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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chapter21時歲,這次不要騙……

    時歲被宋婕喊回沙發去坐。

    她低眉順眼,沒有和晏聽禮有一絲視線接觸。

    坐下的瞬間。

    她聽見幾米外,晏聽禮胸腔震顫,發出冰冷的笑聲。

    “隨便帶人回來,經過我同意了嗎?”

    時歲手指掐緊。

    沒吱聲。

    “聽禮!钡故且慌缘乃捂己八,語調微沉,“你怎么說話的?”

    連蘇涵也驚異地側目,一副重新認識晏聽禮的神色。時歲還聽見她用氣音嘀咕:“好沒風度。”

    晏聽禮的視線還沒從她身上挪開。

    像是要把她盯出一個洞。

    “問你話呢,時歲!

    時歲脊背已經被他的陰晴不定弄得出滿身汗。

    她不知道做出什么反應才算正常。

    演技又不好,索性低頭裝死。

    一聲不吭。

    好在有人幫她說話。

    宋婕不明白他今天怎么能這么古怪,和平常大相徑庭。

    怎么說也是她讓時歲做這個中間人,看著小姑娘沉默的模樣,她有些看不下去,斥責:“是我喊她們過來的,聽禮,和歲歲道歉!

    晏聽禮:“不道歉!

    時歲:“……”

    蘇涵也在一旁看得惱火,忍不住道:“也是我要跟來的,你別光和歲歲發火啊!

    想到蘇涵還在旁邊看著,宋婕臉色變黑,深吸口氣擠出笑容道:“歲歲,我那還有一些和手串很搭配的包包,你過來挑選一下,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吧!

    這是要把她支開了。

    時歲求之不得,連連點頭說好。

    忽略背后針扎般的視線,她一溜煙就跑得沒影,進了宋婕的衣帽間躲著,

    宋婕的心思明顯不在這里。

    直接把手串戴在她手上,讓她自己挑選配飾,便重新去了樓下。

    終于能獨自呆在一個密閉空間,時歲激烈跳動的心臟終于有所平穩,不停點頭,恨不得一直在這里待到結束。

    樓下客廳。

    蘇涵看著從進門就冷著一張臉,還把時歲欺負走的晏聽禮,心中怪異。

    連那點和想和他在一起的虛榮心都消耗了大半。

    兩人面對著面。

    一句話沒說,連眼神也沒有半分交接。

    直到宋婕下樓,開啟話題。

    他們才不冷不熱地聊了幾句。

    宋婕有意給他們制造空間,獨自進了茶水間,說給他們再做些茶點。

    只剩他們兩人的時候,整個空間都快冷得結成冰。

    蘇涵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現在就上去找時歲吐槽。

    但想到父親說的話,又忍了忍,繼續坐著。

    勉強開了個話題:“晏聽禮,一直都想問你呢,你選我們專業的《西方美術史》,也是對這方面感興趣嗎?”

    晏聽禮在旁邊玩手機,眼皮都沒抬:“不。”

    蘇涵維系笑容:“…那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晏聽禮眼珠懶散地動了下,“來看美女,算嗎?”

    蘇涵:“…?”

    她大腦宕機,艱難接話:“我們專業漂亮的女生確實挺多——”

    還沒說完,便見晏聽禮撩眼皮,朝她掃了眼:“不是說你。”

    “……”

    “小涵,”宋婕從別墅追出去,“小涵,吃過午飯再走啊。”

    蘇涵扯唇道:“不了,阿姨,我還有點事。”

    宋婕只在烘焙室待了不到十分鐘,便聽蘇涵要告辭,哪里還坐得住,焦急道:“是不是聽禮和你說什么了讓你生氣了?我讓他給你道歉!

    說到晏聽禮,蘇涵差點冷笑。她之前真是眼睛瞎了,沒發現他是這種人,才會巴巴跑來追他。

    她便道:“我覺得他很沒禮貌。是我打擾了。再見阿姨!

    說完蘇涵也不管宋婕再說什么,抬步就走。

    眼看著沒有轉圜之地,宋婕站在原地,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勉強維持笑容將蘇涵送走,她面無表情地轉身。

    大步進門。

    阿姨過身,手中端著剛倒好的茶水,要遞給宋婕。

    宋婕目不斜視接過,兩步上前,來到晏聽禮近前。

    在阿姨驚訝的目光下,一把將茶水潑到了晏聽禮臉上,重重摔下茶杯。

    她幾乎是氣瘋了,怒聲道:“你今天到底在發什么神經?”

    水順著青年的臉頰往下流。

    茶是剛倒的,水溫也不低。

    幾乎是下一刻,他臉上的皮膚就紅了。

    “神經嗎?”晏聽禮沒什么表情,緩緩抬手,抹去滿臉的水。

    他想了想,唇角古怪地翹了下:“和您學的。”

    宋婕氣得眼前發黑,差點站不穩。

    也在這時。

    大廳又傳來動靜,晏則呈進門,皺著眉看向這邊:“這是在鬧什么?”

    他視線環顧一圈,直奔重點:“蘇涵呢?”

    宋婕抱臂,道:“被你這個好兒子氣走了,不僅今天,以后也沒機會了!

    聽到這話,晏則呈表情也黑下來,重重放下外套,揚聲:“聽禮,你這是在胡鬧些什么?”

    “公司現在什么情況你自己不清楚嗎?”

    “不說在外鴻源,瀾申出競品虎視眈眈,就是本家,你十六歲的堂弟都進了門薩俱樂部,你還沒點緊迫感嗎!”

    晏聽禮看著他露出笑容。

    “關我什么事!

    “你——”晏則呈氣結地扯領口。

    宋婕冷笑道:“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討債來的!

    晏則呈一聽,橫起眉:“不是你兒子?”

    宋婕眼神泛冷:“他也沒把我當媽。”

    晏則呈:“現在說這種話有意思嗎?”

    “那什么有意思?”宋婕被他激怒,“說你外面那些鶯鶯燕燕嗎?”

    傭人還在場,晏則呈沉下臉,“你外邊沒人?你以為我不知道,結婚后你就沒和那初戀斷過——”

    宋婕打算:“我們那是正常朋友關系,是你齷齪!”

    “正常?躺我的床上說想他?”

    “……”

    阿姨都這場面嚇到了,很有眼色地進了保姆房。

    兩人間的爭吵一觸即發,直到宋婕崩潰地將桌上的茶盞推倒:“從謹就是因為你出軌死的,晏則呈你這個殺人犯你好意思說我?”

    伴隨瓷器碎裂的尖銳聲。

    晏則呈一腳將茶幾踹翻:“誰讓你丟了那只貓?你不丟能有這事嗎?”

    晏聽禮托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歇斯底里,懶倦地垂眼。

    水浸潤毛衣,慢慢變得冰冷,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好煩。

    好吵。

    都去死好不好。

    水杯碎后。

    宋婕像是一秒也待不下去,抹了把臉,拿起衣服,轉身就走。

    高跟鞋的聲音遠去。

    晏則呈寒著臉,在原地深吐氣。

    “你要再這么不懂事,我不介意再生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說完,他沒了任何再勸導晏聽禮的耐心,轉身就走。

    徒留地上一片狼藉。

    感覺外邊已經沒了動靜,幾位躲起來的阿姨才敢出來。

    誰也沒作聲,一言不發地收拾殘局。

    蔣阿姨看了眼滿身冷水的晏聽禮,心頭有些不忍,遞了塊帕子過去。

    “小禮,擦擦,再去換件衣服吧,不要感冒了!

    晏聽禮沒動。

    “嘣。”他抬起眼看她。

    蔣阿姨:“小禮?”

    “我剛剛在想,”晏聽禮微笑,“怎么把這里炸了。”

    都去死。

    蔣阿姨嚇一跳。

    “這菜做都做了,”旁邊不明情況的李阿姨收拾好瓷器碎片,過來和蔣阿姨耳語,“要不要把歲歲喊下來吃——”

    不知哪個字突然讓晏聽禮豁然站起來,抬步就要上樓。

    蔣阿姨看他:“小禮?”

    “不炸了。”

    他邊說邊進電梯,以一種詭異到快的速度消失在視線。

    留下滿臉懵的兩位阿姨。

    與此同時,時歲坐在宋婕衣帽間,看著滿室琳瑯滿目的包包飾品,發呆。

    手機上,蘇涵給她發來一連串六十秒的語音。

    點開來聽。

    中文伴著英文,兩種語種將晏聽禮diss個遍。

    聽得時歲震驚不已。

    晏聽禮到底是觸犯了哪條天條了?

    “他說我不是美女,哈,”蘇涵破防地說,“我不漂亮?我怎么可能不漂亮?Fuck。我之前真是瞎了眼啊看上這種人!

    時歲懵。

    晏聽禮雖然不是好東西,但基本的禮貌和風度還是有的。

    她邊安慰邊琢磨,突然。

    樓下傳來瓷器碎裂聲,像是茶杯砸在了地上。

    聲音悶,不是很清晰。

    時歲一驚,豎起耳朵。

    但晏家隔音太好,后面便什么也聽不見了。

    時歲看著衣帽間的門。

    不安感讓她想出去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理智告訴她,不可以,不可以管閑事。

    后面的分秒變得異常漫長。

    時歲安慰蘇涵,心臟卻跳得很快。

    第六感告訴她。

    樓下肯定發生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

    晏聽禮把蘇涵氣走,宋婕一定會不開心。

    她會怎么對晏

    聽禮?是又吵架了嗎?

    時歲有些焦急地踱來踱去。

    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不知道是誰,她心懸起來。

    下一秒,門被人打開。

    看著衣襟濕透,頭發還濕著,可以稱得上狼狽的晏聽禮,她睜大眼。

    “…你這是怎么了?!”

    “砰。”

    關門聲,伴隨“咔噠”一下——他鎖了門。

    烏黑瞳仁也定定落在她面上,深不見底,帶有種詭異的平靜。

    時歲被他看得毛毛的。

    不自覺后退一小步:“你鎖門干什么…宋阿姨呢?”

    “走了!

    他往前走,微微笑著說,“都走了!

    聽到家里沒人,時歲心微微放松。

    但接著,又緊張起來。

    …他現在,是不是來找她算賬的?

    時歲想都不想就滑跪:“不是我想的,是宋阿姨她——”

    晏聽禮已經走到她近前,彎腰和她平視:“我知道啊!彼鶝龅氖种冈谒橆a輕輕撫過:“我們歲歲總是有苦衷的!

    時歲沒覺得放松。

    緊緊靠著墻,感覺全身都敏感地豎起汗毛。

    她屏息凝神,避開眼輕道:“對不起!

    “不要對不起!标搪牰Y的嘴唇也冰涼,從她耳邊輕輕拂過,“對不起有什么用!

    時歲咽口水。

    不敢問他要怎么樣,大概率是很離譜的要求。

    “我沒法拒絕宋阿姨!彼毤氄遄,懇切地向他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一點點!

    晏聽禮歪頭,想了下。

    “可是,”他表情很好奇地問她:“為什么我就有辦法拒絕?”

    “我把他們全都氣走了。”

    晏聽禮微瞇,像在回憶什么:“晏則呈好像說,要生個新繼承人!

    “怎么辦?”

    時歲瞳孔跳動,震驚不已。

    晏聽禮蹙著眉思考,兀自往下說:“也不難,他敢生,我就送他兒子去見晏從謹,你覺得怎么樣?”

    時歲反應了好一會。

    才緩緩理解了他話里的意思后,下一瞬,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她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晏聽禮突然病成這樣。

    來不及思考,便一把握住他手,兩只手捧著,連聲說:“不怎么樣!當然不怎么樣!”

    “你冷靜一點,不要瞎想,不要瞎想!

    晏聽禮眨了下眼。

    突然噗嗤一笑說:“嚇你的。”

    時歲卻驚魂未定,一點沒覺得他在開玩笑。

    她心跳如鼓。

    感覺自己也被晏聽禮帶成神經病了。

    “那——”

    他瞳仁轉動,最終落在她面上,“我該怎么辦呢?”

    時歲咽口水。她哪里能有什么辦法。

    猶豫半晌,只能試探著說:“你可以給晏伯伯認個錯,然后從長計議——”

    晏聽禮苦惱:“我不想認錯,我又沒錯。”

    時歲沒話說了。

    他們有錢人的家庭關系,她是從來不能理解的。

    “那就不當繼承人了。”時歲擺爛說。

    “好啊!彼蝗恍廊淮饝。

    手指也勾住她的,漫不經心地和她十指相扣,“聽你的,不當繼承人了!

    時歲愣住。

    下一秒,看他唇角動了下:“那你和我一起私奔吧!

    “……”時歲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神色發木。

    心中也發苦。

    “我說,我們一起走吧!彼坪跤X得她沒聽見,晏聽禮又在她耳邊,一字一頓說,“等念完大學,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沒人能管我們!

    時歲沉默許久,艱難地轉移話題:“…其實晏伯伯說的應該是氣話!

    “哦?”

    時歲也不知道她在說什么:“說生就生,哪有這么容易!

    晏聽禮突然嗤嗤貼在她耳邊笑。

    “你知道他在外邊多少女人嗎?”

    時歲抿了抿唇,沒說話。至少晏伯伯對她有恩,她總不能隨意編排。

    “二十多個。”

    聽得時歲震撼不已。

    “他每個都播幾遍種,不出三個月,我應該就會有至少二十個弟弟妹妹!

    時歲徹底沒話說了。

    晏聽禮臉頰貼著她脖頸磨蹭,輕輕吐字:“好煩,打都打不完!

    打?打什么?

    打胎?

    時歲快要嚇死了。

    “不,不至于,”她咽口水,懇切地拉住他,幾乎語無倫次,“你不要這么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晏聽禮下巴靠在她肩膀,手指繞著她發梢玩:“那只能我們一起走了。”

    “我不當繼承人,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時歲僵立著。

    “不然,”他嘆息說,“我忍不住想炸了他們所有人!

    “……”

    時歲不記得那天中午,她是怎么從宋婕的衣帽間里出來的。

    只記得。

    她身上似乎干了又濕。不知是晏聽禮身上冷掉的茶水,還是她渾身冒出的冷汗。

    也不記得。

    她是在怎樣的精神壓力下,最后朝晏聽禮點頭。

    承諾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他們在樓下吃了午飯。

    宋婕他們都不在。

    滿桌的佳肴,都由他們二人獨享。

    晏聽禮和她相對而坐。

    他換了件淡藍的毛衣,更襯皮膚冷白。春日明亮陽光有幾縷順著鏤空窗戶透入,映照他神采飛揚的眉眼,本就優越的容貌更是看得人移不開眼。

    幾個阿姨都不免驚訝地看他。

    怎么上去換了個衣服,就和換了個人似的?

    唯獨時歲低頭,很緩慢地咀嚼。

    明明春光明媚,菜肴也鮮美不已。她的指尖卻冰冷,怎么也熱不起來。

    下午。

    晏聽禮要和她回公寓。

    從上車,他就一直牽著她的手。

    向來是他的手冰涼,這次卻是他握著她,將她的手指捂熱。

    晚上吃過飯,晏聽禮讓小蝸打開《大耳朵圖圖》,這是他們看的第三遍。

    直到放到時歲從小就印象很深刻的那集。

    圖圖小課堂說:“媽媽一個人,是生不出小孩的,是要有爸爸的愛。爸爸一定要很愛很愛媽媽,媽媽才可以生出小孩子!

    晏聽禮安靜地看著,唇角扯出一個不知是譏還是諷的弧度。

    “騙人!

    時歲眼睫一動,緩緩轉頭看他。

    晏聽禮也恰好垂眸。

    視線觸及的后一秒,他捧住她后腦,低頭溫柔地和她接吻,邊用有些悶的聲音說:“連動畫片都在騙人!

    晏聽禮的吻輕移,落在她耳畔。

    他的嗓音也很輕,像是羽毛拂過。

    他看著她說。

    “歲歲,這次我相信你。”

    “你不要騙我!

    時歲怔愣地望向他映著她的眼睛。

    一顆心像是泡在檸檬水許久,酸軟發皺。

    讓她無端有些想落淚。

    第22章 chapter22我們分手好不好。……

    周一上課。

    時歲隨薛婧二人來到教室,剛剛落座,身側便傳來聲響,座位下沉。

    蘇涵抱著書,昂首坐下,朝她俏皮眨眨眼。

    時歲還沒反應,另側的薛婧已經瞇起眼睛,似有若無的視線蘇涵的方向瞄去。

    “這兒我能坐嗎?歲歲!碧K涵撩頭發,無辜地問她。

    時歲自然點頭:“…當然可以!

    蘇涵順勢朝她撒嬌:“那以后我都和你坐一起吧。好不好嘛!

    時歲感覺薛婧的目光簡直快要燃起來了。

    用著一副“你背著我有狗了”的眼神,幽幽盯著她。

    時歲輕咳:“你要是不嫌位置靠后,當然可以的。”

    蘇涵:“那中午也一起吃飯吧!

    時歲猶豫了下,還沒回答,旁邊的薛婧已經忍無可忍地挽住她手臂,充滿占有欲地對蘇涵說:“歲歲一直是和我們一起吃飯的!”

    蘇涵便挽住時歲另一只手,輕哼道:“怎么,你花錢預定了嗎?歲歲,我今天想和你一起吃飯

    你和我一起嘛!

    薛婧隔空喊話:“蘇涵你又開始了,能不能別這么霸道!”

    蘇涵懟回去:“薛婧你不霸道嗎?”

    薛婧氣道:“下次班級團建,你別指望我幫你寫策劃!”

    “那你下次學生會有事,也別讓我來主持班會!”

    兩人隔著時歲,你來我往地唇槍舌戰。

    “停停停,”時歲夾在中間,一手按住一個,哄道,“兩位姐姐,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于是,中午食堂,四人詭異地坐在一起。

    蘇涵和薛婧面對面,互不吱聲。

    留下一臉不明所以的林安然朝時歲投來滿臉問號的眼神:“歲歲,你和蘇涵怎么這么熟了?”

    時歲咬著筷子,正琢磨該怎么說,旁邊蘇涵已經坦然接話:“我讓歲歲幫我追男人!

    薛婧&林安然:哈?

    二人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時歲:“她?”

    時歲怕露餡,忙找補道:“就是蘇涵讓我幫她出謀劃策!

    薛婧:“…你?還出謀劃策?”

    時歲慢吞吞點頭:“…嗯,我。”

    “你追誰?”薛婧看蘇涵,“不會是晏聽禮吧!

    蘇涵正挑著碗里的菜,聞言冷笑:“呵呵,不追了!

    “為什么?”薛婧沒怎么思考,說漏了嘴,“你爸不挺喜歡他嗎?這不近水樓臺先得月,還不手到擒來!

    聞言,蘇涵一愣,狐疑看她:“你怎么知道?”

    時歲扯了扯薛婧的袖子,她反應過來,忙圓道:“我也是聽說的!你爸那些學生都知道,應該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好半晌,蘇涵都垂著眼睫沒說話。

    時歲感覺有些不對勁,扭頭,看到她眼睛微微泛紅,忙抽紙巾,遞給她。

    蘇涵接過紙巾,猛地吸了口氣。

    “煩死了!彼亲诱f,“這么多人都知道我追人追不上,有多丟臉了!”

    “沒有的,”時歲安慰,“只是薛婧認識的人比較多,其實沒有很多人…”

    薛婧忙在一旁:“對對對。”

    但蘇涵已經氣鼓鼓站起來,拎起包就走:“不行,我現在就去找我爸。”

    她來去如風,轉眼已經走到食堂門口。

    時歲看著她走遠,心底有點不安。

    薛婧顯得有些六神無主:“我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時歲搖頭:“不怪你。”

    父親蘇燁的電話半天沒有打通,蘇涵干脆直接殺去了他的辦公室,交叉信息學院的九樓。

    去年底,A大斥重資將蘇燁從美國請回來,待遇和資源自然都是最好的,這一整層,都是蘇燁和他學生的辦公室與實驗室。

    蘇涵自覺自己還算低調,很少堂而皇之地來這邊,找蘇燁的辦公室,也找的有些費勁。

    她沿著走廊往里,一間間探頭看。

    直到路過一個大辦公室,門掩著,看起來是學生打卡的地方。

    蘇涵原本沒有在意,直到里面傳來聊天聲——

    “誒,你們聽說了沒?”

    “什么?”

    “就那誰唄,晏聽禮啊,他私下是有女朋友的!

    蘇涵腳步驀然停住。

    “你怎么知道?”

    “我表弟是他高中同學,前段時間出門剛好遇見,晏聽禮自己承認的。”

    “嘖,那咱老板怎么還一副要把自己女兒塞給他的架勢?”

    “這就不懂了吧,男人會拒絕送上門的女人嗎?”

    “哈哈哈,真爽啊,直接左擁右抱,齊人之福了!

    “咱們就沒那好命咯!

    蘇涵聽得掐緊手中的包,指尖用力到發白。

    聽見里面傳來動靜,有人要出來,她抹了把眼睛,大步往前走。

    蘇燁從實驗室出來,看到手機上十幾個未接電話。

    正納悶,剛進辦公室,就被女兒哭著挽住手臂。

    “爸爸,我討厭你,你讓我變成了笑話!”

    從小接受美式教育的原因,蘇涵從來自信大方。

    蘇燁很少看蘇涵這么不冷靜的模樣。

    他皺眉關上門:“怎么了?”

    周末蘇涵去晏家做客被氣回來的事情他也知道,事后晏則呈和宋婕輪番打電話表示歉意,姿態放得足夠低。

    他便也當年輕人小打小鬧,只待事后小懲一下晏聽禮,讓他引以為戒。

    蘇涵一股腦說完。

    邊擦眼淚邊道:“既然晏聽禮有女朋友,那我之前是在做什么?”

    她可以自己主動,畢竟追求優秀異性不是丟臉的事情。但絕不能接受對方有女朋友,自己還巴巴貼上去。

    蘇燁轉頭看她:“有女朋友?你在哪聽到的?”

    蘇涵吸了吸鼻子說:“早都傳開了,你的學生都知道,我都沒臉了!”

    蘇燁臉色徹底冷下來,深吸口氣:“我知道了!彼牧讼绿K涵的肩膀,“你受委屈了,我會和晏家問清楚的,要真是傳聞這樣,勢必給你個交代!

    “我要讓晏聽禮倒霉!”她發脾氣。

    “好好好,爸爸幫你討回公道!

    得到蘇燁的安慰,蘇涵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

    蘇燁替她擦完臉,“好了?”

    蘇涵扭過臉。她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輕哼一聲。

    蘇燁道:“既然都來了,就陪爸爸吃頓午飯!

    “我已經和人吃過了!

    “哦,和誰吃的?”蘇燁問。

    他是去年才回的國,蘇涵算是插班生,經常聽她抱怨沒有朋友。

    蘇涵眉飛色舞:“我新交的朋友呀,叫時歲,超可愛的一個女生,我很喜歡她!彼呎f邊挽住蘇燁的手臂,“我可和她說了,我有一個很厲害的爸爸,有困難可以找你幫忙!

    女兒能交到朋友,蘇燁也是開心的,笑著搖頭:“好。”

    次日,時歲再見到蘇涵的時候,她已經滿血復活。

    下課鈴一響,蘇涵便拉著她往外面跑:“歲歲,我可憋好久了,總算有個能說的人了!

    兩人都在教學樓后的林蔭道上,小路靜謐,正是四月,微風拂面,一切都很祥和。

    感覺全身都被曬得暖洋洋的,時歲舒適地瞇了下眼,轉頭看蘇涵:“怎么啦?”

    “我昨天才知道,晏聽禮竟然有女朋友!!”

    再想到那個場面,蘇涵還是氣得不能自已,也就沒有注意到時歲驟然變換的臉色。

    她抱著臂喋喋不休:“真是氣死我了!我堂堂蘇涵,還有差點被三的一天!”

    時歲輕輕拉住她衣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還是偷聽到我爸學生說的,”蘇涵氣鼓鼓道,“這都不知道傳哪兒去了!

    時歲臉色發白:“你爸學生?”

    “對啊,我聽是什么晏聽禮高中同學撞見的…”

    時歲輕吸口氣,大腦飛速運轉——

    是了。

    那個大嘴巴的高霖翰。

    他還有個在蘇燁手下讀研的表哥。

    “哎呀不管他們多少人知道了,反正我的臉都丟沒了!”

    蘇涵跺腳,“我立刻就和我爸說了,讓他給我主持公道。這個可惡的晏聽禮,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時歲屏息凝神:“…那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誰嗎!

    蘇涵擰眉思索一下:“這我倒是不知道。”

    時歲稍微能呼吸了些。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蘇涵豎起一根手指,驕矜道,“我倒要查查,他女朋友到底是哪位,有我漂亮嗎?”

    時歲下意識按住她手:“別!

    “…嗯?”

    對上蘇涵狐疑的視線,時歲緩緩道:“沒什么!

    “你怎么了?”蘇涵往前湊近一些,“不太舒服?”

    時歲搖頭:“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蘇涵便挽住她的手:“那我們現在去吃飯,吃飯你早點回去休息!

    時歲輕點頭,茫然地看著前方的路。

    蘇涵的話,她根本不敢深想。

    都到了這一步,他們這種關系。

    還能瞞到哪一天。

    厚重的不安感,一層層將時歲席卷。

    以至于在這樣溫暖的春天,全身還是止不住地泛冷。

    后面幾天都過得風平浪靜。

    清明放假前,時歲收到郵件——她上次交的參賽作品,很幸運地進了決賽,

    下周去主辦場地參賽。

    也算她最近,唯一收到的好消息。

    “可以啊歲歲,你這次的作品超級驚艷的,”得知她進了決賽,林安然恭喜道,“咱班就你和蘇涵進了。”

    蘇涵從小在美國,甚至還去迪士尼總部實習過,她的專業水平相比自己可精湛多了。

    這次能進決賽——

    時歲的記憶回到大半月前,晏聽禮伏在她背后,一點點教她建模,渲染。

    還有那句帶笑的。

    “聽禮哥哥帶你拿金獎!

    “誒,歲歲,你真提交了交換申請啊?”正對著電腦審核資料的薛婧一愣,猛地轉頭看她。

    “…也沒確定。”時歲沒將話說太滿,“這還是預申請,填的人很多。我就是填填!

    薛婧又看了兩眼資料:“去的話,你是想去美國?”

    時歲有在和周栩妍和蘇涵聊天中,對比歐洲和美國。

    歐洲的藝術類院校更多,但那邊氣候潮濕,英國還常年陰雨。

    她不想一個人,總是濕漉漉地生活。

    時歲陷入遐思,輕聲道:“聽說加州的陽光很漂亮!

    可能是接近清明的緣故。

    這兩天都陰雨綿綿,窗外下著細雨,時歲有些出神,又想到周栩妍的話。

    ——并不是說她跑出去交換,一切就萬事大吉。

    只要晏聽禮想,他找到她易如反掌。

    時歲都不敢深想,到那刻他會有多生氣。

    有沒有辦法。

    讓他找不到她呢,時歲躊躇地想。

    可閉上眼,記憶卻又回到那晚他望向她的黑眸。

    以及那句執拗的,認真的。

    “你不要騙我。”

    她心突然悶疼一下。

    時歲埋下頭,感覺喉間泛苦-

    清明假期前一晚,時歲才去到公寓。

    他們這周還沒有見面。

    周三晏聽禮在線上說,有實驗安排,要盯數據走不開。

    以為就是尋常工作,直到前兩天蘇涵在她耳邊幸災樂禍地說:“我爸最近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活都交給晏聽禮干,他可有的忙了。”

    時歲聽得勉強彎一下唇角。

    心情卻有種不知怎么形容的復雜。

    剛進公寓門。

    時歲便被晏聽禮一把抱住,他彎腰,沿著她脖頸輕嗅。

    喘聲很重,喉結也滾動,急切地銜住她的唇含吮。

    “你,”時歲有些受不住,掐他肩膀,“…你慢點。”

    晏聽禮一只手將她抱起來,改為抬頭親她:“慢不了。”

    “哪里都很想你!

    邊說,時歲悶哼一聲,手指驟然抓緊。咬著下唇,忍著嚶。嚀。

    自從改成周三也會見面后,他們會面的次數變多,晏聽禮這樣急切的頻次就少了許多,也比從前更有耐心。

    時歲這下有些吃不消。便問:“你這周在忙什么!

    晏聽禮伏在上方,一直盯著她:“蘇燁的項目!

    時歲想到那堆亂七八糟的事,心中疑惑,也問出了口:“你怎么會愿意去做!

    “算我還他的。”

    時歲一愣,還沒理解晏聽禮的意思,就被他翻了個身。

    他動作太重。

    一個沒撐穩,她手扶在床頭,看著床板前后移動,眼睫輕顫。

    結束時都不知道是幾點了。

    時歲泡在浴缸,晏聽禮先一步洗完,去廚房做吃的。

    到這時。

    她才有空理清思緒。

    后知后覺,晏聽禮那句話的意思。

    蘇燁有意整他

    晏聽禮對此心知肚明。

    他這樣肆無忌憚地得罪父母,導師。

    哪怕再桀驁不馴,終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至于是為了什么呢?

    為她這樣一個從來沒有堅定過的人。

    值得嗎?

    時歲閉上眼。

    突然感到頭疼欲裂。

    清明那天,晏聽禮穿著一身素黑,獨自出了門。

    他沒說要去哪,但時歲知道。

    從前時歲以為他是依規去看故去的長輩,現在她猜測,他去看的,應該是北郊墓地的晏從謹。

    時歲則獨自在公寓,給參賽作品做最后的潤色。

    同時接通周栩妍的語音電話。

    那頭問:“他去北郊了?”

    時歲輕輕嗯聲。

    周栩姸安靜了幾秒,突然說:“其實晏聽禮對他弟弟挺好的。”

    時歲動作稍頓。

    “我還記得小時候,他還讓他弟進琴房,玩他鋼琴呢。”周栩妍說,“一般來說,絕對私有的東西,晏聽禮都不會讓別人碰的。”

    “我有次跟著晏從謹彈他的鋼琴,他讓人上門把鋼琴洗了一遍,還故意把我最喜歡的娃娃弄臟了。”

    時歲現在都不太能直視那架鋼琴,慢吞吞應:“…噢。”

    “算了,不說這些了,”感覺話題有些沉悶,周栩妍道,“你想好要去美國了?”

    時歲悶悶應聲:“能去得話,應該是!

    “我最近其實有在給你物色計算機高手,結果靠譜的沒找到,還被騙了幾千塊”

    “你別花這冤枉錢了!睍r歲哭笑不得。

    周栩姸:“那你有什么辦法嗎?”

    時歲默了下,說出心中那個未成型的想法。

    聽得周栩妍倒吸氣:“你別說,可以,真可以,實在走投無路找蘇涵她爸——”

    她說一半。

    突然,廳內傳來聲響。

    小蝸提示:“指紋驗證失敗。”

    “人像驗證失敗!

    “請重新驗證!

    時歲心猛得一跳,濃烈的不安襲來,立刻掛了電話。

    她關上電腦,赤著腳打開書房門,心跳如鼓地看著房門。

    依稀間,時歲聽見宋婕不耐煩的聲音。

    像是在給誰打電話:“為什么這里的門鎖我沒有權限?”

    “他改了?這不是前年的試用版嗎?總公司那邊有沒有辦法?”

    “你試試解開,我現在就要進去。”

    時歲臉上的血色幾乎消失殆盡。

    整個二十年遇到的事加起來都沒有這瞬間恐怖。

    她轉身跑回書房,輕輕帶上門。

    點亮手機。

    瘋狂去打晏聽禮的電話。

    也在這一刻。

    外面傳來解鎖聲,小蝸用平穩的機械音道:“歡迎主人!

    門外傳來高跟鞋聲響。

    從臥室到廚房。

    再逐漸靠近書房。

    高跟鞋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敲得時歲心尖顫栗。

    時歲蹲在書柜角落里抱膝縮起來,呆呆望著一點。

    腦中一片空白,里只剩下兩個字。

    完了。

    她閉上眼睛,全身止不住發抖,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突然。

    門外傳來晏聽禮冰冷的聲音:“未經允許私闖民宅,您是要我報警嗎?”

    宋婕朝書房靠近的腳步聲停下。

    “我是你媽,進你家,還需要允許?”

    晏聽禮諷笑:“這時候又是我媽了?”

    宋婕沒和他多說。

    “人呢?”

    晏聽禮看她。

    “你那個藏起來的女朋友,”宋婕插兜四處張望,“帶出來給我看看,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貨——”

    她話沒說話,晏聽禮唇線抿緊,當她面,面無表情地將杯盞砸在地上。

    尖銳的聲音炸開,刺痛耳膜。

    宋婕閃避開碎片:“你發什么瘋?”

    晏聽禮稍稍歪頭,微笑看向她:“您再多說一句,我不介意把您那些上不得臺面,上到有婦之夫,下到流量小生的情夫一一曝光。”

    “不夠就再算上我爸的二十多個情婦!

    宋婕陌生的眼神看向他。

    被青年烏黑瞳仁中壓抑著的瘋癲情緒震到。

    “嘣。”他愉悅地發出擬聲詞。

    “股價爆炸咯。”

    宋婕氣到全身發抖。

    這一刻,她格外想念晏

    從謹。想到早晨還看到的冰冷墓地,宋婕悲從心來,恨從心起,咬牙道:

    “算命的說的沒錯,你克父母克兄弟,你弟弟就是被你克死的,現在還要克我們!

    室內一片安靜。

    宋婕沒看他神色,轉身往門邊去,走前還丟下一句:“你那個小女朋友,我遲早給你揪出來!

    “砰。”

    門重重關上。

    聽聲音,人應該已經走了。

    時歲動了動僵硬的肢體,卻沒有劫后余生的喜悅。

    剛剛他們的對話,字句不落地被她聽見。

    她大腦遲鈍地分析這些信息。

    卻精疲力盡,什么也分析不出來。

    直到書房門被打開。

    晏聽禮進門。

    像是知道她在這里,沒有停頓,直接往這個角落過來。

    半蹲,將時歲抱起來。

    嵌入懷里,溫熱的吻落在她耳邊,知道她被嚇到了,他用盡量溫和的語調說:“抱歉!

    “不會有下次!

    時歲全身還是僵冷的,哪怕被這樣抱在懷里也沒有回暖。

    神經距離崩潰僅有一步之遙。

    對晏聽禮的話,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良久。

    時歲才像突然驚醒般,瞳孔緩緩動一下,看向晏聽禮。

    “聽禮哥哥,”她輕輕拉住他衣袖。

    晏聽禮似乎也在出神,臉色白,看不到什么血色。

    他看向她,將她抱得更緊一些:“嗯?”

    時歲手指死死掐緊。

    用盡平生最溫柔的聲音和他說:“我知道你現在對抗他們,很辛苦,很不好受。我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累!

    “我們,我們,”她用氣音,幾乎是顫抖地懇求他,“我們分手好不好!

    第23章 chapter23恨比愛長久!

    這刻之前,時歲從來覺得“分手”兩字,對她來說重逾千斤。

    她膽子很小。

    小到寧愿獨自跑到很遠,也不敢對晏聽禮說出這兩個字。

    但真的說出口的這一瞬間。

    像有什么枷鎖從身上脫落,消散,眼前的重重迷霧也消散。

    是啊。

    這一切,和她有什么關系呢?

    她為什么要像老鼠一樣躲在這個角落?

    她不開心。

    為什么不能分手呢。

    晏聽禮像沒聽到她說的“分手”二字,輕聲道:“我說,不會有下次。”

    時歲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么。

    只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原本灰蒙蒙的瞳孔也漸漸變亮。

    一想到和晏聽禮分手,她便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我們分手!彼话牙£搪牰Y的衣袖,像是拽住最后的希望,不停地說,“晏聽禮,我們分手吧!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求求你,我們分手吧!

    “好不好?”

    時歲想。

    她或許比晏聽禮還先瘋一步。

    以至于晏聽禮面無表情,用那種冰冷到令人膽寒的視線看她,緩緩讓她“把話收回去”的時刻。

    她依舊毫無所感。

    仍一遍遍重復著:“我說,我們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時歲被丟到書房的軟椅上,晏聽禮傾身上來,冰一樣涼的手指掐住她脖頸。

    修長指背青筋蔓延,松了又緊。

    喑啞道:“閉嘴!

    時歲:“我要分手。”

    “再說我就掐死你!

    他根本沒有用力,連印子也不會留。

    晏聽禮是膽小鬼。

    他不敢用力。

    時歲把脖子往他手心送,看著他的眼睛,緩聲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掐死我,我也要分手!

    晏聽禮眸中明明滅滅,最后平寂如一潭死水。

    他站起身。

    當著她面脫上衣,視線居高臨下,波瀾不驚落在她臉頰。

    看他動作,時歲瑟縮一下,咬牙瞪視:“晏聽禮,你就只會強迫我!”

    晏聽禮歪頭,朝她微笑。

    手指溫度冰涼,蛇一樣沿著她雪白的小腿上撫。

    時歲感到不安,卻不愿露怯。

    要分手的決心超越了一切:“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就當分。手。炮了。”

    晏聽禮頭也埋在裙擺下。

    聽到這話,他也沒什么反應。沿著小腿往上親,時歲被他詭異的動作弄得渾身發毛,想要踹開,晏聽禮陡然加大力氣。

    一把按住。

    “強迫嗎。”他氣息輕輕拂過,笑了聲,語氣卻沒半點溫度:“強迫為什么還能流這么多?”

    時歲死死咬住下-唇。

    “是天生的嗎?”他用好奇的語氣。

    他發絲蹭到她腿側肌膚。

    嗓音含糊。

    水聲,吞咽聲。

    每一絲動靜都被放大。

    他向來有無數種方法磋磨她。

    時歲蔥白手指握緊又松開,硬是不發出一點聲音。

    “我問你呢。”晏聽禮的語氣陡然變冷。

    伴隨重重按下的指腹,引得她渾身顫-栗:“是天生的嗎”

    時歲出了渾身的汗。

    喉間也因為難-耐而口渴,知道他刻意的惡劣,她便也承認:“是,天生的。和你分手以后,和誰我都能——嗚。”

    后面的話她沒能說完。

    因為晏聽禮抬頭看她的眼神已經可以用恐怖形容,戾氣橫生。

    他有心懲戒的時候,時歲是完全斗不過他的。

    常年握筆。

    晏聽禮的指腹有一層薄繭。

    他指骨又出奇得長。

    熟知她每一個敏感點。

    重重碾過,蹭過的時候。

    時歲連骨縫里都泛起一層酥麻。

    晏聽禮漫不經心地看她,看她淚水盈睫,雙眼籠罩一層霧。

    又突然抽空。

    時歲被不上不下吊在原地。

    手摳在他肩膀。

    像急切,像難耐。

    晏聽禮冷冷道:“不許高。”

    時歲輕輕吸氣。

    羞-恥又難受。

    以沉默對抗,指甲抓破他后背。

    “想不想要?”他毫無感情地問她。

    時歲咬牙不語。

    “看來還不夠。”

    好幾輪的控。高。

    她身上的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意識也不清不楚。

    “自己對我打。開!

    她聽見他命令說。

    被滿足的瞬間。

    時歲的手抓緊床單,用力到發白,喉間發出喟。嘆。

    “離了我可怎么辦,”晏聽禮被泡得發皺的手指狀似憐惜地從她臉頰撫過,“誰還能讓歲歲這么舒服!

    時歲幾乎快咬破下-唇。

    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理智了。

    壓抑太久,她幾乎帶著和晏聽禮同歸于盡的心態,說:“不和別人試試怎么知道。”

    晏聽禮氣極反笑。

    冰涼的笑聲,比任何狂風暴雨都更森冷。

    手指平靜地點過她大-腿最內-側嬌嫩的皮膚。

    額頭和她相抵,用和她商量的語氣,柔和道:“我在這里,給歲歲刺幾個字好不好?”

    “刺什么好呢?”

    “我的名字怎么樣?”

    “還是我的姓。”

    像有一股陰森的冷風刮過。

    時歲全身都逐漸僵硬起來,熱出來的汗都凝固,黏在身上。

    “別怕!标搪牰Y在她額頭親吻,輕輕道,“我馬上去學,親自給你刺。一定不會疼的!

    時歲聽得連頭皮都快炸了。

    猛地一把將他推開,胸腔起伏,極度驚恐地看他:“不要!我不要!你滾!”

    晏聽禮看著她笑,唇角溢出滿意的弧度。

    將她重新抱回懷里,手掌輕柔地撫她的頭發,溫聲說:“當然可以!

    “不分手得話,怎么樣都行!

    “不然,”他拽下她一根頭發,湊近看她道,“萬一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雜碎接近你!

    晏聽禮想了下,有些苦惱地說:“弄死他會有點麻煩!

    時歲自己都不知道,因為極度害怕,她全身已經在不自覺地發-抖。

    用盡一切力氣還是退無可退。

    她埋下頭,崩潰地喊。

    “我想分手!

    “我要分手!

    最后的神經也被壓垮,她毫無辦法,像個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樣大哭。

    沒看到晏聽禮眼睫垂下,眼尾一圈都泛起紅。

    他將她頂在床板上,嗓音也隱隱顫-抖:“你上周,還說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你又騙我!八貜,“時歲,你又騙我。”

    時歲捂著耳朵搖頭,哭著吼道:“那都是你逼我答應的!”

    “我只想和你分手,早就想了!”

    晏聽禮沉默良久。

    才緩緩抬眼:“你上周還不是這樣的!

    像是想起什么,他猛地靠近,掐緊她的雙肩:“是不是宋婕讓你害怕?”

    “一定是的!

    晏聽禮像安了心。重新將她抱在懷里,頭埋下,臉頰也貼在她脖頸,脆弱的脖頸暴露給她。

    似乎在斟酌措辭,他說得很慢。

    “我有辦法讓他們接受!

    “只要給我一點點時間!

    “是他們讓你害怕,一定是。”

    時歲滿臉淚痕,不停搖頭。

    她無力地說:“不是,不是他們。”

    “我們分手吧,”她求他,“求你了,聽禮哥哥。我們不是一路人。我們不合——”

    話沒說完,時歲的下巴被掐住,抬起來。

    晏聽禮臉色雪白一片,眼中也沒了任何光亮,他微微側頭,一字一字把話刻進她腦袋:“沒有什么合不合適。”

    “只有我想不想要!

    “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告訴我,不分手!

    “永遠和我在一起!

    頂著重大的壓力,時歲依舊倔強地盯著他:“我想分手。”

    “好!标搪牰Y幾乎要鼓掌,“我們歲歲真有骨氣!

    拉著她按在身下,用沒有任何溫情的語調說:“那就給我生個孩子吧,有了孩子,還能往哪里跑?”

    這刻,時歲連大腦皮層都炸開了花。

    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恐懼。

    “你瘋了,”她尖叫,用盡全身力氣拳打腳踢,“你是瘋子!!”

    晏聽禮充耳不聞,只在她耳畔道:“正好我生了,我爸也就不用生了。一舉兩得。”

    “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剛好可以結婚。”

    “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似乎覺得這個主意尤其絕妙。

    他在她耳邊低低笑出了聲。

    無論時歲怎么推怎么掙-扎,晏聽禮都紋絲不動。

    在她耳邊說著“他們的孩子。”

    他像是不知疲倦。

    時歲只能感覺到無邊的黑暗和恐懼。

    眼淚流了一枕頭。

    時歲漠然道:“晏聽禮,我恨你。”

    他動作一頓。

    過了很久,才低頭舔吻去她的眼淚,道:“也行!

    嗓音像消散在霧里:“恨比愛長久。”

    再醒過來時,外邊一片昏黑,已經不知道是幾時。

    身側沒有人,冷清一片。

    但床單和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身上沒有什么不適感。

    時歲撐著床鋪起來,摸到手機看時間。

    凌晨五點半。

    她赤著腳走出臥室。

    家里也沒有人。

    時歲在原地站了會,隨后快速回房間換衣服。

    ——她要立刻離開這里。

    走到門口。

    她按下門柄,卻怎么也打不開,門從外被鎖上。

    時歲心中一沉,幾乎不敢置信。

    她很快想到辦法,喊小蝸:“開門!

    小蝸只發出冰冷的機械音:“指令錯誤!

    緩緩明白過來什么,時歲站在原地,臉色緩緩變白。

    她又繼續摸出手機,立刻就要點外賣買避。孕藥。

    但頁面轉動許久,顯示沒有信號。

    一瞬間。

    時歲遍體生寒。

    “小蝸!”她尖叫道,“聯網!我要聯網!”

    “指令錯誤!

    “!”

    時歲突然抱住頭,歇斯底里地崩潰大叫。

    從小所有見過她的大人。

    都會夸贊她,乖巧,安靜,好脾氣。

    時歲也沒想到。

    有一天,她會像個瘋子,將家里能砸的,能摔的,全都砸了個遍。

    展示柜上有一對很丑的陶瓷娃娃。

    是她大一時,從手工課帶回來的,第二周就要交作品,但時歲心靈手不巧。

    設計稿畫的漂亮,一到做就抓瞎。

    晏聽禮邊笑邊說風涼話。

    時歲便把泥巴推給他,賭氣:“有本事你來做!

    于是他們倆人,花費一整個周日。

    一人做出一個丑娃娃,剛好湊成一對“金童玉女!

    后面交作業,時歲還被代課老師頒了“最特別作品獎!

    但娃娃沒有充公,被退了回來,就這么一直放在公寓的展覽架上

    時歲手在娃娃上停留許久。

    幾次沖動想要砸碎,最終還是閉上眼睛,哭著放了回去。

    直到精疲力盡,時歲跑回臥室的飄窗,抱著膝蓋蜷縮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

    太陽升起,有幾縷陽光灑在時歲的面上。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棵她買回這里的綠植。

    綠葉迎著陽光,悠閑地伸展著枝丫。

    時歲看得怔愣了會,再轉頭,看見了靠著墻站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晏聽禮。

    被她看到。

    他先是一頓,低下眼。

    時歲平靜地看著他。

    舔了下干裂的唇:“放我出去!

    他不回應:“出來吃飯!

    “我說,”時歲重復,“我要出去!

    晏聽禮腳步停頓了會。

    “那先回答我,”轉頭看她,“還分手嗎?”

    時歲咬唇不語。

    晏聽禮冷笑:“那就繼續在這待著!

    “你這是囚禁!

    他反問:“那你報警?”

    時歲咬牙。

    “還分手嗎?”他第二次問。

    時歲盯著他,就是不說話。

    晏聽禮兩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冷聲道:“那就在這里待著,什么時候懷上什么時候走!

    這話直接讓時歲重回崩潰邊緣。

    長長的眼睫顫-抖,情緒被刺-激,她胃里翻江倒海,捂著嘴巴要吐。

    但胃里空空,時歲什么也沒吐-出來。

    晏聽禮臉色更白,打橫抱起她。

    手中重量輕得像羽毛,他聲音很低:“去吃東西!

    時歲突然拉住他衣袖。

    他停頓腳步。

    “我答應你!彼袂槠届o,說出后半句,“不分手!

    “現在,給我買避孕藥!

    晏聽禮沒回答。繼續抱著她,放在餐桌坐下。

    時歲注意到。

    她制造的所有狼藉,現在都干干凈凈。

    晏聽禮將剛溫好的南瓜粥放在她面前。

    時歲一把丟掉勺:“我說,我要避孕藥!

    晏聽禮重新拿勺將粥喂到她嘴里:“喝。”

    時歲怒火中燒。

    還是忍耐著張嘴,喝完這一碗粥。

    空蕩的胃里總算舒服了些,眼看著晏聽禮要轉身將碗拿走。

    時歲大聲道:“我說,我要避孕藥!”

    晏聽禮置之不理:“不需要。”

    時歲沖上去,小牛一樣撞他:“我不要懷孕,我要避孕藥!”

    “你懷不了。”晏聽禮轉身看她。

    時歲愣了下。

    腦中分析他這句話的意思。

    為什么?難道他不行?

    弱精癥?還是什么別的…

    她神色變幻莫測,直到頭被晏聽禮面無表情用手推了下。

    “我結扎了。”

    時歲驚在原地。

    看著他的背影,還是有些狐疑:“什么時候?”

    晏聽禮繃著臉,不說話。

    “你是不是騙我的?”時歲還是不敢信,“我要還是懷孕了怎么辦?”

    畢竟晏聽禮詭計多端。

    這件

    事也不能出任何差錯。

    晏聽禮重重將碗放回洗碗機。

    用一種冷的刺骨的眼神看她:“你要是還能懷,我就把那個男的廢了。”

    時歲:“……”

    最害怕的一件事得到解決。

    再加上胃里也飽飽的,時歲的精神狀態逐漸恢復正常。

    轉頭看晏聽禮的臉色。

    自從承認“結扎”以后,他就一言不發。

    時歲實在好奇:“所以你到底什么時候——”

    晏聽禮打斷她:“我們最久一次沒見什么時候?”

    時歲回想。

    難道是她出去寫生那段時間?

    那次他們足足有快一個月沒有見。

    她便小聲問:“你怎么會想到去…”

    頓了下,時歲用“那個”兩個字,代替了結扎。

    “我不喜歡小孩。”他冷漠地說,“帶套不是百分百避孕!

    時歲緩緩:“…哦!

    人就是這樣。

    從最大的絕望中脫身后,其他所有小困難都顯得沒那么可怕。

    時歲緩了緩,遲疑著問:“…那我什么時候能出去?”

    “今天。”

    晏聽禮冷淡的視線盯上小蝸。

    現在這里還不算安全-

    清明假期結束。

    再回到學校上課,時歲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周二晚上,時歲和周栩妍在大學城的火鍋店約了頓飯。

    “等這次決賽的結果出來,我就會提交終申請!彼椭荑蝈f。

    周栩妍一愣:“怎么突然就這么堅定了?”

    時歲垂下眼睫,挑揀著,將清明那天發生的事和周栩妍說。

    包括宋婕突然殺進公寓。

    和她提出分手后晏聽禮發瘋。

    后面的細節,時歲沒有多說。

    但即便是簡略描述,她臉頰還是透出微微蒼白。

    周栩妍一看她臉色,握緊手中的筷子:“他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事?”

    時歲抿緊唇。

    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輕輕點頭:“對我來說,挺可怕的!

    周栩妍深吸口氣,安撫地摸了摸她臉頰。

    將目前亂七八糟的情況拼湊起來,她嘆氣:“這么大爛攤子,也是苦了你了,夾在中間,唉!

    “晏聽禮這小變-態養成這樣,和他爸媽脫不了一點干系,他們一家都挺瘋的!

    時歲低頭,不好評判。

    倒是聽周栩妍說起一樁事:“你會不會好奇,晏家父母這么唯利是圖的性格,為什么會讓你住進他們家?真因為你爸和他爸關系好?關系再好,他們家那么多處房產,也不會讓你住主宅,甚至和晏聽禮門對門,畢竟還男女有別呢。”

    時歲一愣,看她。

    “雖然有錢人不差你這一雙筷子,”周栩妍說,“但越有錢越功利,沒有利益的事他們可從來不做,哪怕是很小的事!

    時歲不由問:“那是因為什么呢。”

    “窮人求今生,富人求來世。晏則呈和宋婕很信佛,每年都在大觀砸幾千萬香火做法事!

    “這可是極密,”周栩妍用最低的音量說,“我還是偷聽我外婆和我媽媽她們聊天才聽到的。”

    “晏聽禮出生,他們就去算了八字。結果就是慧極必傷,性格極容易劍走偏鋒,克至親。反正就是影視劇里天煞孤星的命格!

    時歲記憶突然回到那天,宋婕脫口而出的話。

    恍然大悟的同時,心中又感到一種沉重的悶堵和酸澀。

    周栩姸繼續道:“剛好你來之前,他們二人從寺廟回來。住持要他們多做善事為晏從謹積福。”

    “還有一點,是你八字能中和晏聽禮那個很兇的盤,說不定能有奇跡!

    “他們迷信得很,回來就同意將你接回去了。”

    第24章 chapter24歲歲,你害怕我!

    周栩妍的話讓時歲沉默許久。

    她出神地手指攪拌著面前的果汁。

    “我嗎…”

    “我的出現!

    時歲低下頭,嗓音很輕地散在空中,“于他來說,可能更像一個錯誤!

    說話間,時歲的記憶,回到和晏聽禮的第一次見面。

    不是在晏家。

    而是更早。

    高一,時歲隨父母來到京市上學。

    為了把她送進頂級高中,享受京市的教育資源,時躍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不僅用盡家中積蓄在京市買了房,替她遷了戶口,還求助了在教育系統的大學同學,又是送禮又是請吃飯,時歲才得以邁進附中的大門。

    這里的學生,成績只是衡量優秀的基礎指標。

    他們還要參加各種各樣的競賽,訓練營,有些賽事名稱時歲甚至都聞所未聞,內卷程度可見一斑。

    時歲不止一次慶幸她是藝術生,不然依她的成績,任她爸時躍怎么塞錢送禮,估計都摸不著附中的門檻。

    時歲背著畫板,剛來附中的那天,給她登記的老師讓她先去集訓班報道。

    附中理科見長,幾棟樓交錯都是各年級理科班,其他文美體班,在旮旯角各處分布。

    時歲繞了半天,也沒找到美術集訓班在哪。

    盛夏的暑氣還沒褪去。

    在外邊走了許久,時歲實在口渴,便就近從小門去了身后的建筑。

    在自動售貨機買了瓶冰水,噸噸喝了幾口,時歲才長吁口氣,覺得活了過來。

    這處清涼解暑,時歲一時不想動,便多呆了一會。

    四處打量一圈,她發現這兒似乎是學校的大禮堂。

    剛開學,大家都忙著報道領書,這兒便顯得十分冷清。

    時歲又閑散地喝了幾口水。

    突然聽到幾道清脆的鋼琴聲,不成調,像只被人用手指漫不經心敲過。

    有人在彈琴?

    她有些好奇,便不自覺地,抬步朝里走。

    透過外邊許久沒有打掃,不算清晰的窗。

    時歲彎腰,朝內探入一只眼睛。

    看到了臺上,不算新的鋼琴上,神氣地立著一只尾巴翹得高高的三花貓。

    小貓爪蹦蹦跳跳,踩在鋼琴上。

    響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符。

    而在鋼琴旁。

    穿著附中統一夏季校服的少年,面容迎著光,左手放在琴鍵上,腕骨冷白,骨節也修長得不像話。

    小貓在右邊亂踩出一個音。

    他便在左邊按琴鍵和聲。

    一來一去,湊出奇怪卻又可愛的音調。

    自得其樂得很。

    直到小貓似乎察覺到站在窗外的時歲。

    尾巴警覺地翹一下,跳著鉆出另側的窗戶縫隙,一溜煙跑掉了。

    少年動作一頓,蹙眉。

    像是有所覺,側眸,朝她的方向看來。

    時歲也順勢看清了他的臉。

    她呼吸一窒,伴隨著瞬間錯拍的心跳。

    “你嚇跑了我的貓!彼暰淡淡掃過來,語氣不是很開心。

    他應該只能看見窗邊的影子。

    明知道他看不見自己,但莫名的羞澀讓時歲從所未有的慌亂。

    她想到自己流了很多汗的額頭,劉海是不是也油得黏在了上面?

    時歲攥緊手中的冰水。

    來不及思考,便倉皇跑沒了影。

    后來開學典禮的新生致辭上。

    時歲知道了他的名字。

    晏聽禮。

    真好聽。

    她想。

    在這樣尖子生聚集,各顯神通的地方。

    他的名字也依舊如雷貫耳。

    不過對這樣的人,除了仰視,時歲再沒有更多的想法。

    她是個很佛系很怕累的人。

    暗戀一個差距太大的人,太耗情緒了。

    還是做一顆安靜吸收陽光的綠植,守護好自己的能量吧。

    于是整個高中,時歲便混跡在蕓蕓學生中,偶爾聽聞他又得了什么獎,考了多少分,跟著唏噓兩聲。

    晏聽禮在她眼里,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什么夸張的形容詞在他身上都不為過。

    一直到那日,時歲走進富麗堂皇宛如宮殿的晏家別墅。

    回憶戛然而止。

    周栩妍怔愣地看著時歲眼中無意識地滑下來的

    晶瑩淚珠。

    “歲歲?”她連忙過去,攬住她的肩,“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時歲搖頭:“我沒事。”但情緒過于低沉,嗓音啞得不像話。

    周栩妍看得心疼,大罵晏聽禮:“這個死變態,到底做什么了?”

    時歲用手去抹,才意識到自己又流了眼淚。

    “…不是!彼p聲說,“我就是!

    時歲頓了下道:“很累!

    她早就知道的。

    和一個距離很遠的人在一起,就是會很累。

    明明膽子這么小。

    為什么會鬼迷心竅一樣,去入這個必定沒有結果的局。

    “我和他,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步?”

    她擦著眼淚,懷疑地說:“是不是我把他變成了這樣。”

    記憶里,那個和小貓一起彈鋼琴的晏聽禮,好像突然變得模糊。

    “不是你!敝荑蝈p拍她脊背。她雖然不能理解時歲突然而然的崩潰,但還是被她身上哀傷的情緒感染,“他性格就這樣,和你有什么關系?”

    時歲將頭埋在周栩妍胸腔。

    長達兩年積蓄的壓抑和酸澀,在決定真正離開這刻才得到出口。

    她顫著聲線。

    在周栩妍耳邊說:“妍妍。我喜歡他!

    周栩姸震驚,“現在還喜歡?”

    時歲閉上眼睛。

    輕聲說:“喜歡的!

    她根本沒法再騙自己。

    一個膽小的人。

    竟然也會很喜歡一個不可能的人。

    明知道會很累。

    卻還是一直喜歡到能量耗盡,才舍得離開-

    四月的第二個周五。

    當天下午,時歲和《西方美術史》的老師請了假,和蘇涵一起去參加了全國大學生動畫設計的決賽。

    比賽地點在市會展中心。

    參賽選手需要展示匯報,做三到五分鐘的講解。

    中午,時歲收到了晏聽禮的消息。

    他又要逃課,說想過來看她拿獎。

    時歲只回復蘇涵也在。

    晏聽禮隔了很久,發過來:[我想見你]

    后面又跟了一句:[很久沒看見你]

    清明她從公寓離開后。

    他們都沒再見面。

    晏聽禮沒有發消息讓她過去,時歲便更不會主動提。

    或者說。

    除非晏聽禮能把她綁走。

    她再也不會愿意過去了。

    他語氣并不像以往強勢。

    時歲看著屏幕,想到了他偶爾示弱時,會垂著眼睫,輕輕在她耳邊說話。

    像是知道她抵抗不了。

    但一旦輕信掉入他的溫柔陷阱,便又是一輪輪的高壓和強迫。

    時歲心硬起來:[你別過來,蘇涵在]

    有些事情,也必須讓蘇涵知道了。

    因為他們,她才蒙受了這么多不明不白的委屈。

    “歲歲,我看了你這次的作品,”怔愣間,蘇涵挽住她的手臂,笑瞇瞇地說,“我很喜歡你的畫風。”

    時歲有些受寵若驚。論專業能力,蘇涵是比她強的。

    她莞爾:“謝謝你,你的作品我也很喜歡。”

    蘇涵得意地晃晃腦:“謝謝。拿獎就各憑本事咯!

    兩人互相看著,相視一笑。

    現場的比賽氛圍不算輕松,三到五分鐘的陳述節奏很快,超時也會扣分。

    時歲有些緊張,上臺前,輕輕吸氣緩解緊張。

    好在她排練的多,表現也不錯,還算滿意地順利展示完。

    她下臺,看到晏聽禮發來的消息:[很棒]

    時歲立刻環視周圍,但人太多,實在沒法找到他。

    生硬地發:[你還是來了?]

    那頭隔了許久。

    才回復:[我現在走]

    時歲盯著屏幕。

    一切都是他故意示弱,不要掉進陷進。

    她強制令自己狠下心腸,敲屏幕:[那你現在走,別被蘇涵看見]

    比賽結束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半。

    蘇涵嘰嘰喳喳地挽著她的手臂出去,邊評價下午看到別校作品。

    “看來看去,還是咱倆的最優秀!彼硷w色舞地說。

    時歲抿唇看著她笑。

    但想到接下來要坦白的事情,她笑容收斂,輕輕拉住蘇涵的衣袖:“涵涵!

    蘇涵被她喊得心軟軟:“怎么了?”

    時歲:“我有點話要和你說。”

    餐廳的燈光明亮,襯得桌上菜肴色澤鮮艷,很是誘人。

    但桌面卻一片安靜。

    被蘇涵的視線看著,時歲的頭越垂越低。

    “對不起!彼p聲道。

    “No。”蘇涵抬起手,制止她,“我不聽什么對不起!

    蘇涵不笑的時候,表情和氣質都很高冷,滿臉生人勿近。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會。

    蘇涵:“你為什么現在才和我說?看我一直傻傻去追晏聽禮,很好笑嗎?”

    “我沒有。我從來沒有笑過你!睍r歲去拉她的手,卻被蘇涵躲開,她繼續去握。

    蘇涵頓了頓,還是沒有甩開她的手。

    “羨慕我什么?羨慕我追不上男人嗎?為什么不早和我說?”

    時歲斟酌著言辭,努力和她解釋。

    “行了,”蘇涵眼圈泛起紅,倏地站起身,“說來說去,就是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朋友。”

    她撇嘴,扭開臉:“我不和你玩了,我們絕交!”

    說完,蘇涵轉身就要走。

    時歲連忙追上去,去拉蘇涵的手哄人。

    “別拉拉扯扯的。”蘇涵鼻音很重地說,“我說了,不和你玩了。”

    時歲攥緊她的手:“對不起。我沒有不把你當朋友!

    “那你說,你怎么把我當朋友的?”

    “我覺得你很勇敢!睍r歲舔了下唇,艱澀道,“…我其實,一直都很羨慕你!

    蘇涵表情停頓。

    輕眨一下眼睛,緩緩看向她。

    “我表達能力不是很好,”時歲說,“你能抽出點時間聽我慢慢和你說嗎?”

    這天晚上。

    蘇涵聽了一個很漫長的故事,在她的印象里,時歲一直很安靜,很少能聽她說這樣多的話。

    她的聲音很干凈,像是輕輕拂過面的微風,沒有任何攻擊性,但充滿著力量。

    蘇涵從沒想過一個戀愛,能談得像時歲這么辛苦。

    她問時歲為什么不分手,不離開。

    時歲緩緩搖頭,斟酌著措辭:“晏聽禮他,性格比較偏執!

    能讓時歲都評價“偏執”,蘇涵不敢想,這已經到變態的程度了吧?

    回想幾次見面,尤其最后在晏宅那次,晏聽禮不加掩飾的惡劣性格。

    蘇涵那點脾氣是徹底消了。

    用力拍桌:“他是不是強迫你了?”

    時歲沒吭聲。

    蘇涵一把拽住她纖瘦的手臂,往外拉:“走!

    “去哪兒!

    “報警!

    時歲拉住她,踟躕道:“…你不生氣了?”

    “我還生什么氣啊!碧K涵都快沒脾氣了,掐她的臉,“我該謝謝你,不然除了你,誰能忍受和他在一起。 

    “快,”蘇涵道,“跟我去報警。”

    時歲被她逗笑了。

    “笑什么?”蘇涵還正納悶。

    下一秒,手被時歲緊緊握住,她輕聲對她說:“我有其他辦法。我想出國!

    “我不想再被他找到了!

    時歲:“涵涵,我想你幫我。”

    她想了想,遲鈍地組織語言:“我會一直報答你的。”

    蘇涵震在原地。

    反應半天,緩緩地坐回位置。

    她舔了舔唇,覺得有點刺激,壓低聲音,湊腦袋過去:“你想我怎么幫你?”

    ……

    這個計劃,是時歲用盡所有腦細胞,和周栩妍商討出來的。

    交換信息全校公開透明,雖然可以要求校方匿名,但晏聽禮肆無忌憚,隨時能黑進系統看信息。

    除非一開始填的信息就是錯誤的,有誤導性的。

    時歲真

    正想去的,是加州藝術學院。

    她準備在學校需要公示的申請表上,填英國的皇家藝術學院,對外宣稱去這個學!绻艿玫教K燁愿意,依他的話語權,替她聯系隱瞞只是舉手之勞。

    除此外,她在國內用的手機卡,銀行卡,全都不能用了,需要在美國開新卡。

    “到了外邊,至少前一年,我也沒法堂而皇之聯系你!敝荑蝈y過地說,“不然晏聽禮那小變態總能順藤摸瓜通過ip找到你!

    時歲聽得渾身泛冷,也終于緩緩意識到,這場出逃,不止是簡單的不讓晏聽禮找到她。

    還會是,她與目前國內的,所有好友、親人的一個割離。

    “那我爸爸媽媽呢!睍r歲帶著鼻音說,“我總不能不和他們聯系,他們會擔心的!

    周栩妍也被難住了:“那你得找蘇涵,她爸神通廣大,說不定能找到什么高科技防火墻幫你。”

    “真恐怖啊,”她唏噓,“惹上晏聽禮這種聰明又危險的變態。”-

    和蘇涵從飯店出來,已過九點,月明星稀。

    似乎覺得很是刺激,蘇涵對這場“出逃”計劃十分熱絡,她拍時歲的肩膀:“我回去就問問我爸。一想到能讓晏聽禮找不到人,看他吃癟,我就好興奮!

    時歲回以微弱的微笑。

    直到現在,她都不敢報特別大的希望。

    蘇涵要回家,將她送上出租車。

    時歲站在夜風中,看著街道川流不息,眼中迷茫不已。

    晏聽禮的電話。

    也在這時候打進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從接到他的電話,時歲都感覺到脊背一陣泛涼。

    隔了好半天。

    她才輕吸口氣,接了電話。

    那頭很安靜。

    迎面就是一句:“和蘇涵聊的開心嗎?”

    這瞬間,時歲臉上的血色差點消失殆盡。

    直到被人輕輕從后面抱住。

    他身上冰涼,像是在夜風里站了很久。

    時歲咬嘴唇,打起所有精神:“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一直在這里!

    她臉色更白:“你偷聽我和蘇涵說話?”

    “我沒跟進去。”他嗓音低,被風吹得散落。

    怕是試探,時歲還是不敢信。

    屏息凝神等了片刻,沒察覺到晏聽禮的異常。

    他情緒像是不高,只是埋著頭,沒繼續說話。

    一直抱著她。

    時歲緊繃的神經緩緩松懈,后知后覺意識到——她好像有點過于驚弓之鳥了。

    緩和一下情緒,時歲在他懷中轉過身,嗓音也放溫和了些:“那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晏聽禮:“不想吃。”

    “你哪里不舒服嗎?”時歲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沒發燒啊!

    晏聽禮只是盯著她。

    烏黑瞳仁倒映她的影子,有一種無聲的執拗。

    “我想見你!

    時歲不是很自在地撇開眼:“那你也見到了!

    “我還想親你!

    時歲轉身:“我回去了。”

    身后傳來腳步聲。

    晏聽禮跟了上來。

    “我不是要回公寓。”時歲眼珠黑白分明地看他。

    晏聽禮拉住她:“那就不去那邊。”

    “我也不想去你別的住處!睍r歲強調。

    話出口,她垂下眼,也沒抱別的希望。

    感覺到凝在臉上的視線變冷。

    她便靜靜等待他發難。

    卻只等到更緊握住的手,晏聽禮緩聲:“我們去酒店,可以嗎!

    時歲聽得甩開他:“我不想和你做!

    “不破不立”四個字,從來是有道理的。

    她從前就是太好欺負了。

    “你不想做,”他停了停,說,“就不做!

    時歲眼睫緩動,終于抬眸看他。

    晏聽禮嗓音很輕地說:“我想和你一起看動畫片!

    “……”

    有時候時歲也痛恨,自己總是過于容易心軟。

    更恨對晏聽禮,她天生心軟。

    最終時歲還是選擇了和他去酒店。

    晏聽禮就近找了家五星級,服務設施樣樣俱全。

    動畫片他們都已經看了很多遍。

    只是當背景音放著。

    歡快的音樂下。

    他們誰都沒有先說話。

    直到感覺到腰肢被人從后摟住,時歲略微僵硬,感覺晏聽禮的氣息湊近,絲縷撒落在她脖頸間。

    “歲歲!彼麊舅澳愫ε碌氖俏。”

    停了很久:“是不是!

    他尾音很輕。

    時歲抿唇,想到那一天,他問她是不是害怕宋婕。

    她說不是。

    又是過了許久。

    “我可以改。”她聽見他用著最小的聲音說。

    “不要怕我。”

    “也不要恨我!

    時歲始終閉著眼。

    沒有回頭。

    只是幾滴晶瑩的淚珠已經沾濕了枕頭。

    為什么是現在。

    在她已經決定離開的時候。

    第25章 chapter25我感受不到你愛我……

    長久得不到回應。

    時歲感覺腰間的手掌收緊。

    像是賭氣一樣,晏聽禮在她耳垂咬了一口。

    強調:“我說我可以改。”

    時歲極快地在枕頭上蹭過眼睛,擦掉淚水。

    眼眶微紅地轉回去,瞪他道:“你根本不會!

    只是等了這么一會。

    就又忍不住咬她,哪里是像會改的樣子?

    他就是壞蛋。

    劣跡斑斑的壞蛋。

    晏聽禮眼瞼垂下,整個人被一種陰翳又沉默的情緒籠罩。

    他從來高傲,惡劣,肆無忌憚。

    好像世間沒有他做不成,得不到的東西。

    這是時歲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我不想這樣!彼蝗徽f。

    “但我感受不到!彼滞nD。

    時歲看他。

    被她這么一動不動注視著,晏聽禮抿緊唇,將她腦袋按下去,不讓她看。

    出聲時,嗓音有些顫:“我感受不到你愛我!

    時歲驀然一愣。

    “你稍微明顯一點!

    他喉結緩動,每一字句都像磨砂紙上滑過,生澀緩慢,“我說不定,很好哄呢!

    又是一陣長長的安靜。

    她幾秒不語。

    晏聽禮便生氣了,一言不發埋下頭,又要咬她耳朵。

    但這次他頓了下,沒往下咬。

    從胸腔緩抒一口氣,從床上起身。

    時歲鼻尖泛酸:“你去哪!

    “冷靜。”他冷冰冰道,“不然我會犯病。”

    從前得不到回應的時候,晏聽禮就會強迫她,欺負她。

    周而復始。

    擰巴得要命。

    時歲嗓音帶啞地說:“我還要怎么明顯?”

    “我不喜歡你!彼y過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這么久嗎。”

    晏聽禮垂著頭。

    卻并沒有被哄好,而是緩緩抬睫看她:“那你說分手的時候,就是不喜歡我了!

    “對嗎!

    疑心病太重的人,便總是太執拗地尋找不被愛的瞬間。

    時歲鼻尖一陣酸過一陣。

    她突然想到一句話。

    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生病。

    是她也從來沒給過他確切的安全感。

    時歲終于緩緩挪膝上前,伸臂,從后將晏聽禮抱住。

    輕聲說:“只要你改!

    “我就一直喜歡你!

    時歲閉上眼,呼吸顫動。

    ——就用這最后幾個月,認真喜歡晏聽禮。

    下一刻。

    時歲的手指被緊緊握住。

    晏聽禮的體溫總是很涼,這一刻,卻熱得滾燙,直能讓她捂暖。

    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頭埋在她脖頸。

    情緒翻涌,他的胸腔也起伏。

    時歲手指觸碰到他柔軟的發絲。

    卻沒有和從前一樣閃避。

    而是緩緩低頭,將臉和他相帖。

    輕輕蹭了下。

    這個周末,他們在酒店看了很久的動畫。

    國產的看完了,就看歐美日的。

    晏聽禮對于動畫片的要求很低。

    低到時歲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得下《小豬佩奇》的。

    選

    擇語種的時候,時歲指尖頓了下,還是選擇了英文原版。

    惹得晏聽禮看過來一眼。

    他的眼神,時歲不用翻譯都知道是嘲笑。

    是的。

    時歲的英語不是很好。

    別的藝術生是發愁理科,她是發愁英語。偏偏高考那年運氣爆棚,碰上十年最簡單英語卷,還撞大運考了一百三十多。

    大一又靠著高中的底子低空混過四級,之后考了兩次六級。

    第一次三百多分。

    第二次還是靠著晏聽禮給她補了一個多月,才勉強過線。

    考完后,時歲就扔掉所有考級資料,在寢室放話從此和外語一刀兩斷,惹得室友捧腹大笑。

    伴隨著動畫片的音樂聲起。

    時歲臉色有微弱的白。

    那種對前路的迷茫和害怕又將她席卷。

    真的一個人去加州。

    她連英語都不好。

    該怎么生活。

    “我想學英語!睍r歲去拉晏聽禮的衣袖。

    她聽見晏聽禮問她:“為什么突然想學,你不是不喜歡!

    時歲將頭埋在他胸膛:“我想進外企。”

    她現在撒謊真是越來越熟練了,她想。

    熟練到連晏聽禮都沒有任何懷疑。

    又或者。

    時歲看了眼晏聽禮。

    他唇角星點弧度,眉眼也被動畫暖色的光映得溫潤平和。

    指骨捧住她臉,撫了把:“我教你!

    ——愛會讓人蒙蔽嗅覺。

    哪怕這個人是晏聽禮。

    她垂眸,掩去心中酸澀,輕點頭:“嗯。”

    在學習的方面,晏聽禮從來是最好的老師,無論是執行力還是教導力。

    時歲說要學英語,他便真的開始教。

    從不讓她掉書袋,而是找了好多部英文原片和舞臺劇,陪她一起看。

    看到典故和俚語,還會和她解釋。

    日常生活,也會用簡單的英語和她交流。

    等時歲發現,自己已經能聽懂大部分簡單美劇的對白時——春去夏來。

    五月中,學校的樹上已經有了微弱的蟬鳴。

    臺燈的暖光映照時歲側顏。

    她手指停頓在電腦屏幕最后的確認按鍵。

    上個月比賽結果出來,時歲在動畫比賽中獲得金獎,分數只略居蘇涵之下,兩個金獎,都被他們學校囊括。

    也是這個含金量極重的獎,讓她在評分中勝出,得到那兩個免費交換名額中的一個。

    薛婧和林安然難過地伏在她背后。

    薛婧拉住她的手:“你真的要出國。坑O

    那么遠的地方,你一個人去!

    “對啊,”林安然吸鼻子,“你還是申請的聯合培養,都不用回來了,是打算在那邊畢業嗎?”

    兩人越說越難過,甚至還抹起眼淚。

    見她不回應,薛婧又問一遍:“歲歲,你不會真打算在國外不回來了吧!

    時歲立刻道:“當然不會!彼ы兆∷齻兊氖郑骸拔乙欢〞貋淼。”

    “那為什么想要出國呢!毖︽赫f,“我還以為你要去美國呢,畢竟一開始看你預填的都是美國!

    林安然:“對呀對呀,英國總是下雨!

    看著室友關心的眉眼,時歲心中涌起一陣難言的歉意和不舍。

    握住她們的手收緊,站起身,沉默地將兩人抱。骸拔蚁肴ネ膺吙纯础!-

    “我爸已經找人幫你聯系好了,”次日中午約飯,蘇涵在她身邊坐下,和她耳語,“系統里錄入的,會是你去英國的信息!

    時歲點頭,輕輕握住蘇涵的手,懇切道:“謝謝你!

    “這都是小事兒,”蘇涵托腮,朝她湊近,嘆息道,“就是我爸幫忙之前,一直問我,為什么要幫朋友做這種事,不說他就不幫!

    時歲眼睫動了下,對蘇涵和蘇教授,她心中一直抱著不曾言明的歉意,輕聲問:“那你怎么和蘇教授說的。”

    蘇涵吐吐舌頭:“我爸問,我只能實話實說了。”

    看時歲歉疚地垂眼,蘇涵拍她肩,嘻嘻笑道:“別抱歉啦,你猜怎么著?我把事兒和我爸說后,他不僅不生氣,反而恨不得給你張機票,立刻送你走。”

    時歲:“…?”

    “我爸對晏聽禮是又愛又恨的,他實在太聰明了,天賦也高,做什么事都一點即透,我爸特別欣賞他。”蘇涵悄聲說,“但晏聽禮很不聽話,不服管!

    “我爸磋磨他一個月了,白天上課,晚上實驗室什么破事都找他干!

    “不過也沒用,”蘇涵嘖聲,“他該怎么樣怎么樣,做完就走,連個錯也不認,把我爸氣的喲!

    “找他談話,他還反問說,他又沒錯為什么認錯!

    “我爸就讓他滾,以后也不會和他家合作!

    “你猜他怎么著?”

    時歲緩緩搖頭。

    蘇涵翻白眼:“他和我爸躬了個腰,說感謝他不選之恩。還推薦了其他對手公司,許愿十年內把他家弄倒閉!

    時歲:“……”

    “我爸高血壓都上來了。這下聽說你能治了那魔王,讓晏聽禮痛徹心扉,他聽得撫掌大笑,立刻聯系了他在硅谷的朋友,他們有最頂級的技術,絕對能讓你匯入茫茫人流,晏聽禮那小子再也找不到!

    再也找不到她。

    晚上和晏聽禮見面,時歲看著他,這句話還始終在腦中盤旋。

    她這一個月,都沒有和他再去公寓。

    他們一直在酒店見面,晏聽禮索性包了套房。

    電視上正在放時歲很喜歡的一部電影《簡愛》。

    她刻意不去看中文字幕,試圖能理解所有英文對白。

    直到晏聽禮洗完澡出來,從后抱住她,輕吸一口氣說:“小蝸我已經改好了。”

    “沒我的指令,任何人都不能再進去。”

    時歲沒有說話。

    直到現在,她都不愿意回憶那天。

    宋婕突然造訪時,她六神無主,像是見不得光的老鼠,躲在角落。

    宋婕那句“上不得臺面”,時歲至今還會時;叵搿

    也讓她覺得——

    她確實。

    挺上不得臺面的。

    若是蘇涵,周栩妍,換成她們任何一個。

    都只會大大方方地出去和人問好。

    時歲沉默了片刻:“我更想在酒店!

    九月就會開學,最后這幾個月。

    她不想再回去了。

    晏聽禮握住她的手,收緊。

    時歲能感覺到,他近來有在克制脾性——在她和他意見相歧時。

    但。

    他會用別的方式達到他的目的,只是沒那么直接,更曲折一些。

    就比如現在。

    晏聽禮拉著她手不放,說:“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時歲沒法嚴詞拒絕這樣的他,心下煩躁。

    轉過身,背對著他。

    用沉默代替拒絕。

    晏聽禮便俯身來親她。

    發梢蹭她的脖頸,撫摸她的動作也輕柔。

    他想讓她舒服的時候,也是信手拈來。

    指節長而分明,舌尖更是靈活。

    輕而易舉將她拋上云端,時歲攥緊他的頭發。

    她淚盈眼睫。

    模糊視線掃過電影畫面。

    是簡愛家教時,住的羅切斯特的哈登莊園。

    藍天綠地,很是漂亮。

    她心念突然一動。

    “你上次是不是說,如果我去農村,你就弄個小院,給我種菜做飯。”

    晏聽禮稍頓,抬起頭看她,眼睫鴉黑纖長,讓時歲想起很小時候,奶奶家的幼犬:“…嗯。”

    當晏聽禮不再釋放出冰冷的強勢時,他斯文清俊的皮相,便能輕易將人哄騙俘獲。

    時歲指尖輕撫他眼尾。

    “暑假,我們去南邊小鎮,找個別墅度假吧!

    從前每到寒暑假。

    時歲都想方設法要早早飛回杭市,但都被晏聽禮掐斷。

    用盡手段讓她和父母找借口延期,再長的假期,往往也只能回去一到兩周。

    她從沒主動將時間,分給他一點。

    時歲第一次在晏聽禮面上,看到如此長時間的怔忪。

    他用實際行動表示了回答,將吻落在她膝蓋。

    虔誠的,溫柔的。

    “今天,我想不戴了,”晏聽禮啄吻她耳側。

    用著最柔和的嗓音,徐徐表達他不算干凈的私心,“可以嗎?”

    時歲僵硬了下:“…為什么!

    “我就是想!彼f。

    時歲視線定在他努力顯得無辜的五官上。

    但那種惡劣到試圖將她全部沾

    染,吞噬的骯臟侵略欲,已經完全遮掩不住。

    他將她的手按在胸腔。

    那里是跳得飛快的心臟,炙熱有力,讓時歲指尖也發燙蜷縮。

    “我現在很高興,”晏聽禮停頓,似乎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形容。

    他蹙起眉,更用力按住她的手,“這里很滿!

    “讓我也想射。滿你!

    時歲猛地抽回手,沒好氣地撇開眼。

    從前他在床上的下流話雖然也不少,但都是故意為之,用作懲戒,為了看到她的無措和羞恥。

    現在卻是,在切實地表達感受。

    詞匯卻很貧瘠。

    晏聽禮不懂得情緒的描述——時歲得出結論。

    他不懂得愛,也沒有被愛過。

    時歲心中酸悶不止。

    安靜良久,終還是閉上眼睛,輕輕將他環抱住。

    沒有說話。

    但肢體動作已經是默認。

    “歲歲。”

    在與她融入一體的時刻,他嗓音幾乎是顫栗地喚她名字。

    時歲眼睫輕動,在昏暗的視線中看向他。

    他卻沒往下說,烏黑瞳仁很亮。

    “我感覺到了!标搪牰Y說。

    感覺到什么?

    “你的愛!

    他嗓音輕的像羽毛,“比以前明顯了一點!

    只是這樣一點點,就明顯了嗎。

    酸澀感更重,幾乎讓時歲紅了眼眶。

    所幸黑夜里,看不見。

    “其實!

    晏聽禮停了許久。

    唇瓣啟合,猶豫又猶豫。

    “我也…”

    時歲一把捧住他的臉,吻上去。

    堵住了他后面的話。

    不能再說了。

    她感覺心中的高墻在崩塌,用盡所有理智才能控制。

    她真的。

    不能再心軟-

    七月,京市進入盛夏。

    結束最后一門考試后,時歲收拾所有行李,打包寄回了杭市。

    看她將寢室搬空。

    薛婧二人看得紅了眼眶。

    薛婧揉她的臉:“這次回去,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再見面?”

    “去英國,要經常給我們打視頻啊。”林安然抱住她。

    時歲閉上眼,回抱住她們,唇張了張,還是沒有應聲。

    “會再見的。”她輕聲說。

    考完第二天,時歲就和晏聽禮坐上了去南方的飛機。

    去的地點,在她奶奶的鎮上。

    父親時躍出生在皖南的小鎮,也是那個鎮里唯一考上京市名牌大學的大學生。

    但爺爺奶奶都已經去世,他們去世后,家里的祖宅也就一直空置了。

    父親念舊,還會隔時間,找人打掃清理。

    故而祖宅雖然破舊,但干凈。

    時歲也許久沒有來過了,上一次還是小學,爺爺奶奶沒有去世前。

    放假前她就和父母說,要帶同學去鎮里避暑,讓他們寄過來了鑰匙。

    他們工作忙,而且也相信她。

    自是不知道,這個“同學”是晏家那個不染人間煙火的豌豆少爺。

    小院的門是竹子做的。

    推一下,還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房子還是老式的平房,低低矮矮,白墻黑瓦。

    一路坐飛機,坐高鐵,坐大巴——又因為晏聽禮實在沒法接受老式大巴的座椅,他改道,一言不發地拉著她高價打車。

    再看到眼前這個看起來馬上就能倒掉的危房。

    晏聽禮好像突然沒了力氣,陷入漫長的沉默。

    時歲推開門,示意他:“怎么不進來?”

    “這就是你說的,”他瞇眼,憋出四個字,“度假別墅?”

    時歲朝房子看一眼:“對啊,還是獨棟!

    晏聽禮腳步不動,扯唇:“你別畫畫了,去干傳銷。”

    時歲無辜眨眼,攤手:“那來都來了,你不住就自己回去吧!

    眼看她轉身就進去,留他一人在這。

    晏聽禮搭在行李箱上的指骨收緊又松開,最終冷冷吐了一個字:“住!

    小鎮被一條小溪環繞。

    每天早晨,都匯聚著洗衣服聊天的婦女,也是鎮上的八卦中轉站。

    “你們看到沒?時家那個閨女回來了,還帶了個男朋友,誒呦,俊得不得了。”

    “哎呦,多俊啊!

    “來了來了,就在那邊——”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岸上的晏聽禮吸引。

    青年簡單的t恤長褲,手中提著一桶衣服,皺著眉看向這邊。

    旁邊時歲指了指河邊:“喏,我們就在這里洗衣服的。”

    “……”

    “他們在說什么!

    晏聽禮臉色不算好。他感覺到朝他打量的視線,很紛雜。

    說得都是鄉話。

    時歲不會說,但聽得懂。她笑瞇瞇:“夸你帥呢。”

    晏聽禮表情緩和了些。

    抬步往回走。

    “你不洗了?”時歲跟上。

    晏聽禮冷臉:“我要去買洗衣機!

    時歲捂住臉,忍著沒笑出聲。

    洗衣機就洗衣機吧。

    她確實也沒辦法想象晏聽禮蹲在河邊給她洗衣服的樣子。

    晏聽禮住進來三天,就給這個老宅添置了空調,洗衣機,冰箱。

    他還有潔癖和使不完的勁。

    時歲說平常有人來打掃,他不愿相信,還是里里外外打掃一通。

    空調還沒到,他熱得白皙的臉通紅,大腦似乎都出了幻覺:“小蝸,空調二十度!

    時歲在一旁,學著小蝸的機械音,陰陽怪氣地報仇:“指令錯誤!

    晏聽禮:“……”

    第五天,空調才慢悠悠地被師傅安上。

    晏聽禮終于短暫地活過來。

    晚上就有力氣按著她“報仇!

    大概平時作惡多端,老天也要收。報仇的第二天,晏聽禮就發燒了。

    因為空調開太低,又高溫低溫反復,受了寒。

    時歲去醫務室,給他買了藥。

    回來看著來回折騰了一周,有氣無力的晏聽禮。

    心里終于有些過意不去。

    這里的一切,都和晏聽禮自小的生活環境隔得太遠了,魔幻到好像根本不處于同一個世界。

    時歲伸手戳了戳他:“這里不太適合你,要不還是回去吧!

    晏聽禮閉著眼。

    握住她的手。

    他的體溫很燙。

    因為發燒,嘴唇也有些干裂。

    “我不想回去!

    時歲微愣:“為什么?”

    “我感覺到,高興。”

    晏聽禮睜眼,里面有種固執的執拗,手拉住她的,慢慢收緊,壓在了胸腔上。

    “這里也是滿的。”

    第26章 chapter26只許愛我一個人!

    吃了藥,第二天,晏聽禮的燒就退了。

    但他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天還沒亮就揉著眼睛,直挺挺地從床上起來。

    這還是老式的木板床。

    晏聽禮這樣高的個子,稍微有什么大動作,都能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時歲被他吵醒,瞇開眼睛,伸腿踹了他一下:“你干嘛,好吵!

    晏聽禮托腮,眼瞼懶懶垂下。

    他發絲亂亂地蓬在頭上,身上的T恤也松垮垮地垂著,露出冷白清晰的鎖骨。

    時歲看一眼,腦中浮現出四個字。

    秀色可餐。

    晏聽禮這種氣質,待在這樣陳舊的環境,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少爺落難。

    好半天。

    他張唇,吐出幾個字:“我睡不著!

    時歲:“?”

    “這個木板不平,”晏聽禮面無表情,“我背咯得疼!

    前幾天,他也說睡不著,喊著沒空調。

    現在空調到了,又嫌床不平。

    時歲忍了忍:“那我給你墊個二十層的鵝絨毯吧!

    “兩層也行!

    “……”時歲又是一腳過去:“給你兩腳行不行!

    “你不咯嗎!

    時歲眼珠慢悠悠轉了下:“我沒你這么講究!

    晏聽禮卻突然哂一聲,像是想起什么:“怪不得!

    時歲看他。

    “讓你在下面不愿意,非要坐我身上動。”

    “睡也睡我身上!彼兆∷哌^來的腳踝,冷笑一聲,“這是把我當墊被了?”

    “……”

    時歲的小心思被戳破,眼神默

    默飄走。

    晏聽禮用種仿佛第一次認識她的眼神盯她半天。

    傾身過來,伏在上方:“以前怎么沒發現。”

    時歲裝傻:“嗯?”

    “你這么壞!

    時歲反應了下,也覺得她近來確實有些囂張。

    可能是小鎮太安逸,讓她本性都不自覺暴露。

    之前總會壓抑再壓抑。

    時歲目不轉睛看他,忍住那種被他近距離盤問時下意識的慌張,鼓氣道:“我一直就是這樣的,你要怎么樣!

    說完,她看見晏聽禮唇角翹起弧度,眉眼也被清晨太陽初升的陽光過濾得仿佛蒙上一層柔霧。

    他突然低頭。

    在她臉頰碰一下。

    “挺好!

    他親完起身,脫去上衣,換衣服。

    滿身勁。

    時歲:“…?”

    “高興。”

    她真是越來越不能理解晏聽禮的精神狀態了。

    自己害他背疼,他也高興?

    “你要去干什么?”

    晏聽禮:“買席夢思。”

    時歲:“……”

    ——看來晏聽禮不是來“度假”,是來參與她家“老宅改造計劃”了。

    小鎮的時間流速,似乎都比平常更慢,連晏聽禮的作息也出奇規律起來。

    一萬年不早起的他,現在每天早晨六點半,準時睜開眼睛。

    因為太陽會升起來,直直照到他臉上。

    想睡也睡不著。

    醒得早,自然也就睡得早。

    十點,伴隨著老宅樹上的經久不息的蟬鳴聲,他疲憊地進入夢鄉。

    小鎮沒有任何娛樂活動,能做的就是宅在家里在晏聽禮的電腦上看電視。

    日子看起來風平浪靜,但——

    沒有了人工智能的晏聽禮在生活常識方面就是白癡。

    晏聽禮毛病多,不想再去鎮上小飯館吃。

    他嫌不干凈,要自己做飯。

    時歲便也隨他,陪著去小賣部買了菜。

    但晏聽禮不會用老式鍋灶,看到現在還有人用柴火做飯,眼中震撼就像看到原始人跳擦邊舞。

    在時歲一步一教導下,他好不容易引火點起柴。

    又因為老宅的煙囪因為常年沒有燒火,堵了,整個廚房黑霧四起。

    兩人都被嗆得捂著嘴往外跑。

    晏聽禮沉默地打水滅火。

    出來時,白皙精致的臉上,白一塊黑一塊,全是灰。

    時歲看得笑倒在旁邊。

    他便面無表情,將手上的灰,狠狠抹在她臉上。

    睚眥必報。

    時歲尖叫一聲。

    氣得跑回廚房,刻意摸了一手的灰。

    跳起來往晏聽禮臉上抹。

    他任由她動作,隨后再一把將她臉,往自己臉上蹭。

    啊啊啊!

    飯沒吃上,還精疲力盡。

    一身的灰,打水洗都洗不干凈。

    時歲灰頭土臉,嚴詞要求去河里洗。

    晏聽禮聽得皺眉:“是那個洗衣服洗菜的河?”

    “對啊!

    “不去!

    “為什么?”

    他撇頭:“臟!

    時歲:“去上游又不臟。你不去我去!

    “你也不許去!

    時歲已經習慣和他頂嘴:“為什么?”

    晏聽禮表情還是冷冷的:“不許在外面洗澡。”

    時歲:“……”

    她扭頭就走。

    晏聽禮盯著她,嗓音沉了些:“歲歲!

    是他從前慣用的,施壓時的語調。

    時歲眼睫顫動一下,應激性地停頓腳步。

    反應過來,抿緊唇轉身。

    抬頭回視過去,用沉默表達自己的態度。

    兩人無聲地對峙片刻。

    晏聽禮表情看起來有些煩躁。

    好幾秒。

    他才吐出幾個字:“要去一起去!

    時歲眨眨眼,露出一個殷勤的笑。

    兩步走近,墊腳,手在他發梢撫一下:“聽禮哥哥,你今天真好。”

    晏聽禮一把攥住她手。

    似乎覺得別扭,他的神情很古怪。

    “你這樣!

    是訓狗嗎?

    晏聽禮擰眉,停頓著,不想說出后面的字句。

    ——更不想承認,他竟沒有覺得不高興。

    時歲慢吞吞:“…嗯?”

    晏聽禮沉下嗓:“這是訓狗師的常用路數!

    被他戳穿,時歲心中剛溢出的小小得意冷卻。

    想套路晏聽禮。

    實在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正猶豫怎么糊弄,晏聽禮已經冷冰冰拽住她:“還走不走!

    時歲愣了愣,心尖有些微妙的癢。

    沒忍住,悄悄朝他側臉掃了眼。

    那她,算不算成功了呢?

    一路沿著小溪往上,待來到時歲指定的地方。

    看到實地,晏聽禮的表情好看了些。

    不是他想象的,被很多人泡著的小水溝。

    這出四面小山環繞,圍成一彎潭水,幽深靜謐,上面還有傾斜而下的小瀑布。

    溪水汩汩,鏡子般的水面清澈見底,能看見池底的鵝卵石和小魚。

    “小時候過暑假,”時歲坐在岸邊,白皙腳丫試探點了下潭面,語氣有些懷念,“我爸爸就會帶我來這里游泳!

    但后來時躍工作忙,爺爺奶奶也相繼去世,那段記憶也就永遠定格在童年。

    這一切對晏聽禮都過于稀奇。

    他鴉黑的眼睫垂下,用手捧起一掌水,水面下的小魚被驚擾,搖著尾巴游遠。

    幾秒后,他抬頭看她,喉結緩動了下,像要說什么。

    時歲注意到,抬眸回視他。

    “以后,每年這時候!标搪牰Y的語氣顯得輕描淡寫,“都可以過來!

    頓了下。

    又加了兩個字。

    “我們!

    時歲手指頓住。

    臉色微微白了一些,她快速撇開臉。

    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塞了團棉花。

    怕太明顯,時歲干脆直接蹦進水里,濺起水花。

    也打濕了晏聽禮一身。

    “你來追我啊。”時歲在水里伸出手臂。

    晏聽禮臉色黑了些,直接跟著跳進水里。

    他從小就有專業教練教導,時歲哪里是他的對手。

    幾秒就被捉住,被從后攬住腰,呼吸噴薄在耳后,很灼燙。

    水下,他的動作也輕浮孟浪。帶著懲戒的意味,順著大腿往上摸。

    時歲驀然僵住,臉頰浮現紅暈,“這還在外面!”

    “你都敢在外面洗澡,”晏聽禮理所當然道,“我在外面摸一摸你,又怎么了。”

    果然,訓狗有風險。

    尤其是晏聽禮這種瘋的。

    他幾下就讓時歲軟下來,咬住下唇,不肯出聲。

    “歲歲,”晏聽禮抽出手,在她耳邊說話,“怎么能這么敏感!

    “閉嘴!”時歲一把打開他手。

    晏聽禮最愛看她羞態,嗤嗤笑。

    逗也逗夠了,他便彎頸,下來吻她。

    唇齒相碰間,幾乎溫柔到不像他。

    時歲閉上眼,感覺心也像和身體一樣泡在水里沉沉浮浮。

    她品嘗到些許苦澀,努力告訴自己,要學會滿足。

    人不可能永遠幸福,但能細細記住這幾個瞬間,也足夠了。

    時歲沒指望晏聽禮愿意待太久,原本只打算洗個澡,就回去,但他像是沒玩過水一樣,身上的灰洗完了,還在水里游了幾個來回。

    游完了,便濕著頭發,毫無形象地蹲在岸邊,幼稚地將岸上的石子往水里漂,和時歲比賽誰打出的水花多。

    贏了她,還抬起下巴,好像是多么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時歲無語。

    一直到天都快黑了,她才拖著晏聽禮:“走了,我累了。”

    遠處的太陽西沉,即將收回最后一絲余韻。

    沿著小溪往回走,鄉路安靜,只有徐徐的夏日清風拂在面上。

    走在路上突然,時歲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

    她停頓腳步,看向晏聽禮:“你有沒有聽到什么?”

    晏聽禮辨認了片刻,目光朝一處掃去。

    時歲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一處灌木叢——就是那里。

    又凝神聽了會,時歲眼睛驀得亮起:“是小貓叫!”

    她小跑過來,剛要扒拉開草叢,被晏聽禮拉住,代替了她的動作。

    “別被咬了!

    時歲便看著他將草撥開,竟然真在里面看到了小貓。

    是一只農村隨處可見,最普通的三花小貓。

    大概兩三個月大,尾巴圍住自

    己,瑟縮地看他們。

    “真的是小貓,”時歲不停去搖晏聽禮的手臂,“你把它抱出來,養它吧!

    晏聽禮卻沒動作,側臉,黑眸沉靜望著她。

    她看他神色,輕聲問:“你…不想養嗎?”

    “不想!

    “為什么?”她追問。

    時歲不敢深想,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烈的欲望,想讓晏聽禮養下這只小貓。

    或許是覺得。

    他總是,顯得很孤獨。

    晏聽禮視線又往灌木叢下的小三花看一眼。

    不知在想什么,再開口時,嗓音有些游離:“養貓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時歲心咯噔一跳。

    沒有再開口。

    她想著小貓的去處:“那我把它帶回杭——”

    “我們,”晏聽禮突然打斷她,“我們一起帶它回去。”

    他強調:“我要和你一起養!

    夜色掩去時歲臉上透出的白。

    良久,她輕道:“…嗯!

    月光將二人拉出很長的影子。

    小貓在晏聽禮懷里很乖,還打起了愜意的呼呼。

    “你想給它取什么名字?”時歲問。

    “平安!

    時歲有些懷疑地看他。

    怎么小時候還能取出“穗穗”這種詩情畫意的名字,長大后水平倒退這么多。

    難道是因為。

    穗穗平安,讀起來朗朗上口?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晏聽禮漠然道:“那只不叫穗穗,叫小圓!

    時歲:“……”好記仇。

    他停頓一下,視線快速朝她掃過。

    用著漫不經心的聲調:“是,歲歲平安!-

    平安是只很鬧騰的小貓。

    半夜跑酷,早上準點喵喵叫,喊人起床。

    有了平安后,他們二人每天和軍訓一樣準點起。

    漫長白天,總在家中待著,到底難以消磨。

    他們看了幾十部影片,終于宅膩了。

    晏聽禮便延伸出了其他能做的事——比如早就躍躍欲試的,種菜。

    他時常盯著隔壁鄰居家的菜地,眼神高深莫測。

    看得時歲還以為他想去偷菜,很講道德地拉住他:“這家阿姨有點兇,要摘我可以帶你去趙奶奶家,她…”

    晏聽禮指骨在她頭上輕敲一下:“誰要偷菜!

    時歲:“……”

    “我要種!

    行吧,正好祖宅的小院有兩塊地。

    時歲便安靜地看著他作。

    晏聽禮雖然時常懶散,但執行力很強,第二天就去小賣部買了蔬菜秧苗,嚴陣以待看網上的學習視頻。

    …他高考都沒這么努力。

    時歲眼睜睜看著一個一開始連蔬菜苗都不認識的公子哥,有模有樣地播種,松土,澆肥。

    八月初的時候,菜地郁郁蔥蔥,小秧苗開起了花。

    晏聽禮每天拿著本子記錄,推算道:“大概還有十天,你就能吃到我種的生菜!

    “十五天,吃到我種的辣椒。”

    他突然皺眉,冷冷看著最后一排的西紅柿:“為什么你們長這么慢!

    時歲:“…?”

    怎么還有人對西紅柿發脾氣?

    晏聽禮不悅看向她:“開學前你都吃不到了!

    “我可以讓鄰居過來摘…”

    “不行,”他低頭用筆在記錄本上劃過:“我九月會抽空回來。”

    時歲一愣:“…干什么。”

    “來摘菜!彼樟擞涗洷,“回去做給你吃!

    時歲心尖像是突然被針刺了下。

    一種難言的悶疼蔓延開來,幾乎讓她直不起腰。

    剛來的時候,覺得時間慢。

    后面的日子,卻快得讓時歲恍惚不已。

    眼睜睜看著夏日緩過,日短夜長,樹上經久不息的蟬鳴也有了停歇。

    這天傍晚,晏聽禮拎著桶,推開吱吱嘎嘎的竹門。

    聽見動靜的平安“咚”得從小窩跳下去,翹著尾巴奔去門外,圍著晏聽禮手里的水桶喵喵叫。

    時歲也從靠椅起身,去看他今天的“戰果!

    他最近又發展出釣魚的愛好,每天給平安加餐。

    平安對網上買的高價進口貓糧和罐頭不來電,只當保命餐勉強飽腹。

    晏聽禮對平安這種挑嘴小貓,也格外有耐心。

    換了十幾種糧,眼看平安還是喂不胖,被時歲提議買點小河魚做貓飯試試。

    他略一思考,便真的買了釣具,隔兩天去小溪邊釣魚。

    起先拉著她一起,但時歲嫌太熱,不肯去。他雖然不太高興,但看她熱得紅起來的臉頰,還是生著悶氣地答應了。

    晏聽禮釣魚也很有一套,好像世間真沒什么能難住他的事情,基本都是滿載而歸。

    的確如他經常掛在嘴邊的。

    他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

    時歲看著他每天提回來的小半桶,嚴重懷疑這條溪里那幾條魚要給他滅族。

    晏聽禮戴著手套,仔細把魚處理完,再加雞胸肉,南瓜,雞蛋黃,蝦仁,打成沫,放在鍋上蒸。

    彎腰喂給早已經等不及的平安。

    時歲在一旁看著。

    在晏聽禮喂貓的時候,她悄悄拿出很早前買的ccd,對著他和平安的側顏。

    “咔嚓。”

    拍了一張照。

    時歲沒忍住。

    在鏡頭露出一點點指節。

    也算,這張照片有了她。

    “你在偷拍我?”晏聽禮側頭,看過來。

    他對這些小動作一向很敏銳。

    時歲把ccd放下,想裝傻糊弄過去。

    晏聽禮伸手:“拿來。”

    她不給:“放心,沒把你拍丑!

    “拿來!

    眼看糊弄不過去,時歲只能訥訥遞過去。

    他接過,掃了眼。

    “為什么要拍照!

    時歲:“…就是覺得好看!

    “我不喜歡拍照!标搪牰Y手指在刪除鍵停頓。

    時歲不舍得,下意識按住他。

    這是她唯一一張晏聽禮的照片了,忍不住道:“別刪。就當紀念了。”

    “為什么要紀念。”他反問,淡淡道,“分開的人,才需要紀念!

    時歲輕易被他說的緊張起來。心跳如過山車,最后還是歸于沉寂,囫圇道:“也是,那你…刪吧!

    等了好一會。

    ccd卻被塞回她手心,看到照片,時歲愣了下。

    晏聽禮垂著眼,手撫著平安的頭。

    “就當平安的百日紀念照了!

    他的眉眼被夕陽渲染得尤其溫柔。

    夢幻到時歲都快忍不住以為,這是一場夢。

    她凝視著晏聽禮,終于問出一個想問很久的問題:“你對平安這么好!

    “為什么會去做那個手術,”時歲斟酌著,“不想要小孩。”

    晏聽禮抬頭,緩緩朝她看一眼。

    有些好笑地說:“小孩有什么用!

    時歲:“…?”這是什么回答。

    “小貓能讓我高興,”晏聽禮漫不經心道,“小孩能嗎!

    時歲努力想理由:“但多一個小孩,世上會多一個愛你的人!

    晏聽禮手指頓住。

    許久,才像被逗笑,從喉間發出“嗬”一聲,偏頭看她:“是嗎,你看我愛晏則呈嗎?”

    時歲愣住。

    聽他毫無感情地說:“愛到恨不得他死在女人床上,算嗎。”

    眼看他又有犯病的趨勢,時歲忙擺手:“…你不能舉這種極端的例子!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展開這段辯論。

    就像想讓他養小貓一樣。

    可能。

    還是覺得他太孤獨了。

    如果以后有別人,能陪在他身邊。

    最好勇敢一點,自信一點,給晏聽禮一個健全,完整的家。

    不要和她一樣怯懦。

    時歲極力忽略心中的酸澀和悶疼,繼續道:“用愛培養出來的孩子,一定會很愛爸爸媽媽的。就像我很愛我爸爸媽媽!

    晏聽

    禮對這話沒什么反應,反倒狐疑地轉頭看她:“你很想生?”

    時歲:“…啊!

    “你想生,我也不給。”他收起被平安吃完的碗,語氣還是偏執如舊。

    “你只許最愛我一個人。”

    第27章 chapter27掘地三尺,也會把……

    八月中,他們的飯桌上,終于依晏聽禮所言,出現了綠油油的炒生菜。

    又過了五天。

    晏聽禮又準時端上了辣椒炒肉。

    但農家的辣椒和晏聽禮慣常吃的不一樣,辣得要命。

    晏聽禮吃一口,便嗆得在一旁灌了半瓶的水。

    時歲咬著筷子,嘲笑得不行。

    眼看他吃完晚飯,就報仇一樣,將后面的辣椒全部摘下,打包放袋子里。

    “你要做什么!

    晏聽禮:“送給蘇燁。”

    時歲:“…?”這是,謀害親導?

    晏聽禮懶洋洋:“算鴿他一個暑假的賠禮!

    “就送辣椒嗎?”

    “我親手種的,禮輕情意重!

    時歲幾乎可以想象蘇教授氣得瞪眼的表情。

    他突然提起蘇燁,時歲才想起這一個多月,晏聽禮每天都游手好閑,連手機都不響一下,一問才知道開了飛行模式,很任性地屏蔽了所有消息。

    晏聽禮回到屋內,將裝著辣椒的袋子丟到行李箱。似乎終于想起拿出躺在角落已經沒電自動關機的手機,慢悠悠拿起,充上電。

    一開機,通了信號。

    晏聽禮的手機就以一種劇烈的幅度震動起來。

    消息漫天飛。

    他手指滑動屏幕,唇角的弧度也緩慢收起。眉眼半明半暗,隱沒在黃昏暗色的光暈中。

    時歲正坐在靠椅上乘涼,看他動作,搖晃扇柄的動作緩緩變慢,神情也變得有些怔忪。

    好像一瞬間。

    這個和她在小鎮嬉嬉鬧鬧的晏聽禮就消失了。

    重新成為那個,站在高高樓梯,俯視她;掐著她下巴索取,威迫的晏聽禮。

    時歲看得心中一陣收緊,垂下眼。

    突然,晏聽禮從喉間發出一聲古怪的笑。

    “我又有弟弟了,兩個月。”他歪頭。

    時歲還沒消化完消息,聽他發出愉悅的笑聲:“不過還好,已經死了!

    這么可怕的話題,被晏聽禮用如此輕快的嗓音說出。

    時歲感覺到一陣驚悚,黑白分明的眼眸倉皇地看著他。

    “別怕,不是我,”他又笑一下,兩步上前,蹲在她面前,托腮抬眼安慰她。

    明明是一張美少年的臉,說出的話卻陰森悚然:“我還沒來得及打。”

    像有一陣冰涼的穿堂風刮過。

    時歲感到僵硬的冰冷。

    晏聽禮的瞳仁卻很亮。

    帶著種詭異又平靜的病感,伏在她膝蓋不停說話。

    “感謝我的好媽媽。有了她,我都不用親自動手。”

    晏聽禮邊說邊不停地笑。

    時歲卻感覺不到他身上絲毫高興的氣息,還不得不被迫接收他話里的信息。

    ——在他們遠離京市的這一個多月,晏家又發生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那次吵架,晏則呈對晏聽禮說的那些話,并非時歲以為的恐嚇。

    在晏聽禮三番兩次忤逆,違抗家中的安排后,晏則呈便真的依言,要重新生個繼承人培養。

    但結果不盡人意,幾個月時間,唯有一個情婦懷了孕。

    晏則呈對這胎很看重,但隱瞞得再好,還是被宋婕發現。

    孩子剛剛兩月,還確定是男胎,就被聞訊趕來的宋婕破門而入。

    一番爭執下,孩子不幸流產。

    得知消息的晏則呈勃然大怒。

    但醫院的檢測單出來,顯示結果是精子畸形,這胎就算沒有宋婕干預,本身也難保。

    也就是說,晏則呈幾乎很難再生出健全的孩子。

    宋婕簡直要笑出眼淚。晏家別墅,因他們的爭吵,砸個稀巴爛。

    現在,他們二人都在滿世界找晏聽禮。

    “歲歲,你知道嗎!

    晏聽禮唇角翹起冰冷的弧度,顫著胸膛笑出聲:“我家終于要絕后了!

    時歲僅僅是聽著,強烈的暗黑和壓抑情緒已經將她裹挾,更不敢想,身處其間的晏聽禮是什么感受。

    她張了張唇,卻沒發出聲音。

    只是緩緩抬手,在晏聽禮發梢輕拂過,弄去做飯時候,沾到的一點灰塵。

    她出神。

    如果他身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能被用手輕輕拂掉就好了。

    “有個算命的,說我克至親克兄弟,”他低低笑出聲,握住她手腕,低頭,用嘴唇印下一個冰涼的吻,“說得挺準。”

    晏聽禮視線在她面上定住。

    里面壓著的厚重情緒幾乎讓時歲承受不住。

    時歲閉眼,彎下脖頸。

    捧起晏聽禮的臉,堵住他后面的話。

    大概也察覺到盛夏將逝,樹上的蟬鳴聲沸滿盈天,卻留不住轉瞬即逝的夏天。

    深夜,一場暴風雨傾瀉而下。刮得樹葉沙沙作響,電閃雷鳴。

    雨從瓦上水幕一樣落下,濺到磨砂質地的窗上。

    交雜的白噪音,遮住屋內含糊黏膩的聲響。

    下了雨沒那么悶,房間里沒有開空調。

    晏聽禮一只手搭在眼睛。

    指骨的縫隙透出上下顫動鴉黑眼睫,他喉結緩慢滾動,喘息很重。

    “歲歲…”他放在時歲發梢的手指驀然收緊,因為她不著章法的動作,指背青筋爆起。

    時歲緩緩吐出,眼中浸潤水霧,臉頰通紅:“我已經很小心了,是你太…”

    她沒法不磕絆。

    但時歲說不出口。

    透過窗戶微弱的光亮。

    她看見晏聽禮被她弄得泛潮的眼睫。

    哪怕是這樣磕絆,他似乎也依舊很爽,瞳孔都渙散了,胸腔不住起伏,頭發也汗濕地散落在額。

    他手腕按在眼睛,有些難耐地擋住表情。

    嗓音也低低的,徹底沒了張牙舞爪的氣勢。

    “反正別咬我!

    從前都是他更強勢,掌控她的所有反應,看她露出各種窘態。

    這種出格的親密方式,更從來在時歲秩序之外。

    時歲從沒想過,有一天,她也能像現在這樣,將晏聽禮弄得丟盔棄甲。

    新的視角被打開,她為自己今天的主動而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

    她自上而下看晏聽禮,眨一下眼:“可是,我不會啊。”

    聽出她刻意的拖延耍壞,晏聽禮攥著她手指收緊。

    想到她從前做作業時,總是含著的糖果,吃得臉頰鼓起。

    他眼中暗色更重:“你平時不是挺會吃棒棒糖。”

    時歲輕易被他一句話弄得臉發燙。

    “這能一樣嗎?”

    “一樣!彼斫Y吞咽,幾乎難耐,掌心重新按在她頭。

    蠱惑著說:“你試試。”

    這人太強勢,總是要瞬間拿回話語權。

    時歲不喜歡,在他喉結重重按一下,伴隨著另只收緊的手:“你少指揮我!

    被她突然這么一按。

    晏聽禮皺眉閉上眼,喉間溢出啞聲,他全身都劇烈顫動一下。

    時歲懵了,訥訥低頭。

    他怎么就…

    有幾秒的沉寂。

    晏聽禮睜開眼,臉色很難看,漆黑的眼野獸一樣盯住她。

    時歲被看得打了個寒顫。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整個人就已經被翻過來。

    晏聽禮一掌拍在她屁。股,嗓音冷沉:“趴好。”

    窗外的雨嘩啦啦,下得更大。

    雨幕順著窗戶往下流,模糊不清。

    瘋狂了一整個晚上,時歲精疲力盡。

    等緩緩入睡時,雨勢也漸漸變小。

    聽著檐下雨聲,時歲閉上眼睛。

    似乎沒閉眼多久,她又被緊緊抱著熱醒。

    沒了涼風,空氣變得燥熱起來。

    時歲被抱得悶出了汗。

    迷蒙睜開眼睛,正撞進上方,晏聽禮漆黑的眼睛。

    她嘟囔:“別鬧,我還困呢!

    “我做了一個夢!标搪牰Y盯著她說。

    時歲沒當回事,打了個哈欠,嗓音含糊地問:“什么夢!

    “夢里全是霧!标搪牰Y的臉色很差,很蒼白,“我一直找,但找不到你!

    時歲心猛地一跳,瞬間清醒。

    眼睫輕輕顫動著,望向他。

    “我找不到你。”他將頭埋在她脖頸,柔

    軟的發梢蹭過她耳后,似乎覺得好笑,他低低笑了,“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你呢!

    “歲歲要是不見了,我掘地三尺,也會把你找出來!

    晏聽禮的聲音緩慢又陰翳,指尖圈住她的小臂,眼神像是陷入某種病魘,“然后把你關起來,戴鎖鏈,鎖在床上。每天只能見到我!

    時歲感到一陣陰風掠背,身體也變得僵硬,那種直覺性的,生理性的害怕將她席卷。

    她緊繃道:“你別說這些瘋話!

    晏聽禮輕輕笑了,語氣又變得溫和:“當然。歲歲怎么可能離開我呢?”

    “對嗎!

    像是被執行程序的機器人,時歲只能,也只敢蹦出肯定的字:“…對!

    晏聽禮似乎很滿意。

    身上那種陰沉的氣息消散,將她抱緊。

    “我明天要回京市。”晏聽禮停了停,在她發頂親吻一下,“你想的話,回杭市,叔叔阿姨那待半個月!

    “等開學,我來這里接你回去!

    他思索片刻,又道:“順便把西紅柿摘了!

    時歲一怔:“…你要走半個月?好去做什么?”

    晏聽禮眼底泛起冷意:“處理一些雜碎!

    他說的是,家族里趁亂想分杯羹的堂兄弟姊妹。

    時歲感到不解。

    他不是不在意這些嗎,還隨時盼著家里倒閉。

    晏聽禮:“我的東西,哪怕我不想要,也只能是我的!彼⑿Φ卣f:“他們算什么東西!

    時歲整個人像被抽空,良久都沒說話。

    晏聽禮似乎困了,打了個哈欠,喃聲道:“你想名正言順,那我就名正言順和你結婚!

    “以后,沒有人會敢說半個字!

    晏聽禮最后在她臉頰親吻一下:“睡吧。”

    “今天不讓平安進來鬧!

    暴雨停歇。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晏聽禮的呼吸均勻。

    時歲卻了無睡意,再也睡不著。

    半個月后,九月。

    他再回到這里的時候,她已經在加州報道了吧。

    以為他們還有至少一周的相處,從未想過分別如此猝不及防。

    時歲的心尖漫起針扎般綿延不絕的疼。

    這種痛來得猝不及防,卻猛烈地讓她大腦幾乎空白。

    找不到任何緩解之法。

    時歲蜷縮起來。

    鼻尖泛酸,卻不敢發出任何聲息。

    上午,晏聽禮就收拾了大部分行李,從這里去省會機場還要大半天的時間,他買了晚上的機票回京市。

    晏聽禮高價叫了專車接送。

    時歲用著最平常的姿態,送他出了小院上車。

    看著車行駛遠,時歲走著神,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竹門。

    直到尖銳的疼痛襲來。

    倒刺深深卡進肉里。

    時歲沒有管,轉身失魂落魄地回小院。

    抱著膝蓋坐在屋檐下,她總是靠著的竹椅上,呆呆看著外邊。

    大概察覺出什么,平安抬步過來,朝她看了看,蹭她的小腿。

    時歲彎腰,將它抱在懷里。

    夏日的天氣總是變化無常,天突然黑下來,烏云沉沉。

    時歲看了眼天空,繼續呆呆地看著門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

    平安喵喵叫喚起來,大概是餓了,它不停蹭著她的手。

    時歲便機械地起身,走到晏聽禮平常處理小魚的地方,做貓飯。

    這里他還留了很多魚,足夠平安十幾天的量。

    手伸進水里,一陣鉆心的刺痛襲來,時歲反應過來什么,看到倒刺陷進去,已經腫起來的手指。

    她皺了下眉,游離地要回小屋里找針,將刺挑出來。

    但經過水池邊,又被裝著魚的桶絆倒。

    不過還好,沒跌疼。

    旁邊是菜地,土地被晏聽禮挖得松軟。

    時歲安靜地撐臂起來。

    空茫的視線凝在地上,被暴雨打得歪歪倒倒的菜苗上。

    最后一排的番茄,成片倒下,看起來沒有了任何生機。

    時歲盯著看了會。

    感覺有什么從眼眶掉下,她嘗到又咸又苦的滋味。

    這一刻,一直壓抑著的崩潰情緒突然泄洪。

    時歲終于再也忍不住。

    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她后悔了。

    為什么要帶晏聽禮來這里。

    他們就應該很果斷,很干脆地分開。

    不該有任何牽扯。

    轟隆隆,雷聲悶響。

    豆大的雨珠落下。

    直到時歲被人從身后拉起來,模糊的視線里,她對上晏聽禮不太好看的臉色。

    他將她拉回小屋里。

    冷著臉用毛巾擦她身上的雨水和泥土:“你在干什么?”

    時歲腦子到現在還是懵的,淚水干在臉上,傻了一樣看他:“…你怎么回來了!

    “不回來還看不到你這瘋子樣!彼訔壍乜此,指腹卻放輕擦在她眼角,“哭什么?”

    時歲心中五味雜陳,看著他,需要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下崩潰的情緒。

    “我手疼!彼掏贪咽种附o他看,“還摔了一跤!

    “我們的菜還死了。”

    晏聽禮給她擦臉:“死了再種就是了!

    又捧起她手,看到腫起來的指尖,他擰眉,將她抱著去房間,蹲下來拿針給她處理。

    “所以…”時歲失神地看他,“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司機說晚上有雷暴雨,”晏聽禮專注地看她的手指,“你會害怕!

    “明天我送你回杭市,再從那飛回京市!

    時歲輕吸鼻子。

    “而且,”晏聽禮神情古怪,還有些冰冷。

    “嗯?”

    “我感覺很不好!

    時歲一愣。

    但伴隨著她指尖刺痛,他用力一擠。

    時歲“嘶”一聲。

    晏聽禮低下頭,含住她手指,溫熱的觸感緩解了疼痛。

    含弄了會,他才吐掉。

    她錯愕地看他動作,眼睫輕顫。

    “這次走,我感覺很不舒服!

    看她滿身狼藉,晏聽禮為這種不舒服找到了原因。

    “算了!彼麌K聲,“開學你別在這等我了,我提前過來等你,再一起回去!

    這晚的暴風雨后,次日是個大晴天。

    兩人走前,晏聽禮把最后一排番茄重新栽了一遍。

    “還沒死透。”他漫不經心,“萬一還有救呢!-

    “歲歲。”

    黎茵看著從回來,就總是沉默寡言的女兒,“最近是怎么了?”

    她懷疑是即將出國在即,女兒沒獨自去這么遠過,便有些憂心地說:“不行就別去了吧?在國內讀讀也挺好的!

    時歲緩緩抬起眼睫看母親擔心的臉。

    有那么瞬間。

    她腦中浮現晏聽禮的臉,竟然真有一絲絲的動搖。

    但下一秒。

    她便用力搖晃腦袋,閉上眼。

    瘋了嗎。

    為了逃離他,你做了這么多的努力。

    為了一點好就忘記所有從前的所有為難和痛苦。

    是不是想去挖野菜?

    你憑什么認為,你這一點小小能量,能讓晏聽禮做出改變。

    你想讓爸爸媽媽因為你被看不起嗎?

    在腦中把自己罵了個遍,時歲才好受了一些。

    她輕輕搖頭,堅定地和黎茵說:“我要去的。”

    黎茵不舍地揉揉她腦袋,嘆氣道:“也是,年輕的時候要多闖闖。歲歲你去吧,爸爸媽媽支持你!

    “對,多看看世界,”時躍在旁邊笑呵呵地說,“在英國想看什么玩什么,就去,錢不夠就問爸爸要!

    同樣,連父母,所知道的都是她要去英國的消息。

    時歲鼻尖泛酸,看著他們點頭。

    她哽咽出聲:“我會想你們的!

    “爸爸媽媽得空,也會去看你的。”時躍笑著說,“還有,你放假肯定也要回來啊!

    時歲茫然,連她

    不知道這一天會是什么時候。

    接下來的時間,幾乎快得要抓不住。

    時歲在最后幾天,獨自又回了趟小鎮。

    她將平安寄養在從小就對她很好的趙奶奶家,奶奶有個孫女,喜歡平安喜歡得不行,睜著大大的眼睛問她:“歲歲姐姐,我能一直養平安嗎?”

    時歲輕輕搖頭,啞聲道:“會有個哥哥來接它的。”

    平安對著她喵喵叫。

    時歲不敢再看,紅著眼睛轉身跑出去。

    回到小院,這里的陳設一切如舊。

    時歲注意到,晏聽禮臨走前重新栽起來的番茄,迎著陽光長得正好,有一顆已經結出小小的果子。

    她深吸口氣,猛地關上門,往外跑。

    一路沿著鎮子的小溪往上,跑著上山。

    直到將小院里的一切全都拋在腦后,她才能喘口氣。

    凝神繼續往山上爬。

    她抬眸,看向最高峰的黑點——那里有一個小小的寺廟,雖然比不了京市的大觀,但他們小鎮的人都很信這個,有什么事都會徒步上去參拜。

    父親時躍總是和她說,他高考那年,天沒亮就獨自爬了三公里,去寺廟供香許愿。

    那年,他也成了小鎮唯一考出去的大學生。

    山路陡峭遙遠,連時躍爬上去,都幾天緩不過來。

    但父親說,這是菩薩對誠心的考驗。

    小鎮的保護神,會保佑所有虔誠許愿的香客。

    時歲體力不太好。

    她一個人,從上午爬到傍晚,到達時,兩腿顫著,臉色也蒼白如紙。

    時歲跪在廟前。

    閉上眼,雙手合十。

    寺廟很小,只有一位常年駐守的僧人。

    從他那兒,時歲求來一個香包。

    離開的前一天,時歲見了面專程趕過來看她周栩妍,她臉上嘻嘻哈哈的表情消失不見,淚眼婆娑地看她。

    時歲將準備好的東西推給她:“妍妍,這些,就麻煩你幫我放在那里了!

    “這個你放心!敝荑驃哆煅实,“保證完成任務。”

    離去前,周栩妍將她抱住。

    深吸一口氣道:“歲歲,多看看世界!

    “期待見到更好的你。”

    時歲將她回抱住,重重點頭:“嗯。”

    飛機穿過天空,劃過云層,時歲從窗戶往下看。

    良久。

    她按住悶疼的胸口,緩緩閉上眼睛-

    八月底,小鎮連綿陰雨。

    雨絲落在湖面,徐徐散出漣漪。水墨江南,每一幀都美如畫。

    小院的竹門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有人撐著傘,推門進去。

    被接回來的平安繞著他的褲腿,開心的喵喵叫。

    老式的屋宅的燈亮了兩夜。

    有人等了三天。

    第三天。

    剛剛長好的小西紅柿被人用鞋底碾磨在地里,爆出鮮紅的汁水。

    “騙我!

    他發出低低的笑聲。

    嗓音卻已經沒法自控地顫抖。

    “又騙我!

    “歲歲!标搪牰Y唇角是平靜的弧度,瞳孔卻漆黑看不到一絲光亮,滿身山雨欲來之勢。

    “這次抓到你,要怎么罰呢。”

    第28章 chapter28他永遠也沒法知道……

    受沿海臺風影響。

    雨勢在山巒疊嶂的小鎮還是細密雨絲,往東去杭市,逐漸黑云壓城,暴雨傾盆。

    雨刮器開到最快,剛刮去前一波水流,新一輪的雨滴便頃刻間填滿視線。

    開車的司機不由放緩了速度:“小伙子,雨太大了,看不清路,我們停一下,可以嗎?”

    耳機里一遍遍響起的空號提醒,和再也撥打不通的微信電話。

    讓晏聽禮幾乎要顫抖著笑出聲。

    “小伙子?”見他不應,司機小心翼翼地從后視鏡探去余光。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小伙子給價實在高,自己大概率是不會接這單的。

    這冰冷素黑一身,滿身的壓抑氣息,誰知道是不是要去那戶人家尋仇,到時惹上官司他也跑不脫。

    問了第三遍,后座才傳來冰冷的一聲嗯。

    在路上停了半小時。

    后座傳來指甲,一下下敲坐墊的聲音。

    不緊不慢。

    但司機就是感覺他很不耐煩,背后起了層薄汗,眼看能路面基本能看清,便忙點火繼續行駛。

    黎茵剛剛工作完回到家。就接到了通意想不到的電話,她意外地按下接聽:“小禮?”

    旁邊用毛巾給她擦頭發的時躍聽到這個稱呼,也愣了愣,朝黎茵看過去。

    對面是淅淅瀝瀝的雨聲,襯得男生一貫清冽的聲音,也沉悶得聽不太分明。

    “阿姨。我臨時來杭市出差!彼f,“酒店沒有房間,我能來您家里住一晚嗎。”

    黎茵和湊近豎著耳朵聽的時躍對了對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晏聽禮愿意下榻的,估計也只有頂級酒店了,被訂滿也有可能。

    但家里位置不大,擔心他住不習慣,黎茵唇張了張,斟酌著打預防針。

    但對面像是根本等不及,不等她說話,電話里就傳來:“阿姨,我已經到樓下了!

    “雨有點大!

    “那你趕快上來!崩枰鹣乱庾R就答,“別淋著了!

    “謝謝您!

    等掛電話,時躍納悶地問她:“你怎么答應這么快?萬一人住不下去咱家怎么辦?”

    “不知道啊!崩枰鹞罩呀洅鞌嚯娫挼氖謾C,臉色也有些發懵。

    怎么莫名其妙就答應了。

    她道:“我趕快把歲歲房間收拾一下!

    時躍拿傘,下樓去接了人。黎茵則奔回時歲臥室,重新鋪了床單,還是歲歲從寢室帶回來的,做工和工藝都讓黎茵覺得不太尋常。

    直到有天洗被子,她在邊角看到愛馬仕的標簽,嚇了一跳,問女兒怎么買的,她支吾半天,說是宋婕送的。

    從記憶中回神,門外也傳來進門的動靜,黎茵出去迎接。

    看到晏聽禮滿身濕透站在門邊,水珠也從下頜一滴滴下落時,她愣住:“哎呀,怎么沒打傘呢?”

    “忘了!彼π。

    邊說,視線邊在室內細細轉過一圈。

    時躍被看得局促地搓了搓手。

    這處是他們在杭市的老房子,一個不大的兩居室。

    幾年前,他們掏空家當在京市買了房,但后來行業不景氣,又把房子賣了還債。

    回到杭市重新住進老房,裝修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式。

    看他眼神,以為是不滿意,時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家里簡陋,只能委屈你——”

    話音未落,被冷不丁打斷。

    “時歲呢!

    晏聽禮字句緩慢,眼眸比窗外濃稠的夜色還要黑。

    兩人都沒反應過來,有些愣。

    旋即見晏聽禮歪頭,緩緩露出一個柔和的笑:“正好開學了,可以和她一起回去!

    “哦,歲歲去英國交換了,昨天剛走,估計還在飛機上呢,”黎茵拿嶄新的毛巾遞給晏聽禮,笑道,“這事兒你應該還不知道,我已經和你媽媽說過了,之后歲歲就不用住你們家了!

    “英國?”晏聽禮嗤嗤笑出聲。

    “好,”他點頭,重復,“挺好的,看看世界。”

    “對,年輕時候多出去看看也好。”時躍隨口附和,又道,“你快擦擦水,別感冒了!

    “歲歲房間剛好空著,你今晚就住那兒吧。”黎茵便帶晏聽禮進臥室,站在門邊,“快些洗個澡,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晏聽禮視線停在房間床鋪,定睛看著。

    “這是歲歲從寢室帶回來的,”黎茵朝他看看,“說是你媽媽送她的禮物!

    “是嗎。”晏聽禮笑笑。

    他媽送的,全都被他扔了呢。

    一切交代完,黎茵便走了,門在背后關上。

    晏聽禮徐徐掃過屋內陳設。

    時歲在這里住到高中前,所有他沒有參與過的時間,都在這里度過。

    剛走不久,這里還短暫停留她身上清甜的氣息。

    他俯身,將頭埋進床單。

    深吸一口。

    睜開一只眼,順手拿起床頭柜前支起的相框。

    照片上,十幾歲的少女,在畫板后探出腦袋,托腮看向鏡頭。

    冰涼指腹沿著她笑靨緩慢滑過。

    他低低笑:“想到要怎么罰你了!

    等他買下這個房子。

    “把你抓回來,日日夜夜都鎖在這張床上。”

    “所有人都以為歲歲還在念書,連爸爸媽媽也是!

    “其實已經成了全身都離不開我的小狗!

    晏聽禮將照片反扣,面無表情地丟進行李箱。

    “到時候會怎么求我呢!

    想到少女臉上可能出現的驚恐和淚意。

    哭著求饒。

    他胸腔震顫,不停地笑。

    笑著笑著。

    突然感覺有溫熱的水珠順著下頜下流。

    他擰眉,用指腹抹過。

    水不是擦干了嗎。

    盯著看了半晌,神態有些冰冷。

    “我討厭下雨!

    但倫敦就是一個潮濕,陰郁,遍布雨水的地方。

    哪怕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隨時可能來一場暴雨傾泄大地。

    飛機在清晨落地,不湊巧,倫敦正綿延不絕地下著雨。

    晏聽禮皺眉,冷淡地看著天空。

    他討厭這里。

    十二小時的航班。

    兩天沒有合眼。

    他現在看起來一定不太好看。

    衣服也最好換一件。

    晏聽禮想。

    轉念,他又笑出聲。

    他還是太善良了。

    不然見到那個小騙子,她還會以為自己多么在意她。

    日夜不息也要過來找她。

    晏聽禮哂笑。

    他只想將她抓回去,鎖起來。

    她說什么他也不會信了。

    關在身邊,也行。

    想到這里。

    全身的血液好像又興奮地沸騰起來。

    他很少這么迫不及待。

    晏聽禮從機場直接打車,去了她申請表上登記的學校。

    “Oh,poorgirl。”

    突然,路邊有個賣花的金發小姑娘被人撞倒,滿手的花落地,開車的白人司機悠悠感慨。

    “Poorgirl!标搪牰Y跟著嘆一聲,唇角卻揚起微笑。

    她難道想不到,學校的系統網站對他來說,脆如紙翼,她的ip定位在他眼里也宛如透明嗎?

    好吧。

    他的歲歲總是天真得很可愛。

    下車,潮氣撲面而來。

    滿地的雨水,沾濕他的褲腿。

    晏聽禮看得皺眉。

    ——選在倫敦,這個他最討厭的城市。

    他要罰她在水里和他做一次。

    滑動屏幕,時歲的ip定位,在他手機里解碼得一清二楚。

    雨幕里,他瞇眼,看向這座古老的藝術學院。

    他的歲歲。

    現在會躲在哪個角落呢?

    手機上的距離,越來越短。

    想到此。

    他喉間發出愉悅的笑聲。

    不再顧濺濕褲腳的雨水,大步往前。

    一千米。

    一百米。

    十米。

    晏聽禮撐著傘,冷淡走進皇家郵政,和其內唯一的白人對視。

    “Mr.Yan?”那人將手中的快遞盒遞給他,確認他的亞洲長相,“ApackagefromMissShi!

    一份來自時小姐的快遞,寄件地卻是周栩妍的地址。

    晏聽禮唇角溢出平靜的微笑。

    也是。

    貓捉老鼠的游戲,要是結束得太快。

    那就沒意思了。

    倒是面前這個白人朝他多看了幾眼,視線從他毫無血色的臉上掃過。

    善意用英語提醒了句:“你看起來需要休息。”

    晏聽禮一言不發,轉身重進雨幕。

    手中的包裹很輕。

    看來是把舊手機,放到了這里,擺了他一大圈。

    挺好。聰明了許多。

    他腳步愈發快。

    隨便找了酒店下榻,還沒坐下,晏聽禮面無表情,邊走邊拆快遞。

    越拆越沒耐心,他呼吸變沉,手上加重力氣——

    包裝盒被撕裂。

    里面裝的東西,也一股腦,全都掉在地上。

    他怔忪一下。

    彎膝,一樣樣去撿。

    拍下的那張照片,被她洗出來,放在相框。

    她唯一露出的,只有一小節指尖。

    他唇角扯出冰冷的弧度,放下相框:“我當時就該砸了你的ccd。”

    他視線又緩緩移到旁邊,手指撿起地上的信件,上面寫下幾個字:晏聽禮親啟。

    他漫不經心地笑,眉眼沉沉壓著:“等我抓到你,我看你敢不敢親口說。”

    撕開信封,娟秀字跡映入眼簾。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想必現在已經到了倫敦。對不起,又騙了你。不敢讓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你也一定不會原諒。但你欺負了我兩年,我騙你幾次,就當兩相抵消了。]

    [也在此,我正式和你提出:我們分手吧。不要再找我了,這次我會躲得很好。]

    [雖然和你在一起的兩年,我總是不開心的時候多,但僅有的幸福瞬間,也足以讓我大度地抵消掉對你的討厭。]

    [從沒送過你什么禮物,是因為我想不到什么能讓你看上眼的東西,唯一有點價值的,可能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真心。離開前,我去了小鎮最高的那座山,替你許愿,求了一個香包。]

    [聽禮哥哥,你強大,聰穎,堅定,從來不是他們口中的所說的命格。只是你太孤獨,有時會沒法自控地偏執。你只是需要多一些人陪你,多一點自信強大的朋友,多一些在意的人,就不用再執著于我這種膽小鬼了。]

    [最后,祝你往后道路順遂,每天都有好天氣。]

    晏聽禮臉上的所有表情消失。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指尖用力到泛白:“你敢,你真的好樣的!

    “我這次真的不會再放過你!

    握著信件的手卻無法自控地在顫抖。

    渾身的雨水一滴滴往下,落在紙張,逐漸蔓延成豆大的水暈。

    他抹去臉上的水珠,不讓它們滴落,弄濕信件。

    也在此刻,他突然捂著胃躬身,將頭靠在床邊。

    一種從在小院就一直被他忽略,刻意壓下的尖銳刺痛,突然在這刻成為了攪碎五臟六腑的刀。

    他試圖緩解這陣陌生的,沒法形容的反應。

    卻第一次毫無辦法。

    “我不高興。”他閉上眼,低聲,“歲歲,我不高興!

    “你來哄我一下,我就原諒你!

    睜開眼。

    還是一片安靜,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胃里突然排山倒海。

    晏聽禮扶住垃圾桶,痙攣半天,除了在杭市吃的那頓早飯,兩天都沒進食,什么也吐不出來。

    水珠在不停落。

    很奇怪,還變得越來越多。

    怎么也沒法擦干凈。

    他低啞道。

    “我討厭下雨天!

    又騙我,根本沒有好天氣-

    周栩妍跟著導師拍紀錄片,在深山老林貓了一個月,才敢悄無聲息地回京市。

    如果不是外婆過大壽,她甚至還想去國外再躲三個月。

    眼看著再不回去,她媽就揚言給她?,周栩妍才在外婆壽禮前三天勉強到家里。

    她的外婆,晏聽禮論輩分,還能喊一句姨婆,壽宴除非意外,他大概率會露面。

    而現在,因為她也要去,這個概率成了百分之百。

    周栩妍都不敢想,找不到人的晏聽禮,會不會把她抓起來嚴刑逼供。

    抱著這樣忐忑的心理,她惴惴不安地隨母親去了外婆的壽宴。

    在一眾二代中,果然,周栩妍看見居于中心,被人簇擁著的晏聽禮。

    他們這一代,最有出息的當屬晏聽禮。

    雖然這群人,背地里該怎么罵他裝就怎么罵,但真見著面,一個個比誰都狗腿。

    原因無他,現在AI是國內最前沿的風口,現在這些老牌家族或多會少面臨企業轉型的問題,要能打好關系,得到一句點撥都不知道能給家族帶來多少利益。

    以往,晏聽禮對這種聚會,裝得一副人模狗樣,溫潤禮貌,周栩妍不停被家里拿來對比,心里那個嘔啊。

    但今天,周栩妍看著清瘦了一大圈,臉色也比以往顯得更白的晏聽禮,不由怔愣住,甚至還有些同情。

    任誰看了現在的他,可能都會覺得,他生病了。

    但很快,周栩妍就同情不起來了。

    她給外婆祝完壽,想趁著人多開溜,偷偷去車庫。

    邊走邊不停往后看,生怕晏聽禮從哪里神出鬼沒地冒出來。

    看到沒人,才放心,按鑰匙,解鎖上車。

    剛剛坐下。

    背后傳來一聲愉悅又陰森的:“好久不見啊,表姐!

    晏聽禮比她小三個月,但從小到大,都沒喊她一句姐。

    現在這句不合時宜的表姐,幾乎讓周栩妍毛骨悚然。

    別說是時歲,這擱誰,誰不嚇飛。

    但更恐怖的是——

    周栩妍回頭,看向坐在不知什么時候就坐在車后座的晏聽禮,尖叫:“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我的車你為什么可以進來!”

    他微微歪頭:“你這個車的智能系統,都是我家的!

    “破解它,很難嗎?”

    “。。。 

    周栩妍繼續尖叫。

    男鬼啊!到底有什么能制裁這種人。

    “閉嘴!标搪牰Y眉眼染上不耐煩,冷聲道,“很吵!

    周栩妍拉車門,要跑下車。

    不知道晏聽禮設置了什么鎖了車,怎么拉也拉不動。

    這一刻,她算是身臨其境地代入了時歲的絕望。

    更是在心中抹一把淚。

    歲歲好不容易跑走,無論如何,她都是不會背叛她的。

    而且,周栩妍的確是不知道時歲去了哪里。

    她清楚自己的尿性,很容易屈打成招。和時歲討論院校,也是用A和B代稱,除了國家,她的確是不知道時歲具體去處。

    具體知道時歲去哪的,估計也只有一手幫她的蘇燁。

    在晏聽禮的逼視下,周栩妍冷靜了幾秒,轉動眼珠,編瞎話:“不在英國,就是在法國吧,總歸就是歐洲那么幾個國家,你一個個找唄。”

    她的小動作漏洞百出,演技連時歲都不如。

    晏聽禮哂笑:“好,不在英國,也不在法國。是不是,也不在歐洲?”

    淦!

    周栩妍感覺到智商的碾壓,干脆閉上嘴。

    “我再給你五分鐘的時間!标搪牰Y轉動著手機,在這里可以操控駕駛,“五分鐘后,車會以八十碼的速度往前開。”

    “然后。”他緩緩湊近,在她耳邊吐出陰森的一個字。

    “嘣。”

    周栩妍頭皮都炸了,差點又要尖叫。

    想到剛剛晏聽禮的煩躁,連喊都不敢喊了,憋屈道:“你撞!你自己也在車上,不怕死嗎!”

    “先不說我可以下去,但我愿意陪你!

    晏聽禮在后座低低笑了,鬼魅一樣在她耳邊說,“四分鐘后,我們一起進醫院。我看時歲還能躲到哪一天。”

    啊啊啊!

    周栩妍簡直快崩潰了,她捂住臉,倒豆子般驚恐說:“我真的不知道。∥乙仓牢也m不住,和她都是用字母代稱的!”

    說完,半天也沒見到回應。

    她悄悄睜開眼。

    晏聽禮用毫無感情的眼神打量她。

    像是審視,判斷。

    似乎看出她這次沒有撒謊,他才收回視線,只是臉色更差。

    “那她去了哪個國家。”

    周栩妍大氣不敢喘,握在方向盤的手都沁出一層汗。

    “不在歐洲,”他慢條斯理地敲坐墊,“澳洲?”

    周栩妍屏息凝神,打定主意不說話。

    “還是——”晏聽禮停頓一下,“美國?”

    周栩妍瞳孔縮了縮。

    怕多說多錯,她手心掐緊,還是沒吭聲。

    晏聽禮唇角翹起弧度,收回視線。

    沒再就這個問題往下問。

    就在周栩妍以為終于混過這個問題時,又聽晏聽禮淡淡問:“誰幫她的!

    “什么啊!彼b傻。

    “我說,”晏聽禮加重語氣,“誰幫她掩蓋信息出國的!

    周栩妍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啊。”

    “你沒這個本事!标搪牰Y面無表情,“我試過通過她父母追蹤她的ip,但都被攔截!

    周栩妍倒吸口氣。

    “有誰能越過我,幫她?”說到這里,他的嗓音變得極冷。

    周栩妍已經快瘋了,胡亂道:“說不定是她認識的計算機高手呢!

    “你是說,方淮景?”

    誰,誰?

    周栩妍都沒聽時歲提起過,瞎扯道:“對,對,可能是他。”

    晏聽禮從喉間溢出“嗬”一聲笑:“那個廢物,這輩子就沒贏過我?渴裁磶退?”

    周栩妍:“……”

    “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标搪牰Y抬起下巴,字句都是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她,找的誰。”

    周栩妍沉默不語。

    打算就這么硬生生地和他對峙到底。

    她不信他真敢撞死她。

    這個念頭剛起,下一秒——

    “叮咚,時間到!

    晏聽禮輕快的聲音響起,同時伴隨著車子開動,以一種要命的速度猛地往前沖。

    “我們馬上就能見到歲歲了。”他在后面不停地笑。

    周栩妍瞳孔驚恐放大,眼睜睜看著車直直往墻上撞,捂著耳朵發出尖銳爆鳴。

    “蘇燁!!”她尖聲,“是蘇燁。!”

    轎車一個急剎。

    因為慣性,周栩妍整個人往前沖,過山車一樣,從高空極速落地。

    等看到車停下,距離墻還有十幾米,她劇烈的心跳才緩緩放平。

    后座門被人打開,套出全部信息。

    晏聽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周栩妍臉色慘白,全身癱軟地坐在駕駛座,久久不能動彈。

    瘋子。這個瘋子。

    她閉上眼睛,長呼吸,心底涌現對時歲的愧疚。

    不過好在。

    短期內,蘇燁是晏聽禮越不過的大山。

    他永遠也沒法知道歲歲在哪。

    第29章 chapter29他身上的難過已經……

    金秋十月,黃金周后,A大校園重歸熱鬧。

    周一下午選修課,鈴聲響的前幾秒,薛婧和林安然才踩著點,氣喘吁吁地來到教室。

    沒有了時歲,她們二人都睡得昏天黑地,鬧鐘響了好幾次都不知道,開學一個月,就遲到了三次。

    “砰”一聲,薛婧放下包,拍著胸口長吁口氣:“還好還好,趕上了。”

    替她們占了許久位的蘇涵往旁邊挪了些,冷哼:“再這么晚,就不給你們占位,坐第一排去吧!

    “別這么小氣嘛!毖︽哼呎f邊丟幾包小零食到蘇涵手邊。

    “一個都兩百卡,”蘇涵瞥一眼熱量,嫌棄,“我才不吃!

    “不吃你別拿啊!毖︽褐浪_始口嫌體正直。

    蘇涵哼:“送出來就是我的了,我想收就收。”

    “嘁,什么德行!

    兩人一來一去地斗嘴。

    林安然被吵得腦瓜子嗡嗡,在旁捂著耳朵,再一次感嘆:“好想歲歲。”

    原本時歲坐她們中間,總能把這兩位姐姐三言兩語哄好。

    最重要的是,時歲在時,她們不會遲到。

    寢室基本很干凈,開水也總是滿的。

    時歲還在陽臺養了好幾盆小綠植,綠悠悠的葉子生機勃勃地迎風舒展,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現在綠植也黃了,她和薛婧怎么澆水施肥,也養不回來。

    這四個字直接讓薛婧變了臉色,她重重把筆袋放下,淡道:“別說她,出了國就玩消失,再也聯系不上,根本就沒把我們當朋友!

    聽得旁邊的蘇涵側頭看她,唇張了張,剛想說些什么,上課鈴聲響起。

    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夾在其間,逐漸靠近。

    為了給薛婧二人留位置,蘇涵直接霸道地占了最后這一整排,也就導致,她身旁剛好還有一個空位——

    有人緩緩坐在了她的身側。

    蘇涵預感很不好地轉過頭,在對上晏聽禮似笑非笑看著她的眼睛后,頭皮一陣發緊,反射性地就往后退,直接和薛婧貼在了一起。

    “好久不見啊,”他像是沒看到她的提防的肢體動作,唇角上揚地打招呼,“蘇漂亮!

    這句揶揄色彩的“漂亮”,蘇涵沒從其間讀出絲毫的夸贊意味。

    反帶一種,詭異的、陰冷的嘲意。

    臺上老師已經開始講課,周圍也天光明亮。

    蘇涵勉強鎮定下來,無視他的寒暄,目不斜視抬頭看黑板。

    倒是旁邊不明真相的薛婧朝晏聽禮看看,轉頭八卦地用手碰蘇涵,小聲:“天吶,你成功了?他現在來反追你了?”

    蘇涵痛苦閉眼:“……”

    是啊,要來追命了。

    好在一整節課,晏聽禮都沒有什么多余舉動。

    他格外安靜地坐在那里,呼吸也淺得幾乎聽不見。

    蘇涵實在忍不住,將余光稍微偏過去一點。

    看到他霜雪般白的膚色,和看不到任何血色的唇瓣。

    這真沒生病嗎?

    她心中有些震驚。

    這分個手,還分掉半條命了?

    似乎察覺她的打量,晏聽禮緩緩轉過臉,緩緩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好嚇人。

    蘇涵猛地打了個寒顫。

    不會真要追殺她吧?

    蘇涵越想越慌,實在坐不住,中途小課間,還跑了趟廁所冷靜。

    她離開后,中間空出一個位置。

    “好久不見,薛同學。”突然被cue,薛婧放下水杯,“…嗯?”

    她感到有些驚訝,看來晏聽禮真的很喜歡美術了,連著兩學期都選她們院的課。

    晏聽禮朝她笑笑,語氣平常地問:“時歲呢,以前你們總一起上課,怎么看不到她了!

    說到時歲,薛婧臉色暗淡了些:“她出國交換去了!

    “是嗎,去哪兒了。”

    “英國!

    “哦!彼腥袷呛芎闷娴貑,“怎么會選英國呢!

    “不知道,其實我們也很奇怪!

    “哦?沒問問原因嗎!

    “她走之后,我們一直都沒聯系,她以前的微信也不用了。應該是換號了,想聯系也聯系不上!

    晏聽禮唇角泛起星點冷淡的弧度:“真狠心。”

    雖然薛婧也很難過,但還是不想別人說時歲不好,便解釋:“說不定是有什么原因呢,歲歲不是那樣的人!

    “是嗎!彼鬼Z氣淡淡,“她選學校時,沒和你們商量嗎?”

    “有倒是有。”對時歲的突然消失,林安然也感到十分奇怪,忍不住插話道,“但我們都沒想到她會去英國,因為她一開始預填的都是美國的院校!

    “美國?”他眉梢稍微揚起。

    “對,歲歲是不是還說很喜歡加州的陽光!绷职踩幌肫饋硎裁,問薛婧,“所以為什么去英國。克湍阏f過嗎?”

    話音剛落,晏聽禮突然發出一道笑聲。

    這笑帶著某種接近顫栗的愉悅,讓薛婧都忍不住抬頭。

    看他修長的手指一下下點著桌面,若有所思地輕喃:“加州,加州嗎!

    唇角弧度也放大,有種平靜的狂歡。

    他突然站起身,眼睛也彎著,慢條斯理道:“多謝二位!

    替他省了許多麻煩。

    不然把蘇涵抓起來威脅蘇燁,難免傷了師生和氣。

    他邊走邊往外跑,正和進門的蘇涵擦肩而過。

    她一僵,正擔心晏聽禮會怎么找她算賬,對面喜形于色地朝她看一眼:“放過你了,luckygirl!

    蘇涵莫名奇妙在原地站了會。

    回到教室,薛婧和林安然兩人臉上還在懵著。

    “怎么了?”蘇涵問。

    “好奇怪啊,我們還在說話,晏,他突然就走了!

    猛地反應過來什么,蘇涵瞳孔震一下,拉住薛婧的手臂就問:“剛剛晏聽禮和你們說什么了?”

    薛婧有些懵:“…啊?”

    “他是不是問你們時歲了?”

    “…你怎么知道?”

    蘇涵來不及解釋:“你們怎么說的?”

    林安然便一五一十說了真相:“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能說的嗎…”

    蘇涵深吸口氣:“沒事,和你們沒關系!

    畢竟她們什么都不知道。

    百密不如一疏,對晏聽禮這種瘋子,任何一點漏洞都可能導致全盤皆輸。

    她揉了揉太陽穴。

    想到自己和時歲打包票,只要她不想,晏聽禮這輩子都找不到她。如今才這么短的時間,就讓他知道了這么多。

    加州。難道時歲真的在加州嗎?

    蘇涵頭疼欲裂,煎熬地等到下課,立刻就跑去了父親的辦公室。

    她對朋友最是仗義,承諾了的事必會做到。如果最后還是沒能讓時歲逃離晏聽禮的掌控,還讓她背井離鄉跑這么遠,那她還怎么交代。

    “怎么辦,”蘇涵抱著蘇燁的手臂,不停道,“晏聽禮這個神經病,太嚇人了。爸,你一定不能讓他找到歲歲,不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來。”

    蘇燁也聽得皺眉:“這小子,倒是小瞧他了。”

    “那怎么辦啊爸爸!

    蘇燁淡定地拍拍她的手,冷笑:“我在美國多少年?他手再長能長得過我嗎?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他死了這條心。”

    這么狂,就算不為了那個小姑娘,自己也非要挫挫這小子的狂妄和銳氣。

    告訴他,這世界上他辦不到的事,找不到的人,多了去了。

    至少現在。

    晏聽禮不好好磨一磨性子,就別想翻過他的五指山-

    若要時歲形容在加州的留學生活,大概是一場“靈感爆炸與咖啡續命”的混合實驗。

    早晨七點半,她會在宿舍的二樓,被陽光曬醒,畢竟加州從不吝嗇陽光。

    懶洋洋套上衛衣,去校園咖啡廳。

    等待手磨咖啡的同時,聽隔壁桌的對話:“你昨晚的定格動畫做到幾點?”

    “…五點,我的主角頭掉了,安上去花了我三個小時!

    時歲聽得輕輕笑出聲。

    她的英語已經足以支撐她聽懂大部分英文對白。

    晏聽禮教的英語偏英式,有時語法會更為復雜,美式則為簡單好懂。

    意識到自己出神時,又想到了那個人。

    時歲忙晃腦袋,撇去雜念。

    拿完咖啡,她路過走廊,陽光倒映她的影子。

    旁邊的墻上貼滿學生自發組織的“午夜靈感快閃展”,時歲感到新鮮地停下來,看了看。

    上午九點,她慢悠悠邁進教室。這里的課堂從不乏靈感的碰撞和交流,教授會面對面,叼著鉛筆風趣地點評她的作業:“你畫的這個反派,眼神還不夠‘溫柔地殺死觀眾’。”

    時歲便迅速掏出速寫本修改。

    在半小時內改完,會得到教授毫不吝嗇的夸獎:“哦,如此偉大的作品!

    這里的課程安排沒有國內多,更多偏向個人創作。

    時歲會在下午,端著沒喝完的咖啡,扎進aka工位,周圍全是3D建模的嗡嗡聲,像是溫和的白噪音。

    風風火火的金發助教也會突然閃現,點評她的作品:“你故事板的倒數第二幕像便秘。”

    時歲已經能逐漸習慣這種美式幽默,甚至還能從最初的窘迫,到淡定地回一句:“那我努力拉出來。”

    成功得到助教嫌棄又無語的眼神。

    晚上的校園,更是熱鬧非凡。

    走近餐廳,還能看到彈著尤克里里,賽博朋克風的音樂社學生。

    凌晨攤在宿舍地毯改分鏡,時而能聽到窗外傳來的薩克斯即興演奏,可能又是哪位藝術狂人在失眠。

    雖然大部分時間時歲還是一人獨處,但新生活的每一刻,都讓她覺得多姿多彩。

    因為這種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有什么新奇的事情發生的新鮮感,讓她永遠對生活保持期待。

    時歲與父母的聯系,基本半月一次。

    她還是不敢多聯系,因為前幾次和黎茵視頻時,界面會不時卡頓,然后自動切斷通訊。

    這種訊號,讓時歲感到不安。

    后來蘇燁的話也驗證了她的不安——如果界面卡頓,那說明有人在追蹤監聽,會干擾信號。

    這還是時歲在來加州一月后,蘇燁主動聯系她說的。

    電話里,對這位名聲震天的蘇教授,時歲表示由衷的感謝。

    但旋即,蘇燁讓她最近一月都少出門,因為晏聽禮查到了加州。

    蘇燁已經聯系人將她在學院的入學信息遮掩,并讓人放出煙霧彈,將她的ip定位改到了其他州。

    但攔不住晏聽禮親自飛加州,將每個院校都展開地毯式搜索。

    “按照他現在這個瘋勁,”蘇燁冷笑,“干得出這種蠢事。”

    時歲聽得手指冰涼。

    那種卷土重來窒息感,又重新將她席卷,好像連加州的陽光都染上層陰霾。

    接下來一個月,除了每周必要的課程,時歲都深居簡出。

    除此外,她改了一貫的著裝方式,買了金色假發,妝容成了校園流行的美式辣妹風,和以往氣質大相徑庭。

    十一月的洛杉磯陽光依然充沛,唯獨夜晚多了些寒涼。

    前天又熬夜畫了分鏡,周六傍晚,天際灰下來,時歲才慢吞吞貓出住處,打著哈欠從小路去三百米外的食堂覓食。

    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時歲怔愣一下,伸手接著,感覺到沁涼的雨滴。

    每年非降雨季,加州的月均雨量只有二十毫升。

    卻在今天下起了雨。

    時歲進食堂,上二樓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吃著了無滋味的三明治,懶洋洋地透過玻璃窗往外看。

    突然,她視線猛地定住,后頸汗毛都豎了起來。

    對面學校的mainbuilding下。

    晏聽禮黑色夾克靠在墻邊,什么也沒做,就只是安靜,細致地,站在那里看著人群。

    那里一般是學校人最多的地方。無論去哪,都需要經過那里。

    晏聽禮瘦了很多,整個人的氣質也更為陰翳。

    大概相貌過于出彩,又站在那里淋雨,有熱情的女生上前遞傘。

    不知交流了什么,女生臉色不太好地走了。

    時歲握著三明治的手輕輕發抖。

    大腦也一片空白。

    他,還是查到她了?

    時歲不敢再往下想,她將帽子沿往下壓,又梳理好假發,擋住大半張臉,準備從小路遁回宿舍。

    天色幾乎完全黑下。

    時歲剛要走,再往外看,卻見晏聽禮緩動腳步,轉身走了。

    她注意到,那是往校門口離開的方向。

    她準備回宿舍的動作停住,終于緩緩意識到,晏聽禮大概率,并沒有找到她。

    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也真是印證了蘇燁那句,親自飛到加州,一個個院校傻瓜式搜索。

    費力又不討好。

    希望還小到渺茫。

    能把他逼到這一步,那必然已經毫無辦法了。

    時歲睜著眼。

    看他一步步,消失在交錯的人群,成為一個小點。

    直到再也看不見。

    時歲輕輕眨一下眼。

    感覺有溫熱的液體無意識下流,滴落在指背。

    她用力抹了把臉。

    回到宿舍,來自日本的室友美惠子看到她,主動搭話:“Lily,我以為你還在睡呢,最近天天熬到下半夜,白天也不出門。”

    上個室友搬走去和男朋友住了,美惠子這個月才住進來。

    時歲這個月深居簡出,經常日夜顛倒,和她不太熟。

    她勉強打起精神:“今天醒得早!

    “那你出門,有沒有看到主樓那的吸血鬼騎士?”

    時歲動作猛地一頓,看向她。

    “我和你說,”美惠子手放在頰邊,“我今天邂逅了位超級帥的美少年,簡直像是從漫畫里出來的清冷吸血鬼!

    “他今天在中心樓那站了一個白天。我來去好幾趟,他都一直在,我沒忍住,就上前問他需不需要什么幫助。”

    時歲臉色有些煞白。

    “那你們,”她舔了下干裂的唇,干澀問,“說什么了?”

    “我就自我介紹,然后問他來做什么,要待到什么時候!

    “他說他在找一個中國女孩,叫時歲,問我有沒有聽說過,”美惠子想了下,“他還說他只會待到天黑,因為那個女孩應該只會在陽光正好的時候出門。”

    時歲眼睫輕動,心尖又傳來那種綿延不絕的悶痛。

    卻又伴隨著一種矛盾的慶幸,慶幸她從沒和人說過自己的中文名。

    “我就說沒有!泵阑葑永^續說,“他又描述了那個女孩的長相,問我見沒見過!

    “說是黑色頭發,到肩膀,有劉海,皮膚很白,眼睛很大!泵阑葑舆z憾地說,“可我還是沒見過。然后這個哥哥就不搭理我了!

    時歲抬起眼,怔忪地看著鏡子中自己倒映的臉。

    她特地用了偏黑的粉底,畫上挑的眼線,臉頰還細密地疊了一層雀斑,和晏聽禮描述的,兩模兩樣。

    美惠子剛好在十一月才住進來,從沒見過從前的自己。

    一切都這么陰差陽錯。

    就差這么一點點,晏聽禮就能找到她。

    她垂下酸澀的眼,掩去眼眸中映出的晶瑩。

    這次,連老天都在幫她。

    或許,他們的緣分也終到此為止了。

    時歲回到自己的房間,關門,透過窗戶往外看。

    雨停了,溫柔的月光透進來。

    他應該也走了。

    降落平安。

    時歲在心里輕聲說-

    “瘋也瘋夠了,”蘇燁轉動靠椅,好整以暇面向眼前神情冷淡,消瘦了一大圈的青年,“收心了沒?”

    其實他更想問他。

    服了沒。:

    兩個月時間,用最蠢的辦法,把加州的學校掀個底朝天,還是沒把人找到。

    蘇燁簡直要笑出聲。

    二十歲就這么不知天高地厚,不給點教訓,真當自己一手遮天,誰也降不住了。

    晏聽禮抬頭,視線緩緩掃向他。

    隨后傾身朝他湊近,“您就不怕我把蘇涵,扔到您也找不到的地方嗎!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蘇燁眼睛都懶得抬,“當然,你要敢做什么,時歲那個小姑娘,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了!

    晏聽禮看他,眼底冷沉。

    滿身硬撐出的固執,其實已經沒了任何辦法。

    蘇燁一眼看透:“承認吧,你現在就是沒什么本事。”

    “人小姑娘嫌你嫌得要命,背井離鄉都要跑,何必強求呢,人家就是不喜歡你,再怎么勉強也不喜歡你,說不定躲起來看著你滿世界找也不愿意出現!

    “走走走,”他揮手趕人,“快走。”

    落在身上的視線帶著刺骨般的冷。

    蘇燁抬臉,看他眼底泛紅,像是瘋了的狼崽子。

    臉色卻蒼白如紙,也不知道剛剛哪句話對他最為致命。

    看他一言不發地關門離開,辦公室恢復安靜,蘇燁才收回視線。

    冷笑:“還降不住你小子了,練幾年再來吧。”

    今年京市的雨水也尤其多。

    一場場秋雨落下,氣溫極速下降至冰點,甚至還沒到十二月,就罕見地飄起了一場雪。

    窗臺前的綠植,像是知道換了主人,無論怎么養,葉子還是逐漸變黃,了無生氣。

    晏聽禮像是感覺不到,垂著眼瞼,繼續機械地噴水和營養液。

    背景音放著動畫片的音樂。

    因為房間太過安靜,歡快的背景顯出空蕩的回音。

    按慣例澆完水,回到臥室。

    平安淘氣地踩在靠椅上,對著桌上一沓機票嗅聞,邊搗蛋地咬碎了幾張。

    晏聽禮看著,拿起機票,沒有波瀾的視線掃向平

    安。

    以為闖了禍,平安大眼睛看著他,耳朵慫慫地往后放平。

    晏聽禮的唇角卻緩緩揚起,手指在貓下巴撫一下。

    “真可憐!彼呅呎f,“你媽媽不要你了。”

    說著,垂眼,手指機械地撕掉機票,將碎紙屑往地上扔。

    有什么伴隨著紙屑一起落在地上,滴答答響。

    平安好奇地低下頭,伸舌頭,舔了一口。

    呸。

    咸咸的,苦苦的。

    平安歪頭,靜靜地看著他。

    突然往上跳,在青年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尾巴還繞著他的手臂安撫地打了個圈。

    人,別逞強了。

    你身上的難過已經溢出來了。

    撐不住的時候,就在咪寬廣的胸膛上靠一靠吧。

    第30章 chapter30晏總,晏博士。

    許是加州的冬天總是太過溫暖。

    在洛杉磯的街道逐漸點亮華麗的燈飾,走在校園也四處不乏歡快的圣誕歌時,時歲才恍惚——

    原來又是一年圣誕了。

    那國內現在應該已經銀裝素裹,白雪紛飛了吧。

    在與黎茵的視頻中,時歲無意識地問出這句話時,對面愣了下,笑道:“沒呢,杭市很少下雪,你是不是在京市待太久,不記得了?”

    時歲恍惚許久,才輕道:“…應該是!

    記憶卻無法控制地回到兩年前圣誕前后,大雪紛飛的京市。

    那個人討厭所有壞天氣。

    下雪也不例外。

    但時歲長在南方,對雪始終有一種情有獨鐘的向往。

    “雪和雨不一樣,”時歲盡可能和他形容自己的感受,“雪是輕盈的,潔凈的。落在身上輕飄飄,感覺靈魂都被凈化了!

    晏聽禮則表情冷漠地在一旁撐傘:“雪一融化,就會變成比雨還要骯臟,黏膩的液體,冰冷浸入四肢百骸。”

    “比雨還會騙人。”

    “……”時歲不知道怎么會有人平等地恨這么多天氣。

    那時他們剛睡一起不久,不清楚這個人的惡劣程度,時歲初出茅廬,還剩下一些沒用完的膽子。

    使壞地抓起一把,往他領子里丟:“那你試試咯。”

    晏聽禮被冷地一皺眉,在原地站了會。

    旋即朝她勾了下唇,眼神卻比外邊的冰天雪地還涼一些。

    也在那年圣誕的晚上,時歲第一次體驗到,傳說中的冰火兩重天,虛脫地躺在床上。

    他卻是盡興,惡劣地湊近她耳邊問:“現在還喜歡雪嗎?”

    “……”

    陽光溫暖照到身上,時歲才從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回神。

    靠在窗邊,看藍天綠地。

    不喜歡雨,不喜歡雪。

    她突然想。

    或許他會喜歡這里的天氣。

    過了春假,中國的農歷新年也在大洋彼岸到來。

    一再確定她不回國后,黎茵臉上浮現失落,卻還是尊重她的選擇:“那就等歲歲有長假再回來吧!

    時歲抿唇沖她笑,撒嬌搞怪。

    慶幸直到電話掛斷,母親都沒發現她始終沒有應答那句話。

    冬去夏來,暑假前,時歲朝全球幾個頂級動畫工廠提交了實習offer,等待結果的過程,她鼓足勇氣,仔細規劃好路線,旅行了一周。

    時歲獨自沿著太平洋公路,看漫無邊際的海岸線,紫色沙灘反射鉆石般的光芒。

    拍下這壯闊美景,她盤腿坐在沙灘,看夕陽落下。

    在發現喜歡的照片有幾百張,卻無一人可以分享時,時歲終于感覺到漫無邊際的孤獨。

    時歲捂住胸腔,感覺到心尖綿延不絕的悶疼。

    這種疼在食指無意識撥弄按鍵,到最早一張照片時,達到了頂峰。

    時歲怔愣看著相機界面,晏聽禮和平安的照片,心慌意亂地關閉相機。

    再看面前廣闊的海水,她輕眨一下眼睛,將頭埋在膝蓋,藏住眼中下落的晶瑩。

    好在投出的實習申請好幾家都有了回應。

    時歲挑來選去,最終還是決定去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公司。

    剛結束旅行,但她不敢停下,馬不停蹄就前往迪士尼——這個她從小便仰望的造夢工廠,終于有一天,她也有了能進場的門票。

    忙碌的時候,日子也終于過得快起來。

    雖然工作時間為標準八小時,但工作內容緊湊,團隊的每個同事都很認真努力,時歲在其間,也絲毫不敢懈怠。

    每天泡在隊伍頭腦風暴,畫畫的手都快成了影。

    接到蘇涵的電話時,時歲剛準備回工位休息。

    她頭靠在椅上,閉眼睛按下耳機:“Hello?”

    “歲歲,是我!”蘇涵清脆的聲音傳進來,“你在哪,是加州嗎?”

    “涵涵?”時歲猛地睜開眼睛。心跳也快起來,壓低聲音:“…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那次晏聽禮走后,近一年的時間,除了父母,她沒和國內的朋友有任何的聯系,好在,和父母視頻也沒再出現過卡頓。

    一切都風平浪靜,時歲不止一次想,哪怕再不甘心再生氣,過去這么久,晏聽禮應該也不會再執著于她了。

    他有那么多事要忙,看到的世界也比她廣闊的多。等跳出那個固執的怪圈,或許還會覺得,為這么個不值一提的人,做了這么多蠢事,實在可笑。

    正出神,蘇涵已經道:“我來美國找朋友玩呢,也在加州。你有空嗎,見一面?”

    時歲心中松口氣,轉念想到能和久違的朋友見面,她眼中閃爍晶亮,點頭:“那我們約在周六,可以嗎?”

    “好哦,我們不見不散。”

    像是為了映襯加州火熱的夏天,蘇涵換了發色,一頭粉棕大卷,配波西米亞長裙。

    在美國的她,顯得比國內更為張揚自信,剛進餐廳,隔著遠遠的,就沖她招手,邁著長腿跑過來。

    等走近,蘇涵摘下墨鏡,仔細朝她打量:“天吶,歲歲?”

    時歲不奇怪她的震驚,自己如今的模樣,和從前的確是大相徑庭:“不好看嗎?”

    “當然好看呀,”蘇涵坐下,在她臉上掐一把,“就是沒以前軟萌了!

    說著又朝時歲看一眼。

    不敢相信,僅僅一年時間,她的改變如此之大。

    曾經那個安靜到都不會大聲說話的小姑娘,如今風格迥異,戴著耳釘,身著吊帶配牛仔褲,露出雪白的肩頸。

    當然,改變最明顯的,還是身上的氣質,表現在說話時,眼睛自帶一種堅定,很少再閃躲回避。

    時歲彎唇:“那是好還是不好!

    “好,”蘇涵說,“當然好,我喜歡你現在這樣。你這一年在這邊,怎么過的?和我說說。”

    時歲蹙眉想了下,她這一年做的事,實在乏善可陳,似乎除了畫畫,就是曬太陽。

    挑揀著說了些有意思的,蘇涵卻還是嫌棄地皺眉:“你別說,加州這么好的陽光,你天天宅寢室畫畫。俊

    時歲眨眨眼。

    “沒找幾個帥哥date一下嗎?”

    這邊的date文化盛行,時歲自然也有所耳聞。

    有時坐在沙灘,草地,也能收到金發白人帥哥的邀請,她總以各種理由遁走。

    看時歲這表情,蘇涵心里也就有了數:壓低聲音:“你是不是還怕晏聽禮那小瘋子找到你啊!

    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時歲收緊手指,感受冰飲在掌心凝結成汽。

    “放心,我都敢大搖大擺來找你了。他現在非常忙,沒空再滿世界找人了!

    “那他…”時歲盡量平靜地問,“現在在做什么?”

    “和我爸搞研發呢!

    在蘇涵的敘述中,時歲了解到,蘇燁最終還是選擇和晏家合作,兩方強強聯手,合力開發新的AI概念模型“ConceptNet”模型。

    這個模型引入神經符號AI,量子AI,更精細地將概念化能力應用于多個領域。

    啟升科技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其雄厚實力更能吸引各行業第三方加盟,其中就有生物醫藥,教育機構,文化醫療,生態檢測等。

    他們的野心看得見也摸得著,從發展

    宏圖看,基本就是要將新技術融入未來生活的方方面面。

    時歲聽得怔忪,笑了笑:“挺好的!

    “所以你放心吧,該做什么做什么,”蘇涵拍了拍時歲的手背,“依我看,他不會再找你了!

    蘇涵不由想起自己上一次交叉學院九樓,見到晏聽禮的場景。

    彼時他穿著及膝的白色實驗服,戴半框眼鏡,手中是整沓的實驗數據表,密密麻麻。

    一個本科生,強到讓一眾碩博師兄都跑過去聽他分析數據。

    他說話時嗓音淡,水一樣清涼,相比上次見面時那種詭異又陰翳的腔調,不知正常了多少。

    之后,蘇燁留了晏聽禮吃飯,蘇涵也在一旁,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大多都是些專業問題,一來一回,很是無聊。

    蘇涵百無聊賴撥弄著米飯,直到蘇燁讓晏聽禮給她夾菜,他也漫不經心照做。

    蘇燁很滿意,蘇涵卻震撼無比,后面那盤菜都沒怎么再碰。

    直到晏聽禮走了,她才怕兮兮地問父親:“你不會還想撮合我和他吧?”

    “當然不是。”蘇燁道。

    當時蘇涵覺得奇怪,后來才猛地發覺,父親這是在給晏聽禮做服從性測試。

    但某種第六感,讓她隱隱感覺到焦慮——晏聽禮這種極端危險分子,壓抑過久,真不會突然大爆發嗎?

    幾次和父親提,蘇燁都不以為意。

    但這些蘇涵都沒和時歲說。

    她還是希望歲歲不受影響,能在加州過上真正開心自由的生活。

    “歲歲,別總一個人啦,”離去前,蘇涵還是抱著她說,“多交交朋友,有喜歡的男生,也可以date幾個。”

    “祝你開心!

    時歲抱住蘇涵,閉上眼睛,真誠道謝:“也祝你開心!

    “下次見。”

    “嗯。下次見。”

    這次和蘇涵的見面,她的話讓時歲的心態有了很大的轉變。

    腦中某根緊繃的弦也不知不覺松懈——

    過去的已經過去,晏聽禮也有了新的生活。

    時歲抬頭望了眼藍天。

    那她也不要再辜負加州的陽光啦。

    九月開學,再路過走廊五花八門的俱樂部活動,時歲會駐足挑選參加。

    晚上十點,和陌生同學一起參加地下室的“非正式放映會,”各式各樣的經典作品改編,有人播放自己的賽博朋克版《海底總動員》,時歲咬著薯片和人群一起大笑。

    周五她跳上美惠子的車,半小時開到沙灘,和舞蹈社參加一場熱鬧的沙灘排球。

    加州的夏天似乎永不停歇。

    等到時歲反應過來,竟然又是一年冬天。

    黎茵第n次問她,今年回不回去過春節,在被時歲以春假放不到那天委婉拒絕后,她溫柔的媽媽終于板下臉:“看來我和你爸爸需要跑一趟英國了!

    這話讓時歲冒出冷汗。

    又是撒嬌又是求饒,表示自己一定會用力擠時間的海綿,稍微能擠出五毫升的水就立刻回國時,黎女士才被她噗嗤逗笑,眼神柔和地看著她。

    不得不說,出國一年多,歲歲比以前活潑開朗多了,眼睛也亮亮的,滿是力量和朝氣。

    看著看著,她又氣不起來了。

    嘆口氣:“隨你了!

    這年春節,時歲沒有再留在宿舍,而是參加了學校的華人年會,和國內來自五湖四海的同伴邊看節目邊包餃子。

    遠在天邊的杭市老宅,大年初一,被人輕輕叩響。

    黎茵愣了下,前去開門。

    看到門外的晏聽禮,她驚訝得不行:“小禮?”

    “阿姨,路過這邊,我來給您和叔叔拜年!鼻嗄暌簧砗谏L風衣,長身玉立在門外。

    許久不見,他眉眼像浸潤屋外的寒霜,又冷清了許多。

    他腳邊擺放一排禮盒,是不用看也知道的貴重。

    黎茵忙將他迎進來,招呼還在廚房忙活的時躍泡茶。

    側頭,看晏聽禮視線緩慢轉過屋內。

    “時歲。”

    他突然說起這兩個字,聲調很慢。

    “嗯?”

    “她還沒回來嗎。”

    “這丫頭,”時躍將茶水放在晏聽禮面前,笑罵道,“在外面野了心了,一問什么時候回來

    不是沒假期就是要實習!

    “我年前還在因為這個事說她,”黎茵怪道,“又給她混過去了。”

    晏聽禮看著茶水,水氣氤氳眉眼,看不清什么表情:“哦!

    他們之間,唯一的話題也就是曾短暫寄住的時歲。這樣冷清的對話后,晏聽禮沒有再說話。

    黎茵便和時躍對視一眼,主動問了晏聽禮父母的近況。

    “一如既往!倍荚谂沃鴮Ψ剿。

    “那好啊!睍r躍沒讓話掉地上。

    安靜間,黎茵的電話響起。

    她接起來,隨意敷衍了幾句,就以家里有客掛斷。

    時躍問:“誰的電話?”

    “博萃云灣那邊的房產中介,”黎茵放下手機,“說是給我拜年,其實是探口風問我們買不買。”

    倒是旁邊的晏聽禮緩緩抬眼:“您要買房子?”

    “是啊,”黎茵點頭說,“現在這房子還是太小了,得買個大點的,新點的,等歲歲回國,也好落腳!

    晏聽禮指尖一下下敲杯沿:“博萃是老牌房企,品質都不錯,怎么就…?”

    “好當然是好的,還是價格貴了些,我們還在看有沒有別的合適的。”

    晏聽禮頷首,微笑道:“差的錢,我可以免息借給叔叔阿姨!

    “不不,”時躍不太好意思地拒絕,“怎么能問你借錢。”

    “不用和我客氣,”晏聽禮彎唇,“等時歲回來,住的舒服,才最要緊。”

    這話,讓黎茵有些心動。女兒最多再過一兩年,就要回來。博萃那間的地段,質量,都是最好的。

    如果能現在就敲定下,最好不過了。

    知道這些對晏聽禮都是小錢,她便看著他,真誠道謝:“那真是謝謝你了。”

    話音剛落,黎茵的手機又響起。

    看到來電人,她“呀”一聲,和時躍抱怨:“這丫頭,還知道給我回電話,都幾點了,估計又熬了通宵!

    “砰”。

    玻璃杯落在桌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滾燙的水燙紅晏聽禮冷白的指背,時躍忙抽紙遞給他:“我去給你拿點藥——”

    被打斷。

    “不用!

    晏聽禮鴉黑眼睫動了下,無意識地用紙巾機械地擦手。

    “阿姨,您接電話吧。”他說。

    黎茵昂了聲,剛接通就責怪那頭:

    “為什么不給我打視頻?是不是又熬夜通宵了?”

    對面清軟的女聲含含糊糊,明顯還沒有清醒。

    卻還試圖抬高聲音掩耳盜鈴:“沒有呢,我親愛的媽媽。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一定要笑口常開,不能生氣哦!

    黎茵好氣又好笑,出國待了段時間,變得越來越伶牙俐齒。

    “快起床吃點東西!

    “知道啦!

    黎茵:“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時歲嘟囔:“和同學包餃砸!

    “然后呢。”

    “去放煙花,超級超級漂亮的煙花!

    母女倆一問一答聊了會,很快那頭聲音越來越小,聽起來又睡著了。

    黎茵無奈嘆氣,掛了電話。

    嗔怪時躍:“這丫頭,現在越來越不著調,習慣也越來越不好,都是你慣出來的!

    “你平時也沒少慣。”時躍摸鼻子,“行了,別讓小禮看笑話,”

    說話間,他轉頭看晏聽禮。

    卻見他指背那塊被越擦越紅,手指也在輕輕顫栗。

    “是不是茶太燙了?”他示意黎茵,“快去拿點燙傷藥!

    “不用!标搪牰Y突然站起身,看向他的眼睛也快速挪開,嗓音很啞,“時間不早了,我有點事要離開。感謝您和阿姨的款待!

    他來的快,走得也快。

    長腿兩步邁出,沿著樓梯就往下。

    背影很快成為一個小點。

    風一樣消失不見。

    轉身回去,黎茵摸了把杯沿,責怪時躍:“你也太粗心大意了,應該放溫了再給小禮啊,把人眼睛都燙紅了,不過礙于禮貌不好講。”

    時躍懵:“燙一下,不至于吧!

    “你皮糙肉厚,人家大少爺,和你能一樣嗎?”

    “好吧!睍r躍撓頭-

    時間總在忙碌的時候流逝得飛快。

    時歲再聯系上周栩妍時,已經又是第二年入冬,也是她遠赴美國的第三年。

    過去一年,她忙于修兩個學校的學分,趕畢設,同時繼續申請了研究生。

    等安頓下來,也就拖到了這個時候。

    看這么久都風平浪靜,時歲便徹底放下了大多的設防,準備從周栩妍開始,逐漸和從前的朋友取得聯系。

    “天籟啊,”視頻那頭,周栩妍夸張地做捧心狀,“又能重新聽見你的聲音!

    時歲被她逗笑,毫不吝嗇地夸獎:“你也是,又漂亮了。”

    “那當然!彼湴恋亓妙^發。

    “還打算在那邊讀研?”周栩妍問。

    時歲沉默了下,道:“我挺喜歡這里的,想再待一會!

    “好吧,”周栩妍托腮說,“其實我感覺,現在你回國,問題也不大!

    這已經是第二個和她這么說的人。

    “那個小變態,除了第一年瘋了一輪后,好像突然就頓悟了,現在正常得不得了。”

    周栩妍也說起前幾次和晏聽禮見面的情境。

    說他對她的態度,就和時歲從沒有出現過一模一樣,再也沒提起過她這個人。

    “而且他最近在忙上市,啟升科技要改名智聯未來,過幾個月要在納斯達克上市了!

    雖然時歲遠在美國,但稍微刷社交媒體,也知道“CN”概念在全世界范圍的爆火。

    這是目前全世界算力最強,自我學習最快的AI,更是預示新一輪科技的迭代。

    “國內有專家說,智聯未來的上市估值可能會有超過一千億美金!

    時歲安靜地聽著,咬薯片的動作卻戛然停頓。

    她看著周栩妍的嘴一張一合,腦中卻在天馬行空地數著零。

    個十百千萬億。

    還是美金。

    簡直是天文數字。

    不過對她這種窮人來說,一千億還是一千萬也沒有區別。

    反正都是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字。

    “你還在聽嗎?”

    時歲:“在呢!

    周栩妍已經被家里拿來和晏聽禮比麻了,忍不住喋喋不休地吐槽:“晏聽禮現在身價可真不一樣了,“CN”模型是他和蘇燁團隊一手研發出來的,核心技術,大量資金,都攥在手里!

    “現在走哪,那群富二代狗腿都殷勤喊他一聲晏博士,或者小晏總。”

    周栩妍哼哼,看時歲:“要不是他一遇上你就犯病,我絕不讓你和他分手,然后你拿他的錢養我一輩子。”

    時隔這么久,再說這些,時歲心底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只是淺淡地笑了下。

    實在她如今和晏聽禮的距離,太遙遠了。

    遙遠到晏聽禮偶然想起她這么個人,都估計得在心里嘔一下這個拿不出手的前任。

    時歲盡力忽略胸腔那一絲絲悶堵,和周栩妍玩笑:“他要是能良心發現得話,就該主動賠我點錢。”

    太久沒有聊天,時歲和周栩妍聊到了深夜。

    直到對面忍不住八卦地問出和蘇涵一樣的問題:“你在那邊這么久,就沒date什么小帥哥?”

    時歲眨眨眼,沒說話。

    周栩妍嘖聲:“就知道你擱加州做尼姑呢。”

    卻見時歲唇角往上揚了下。

    猛地反應過來什么,周栩妍揚聲,一連串問:“不會吧?真有?天吶,什么樣?帥不帥?快給我看看!

    時歲:“沒那么快,還在接觸而已!

    “那長什么樣,你總要和我說說吧?”

    時歲回憶了下西奧多的長相,想了半天,竟迷茫地發現,見了這幾次面,她還是沒記清楚他的模樣。

    只能籠統道:“他是中美混血,黑眼睛,個子很高,很白!

    又想了下:“手指很長!

    “多長?”周栩妍震驚,“你試過了?”

    眼看周栩妍平路也能開車,時歲無語:“是我看過他彈鋼琴啦。”

    “哦?他也會彈鋼琴?”

    這個“也”字,讓時歲微微一愣。忽略那種下意識慌亂感,應聲:“嗯,彈的挺好的。”

    “那你們怎么認識的?”

    他們認識的過程其實很簡單。

    就是新學期開學,西奧多在學校迷路,找她問了路。

    后來,他們又很湊巧地在晚上的音樂社碰見,為表感謝,西奧多彈了首曲子送給她。

    這首曲子時歲聽明白了,是《水邊的阿狄麗娜》

    她欣然表示了感謝,當天西奧多加了她聯系方式,時歲想了下,沒有拒絕。

    很快,西奧多便在線上約了下一次見面。

    “挺好,”周栩妍鼓掌,“祝你下周的約會順順利利甜甜蜜蜜。”

    時歲笑笑。

    一直到凌晨,兩人都聊困了,才掛斷電話。

    屏幕上跳出紅色符號。

    以為是手機沒電,時歲惺忪著眼插上電,便往枕頭上栽倒,睡了過去。

    沒有發現。

    紅色符號是蘇燁讓她安裝的防監。聽。軟件發出的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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