同身受,但他不是父皇,他不會將心愛之人放在靶子的位置上成為眾矢之的。
“我的救命恩人想必就是…”仙子姑娘吧。
“是我們。”折秦道。
話沒說完,后腳進來的折秦接過話,查看李璟傷勢的同時,恰巧擋住了他看明央的視線。
李璟:“…………”
“連家村的村民把你救下山,這里是在下的醫堂,放松,往上些。”折秦蹙眉,注視著李璟的傷勢。
李璟不敢動:“怎么?我的傷勢如何……”
“目前沒有問題,需要臥床靜養一段時間,減少大幅動作次數,腹部傷口被刀刺破拉扯,重新縫合的話,傷口愈合更加困難。”雖說不喜這位陛下看明央的眼神,但對待病人,折秦一視同仁。
李璟躺著不動,他再次看向明央,“仙子姑娘,多謝,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仙子姑娘……”
“不必,舉手之勞而已。”
明央打斷,她真不想和這位皇帝陛下扯上關系,特別是情感上的關系。被他念上,真的有種人生無望的預感。
“對仙子姑娘來說是舉手之勞,對zhen、在下真的是救命的恩情,若是不嫌,在下愿意、”
“嘶——”
李璟痛得叫出聲,表情抽搐,渾身縮成蝦子狀,聲音打著哆嗦,
“放、大夫輕點,能不能用些止痛散。”
折秦收回手,道:“抱歉,手抖了。”
明央奇怪地看了眼折秦,折秦的面上看不出來什么,但手抖對于折尋英來說可謂是罕見。
“先休息吧,老爺子麻煩您照看著,我去前面忙。”折秦頷首后,帶著藥箱離開。
“得得得,老頭子算是欠你的!走吧走吧。”王老爺子擺擺手,又靠在了桌面上瞇著眼。
現在只有他和仙子姑娘了,李璟喉結上下滾動,眼里熱切,他從未想過他會像毛頭小子一般,對待傾心的姑娘這般緊張無措,彷徨憂心。
李璟剛要高興,就出了意外。
“明央,我需要你幫我擺藥材,可以來么?”折秦溫聲求助,眼里笑意閃爍著瑩芒碎光。
明央笑了,難得折尋英請求她幫忙,她能不給面子嗎?“好的呀。”明央跟上了。
李璟:“………”
呼氣聲充斥著挫敗感和不甘。
“年輕人吶。”王老爺子閉著眼,嘴里突然輕聲念叨著,像是睡著了,也像是醒著。
“他們是什么關系?”李璟看著王老爺子。
炙熱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王老爺子緩緩睜眼,看著眉目有潛龍之姿,周身貴氣傲然渾然天成的“年輕人”,他笑了,眼尾的褶子仿佛凝聚著歲月痕跡。
“緣分莫強求啊。”王老爺子閉眼,道,“什么都得兩廂情愿才合宜。”
李璟當了多年的圣上,最厭惡別人的說教,但這個老頭算是救了他,朕不和他計較。
何況這個老頭在濟世堂,自然會向著折秦,他要問就問當事人。
那邊的明央一路摸花沾草,跟著折秦到了* 前院。
“折尋英,你居然會請求我幫你?”
折秦:“嗯,力有不逮。”
“嘖嘖。”明央看著折秦的臉,溫煦如春風般柔和,“折尋英。”
“嗯?”折秦手上擺弄著藥材,回應她的話。
“你是不是吃醋了啊?空氣感覺好酸啊。”
明央扇了扇空氣,笑著歪頭看折秦的反應,她后知后覺地問著。
剛才在屋內,折尋英的每個舉動單看也能解釋,但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耐人尋味呢。
折秦手上動作停下,他直起身子,微微垂首正看著她,目光認真:“何為吃醋?”
第148章 “在你罵我是庸醫的時候”
明央看向折秦, 他眉目輕顰,疑惑著,似是當真不知曉其中意。
她挑眉輕笑, 呵。
雖說歷史在中間拐了個彎,吃醋這一說法還未盛行到普及的程度,但僅限于沒接觸過教育的普羅大眾而已,其中絕不會包括折尋英。
太宗作為難出其二的有為明君, 和魏國公與其妻盧氏的趣談在史書雜談上仍有記聞。
若是其他人她還會信了三分,折尋英博聞強識, 斷不可能。
所以, 折尋英在裝不懂么?偏偏這“裝不懂”還如此淺顯,讓她一想便知。
“折尋英。”明央纖細修長的手指捏著藥材把玩,語氣玩味,輕淡得仿佛不可聞。
折秦聽著他自己鼓噪的心跳聲,
他輕聲應道:“嗯。”
“吃醋呢, 就是你喜歡我。”明央也沒解釋,更沒耐心迂回拉扯,直接丟了個炸彈。
轟——
炸得折秦腦海里一片空白。
白霧散去, 盡是無法梳理的廢墟,他溫潤如玉的面龐上柔和的笑僵住,明央她什么意思?
—她知道?
—她怎么發現的,明明之前毫無開竅的跡象?
—她戳穿他的心思, 意圖為何?
—是想直截了當拒絕,還是他想的那樣……
折秦各種想法在腦海里糾纏不清,明央手托著臉, 樂于見到折秦這副模樣,難得的沒有云淡風輕, 運籌帷幄的看不透。
倒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慌亂失措。
“明姑娘,尋英……”
折秦在腦海里事先演練了不知道多少次,推演了各種可能性以及走向,他該怎么才能最大程度地讓明央滿意。
但話到了嘴邊,總覺得惶恐不合適。
說出口的后果他能不能承受?折秦第一次意識到他居然也會有瞻前顧后的時刻。
“噢,看來我是冒昧,自作多情了,那我們之后還是……”明央笑著,好像他的猶豫已經給了答案。
折秦打斷,沉聲道:“不是,沒有自作多情。我確實吃醋,也的確愛你,從很久以前開始。”
“多久以前啊。”明央眼睛眨了眨,有點好奇。
按常理來說的話,她現在應該驚訝羞赧,臉紅紅的,不敢直視折秦,但明央偏偏坦蕩蕩地問。
折秦也分毫看不出她的想法,但心思暴露了,他自然要實話實說,才能不留隱患地增加籌碼,而不是像傻子一般默默無聞。
他要給他和明央成婚的可能性增加籌碼。
但這個問題實話實說的話,大概,好像,貌似…不是積極的籌碼。
“在你罵我是庸醫的時候。”折秦猶豫了半秒,實話實說。
“噗——哈哈哈哈哈…”明央沒憋住笑。
救命,她剛才腦子里不斷回想著他們之間發生過的浪漫悸動時刻,誰能想到有那么早,那么離譜?
明央能理解別人對她一見鐘情,姣好的姿容會更容易調動人的情緒,向她立誓一見傾心,死生難改的書生不在少數;
她也能理解這片土地上的人愛她與眾不同的魅力,畢竟她和這個時代有隔閡;
她同樣相信有人愛她的執拗與天真得可笑的堅持,現代有,這里也不乏。
她覺得折尋英喜歡她的原因這些都有可能,或者說都是。在她面前,她想他會極盡言辭,盡善盡美地用美好浪漫的回憶來感動她……
但怎么那么奇怪啊。
折尋英喜歡她罵他庸醫……
折秦微垂著眼,目光籠罩在明央身上,看著她眼里含著生理性眼淚,看著他,笑得似縹緲仙山的百合染著晨露,晃著朝陽,美得綺麗多姿。
眼里亮晶晶的,像瀚瀚銀河,閃爍著天邊遙不可及璀璨瑰麗的群星。
折秦這么想著。
“折尋英。”笑罷對上折秦的眼睛,那雙眼睛仿佛有恃無恐了,毫不遮掩,明央悄悄錯開,臉有點熱。
“為什么啊,我容貌,能力,性格也算上乘吧,你不喜歡,喜歡我罵你,難不成是覺得我好特別?之前從來沒有人敢這么干過?”
明央說著說著,帶入她青春期看過的霸總言情,思路逐漸清奇。
雖然折尋英不是霸總,但他坐擁全國連鎖醫院,啊不,藥館,也差不了多少,不近女色,冷淡自持……
折秦笑了,無奈道,“我當然喜歡,我怎么會撇開你的容貌、性格、能力去喜歡你。”
“至于后面的問題。”
折秦輕笑,雖然問題很讓人哭笑不得,但明央說話時的語氣神態,很可愛,“你怎么會這么想?沒有人會覺得罵他的人特別,才愛戀的。”
明央:“那是受虐狂,人格缺陷。”
“不錯。”雖然不知出處,但言辭簡練,概括性強,折秦現在已經習慣并能解其中意。
明央笑得狡黠,櫻唇間的虎牙沖淡了疏離的仙氣兒,“喔,那你說有沒有人罵你是庸醫的?我是不是第一個。”
折秦明知道明央的反問給他挖了一個坑,但他還是跳了進去,他輕笑道:“沒有,你是第一個。”
當然不會有。
折秦的醫術精湛,診費微薄,貧家農戶只會感激涕零;他拒絕出手時,也不會被罵庸醫。
何況,所有人都知曉,
最不能得罪的是大夫和屠夫,后者殺。人如庖丁解牛,前者則殺。人于無形之中。
沒人會輕易得罪大夫的。
明央確實是頭一遭。
“哦,認識這么久,我還不知道折大夫居然是受虐狂?唉,可真是失職。”
明央拿捏著腔調,長吁短嘆,婉轉久絕。
“明央。”折秦笑著看她,語氣無可奈何,聲音溫和帶著點求饒:“別戲耍尋英了。”
“你罵我是庸醫的時候我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心動在前,明悟在后。”他道。
“尋英并非受虐狂,因為是明央而已。”
說罷,折秦目光全然放在明央身上。
他面目溫和翩翩,但眼里遮掩的迷霧散卻,炙熱直白得讓明央臉熱。
“折尋英,你藏得好深。”
折秦:“嗯,抱歉,我的錯。”
央央,我藏得不深,錯漏百出,所有人都看得出我的心思。
只是我的央央啊,你的目光沒有看過我。
“折尋英。”明央認真看著他。
骨相優越,眉眼深邃,皮相溫潤自帶親和力,冷肅斂容后似寒風肅殺,淺笑時眼睛卻像是暖風輕拂,漾著笑和暖,自帶款款深情。
折尋英長得很好看,并且踩在她的審美點上。明央再次深刻意識到這個事實。
“嗯。”折尋英回她。
明央突然想到,她每次叫他都不會落空,無論是無聊時的騷擾,亦或是捉弄時的幸災樂禍,折尋英都會應她。
明央彎了彎眸子,眼神軟了軟:“折大夫。”
“嗯。”折尋英答。
“折秦。”明央看著擺弄著藥材,不看她的折大夫,下頜緊繃著,是折大夫緊張時的習慣性小動作。
折大夫目光放在她身上,“嗯,我在,你說。”
折秦不知道明央的答復是怎樣的,甚至連五成的把握都沒有,太過突然,而他又不能反復斟酌給出完美的回答。
或許,即使完美,他也忐忑不安。
“折尋英,你是知道我要招贅的吧?”
折秦的心跳突然加速,“我知道,求之不得。尋英親緣淺薄,如今不過孤家寡人而已,無甚牽絆。”
“你想讓我做你的羈絆?”明央問。
折秦:“你愿意嗎?”
明央沒說愿意不愿意。
“折尋英,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以后也不會為誰改變的。”
折秦目光柔和繾綣:“知道。成婚后我們可以在連家村定居,購置土地作你的試驗田。”
“我可以種植,記錄,我培育過藥材,經驗豐富,我們靈魂投契,志趣相合,你想在漫漫史冊中留下姓名,我陪你。”
折大夫可真是賢惠,怪心動的怎么辦?
“咳咳。”明央認真道:“你當你的大夫就好,我不需要你為我遷就。”
“現在情濃時尚且甘愿,但男女情愛自古以來并非永恒,激情退卻后,為自己的付出后悔甚至恨對方害自己蹉跎歲月、一事無成者比比皆是。付出也應守恒才長久。”
看折尋英的表情越來越不對勁,明央補救:“當然,我有事還會麻煩你的,你有困難,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折秦輕嘆息,“那這和摯友有什么分別?”
明央眨了眨眼,好像是沒有……
折秦無奈地看著明央,但心里的愉悅早就勝于從前,她沒拒絕,并且有將他納入考慮的范疇,再者,他不是知道央央是怎樣的性格么?
慢慢來便是。
徐徐圖之,他的耐心足夠。
當然,慢慢來不是不作為,有松動的機會,他準備充分,也會抓得最緊。
“并非舍棄自我的遷就,更不會一事無成,或許明央可以高看我幾分?”
折秦笑了笑,眼里的自信乃至有些許的狂妄,“我的精力足夠應對諸多方面,精進醫術、行醫、經營濟世堂、行商兼顧,未出半分差錯,也算小有成就。何況,我承諾的內容并不多,也有部分目前正在做,不是么?”
他的目光繾綣溫柔:“怎么會是遷就,和你鉆研探索是我貧瘠無聊生活里鮮少的樂趣。”
“折尋英,你很狂妄啊。”
明央笑了,踮腳,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側邊,目光落下時在折秦輕握著的拳頭上停留了片刻。
“不是狂妄。在你面前,尋英只會實話實說,從不隱瞞。”折秦很認真。
明央:嘶——無形之中更狂妄了。
“折尋英,我們試試?”明央看著折秦緊繃著的下頜,眨了眨眼。
說出口時,明央發現,她好像并不排斥和這個出身封建時代的摯友發展親密關系。
折秦心跳霎那間仿佛被時間滯留,喉結無意識上下滾動,眼里的情緒洶涌澎湃。
他一把將明央死死地扣進懷里,腦海里已經進行到了兩人拜堂成親的場面。
心跳聲鼓噪,震動著心弦。
他從未想過,心心念念的時刻就這么像撞到樹樁子上的傻兔子一般來臨了。
明央被浸沒在鋪天蓋地清冽的氣息里,夾雜著熟悉的藥草清苦香氣。
熟悉而陌生。
這股氣息帶給她的安心感早已在四年乃至更久之前的陪伴支持中浸潤到她的肺腑,她的潛意識里。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明央想,原來她信誓旦旦的摯友關系也不是很純粹堅定啊。
“央央,卿卿,尋英…”折秦的聲音繾綣纏綿,壓低的嗓音讓明央的耳朵有點熱,“尋英不勝感激。”
明央腦海里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不是吧,折尋英他是不是理解錯了,她只是答應談戀愛啊,可以磨合不合適就分手的那種戀愛啊,不是答應結婚啊!
明央輕輕推了推折秦,小聲道,“折尋英。”
“嗯?”折秦聲音的炙熱感燙得有點嚇人,寵溺纏綿,可想而知他以前克制得有多狠。
“我說的是,我們先試試,不合適可以及時止損,并非答應成婚。”明央環抱著折尋英的腰,勁瘦有力,她抱得緊了些,以示安慰。
兩人貼得很近,明央也感受到了她說罷那刻折秦渾身一僵,連心跳聲都紊亂了幾秒。
半晌后,折秦道:“好,我等你。”
折秦懸浮著的驚喜此刻落了地,偌大的失望褪去后,他反而更安心了。
明央的謹慎更表明她并非頭腦發熱,而是對他們的感情懷有足夠的看重與珍視,步調慢,卻足夠穩,折秦也希望他們之間平穩順遂。
我等你,等你對我考察完畢,等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等你發現你在我這里永遠是首位。
折秦心安然落到了實處。
清甜的蜜水澆灌著角落,開出芳香的真花,而這花落后,會實實在在地結出甜蜜的果兒。
明央等了半天,沒等到折秦一震后的反應,她仰頭看折秦,“折尋英,你不失望嗎?”
折秦指尖向上,骨節分明如玉石般的手指落在了明央的唇側。
欲望蠢蠢欲動,理智強勢鎮壓。
他道:“不,我很欣喜。”
“為什么?”明央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點奇怪,尤其是見到折秦這幅高興愉悅至極的樣子。
“因為。”折秦放下了手,眉眼輕彎,溫柔和欣喜傾瀉而下,“因為央央并非沖動胡言,而是真心實意將我們之間的感情納入考慮。
慎重,珍視,要一步一步走得穩。我很欣喜,比濟世堂站住腳跟、遍地開花還欣喜。”
明央心里情緒復雜,她有這么想嗎?有可能沒有,也有可能有。
但換成其他人,她愿意和這個人試試么?不會的,她起初沒打算在這個封建王朝結婚,否則不會與折秦做了多年的摯友。
所以應該是有的。
明央握住了折秦的手,指腹輕點著他如玉般冷涼沁骨的指節。
她垂首,輕輕地將他的指尖碰上她的唇,感受著他的顫栗,然后輕道:“好,我們要一步一步,走得很穩,也走得很遠。”
說罷,她歪了歪頭,眨眼,梨渦若隱若現,“折尋英,你要繼續好好表現吶。”
說罷,她又定定地看著他,認真道:“折尋英,我起初是沒打算和別人成家的,現在想和你試試。”
折秦像是汲取到絲毫愛意就瘋長的野草,溫和的面具褪去,他如逢甘霖,心跳聲鼓噪,腦海空白,他只知道明央對他有意。
“好。”他壓下瘋狂炙熱甚至有些齷齪的心思,他不能嚇到他的央央。
兩人進入新的關系后,敏銳的濟世堂伙計很快就發現了自家主子的異樣,互相對視后分開,看來他們家主子這是得償所愿了。
實際上有偏差,萬里長征還未及半而已。
折秦不在乎,他只要知道明央在意他就足夠了,這比什么都重要。
折秦的反應王老爺子嗤之以鼻,毛頭小子罷了,連家村一個人看出來了,風一傳,就成了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實。
連蘭花拍手叫好:“我就說了,明丫頭和折大夫那就是觀音娘娘座下的金童玉女,那是天生一對,他倆生下來的娃娃不知道得多好看吶!”
馬存菊則笑著和旁邊含著煙嘴的村長說話,“救人那天你是不是就看出了不對勁兒?”
沒等她家男人說話,馬存菊樂呵呵道:“真好,這倆孩子也算是湊到一塊兒了。是折大夫的話,招贅這事兒就不作數了吧,倆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強,要是明秀才還活著,估計也不舍得為了招贅,舍下這么優秀的女婿!”
村長慢悠悠地敲了敲煙袋鍋,他也是這么想的,一個干大事的男人怎么會答應招贅這種事兒,總歸留下吃軟飯的印象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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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小雨淅淅瀝瀝地浸潤著每一個縫隙,墻角從磚瓦中擠出來的小草伸展著往上躥,沒什么存在感的苔蘚綠得發亮,點綴著色彩單一的墻壁。
“折尋英!快來幫我!”
明央戴著她做的簡易手套,搗鼓著她的水培蔬菜工程,這個營養液加了一堆東西,味道很是竄鼻子。
折尋英挽起袖口,明白了明央的訴求,上手,迅速減輕了明央的負擔。
明央很滿意,這個助手不僅力氣大,而且能精準對接她的腦回路,即使語焉不詳,他也能精確滿足她的需求。
男朋友的身份,她使喚著也心安理得,比使喚摯友更方便,不用考慮好多因素。
這個工程不大,就在濟世堂后院的空房子里,折騰了大半天,折秦負責收好尾,明央則去瞧瞧救回來的皇帝怎么樣了。
門外的腳步聲還很遠。
還在和李璟匯報情況的女暗衛就眉目一凜,低聲:“圣上,門外有人,屬下先行躲避。”
女暗衛提氣運輕功上了房梁,縮著身子,躲藏在死角陰暗處,斂息,關注著下面的情況。
第149章 “實在煩人。”
明央推門而入, 就隱隱察覺到屋內異樣的感覺,她的感官敏銳,向來不會出錯。
她挑眉, 看來是她們這位陛下聯系上人了。
李璟靠在床邊,深邃俊美的五官被病弱氣息籠罩,面色蒼白,淡化了凜冽居高臨下的姿態。
“那誰…老爺子給你換藥了么。”明央才發覺她沒問過名姓, 眉目微顰。
屋內昏黃微弱的光線下,李璟的眸光微閃, 片刻晃過神來, 眼神深情地注視著明央。
“王景,仙子姑娘可稱呼在下王景,王天下的王,春和景明的景。”李璟存了點心眼, 但又不想明央稱呼和他無關的名字。
“別叫我仙子姑娘, 我姓明。”明央聽著怪怪的。
“好好好。”李璟目光熱烈,聲音溫柔得能滴水,“明姑娘。”
說著李璟解下腰間的玉佩, 姿態端方正直地奉上,“此物是家母所贈,用以護佑平安,姑娘蘭心蕙質,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能……”
他垂眸落寞,復而看她, 笑得讓人心疼,“此物轉贈明姑娘, 護姑娘平安。”
明央:“………”
一開始的赤誠愛戀,被拒絕后轉而深情守護,情真意切,真摯熱忱。
如果她不知道他是當今圣上,
說不定會信上幾分。
這位“情真意切,真摯熱忱”的當今圣上在民間的談資可以說是廣為流傳:
帝后相和的佳話,椒房盛寵的蘇貴妃,青梅竹馬曾煮酒潑茶的宸妃,以及出身宮女一飛沖天的婉貴人,無子封嬪的蘭嬪……
當今圣上是位深情種子,到處播撒著真愛。
反正在民間,民風開放,民間話本雜談里,貴妃黨和宸妃黨一直在爭誰到底是俊美無鑄帝王的真愛,至于皇后黨,則高高在上,法理上賦予的優越感,皇帝怎么舍得讓真愛屈居其他女人之下?
“不必,舉手之勞而已。”
“連家村人皆有伸手相助,此物既是贈與救命恩人,未必合宜。連家村人眾多,此物難以分割,歸屬難定,不如以切實之物還恩于村民。”
明央推拒了,她要李璟貼身所戴之物做什么。
李璟看明央的眼神越來越纏綿悱惻,他喜歡的姑娘純善,但蹲在房梁上斂息的女暗衛差點氣息不穩。
這個女人姿容姣姣,尋常男人示好正常,但這是她尊貴的主子!
是當今圣上。
是英明神武的陛下。
羽青差點以為自家主子被調包了,但不可能。她的目力極佳,陛下眼里的愛意不假。
她的危機感“噌”一下就上來了。
作為陛下的親信暗衛,主子對宮里娘娘的寵愛真真假假,大多是逢場作戲。
就連圣眷頗深的宸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和陛下也都是隔著一層的。
但這個女人不一樣,陛下的態度讓她心慌。
她居然拒絕了!羽青心情復雜。
她看著那塊貌似平平無奇的玉佩,這是當年主子娘娘還在時為陛下求的。
陛下很重視主子娘娘,不然也不會對她們這些主子娘娘留給陛下的舊人信任至此。
羽青聽不見主子和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之間的談話,她的注意力放在這個女人身上。
仙姿玉貌,綺麗瀲滟。
以容貌著稱的貴妃艷麗美貌逼人,但和眼前人一比黯然失色,缺了分純粹的真和靈動通透的妍麗。
羽青的目光逐漸被那雙眼睛吸引。
澄澈沉靜,比雁池的水還要清凈,不染纖塵,眼波流轉時顧盼生輝,濃密的睫羽似蝶翼輕輕抖動著,惹動一泓清水。
人再會偽裝,但眼睛里暴露的東西無法掩飾,羽青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
她總覺得這個女人不會如陛下所愿入宮的,她很純粹,有點像羽彥癡迷練劍那般純粹。
這樣挺好的,主子不屬于任何一個女人,那她……羽青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希望。
但她只知道,如果她求陛下入后宮的話,陛下會同意的,因為她是主子娘娘留給陛下的遺物。
但她不漂亮,不善解人意,性子別扭硬梆梆的,嫉妒心強,除了一身武藝她什么都不會。但偏偏做陛下的女人武藝是最不重要的,陛下會把她遺忘在深宮里的,她見慣了被陛下忘記的嬪妃的下場。
羽青露出苦笑,她清醒所以難過。
看著下面堵得陛下啞口無言,承諾一定會報答連家村村民的明央,她腰背挺得很直,像青松白楊般挺拔而有生命力,大概沒人會不喜歡她的吧。
羽青覺得她也挺喜歡的。
她抱了抱自己的刀,按了按袖里藏的飛鏢,就這樣挺好的,能在陛下身邊,永遠不會被陛下拋棄。
她不是消遣,她是一把好用的、鋒利的刀。
明央不知道女暗衛因為她堅定了搖擺的心思,她只是有點煩。
這位當今圣上的心思淺白,可能是沒追過人的緣故,手段拙劣倒也罷,在有情人眼里倒也算赤忱,不失情趣。
但她對李璟無感,再者,他的表情言語…油膩自信得難以忍受,遠不及折大夫純情可愛。
眼看李璟還要繼續開口。
明央搖頭,輕笑道:“明央卑微淺薄,公子厚愛實不敢當。明氏人口凋敝,家父仙逝后,明央便存了招贅的心思,立誓延續明家血脈。
不能不孝,更不敢違誓,公子有龍游淺灘之姿,他日前程遠大,非明央蒲柳之愿者能攀附。”
我配不上你,你不是當贅婿那塊料,我倆沒緣分,你別強求了行不行?
避開李璟的眼神,明央瞧著窗欄,折尋英怎么還不來,知不知道,他的結婚發展對象正在被撬墻角。
“央央。”折秦提著藥箱,渾身溫潤渾然若美玉觸手升溫,但玉質堅硬,內里其涼。
明央像是看到了救星,靠到了折秦這邊。
李璟的臉色有點難看。
他當然看出了不同,折秦對明姑娘的稱呼親昵逾越,但明姑娘表情如常,可見兩人關系匪淺。
更讓李璟難受的是明央幾乎是立場鮮明地選了這個脾氣仿佛軟弱可欺的大夫,他李璟堂堂一國之君怎么會輸給這么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夫。
李璟暴怒時忘了他還不曾得知這個大夫的名諱,也就只以為折秦是個普通沒本事的大夫。
“我先走啦,你在這里看著吧。”
明央踮腳,湊到折秦的耳邊悄聲說話,“這位當今圣上可是你的競爭對手,對你的結婚發展對象死心不改,念念不忘呢。”
明央瞥眼,瞪了眼李璟,好生煩人的壞掉的口香糖。李璟感受到明姑娘在看他,他克制著沒扭身,他看回去會驚到明姑娘,她會害羞的。
李璟沒死心,盡管將宸妃接入宮中并非出于本心,只是為了平衡后宮勢力而已。
但堅持不離江南、怨他另娶她人的林妤最終不是也選擇了進宮陪他,不是么?
明央又悄聲對折秦說,“折尋英,你給他藥里多加些黃連,別讓他那么有精力,實在煩人。”
李璟打了個噴嚏。
明央:“………”
折秦:“。”
折秦點頭,“可,黃連清火,我觀其肝火旺盛,宜多用。”
明央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看著一本正經的折秦,折大夫好像不是害羞小綿羊怎么辦?
“你這叫蓄意報復競爭對手?”
明央低聲在折秦耳旁笑道,溫熱的氣息透著淡淡的清苦香氣,噴灑在折秦的耳上,瞬間紅了一片。
“不是。”折秦道。
明央輕笑,梨渦淺淡,“不是蓄意報復?還是、不是競爭對手?”
折秦的耳朵熱得發燙,他極力冷靜,垂眸看明央,眼底沉靜安和,“他怎么算競爭對手?央央待他有意他才有競爭的資格,顯然他沒有。”
輕笑聲在折秦耳邊響起,耳上更熱了些。
“噢,這樣啊。”
明央輕聲呢喃,像是情人在耳邊低語,纏綿而繾綣,“那看來是蓄意報復了。”
折秦沒說話,他看著明央,笑了,像朵純凈雅致的白牡丹,他沒否認,只是道:“央央想的,我都會做。”
“哪怕有違醫德?”
明央忍不了不調侃戲弄折大夫。
折秦笑了:“央央不會的。”
是的,她不會。
折尋英可真討厭,仗著他了解她。
還躺在床上的李璟雖然聽不到,但極佳的目力讓他看得眼睛發紅,心里的不甘酸脹著。
蹲在房梁上斂息的羽青也聽不到,幾乎是靠近門的位置,兩人還在說悄悄話,口型也被擋著看不見,但看表情。
羽青眼神落在折大夫臉上和眼睛里,她笑了笑,這個大夫很喜歡明央,眼里壓抑克制不住的洶涌愛意和自己一樣。
不一樣的是這個大夫不像自己這么倒霉,喜歡上一個沒有可能的人,只能把苦往心里咽,他喜歡上了一個很好很值得的姑娘。
也萌生了可能與好的希望,羽青目光滑到明央若隱若現的酒窩和松弛自在彎彎的眉眼。
“我走啦!”明央揮著衣袖,淺綠色的衣衫像薄雨里的青霧,生機而又美麗得驚心。
折秦笑著的唇角斂起,停留在一個恰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弧度,像戴上了溫和面具。
嘶——
羽青牙疼,她看得一清二楚,這位折大夫可真是兩幅面孔,她越看越覺得折秦不簡單。
折秦診治時認真專業,反復問李璟的感受,李璟被問得口干舌燥,但沒辦法向折秦發火。
在宮里那些御醫也是這副德行,李璟抿了抿唇,閉眼,他是不會問情敵討水喝的。
“喝吧,半杯即可,喝完服藥。”折秦把杯子推到李璟身側小桌上,煎好的藥放在旁邊。
收拾好藥箱,折秦徑直離開了。
李璟看了看杯子里的水,清澈透亮。
他拿起一口悶下,他就是要喝一杯。
喝完服藥,李璟端起碧碗,喝下一大口,苦澀惡心的味道在嘴里炸開。
他的表情瞬間扭曲變形,嘴緊閉著,硬生生給咽下去,嘴里的苦澀和惡心感殘留著,眼睛閉住再睜開,眼角隱隱有淚光。
昨天的藥有這般苦,這般難以下咽么。
李璟顫著手要去拿水壓一壓,但杯子里的水早就被他一飲而盡。
他癱在床上,虛弱無力,生無可戀,眼紅得嚇人,只恨不能把舌頭拔掉。
羽青聽到她家主子的動靜,仔細偵查房屋前周圍并無閑人后才從房梁上一躍而下。
“主子!”羽青看見她家陛下腰身弓得像蝦子一般,迅速著急上前詢問,“身體可有不適?叫那大夫再過來給您瞧瞧。”
“別去!”李璟咬牙叫住她。
堂堂一個大男人怎么會因為藥苦就忍受不了,李璟堅決不愿意丟這個臉。
羽青不知道是藥的緣故,她看了看還未喝完的藥,拿起,低頭奉給李璟。
“主子,藥未飲盡。”
李璟臉色霎那間扭曲了半瞬。
第150章 “但如果是她心甘情愿的呢?”
李璟若無其事地拿起杯子,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蹙眉,“宮里現在情況如何?”
女暗衛沒抬頭, 合拱起的手不動,“屬下離宮時,有皇后娘娘主事,暫時平穩。可主子您長期未歸……不僅后宮, 前朝也怕會再起風波。”
羽青還是想陛下盡快回宮,主子后宮不缺女人, 更不缺能左右陛下想法的人。
前主子娘娘臨終前也囑咐她, 皇帝可以多情,但絕不能專情,他的父皇就是先例。
按照陛下冷靜理智、掌控欲強的性子,就該在她聯絡上陛下的那刻, 收拾回宮, 而非一再逗留此地。
李璟捏杯子的手微微用力,青筋暴起,但他未開口, 空氣安靜得仿佛凝固。
羽青仍然半跪著。
良久,李璟淡淡開口:“好,明日回宮。”
羽青松了口氣,她對陛下有僭越冒昧的心思, 但身為下屬,更為在意的是主子的大業。
前朝后宮暗流涌動,陛下四面受伏, 實在不宜長期居于宮外。
她悄聲從半掩著窗戶離開,不驚動半分。
李璟看了眼手心杯底的藥, 腦子里浮現那個大夫的臉,視線又滑落,凝視著白瓷杯底,眼底幽深,各樣情緒閃過。
突然,李璟手一動,將藥倒在旁邊的縫隙,嘴里的苦意仿佛散了不少。
傍晚的時候,綿綿的小雨暫歇。
天空放晴,晚霞染紅了山巔,光線昏黃,亮得地面有了影影綽綽的形狀。
李璟半扶著窗,垂眸擦拭掉不均勻的薄灰,看著院子里一成不變的景色。
他的眼神聚焦在明姑娘和折秦身上,他們之間有種別人插不進的默契與和諧感。
李璟默默握緊拳頭,看著明央。
夕陽下仿佛透明的臉龐,濃密的睫羽像是蝶翼,輕笑時顫動著,驚動心湖漣漪,心里的悸動是他至今從未體驗過的感受。
他是圣明天子,不會行強迫之舉。
李璟微微垂眸,但如果是她心甘情愿的呢?
這世上不會有女子放棄天子愛重,轉而投入鄉野大夫的懷中。
那邊的明央和折秦并不像李璟想象般的無所事事,親昵纏綿。
折秦手里捧著浸了藥水的種子,攤開給明央看,明央低著頭扒拉著,梨渦漸深。
眼里越來越亮,她抬頭看著折秦,眉眼彎彎,聲音仿佛浸了蜜糖:
“折大夫,你好厲害。”
“我好喜歡你啊怎么辦?”
浸泡藥水能軟化種皮,使其更容易吸水膨脹,促進胚根和胚軸的活力,加快發芽速度。但明央對古代藥物藥性了解淺薄,只是和折秦描述過,沒想到他直接調配出來,還有了成果。
“我馬上拿回去試驗,可惜春耕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了些時間,不過沒關系,效果影響不是很大。”明央琢磨著。
折秦手心不動,淺笑:“不必麻煩。”
“嗯?”明央抬頭看折秦。
折秦垂眸又睜眼,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炙熱專注,心臟突然顫栗片刻,渾身毛孔舒展,好似就著陽光洗* 了通舒坦的澡。
他想她一直像這樣看著他。
折秦笑著說:“糧種浸泡過后,恰值春耕,就在屋后的空地種下,經反復試驗,目前長勢良好。”
果真如他所料,央央的眼睛里霎那間星河流轉,光輝燦爛。
而這是因為他,同樣是為了他。
折秦看著明央漸深的梨渦,溫潤平和的眼里笑意漸濃。
“啊啊啊啊太好了!折尋英!”
明央驚喜過望,一把就要抱緊折秦的腰身,埋進那清苦微香讓人安心的懷里。
借著力道將人推進半掩著的房門,這個房間最初是收拾出來給她住的客房,后來因為沒什么客人,就變成了她的臨時住所。
折秦剛想后退就被籠罩著他的氣息蠱惑,腳被釘在原地,捧著種子的手往上推。
他的腰身被明央摟緊,溫軟暖香的臉埋在他胸膛上磨蹭著,春衫偏單薄,觸感隔著衣物,扣動著緊繃著的心弦。
“央央。”折秦輕聲。
明央哼唧了幾聲,“嗯,怎么啦,老古板?你別說被外人瞧到,我把門關著的,你也不要說于理不合,我們可是堂堂正正的未婚夫妻關系。”
她在他面前總是最占理的。
折秦悶聲笑著,胸膛震響,她不知道,他怎么會是老古板呢,在走廊下他只會更興奮,那雙暗地里窺伺的眼睛要嫉妒得發瘋才好。
他怎么會是老古板呢,他對她的心思從不知道多少年前就不夠純粹了。
最初晨起時感受到身下的異樣……
他以手掩面,神色不見一絲慚愧自責,胸膛里的愉悅和沖動叫囂著見不得人的晦暗心思,他早就在夢里帶她赴了幾番極樂。
他享受明央的主動親近,也喜歡被她掌控著節奏,那么他就必須壓抑心思。
被動,無所適從。
這樣才能縱容她進一步的親近與深入。
折秦微微偏頭,聲音溫和中帶些羞窘,“央央,你我現今未婚,不好……”
“折尋英,我不喜歡你說話。”明央雙手向上游走,一點點地刺激著折秦敏銳的神經,折秦手一松,將種子傾倒在桌上的陶盞里。
手里殘留著藥物,折秦手滯留在半空中,不敢觸碰明央,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伴著清脆的聲音,明央的雙手攀上了折秦的脖頸,摟緊。她抬頭看著折秦,命令:
“折尋英,你低頭。”
折秦剛低頭,明央吻上了他的唇。
瞬間心跳空了一拍,隨后,心如鼓動,唇上的溫熱仿佛擊潰他的理智與克制。
“折尋英,你抱我。”明央輕聲呢喃,像是在和親密的情人嬌嗔。
她動作很生澀,若有若無地輕舔著折秦的嘴唇,折秦喉中一窒,酸澀感夾雜著鋪天蓋地的愉悅淹沒了腦海,在腦海里炸開。
折秦聲音低沉,微啞著,眼閉了閉,“央央,我手臟。”
說罷,明央有點小小的遺憾,嘴唇剛想離開折秦,就被他死死地扣進懷里。
折秦笑容溫和,但眼里波濤洶涌,異樣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沒關系,我洗。”
他吻了上去,剛開始青澀、急迫而失了從容,但折大夫的溫柔仿佛浸潤進了骨子里,他逐漸找到節奏,不緊不慢。
明央剛開始還挺享受的,但逐漸她意識到折大夫好像在溫水煮青蛙。
而她就是那個可憐的青蛙。
明央:“折尋英,抱高點。”
折秦溫柔道:“好。”
明央盤緊折秦的腰,十指深入折秦的頭發,將發冠折騰得松散,搖搖欲墜。
而她的折大夫抬頭吻她,眼里愛意磅礴。
晚上的膳食是折秦親自下的廚,糖醋小排,蒜蓉蝦,以及番茄炒雞蛋,這三道菜準確來說是明央指揮他發明出來的。
番茄是明央選育培養出的品種,色澤紅潤,口感清甜,汁水豐富,似果類但和雞蛋烹炒口味亦佳。
放了筷子,將埋進他懷里撒嬌的明央抱到桌前坐好,明央鼻尖松動,眼睛一亮,推開折秦。
“折尋英,你糖醋口的菜越做越好吃唉!”明央驚訝了一聲,嘴邊說邊嚼,聲音咕咕噥噥的。
“央央考量過將育種、耕種之法推廣的門路么?”
折秦清楚,追求安穩,只局限于一隅不是央央所求,央央濟世憐憫、對民生關懷慎重,必然是希望這些成果造福于民。
“想過。”明央看向折秦。
折秦瞬間了然,他想過的途徑央央怎么會沒考慮過,“那位,明天會離開。”
“不過不著急,先等培育的種質穩定下來后再談推廣的問題,我不能讓農家百姓為我承擔風險。”
明央表情敦肅,學農的人怎么不希望將價值書寫在土地上?但在這個土地關乎著飯碗乃至身家性命的時代,她更是要慎重。
“好。”折秦看著明央的臉,眼里溫和,他輕輕地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她實現抱負的路上總歸是需要他的。
明央面容一變,佯怒:“折尋英!”
折秦:“嗯。”
“你占我便宜!”明央盯著折大夫的耳尖,看著它一點點不自在地變紅,沒忍住上手捏了捏。
“抱歉,情之所至,實難自抑。”
折秦抬手握住明央不老實的手指,虛虛握著,然后垂首,輕輕吻在明央的指尖上。
明央指尖一顫,心動不已,折大夫可真是…真是會勾引她。
明央知道折大夫是無意的。
但偏偏,無意更能撩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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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央本來是準備直接離開的,但被已經出苗的糧種絆住了腳,索性在這里住下。
第二天,王老爺子說那位病人要見她一面時,明央松了口氣,他可算是要離開了。
明央去看了李璟。
沒想到還沒聊兩句就被當場扔了個炸彈,她知道李璟的身份,但沒想到李璟就這么直接和她說了,明央一時有點懵。
在李璟眼里,明姑娘是被驚嚇到了,他眼里閃過喜意,安撫明央:“希望明姑娘不要介懷,依舊待朕如平常友人相處即可。”
明央反應過來,暗自問候了一遍李璟的祖宗,他來這么一出,那她不跪也得跪了。
“圣上見諒,民女失禮。”
明央像是沒晃過神,行禮的動作慢了半拍,被李璟上前扶住了。
“明姑娘,和朕不必多禮,你知道朕的心思的,明姑娘你這般見外,我實在是……”李璟苦笑,像是無堅不摧的帝王突然在你面前展露柔軟。
“圣上。”明央打斷他,看著他。
李璟的心臟微微加速,明姑娘是唯一一個知道他身份依舊敢直視他的女人。
“民女可以知道,圣上喜歡我什么嗎?”明央像是不理解,眼里迷茫。
“你是朕的救命恩人、”
李璟眼里柔軟深情,剛說了一句就被明央打斷,“可救圣上的,是連家村民,并非我一人之力。”
李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