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跑去美國,不就更……
時躍和黎茵這一散步,不知道的還以為沿著西湖轉了十圈。
時歲被晏聽禮親得氣喘吁吁,渾身也發軟,動畫片都不知道放了多少集,他們還是沒有回來。
而此刻的晏聽禮也并不好受。
他喉結吞咽,瞳孔也渙散,親一會就要退開緩一會,向來溫涼的肌膚,也散發出灼燙的熱氣。
時歲哪能看不出他已經到了臨界反應。
按照從前,只有他們兩人的
情況,他早就將她拆吃入腹。如今不肯撒手,卻仍舊強行忍耐,全因為不知何時就會回來的時躍和黎茵罷了。
畢竟,他還要在他們二人面前,裝成最懂事斯文的外皮。
慶幸男女生。理結構不同,比起他,時歲尚能控制得多。
她濃密的眼睫垂下,瞳孔緩緩轉動一下,朝著正緩和平靜的晏聽禮露出個溫軟的笑容。
隨后,右手手指在他后腰似有若無地點過。
晏聽禮的敏感點,時歲一清二楚。
她還記得最開始那回,剛開始沒多久她就因為緊張,不小心碰到晏聽禮后腰,下一刻,他便輕哼一聲,僵在那里。
然后面無表情翻身下床。
回來的時候,將她翻個身,嗓音很沉:“再來。”
時歲合理懷疑,他總格外鐘愛這樣,也是因為這種不可說的原因。
現在,她的手剛摸上他勁瘦的后腰。
晏聽禮瞳孔便動一下,唇線抿緊,看她的眸色肉眼可見變深。
時歲無辜眨眼,繼續將手上滑。
另只手指則輕點他大腿,感受手下肌肉在繃緊,顫動。
在她即將往上的瞬間,晏聽禮按住她手。
但力度并不堅定,頭也埋在沙發,胸腔緩緩起伏。
時歲眨眨眼,趁他平復的間隙,手指直接按了下去。
同時,順勢坐在他腿,另只手帶著巧勁掐他腰。
晏聽禮眼睫不停顫動,喉間也立刻要溢出喑啞的悶哼,被時歲按住唇瓣。
她突然做出驚慌的表情:“噓,輕點聲。”
“爸爸媽媽回來了。”
“在上樓了。”
晏聽禮臉色立刻不太好看,放在她腰間的手也有松開的趨勢。
時歲圈起來的右手,拇指突然在他后腰重重一按。
晏聽禮瞳孔被水浸透般起了潮氣,他閉上眼,手背青筋若隱若現。
終于道:“下去。”
他聲音啞,表情也空。
是從未有過的大腦停止轉動,被她牽著鼻子走的時刻。
時歲唇角得意的笑容幾乎快隱藏不住,然后學著許多年前他惡劣的語氣,輕飄飄道:“啊,聽錯了。”
但伴隨著她的聲音一起,是只恍惚瞬間,就立刻清醒的晏聽禮,他淡淡道:“小蝸,鎖門。”朝她看過來的眼神讓時歲打了個激靈。
時歲的腰被一把從后按住。
“十分鐘。”
“不然,”晏聽禮冷冰冰道,“我會在這干。你一晚上。”
時歲才不信:“我爸媽馬上就要回來——”
“3.0還在試用,出點bug有問題嗎?”晏聽禮朝她露出一個微笑,“爸爸媽媽,也一定會理解的。”
“”
時歲表情僵硬一瞬,立刻就要用沙發撐起來跑。
下一秒就被拉住小腿,那串剛剛戴上去的腳鏈,發出細碎的響聲。
晏聽禮指尖從上面的粉鉆拂過,覆過來,輕聲在她耳邊道:“還要我再說一遍嗎?我不喜歡你跑的動作。”
時歲從來很識時務,她立刻便道:“我現在幫你。”
很久,時歲悄悄打量他,還是沒有一點動靜,于是她邊偷瞄邊將另只手放在他后腰。
立刻便被發現,晏聽禮表情不太好看,冷冷道:“不準作弊。”
“……”
結束時,晏聽禮讓3.0開了空氣清新系統,散去氣味。
估摸著微信步數都破萬的時躍二人也終于到家。
晏聽禮立刻禮貌道別,端得副人模人樣的斯文外皮。他們說話的時候,時歲甩著現在還酸的手,“砰”把臥室門關上-
晚上睡前,時歲接到周栩妍的電話,那頭說她馬上來江南采風,立刻便要約著見面。
彼時,時歲正在床上研究腳鏈的打開方式。
但繞著鏈條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任何一個能打開的卡扣。
她不由越發焦躁起來,仔細打量腳鏈。
“歲歲,你在干嘛呢?”周栩妍感覺她心不在焉,不由哼聲。
時歲忙回神,應聲:“你隨時過來,我都在的。”
想到周栩妍對各類大牌奢侈品如數家珍,時歲打開攝像頭,問她:“妍妍,你見過這個腳鏈嗎?是哪個牌子的呀?”
周栩妍一聽來了興致:“你鏡頭湊近點,我看看。”
說著,她也靠近屏幕,仔細端詳著腳鏈。
然后猛地靠了聲:“你這個怎么和上個月佳士得拍賣會,那款被私人買家八千萬拍下來的粉鉆那么像?是你淘寶買的嗎?現在仿品都這么真了?”
時歲被那句“八千萬”砸得倒吸口氣,指尖去摸腳鏈中心,那顆拇指大的鉆石。
“先別管在哪買的了,”她眨眼,“這腳鏈到底怎么打開啊?”
周栩妍明顯對鉆石更感興趣,整個人都快撲到鏡頭面前,不停道:“你再靠近點,把腳放在戴燈光下,給我看看純度和色澤。”
看了好半天,她還是懷疑地“嘶”一聲:“我怎么覺得這不像假的啊。”
知道她是包包和鉆石迷,時歲無奈道:“這個,應該是真的。”
“啊?!”
這么短時間,又和晏聽禮糾纏到一起,時歲自己都不好意思說。
而她現在的一言一行,也可能都能被3.0隨時監控給晏聽禮。
時歲只能垂眸,用眼神和周栩妍暗示。
那頭立刻就明白了,卻還是張著嘴,半晌也反應不過來。
“真是個神——”周栩妍要罵人,下一秒,想到某種深刻的回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還是見面再說吧。”她倉促地揮揮手,然后火速下線。
留下時歲對著腳鏈發愁,隱隱有些焦躁和不安。
她往后一躺。
算了,還是等見面再讓周栩妍看看吧。
周栩妍在兩天后到達杭市,當天約她見面。
彼時,時歲剛好圓滿完成這一個月的實習,把實習文件交給付澤和趙笙簽字。
付澤躲瘟神一般,二話不說給她打了全優。
趙笙看到文件,則是愣了愣:“你這就不干了嗎?”
時歲輕輕點頭。
整個智聯的項目,都是晏總為了她才送給光媒的。
她怎么突然會走?
趙笙懷著疑問,但還是簽了字:“等畢業你可以隨時回來,到時直接轉正。”
對趙笙時歲始終感謝,她彎唇致謝:“謝謝趙姐。”
接過實習資料,時歲一身輕。
她來一個月,工位也沒什么東西,隨便收拾一下,就出公司,去周栩妍約好的飯店,邊在手機上和父母說晚上不回去吃飯。
同時刻,也看到晏聽禮的消息。
[今晚和表姐吃完飯,我去接你]
看了這個表姐好半天,時歲才反應過來,這個人是周栩妍。
相比從前她和周栩妍見面,晏聽禮所表現的冷淡態度,如今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通情達理。”
但時歲卻只覺一股冰冷的寒意,她從沒和他說過,自己要和周栩妍見面。
她面無表情摁滅手機,邊走進餐廳。
“歲歲,”看見她,餐桌邊的周栩妍幾乎要興奮地跳起來,一把沖過來將她抱住,“我好想你!!!”
真的是好久不見。
時歲閉上眼,回抱住她:“我也是。”
兩人抱了好一會,才面對面坐下。
周栩妍朝她仔細打量,突然笑說:“歲歲,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怎么說?”
“眼睛更亮。”周栩妍用兩根手指指了指她的眼睛。
時歲笑出聲。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但說著說著,話題還是繞不開那個人。
等到菜全部上桌,周栩妍才壓低聲音:“他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
“比以前還…”時歲突然垂下眸。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話盡于此。
周栩妍哪還能不懂,臉色也異常難看:“那你打算怎么辦?”
時歲動了動唇。好幾秒,終還是咽下去,轉移話題:“對了,妍妍,你能幫我看一下這個腳鏈,到底怎么摘嗎?”
周栩妍被吸引注意:“你還沒摘開啊?”她起身來到她這邊,“那我幫你看看。”
幾乎目光一放在最中間那個鴿子蛋般大的粉鉆,周栩妍的眼睛就驚嘆地放大,忍不住伸手去摸:“靠,真的好漂亮。”
沒有女人能拒絕鉆石,周栩妍尤甚。
“你別說,晏聽禮雖然變太…”她停一下,“他出手真的太大方了,八千萬啊,就這么給你戴腳上玩。”
時歲淡定喝湯:“除了你,也沒人看出這是真的。”
直到周栩妍驚嘆完,指尖在金屬鏈條轉動一圈,緩緩蹙緊眉。
看得時歲心里咯噔一下:“你也沒看出來嗎?”
“嘶,”周栩妍也傻了眼,“這,這根本沒有能解開的地方吧?”
她指腹在最中間的粉鉆上打轉,開玩笑道:“難道鎖扣在這里面?拜托,這可是鉆石,金剛石誒!”
時歲眉頭鎖緊,低頭看著這個腳鏈,心中不好的預感逐層疊加。
兩人對各自發著呆。
直到桌面被人用指骨氣定神閑地叩兩下。
“好久不見啊,表姐。”
周栩妍頭頂傳來一道帶笑的,讓她午夜夢回都能驚醒的嗓音。
僵硬瞬息,她猛地抬頭。
對視的第一秒,周栩妍生理性彈起身,遠離他好幾米,快速坐到了時歲對面。
“歲歲,”晏聽禮順勢坐到時歲旁邊,語氣不滿,“表姐她不理我。”
周栩妍:“……”
時歲也懶得理他,繼續低頭吃菜。
晏聽禮便兀自讓服務員上了份碗筷,云淡風輕道:“正好我也沒吃飯,一起吧?”
周栩妍突然食不下咽,慢吞吞放下筷子。
唯獨時歲面不改色:“隨便你。”
聽得周栩妍眼角抽了下,心中忍不住感慨——是她們所有人都小瞧時歲了,不是誰都能和晏聽禮相處這么多年,精神還能如此穩定的。
“你們,”這樣面對面實在難熬,周栩妍終還是沒忍住,“現在是重新在一起了嗎。”
似乎就等著她問這句話,晏聽禮立刻抬起頭,嗓音輕快:“我和歲歲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周栩妍唇角抽搐,語氣怪異:“一直嗎。”
“前幾年在異地,不是嗎?”他挑眉。
周栩妍沉默好久,還是昧下良心:“呃也算吧。”
猛地拿起茶水灌一口。
“對了,”晏聽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經意道,“我和歲歲婚禮,表姐來做伴娘吧。”
“結婚?!”周栩妍實在繃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你們已經領證了?”
時歲:“沒有。”
晏聽禮微笑:“快了。”
周栩妍直直朝時歲看良久。
胸腔抓耳撓腮,就差要問她需不需要法律援助了。
時歲平靜道:“還早。”
周栩妍胸腔稍微松了些,重新坐下,握起筷子。
脫口就道:“那就好。”
話出口,感覺氛圍凝滯了瞬,晏聽禮似笑非笑的注視,讓她倍感壓力地垂頭,老實吃菜。
“……”
這頓飯吃完,周栩妍就打飛地回了京市。
彼時,時歲坐在晏聽禮的副駕駛,平靜地在線上給她送行。
區別于大學那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如今的晏聽禮出行都是名車。
今天,就是那輛出鏡率極高的超跑。
如今坐在上面,時歲也同樣心如止水。
“腳鏈,”晏聽禮開著車,突然問,“喜歡嗎?”
時歲驀地轉頭看他:“這腳鏈到底怎么下?”
“為什么要下?”晏聽禮似乎不解,“不好看嗎?”
時歲盡量心平氣和:“你買東西,會買戴了就不能下的東西嗎?”
晏聽禮笑一下:“我可以幫你下。”
時歲:“所以你是不是在里面放了監聽器?”
晏聽禮輕輕踩了剎車,像是嘆氣:“歲歲,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呢?”
時歲剛要松口氣,就聽晏聽禮輕笑道:“只是定位器而已。”
“定位?”她猛地抬高聲音,“你定位我?”
“這不是正好嗎?”晏聽禮輕描淡寫,“方便我來找你。”
一瞬間,時歲如墜冰窖。
難道買票回美國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她臉頰泛白地,緩緩靠回座椅。
“你這是什么表情,”晏聽禮將車停在路邊,似笑非笑看她,“難道說,歲歲已經想好要跑去哪?”
時歲沉默許久:“…我都回來了,還能跑去哪。”她緩聲:“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了。”
晏聽禮側頭,朝她眨一下眼:“真的哪也不去嗎?”
時歲滿腦都在叫囂“離開”,沉默許久,才艱澀地應道:“真的。”
她的表情一定很僵硬吧,她想。
晏聽禮烏黑瞳仁凝在她面上,良久,幾乎看得時歲神魂移位時,他才終于笑著俯身,指骨握住她小腿:“我相信歲歲。”
時歲眼睜睜看他,用拇指指腹在那顆粉鉆上摩挲一下。
然后,腳鏈解開。
這一瞬,時歲睜大眼睛,幾乎是用驚悚的眼神看他。
像是看不見她的表情,晏聽禮彎著眼睛問:“是不是很神奇?”
他冷白指尖把玩粉鉆,漫不經心道:“先用飛秒激光在金剛石內部刻空腔,再將納米級的傳感器和微處理器放進去。”
“光加工費,就兩千萬呢。”晏聽禮將腳鏈重新拋給她,“現在送給歲歲玩。”
一個億的東西,被他玩具般丟過來。
時歲燙手山芋般接住,忍不住道:“這太貴了。”
晏聽禮朝她湊近,一字一字緩慢說:“可我的東西,不都是你的嗎?”
時歲看著他。
幾乎已經覺得,他是在用金錢腐朽她了。
晏聽禮越來越近。
眼眸深深地看著她,握方向盤的手捧住她后腦,唇也輕輕覆上來,邊親她邊說:“只要歲歲在我身邊。”
“我什么都可以答應你,不是嗎?”
“你讓我解開,我也解開了。”他含糊說,“我不是挺聽你話嗎?”
“所以,一直在我身邊。”
“嗯?”
他的吻也突然加重。
吞噬掉時歲支吾的聲音。
晏聽禮將她送到樓下,時歲大腦空白地回到家。
自己也都忘記,口紅被吃得干凈,脖間還有個曖昧的吻痕。
看得黎茵輕咳一聲,尷尬地移開視線:“和小禮約會回來啊?”
約會,和晏聽禮約會嗎?
乍然聽到這種陌生的詞,時歲都反應不過來。
她和晏聽禮,何曾有過約會。
但恍惚想起,在父母眼里,她和晏聽禮是談了五年戀愛,跨越艱難,情比金堅的情侶,甚至已經有了馬上結婚的打算。
同事眼中,她是晏聽禮的未婚妻,他對她極盡寵愛,幾千萬的項目說砸就砸。
如此荒謬。
突然,時歲的手機響起,顯示蘇涵來電。
她回神,和黎茵打了個招呼,就回房間接了電話,剛接通,那頭就傳來不可思議的嗓音:“天啊,你和晏聽禮要結婚了?你們什么時候聯系上的?他逼你的嗎?”
時歲張了張唇,對這離譜的一切,甚至都不知從何開始解釋。只能無力地問:“你是從哪得的消息啊?”
“我爸說的啊,”蘇涵忿忿道,“今天在公司,晏聽禮和我爸閑聊,還說來年結婚,讓我去做伴娘。”
“太討厭了太討厭了!”
這種話對蘇燁蘇涵,都無疑是最直接的挑釁。
從周栩妍,到蘇燁蘇涵,這些從前助她逃離國內的每個人,都被他云淡風輕通知到位。
帶著種小孩般頑劣的報復欲。
“所以你呢?你真的答應他了?!”
時歲深吸口氣:“我沒有。”
蘇涵:“那就好,看來是他一廂情愿。”
時歲沉默。
事到如今,她的拒絕還算什么呢?
所有退路都被封死,身邊所有人,都對他毫無辦法。
只要晏聽禮想,有無數種方式把她找到。
時歲思緒混亂地和蘇涵通完電話,呆呆坐在床上,看著對面。
3.0:“時間不早了歲歲,您該洗漱休息了。”
時歲唇線抿緊。
沒有她的指令,它又開始喊她歲歲。如今的3.0也徹底是晏聽禮的眼睛,并且毫不掩飾。
時歲眼眸空洞地看過去。
終還是什么也沒說,機械地拿換洗衣服,起身去了洗手間。
半夜,始終沒有入睡的時歲起床。
關了家中所有電閘,收拾行李,改簽了最早的飛機,直奔機場。
走的路上。
時歲什么也沒想。
不管后果,不顧明天。
她只知道,她必須離開
這個地方。
去另一個空間,好好冷靜。
這種被溫柔地按進沼澤地的感覺,讓時歲體會到被按住眼睛,捂住口鼻的窒息。
沒有人知道真相。
知道真相的也自顧不暇。
晏聽禮用盡手段,徹底將她周圍打造成銅墻鐵壁,孤立無援。
坐上飛機,時歲看著腳下的城市越來越小。
閉上眼睛。
此時,天才剛剛亮。
晏聽禮坐在巨大整塊的玻璃窗前,安靜地看著跨越城市的飛機,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點。
手機屏幕的定位信息,也隨著同一個方向。
越來越遠。
良久,他垂下眼睫。
“騙子。”晏聽禮不滿地捋了把平安的胡子,“你媽媽又騙我。”
平安被薅了下,倏地蹦老遠。
“嗷”得罵了他一聲。
晏聽禮冷冷地自言自語:“還好,對你媽媽這種信譽度倒扣的騙子,我多留了幾個定位器。”
行李箱,背包,化妝包。
“你說你媽媽傻不傻?”晏聽禮突然又笑著將平安抱回來,腔調平靜地說,“跑去美國,不就更方便了嗎。”
“……”平安飛機耳看他。
晏聽禮表情漠然地把它耳朵掰回來:“連戶口本都不需要了。”
第42章 chapter42你再跑一次試試!……
十幾個小時極限飛行。
到達時,洛杉磯正是晚上,月明星稀。時歲抬眸眺望深藍天空。這瞬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突然回寢室,昨天剛在宿舍開完party的室友揉著眼睛出來,看到門邊的她,口中驚訝地飚出英語:“Lily,你怎么會回來?”
時歲推著行李箱進門,簡略答:“就是突然想回來了。”
本科結束后,美惠子就畢業回國了,露娜是時歲研究生時期的新室友,社交場上的女王,熱衷于開party。
也因此,時歲打開房門,看見自己房間橫七豎八的酒瓶和游戲牌后,無奈停頓在門口。
“oh,sorry。”露娜急急忙忙奔進來撿酒瓶,手又沒拿穩,半瓶沒喝完的酒又倒在地上。
“Sorry,”露娜連聲,“sorry…”
時歲疲憊地擺擺手:“沒事,我來收拾吧。”
舟車勞頓,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
收拾完全部狼藉,更是精疲力盡。
時歲連床也沒鋪,就這樣直直躺在地毯,一閉眼,就這樣沉沉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窗外天光已經大亮,明媚的陽光,有幾縷落在臉頰。
宿舍很安靜,應該怕吵到她,露娜早早出門了。
看一眼時間,以后快到中午了。時歲這一覺,睡了十幾個小時。
按住昏沉的頭撐起,時歲抬目打量四周。
這個她住了快三年的小宿舍,位置不大,基本只擺放下一張床,一個書桌,床邊是個總能透進陽光的小窗戶。
時歲已經很久沒有睡這么好了。
杭市的新房裝修每一處都精致,凝聚了父母的心血。
但對比起來,竟然都沒有在這里睡得沉。
發了會呆,時歲才把一直免打擾模式的手機打開。
上飛機前,時歲和父母發了消息,沒說回學校,而是借口出國旅游。
兩人明顯發懵。
黎茵在群里問:[怎么突然要出國旅游?]
時歲回:[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黎茵:[那什么時候回來?小禮有和你一起嗎?]
時歲選擇性回答:[再說吧]
看到消息的黎茵無奈和時躍對視:“這丫頭,真是越來越隨心所欲了。”
“都這么大了,隨她去了。”時躍無限縱容地說。
自從知道時歲和晏聽禮戀愛都談了五年,甚至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兩人一時都有些恍惚。
是啊,歲歲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甚至獨自在國外三年,已經成長為比他們還能獨立的大人了呢。
回完父母的消息,時歲屏息凝神片刻,才將屏幕往下滑,看晏聽禮的聊天框。
空空如也。
他什么也沒給她發。
時歲胸腔并沒有因此放松,反被一種更為忐忑的情緒充滿。
琢磨了半天,她才突然想起什么,找到高霖翰的聊天框。刪刪減減半天:[你們今天忙嗎]
那頭隔了好半天才回,帶著種上班慣有的淡淡死感:[我們每天都忙]
那就好。
時歲回復:[那你忙吧]
但高霖翰人設不崩,再忙也不忘八卦:[你和晏哥,要結婚了?]
晏聽禮是要昭告全天下嗎?時歲冷笑。
大概是美利堅的自由空氣讓時歲找回底氣,首次爆了回粗:[結個屁]
啊?晏聽禮今早不還說要離開幾天,去結婚順便度個蜜月嗎?
幾乎是晏聽禮一說離開,整個技術部都壓抑著興奮,就差開party狂歡了。
天知道,在晏聽禮手下工作,是多么高壓且恐怖的一件事。
晏聽禮智商和反應能力都和普通人不在一個維度,哪怕他們這群人已經是精英中的精英,想跟上他的思路,還是費勁到要命的地步。
工作做不好,晏聽禮的教養雖然不會罵人,但被他用那種似笑非笑的漠然眼神掃過,感受來自高一維度的王之蔑視,比挨一頓罵還難受。
現在晏聽禮不在,那和放假有什么區別!
故而眼看時歲這么回復,高霖翰胸腔的興奮凝固一秒。
又雙叒叕吵架了?
不要啊!你們可千萬要結婚啊!
他忙不迭敲屏幕,提出疑問:[可晏哥不是說]
打一半,身后冷不丁傳來的道輕緩的嗓音:“聊得開心嗎?”
高霖翰猛地一哆嗦,手機“啪嗒”落在地,轉座椅,對上晏聽禮帶笑看他的眼睛。
“咳,晏哥。”
晏聽禮視線慢悠悠落于地上的手機。
高霖翰立刻會意,撿起來,當著晏聽禮面滑動屏幕。
總共就聊了幾句。
晏聽禮眼神冷冷地盯了好半天。
座椅靠背被人指骨搭住,高霖翰察覺他湊近,像是要把后一句話敲進他腦中:“她問你,就說我在公司。”
“懂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高霖翰向來沒有什么原則:“懂的懂的。”
這頭,時歲對著手機若有所思。
看來晏聽禮最近很忙,還沒發現她走的這件事?
時歲咬口漢堡,瞇著眼看窗外的太陽,剛要松口氣。
屏幕,晏聽禮的聊天框上跳,發來消息:[爸媽說,你出去旅游了。去哪里玩了?]
時歲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好久,腦子半天都沒轉過來。
實在是這對話過于正常。
正常到,好像她真的只是出去玩幾天,晏聽禮得到消息,隨口問了一句。
不知又在搞什么把戲。
時歲面無表情摁滅手機,沒回。
回加州的日子,讓時歲的心靈重歸平靜。
她一連休了幾天,每天起床了就看劇,深夜才休息,沒有人際關系復雜的班要上,更沒有每
時每刻監視的3.0。
一切都如此舒心。
時歲偶爾會暗戳戳向高霖翰打聽消息,得到的答復都差不多,晏聽禮似乎真的在上班,什么也沒有做。
讓時歲心里又古怪又隱晦的不安。
但她本就帶著豁出去的心態。
反正晏聽禮要真做什么她也攔不住,不如就離遠點擺爛吧,隔這么遠,他跑過來都更費力氣。
晚上刷完劇,時歲舒心地準備入睡,剛閉上眼睛,手機嗡動一聲。
時歲眉頭一皺,習慣去開免打擾,等看到屏幕的消息,猛地從床上起身,直勾勾盯著晏聽禮剛發來的:[歲歲,九月六日,怎么樣?黃歷說很吉利。]
什么九月六日,什么怎么樣?后天就是國內時間九月六日,他想做什么?
時歲腦中蹦出一大堆問號。
也在這刻,屏幕跳出來新的一句:[作為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神經病!
時歲心浮氣躁地啪啪敲屏幕:[你做夢吧!]
回完,她就把手機一扔,躺倒在枕頭上強制自己入睡。
這一覺睡得還能淺,時歲大清早就醒了。
剛打開房間門,便看到剛從外面打著哈欠回來,化著小丑女妝造的露娜。
看到時歲,露娜哈欠打一半,“是我吵到你了嗎?”
“沒,我自己醒了,”時歲新奇地朝她張望,“你這是去哪里了?”
“學校的cos晚會呀!”一說起這個,露娜興沖沖的道:“最近舞蹈和音樂社共同舉辦的呀,就在學校禮堂,每晚好多人在那玩兒呢。”
時歲天天在公寓和食堂兩點一線,還真不知道。
“Lily,你再繼續在房間待著,洛杉磯的太陽都不能阻止你發霉了。”露娜用夸張的腔調說,“不如和我一起去玩吧。”
時歲眨眨眼,被說的有些心動。
休息了這么些天,筋骨的確太懶散,需要活動活動。
再者,她不確定晏聽禮會不會神出鬼沒,直接殺到她的公寓來,相比起來,還是參加活動更安全。
“那晚上我們一起去吧。”時歲答應說。
露娜又打了個哈欠:“好哦,但得等我先睡醒。”
露娜的精力旺盛之極,五小時睡眠便能讓她滿血復活。
起床看到還是穿著睡裙追劇的時歲,她“oh”一聲:“你就打算這樣去cos晚會?”
時歲反應過來:“是每個人都必須要cos嗎?”
“不cos有什么好玩的。”露娜拉住她,興奮地說,“你跟我來,我有套衣服特別適合你。”
“當當當,”露娜從她雜亂的cos服裝中,翻出一套繁復重工的白裙和頭紗。
時歲看著裙子正中間紅色的“血跡”,不由驚訝:“這是cos什么?”
“吸血鬼新娘呀。”露娜從裙后探出個腦袋,比大拇指,“很適合你。”
“為什么?”時歲疑惑。
“你的眼睛很黑,頭發也是黑色。”露娜說,“特別有感覺。”
時歲聯想到,黑色在西方有不詳的象征含義,影視劇的吸血鬼,也總用到這種元素。
雖然不喜歡這種象征,但她尊重各地方文化,沒說什么。
“對了,”露娜拿起另一套性感的紅裙,也是今天她要cos的吊帶襪天使角色,“Lily,你能幫我化妝不?”
時歲美術出身,化復雜的cos妝自也是信手拈來,她莞爾應下。
這一劃,就幾乎化到天黑,時歲才將她和露娜裝扮好。
露娜毫不吝嗇夸獎:“你就是今晚最美的吸血鬼新娘。”
“我也是最美的性感天使。”
時歲看著她笑。
為了貼合人設,她刻意給自己用了最白的粉底,把整個臉都化得異常蒼白,唇角還有逼真的血跡。
裙子最中心,胸腔位置,是特意印上去的血跡。
時歲看著鏡子,這扮相配上死氣沉沉的表情,乍一看,還真有些悚然。
晚會在晚上八點開始。
時歲參加這種大型的晚會的次數不錯,不由新奇地張望來去。
場地很大,動感的音樂配上燈光,各種經典角色穿梭來去,各自跳舞,隨著音樂搖擺,整個場面都異常嗨。
露娜是個社交達人,認識的人不知凡幾。
剛進場,就有新鮮面龐迎上來。
看到她身側的時歲,都毫不吝嗇夸獎:“哦,你真是我見過最合適的吸血鬼新娘。”
時歲欣然回以笑容。
不得不說,偶爾參加這類型活動,進行社交,確實是一件放松身心的事情。
隨著露娜在場內活動了幾圈,時歲便提出自己休息一會。
她今天穿的也是露娜的高跟鞋,不太合腳。找了個安靜處坐下,時歲無意識摸出手機滑動。
然后看到微信跳出的最新消息,晏聽禮發來:[看到你了,我的小新娘]
時歲指尖一震,猛地抬起頭。
但也在此刻,全場的音樂躁動地放大,燈光也更酷炫,人越來越多地擠入,伴隨著場內排山倒海的歡呼尖叫聲,氣氛達到了高潮。
想在這么多奇裝異服中找到晏聽禮,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同時,時歲眼前還出現很多,邀請她拍照的coser伙伴。
她今天的扮相足夠吸睛,各位“美隊”“蜘蛛俠”“死侍”上前互動,時歲勉強應對。
視線卻在人群間飄動。
在拒絕眼前這個“蜘蛛俠”的貼面禮后,時歲準備起身,離開這里時。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驚艷的驚呼。
男聲如清薄的雪,清冷動聽,配上自帶貴氣的英式口音:“Myimmortalbride,doyouawaitmeintheshadows?”(我的吸血鬼新娘,是在等我嗎?)
晏聽禮走過來時,人群都自動為他讓出空隙,視線卻隨著他而轉動。
他面上戴著場內發的最普通的面具,只露出節冷白的下頜,和在暗光下顯得格外殷紅的唇瓣。
晏聽禮穿的只是他衣柜里最普通的黑色西裝,衣襟前佩戴暗紅鴿血胸針。
但個子高,體態也修長筆直。
慢條斯理走過來時,就像中世紀的貴族吸血鬼。
連時歲都一時看得沒移開視線,甚至感覺心臟隨著他邁過來的腳步,同頻率跳動。
直到晏聽禮在她面前半蹲下。
時歲還沒反應過來,小腿就被溫涼的指骨握住,小腿又傳來的金屬鏈條觸感。
她眼睫一顫。
看他不緊不慢,將那個帶著定位器的腳鏈,重新給她扣上,心中一陣惱火,穿著高跟鞋的腳立刻就要蹬過去,晏聽禮像是早預判她的動作,先一步摘下她的高跟鞋。
下一秒,在所有人尖叫的歡呼中,時歲渾身一輕,被他單手打橫抱起,另只手順勢替她勾住不合腳的高跟鞋。
“Ivecometotakemybridehome.”(我來接我的新娘回家)
他抱得緊,時歲是必然掙脫不開的,察覺到周圍拍攝的閃光燈,她又羞又惱,最終只能將紅透的臉埋在他胸膛。
唯獨晏聽禮胸腔發出氣定神閑的笑聲。
他還知道羞恥,要戴個面具。
那她呢???
時歲怒視回去,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手指在他后腰狠狠擰一把。
晏聽禮抱著她,一路走出場地。遠處的喧囂漸消,他扔掉面具,裝出來的笑消失,看她的眼神也終于成了要算總賬的冰冷。
時歲被他扔進車后座。
下巴被抬起來,他唇角下撇,指腹不算溫柔地在她唇瓣揉搓,試圖擦掉唇角為了逼真,刻意畫上去的血跡。
時歲不滿,張唇咬他一口:“你干嘛,疼。”
晏聽禮表情漠然:“擦掉。我不喜歡。”
然后他手伸到她背后,拉下拉鏈,就要脫她的衣服。
時歲氣得一掌把他手拍遠,罵道:“你能不能注意點場合?這里是哪里?學校!”
晏聽禮還是執拗地脫她衣服,淡淡道:“衣服,脫掉。我不喜歡。”
時歲:“……”
可能換了個環境,時歲翅膀又不自覺硬起來,抬起下巴:“我管你喜不喜歡,我不會在這換衣服的。”
“車廂有備用的衣服,”晏聽禮的臉色看起來耐心已經告罄,“換掉。”
時歲用黑白分明的眼和他
對峙。
在這里,沒有父母,沒有同事,也沒有時刻監視的3.0。
沒有什么能再壓抑她的真實想法,時歲平靜道:“晏聽禮,你還不明白嗎?我討厭你的專制和強迫,所以我才一刻不停地想要逃離你。”
晏聽禮看著她的眼中還是偏執的冷意,語氣是滿不在乎的哂意:“你覺得你還有多少本事,能從我手里逃走。”
時歲沉默幾秒。
突然從車窗指向對面的一棟樓,那是整個學校的mainbuilding。
“三年前,我就在食堂,看你站在那里找我一天,然后離開。”
時歲安靜地看著他說。
感覺晏聽禮握著她的指骨收緊。
帶著幾乎要將她揉碎的力道,他嗓音變得有些低啞,一字一字道:“你以為我猜不到嗎。”
時歲訝然看他。
“我只要結果就夠了。”晏聽禮沒有任何表情地說,“至少以后,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時歲咬牙道:“但我永遠不會主動走向你。這也是你想要的嗎?”
晏聽禮盯著她許久,眼睫垂著,緩緩地動一下。
良久,他唇角溢出嘲諷的弧度,掐著她的下巴抬起來,和她直直對視:“這么多年,不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嗎。”
時歲無法反駁。
“沒關系,”晏聽禮繼續用指腹蹭著她的唇瓣,慢條斯理地擦去最后一點畫出來的血漬:“只要我高興就好了。”
時歲無力地看他,再說不出一句話。
晏聽禮則低頭強制地,不容拒絕地舔吻上剛被他擦干凈的嘴唇。
執拗地吃掉最后一點討厭的血跡。
邊親邊兀自道:“我為我們的婚期選了一個好日子。”
“明天早上,我們就去洛杉磯登記處領證結婚,再去大使館公證。”
“回國就和爸爸媽媽說,我們在洛杉磯結婚,順便度了個蜜月。”
每說一句話,都讓時歲的脊背僵硬不已。
而晏聽禮像是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繼續厭惡地打量著她身上帶著這件血跡的裙子。
他討厭這種不吉利的東西,討厭這種毫無活力的裝扮。
指骨不由分說,繼續去拉后背的拉鏈。
卻被時歲臉色蒼白地躲開,她胸腔起伏,大腦也一片空白,空白到什么都沒想。
全身都瘋狂叫囂著“逃離”兩字。
時歲推開車門就往車外跑,赤腳踩在地上也不管。
晏聽禮面無表情地邁長腿,下車,“砰”關車門。
兩步就跟上去,一把從后拽住她的手。
從小的家教使然,說話時語調從容清晰,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養。
哪怕情緒再不穩定,也從不會淺顯地浮現在表面。
但這一刻,他胸腔起伏,盯著她的眼像蟄伏許久,終于忍無可忍的獸。
“時歲,”晏聽禮第一次抬高音量說話,一字一字,像從嗓子里被炭滾過般沙啞:“你再跑一次試試!”
時歲轉身,倔強地盯著他:“你只會強迫我。”
“所以,我永遠不會主動走向你。”
晏聽禮倏地掐緊她的脖子,面無表情地問:“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舍不得把你關起來?”
“你關我,”時歲表情無波無瀾:“那我去死好了。”
晏聽禮眼尾愈發紅,他咧唇,幾乎是顫抖著笑出聲。
“好。”他邊說邊笑,“那我現在掐死你吧。”
時歲抬起脖子,惡狠狠地盯著他說:“你掐死我啊,我說了,就是死也不愿意和你結婚!”
話音落。
良久,晏聽禮臉色從陰翳,到古井無波。
看著她的眼也到了幾乎讓時歲瘆然的地步。
這是時歲第一次,真正從晏聽禮身上感覺到無邊幾乎將她吞噬的暗黑,毫無理智可言,絕不是從前的小打小鬧。
整個學校的主場都在禮堂的cos晚會,這里只有拂過的風,和幾乎快要凝固的緊張氛圍。
“一年前,我在洛杉磯,買了間帶地下室的別墅。”他歪頭,古怪地笑一下,“雖然,我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他邊說,邊往前走。
細如兜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讓時歲全身發抖。
“但這都是你逼我的,”晏聽禮愉悅地彎唇,眼神卻只有空洞的惘然。
他喃喃低語:“我要的從來很簡單。”
“從來很簡單。”
為什么就是不愿意給他一點點呢。
為什么呢。
歲歲。
時歲搖頭往后退,卻逃無可逃。
晏聽禮冰涼的手握住她的,夜色下,他的臉色的確像中世紀陰翳的吸血鬼。
有一陣風吹過,帶起樹梢綠葉沙沙作響。
時歲視線無力地從晏聽禮肩膀略過,空茫地看向一個點。
她精疲力盡到已經認命。
那句“我們結婚”也到了嘴邊。
突然她看到什么,時歲瞳孔顫動,渾身血液也在一秒內變冷。
身體比大腦更先做出反應。
時歲一把推開晏聽禮。
同時,靜謐校園內的爆發出一聲尖銳槍響。
時歲低頭望被穿透的肩胛骨,紅色滲出,和胸口上畫的血印交融在一起,區分不出來。
只能看到大片的鮮血,鋪滿整個視線。
時歲最后看了眼被她推一邊,晏聽禮蒼白,孩子般無助的神情。
腦中荒謬地想——
她的現世報就來的這么快嗎?!!
第43章 chapter43慧極必傷,情深不……
雖然美國合法持槍,但平空一聲槍響,還是在頃刻間給歡欣熱鬧的校園帶來恐慌。
畢竟曾經就有持。槍連襲三十三人的校園槍。擊新聞,這種恐。怖分子無差別報復社會的事情在美利堅已經屢見不鮮。
場館人群密度大,很快開始組織疏散,學校也啟動緊急安保措施。
但來到案發場,除了地上殘留的幾滴血,和車輪轟鳴急轉彎在柏油路軋下的車轍,已經什么也沒留下
車內,屬于人工智能永遠無波無瀾的機械音響起。
3.0:[晏先生,已為您導航最近醫院HenryMayoNewhallHospital,距離十三公里,預估需要二十分鐘。]
3.0:[晏先生,檢測到您現在車速已經超過一百二十碼,您在超速行駛,按照洲法,您若繼續超速,可能會被吊銷駕證。]
“你很吵。”
“我在和歲歲說話。”
3.0遵從指令,沒再發出聲音。
只是車載屏幕還不停跳出紅色感嘆號預警,混著冷白指骨上灼燙,黏膩的血液,滿目鮮紅。
公路遠處的天幕黑沉沉壓下,前路像是永沒有終止的盡頭。
車廂只剩男聲一遍遍飄渺的呢喃。
“歲歲。”
“歲歲。”
“歲歲。”
后車座卻一片安靜。
晏聽禮瞳孔緩動:“你應我一下。”
我好像聽不見你的呼吸聲了。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我求你。”晏聽禮盯著前方,油門開到最大,無意識道,“我求你。”
“不結婚。”
“我不逼你結婚了。”
“只要你…”別死。
他臉色忽而慘白。
心尖像被帶銹的鈍刀來回磨,痛得連后面那兩個字也湮沒在喉間。
他發出了聲音,指令便重新刷新,3.0做出反應:[晏先生,我理解您對愛人的擔心和此刻焦急心痛的心情。請一定保持冷靜,沉著駕駛。相信歲歲一定能平安無虞。]
“愛人。”
“愛人嗎?”
他突然驚惶搖頭,不知在和誰說話。
“不,她不是我愛人。”
“我不要了。”
“對不起。”
“不要帶走她。”
晏聽禮眸底看不見一絲光亮,嗓音也孩子般膽怯,迷霧般望向遠方,像是陷入某種夢魘。
正是四月天,空氣悶熱凝固,春雷重重砸下,似在醞釀一場即將傾盆砸下的暴雨。
醫院的白熾燈映得所有人
的面龐都像蒼白的尸體。
手術門推開,京市頂級醫科圣手摘下口罩,繼而無力地宣布一個事實:“抱歉,失血過多,晏小公子沒搶救過來。幾位請節哀。”
宋婕立刻便因悲痛過度,站不穩地往后栽倒,歇斯底里地哭泣。
晏則呈也無力地扶著墻壁,將頭埋下捂住臉痛哭出聲。
看到他們各自絕望的表情,他朝冰冷的手術室看一眼。
胸腔也泛空。
這種空和以往的孤獨不一樣。
他按胸口,感覺到酸楚的痛,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擠壓著淚腺,促使他繞過父母,無意識地邁步進手術室。
白布蓋上晏從謹總是笑著,輕易博得所有人歡喜的臉。
他看了許久。
才顫著伸出指節,握住晏從謹露出來的一節手指。
冰冷,僵硬。
生與死的距離。
如此近,卻又如此遠。
“啪。”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突然被用力打開,火辣辣地疼。
轉頭,宋婕紅著眼睛,吼道:“你別碰小謹!”
瞪視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不祥的東西。
他表情不解。
胸腔也更空。
“你滾。”宋婕的理智已經全然失控,扯著他就往外推,“離小謹遠點!”
他緩聲:“…為什么。”
但再也沒有回應。手術室的大門已經被重重關上。
晏從謹的葬禮,請了寺廟的僧人過來做法事。
宋婕沒讓他出席。
偌大的房子里太安靜,沒有了總是吵吵鬧鬧的晏從謹。
他感到孤獨。
頭枕在鋼琴架,胸口像被挖掉一大塊,灌著涼透脊背的冷風。
葬禮似乎結束了,樓下傳來歇斯底里的爭吵聲。
碎裂的瓷器,倒地的茶幾,砰砰作響。
以往他們吵架,會有晏從謹在中間當開心果。
他卻根本不會。
不會調和這些。
他站在樓梯拐角,安靜地看著。
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和你兒子晏聽禮,都是害死小謹的兇手!”宋婕沒有看見樓梯的他,指尖直直指向晏則呈,“你們怎么不去死啊!”
“什么叫我兒子,他不是你生的嗎?”
“我生不出這么天煞孤星,克人克己的東西!一定是你們晏家的基因,才會有那么多精神病!”
晏則呈氣急敗壞:“你放屁,你就是什么好東西嗎?”
宋婕轉身又拿起桌上的木盒,像是感覺到可怕般,一下子砸老遠:“這是大師今天給我的簽文,和他出生那年抽的一模一樣!”
“你們祖上干什么起家的不知道嗎?我看是祖業積的孽全都報應回來,才會生出這么個反社會人格。”
財富的原始積累,往往伴隨無情的資本收割,晏則呈最忌諱提這個,死死瞪著她。
兩人吵得天翻地覆,沒人注意,樓梯邊有人停下腳步。
木盒在地上被砸開,剛好落在他腳邊,露出里面的簽文。
他蹲身撿起來,視線緩緩凝固。
[孤影唳霜月,天機掌中輕]
[親緣風中燭,情緣兩茫茫]
[若渡修羅劫,須向死中生]【1】
橫批:[慧極必傷,情深不壽]【2】
回憶里的簽文突然模糊,聚焦成眼前白熾燈下,醫院慘白的墻皮。
晏聽禮垂眸。
無意識地摳著手上已經結痂的血塊。
可是。
怎么也扣不掉。
視野還是模糊的滿片鮮紅。
鼻尖也一直是粘稠的腥味,迫得胃里陣陣翻滾的絞痛。
他扶著墻,閉目,慘白著臉忍下。
頭頂傳來聲音,護士停在他面前。
唇瓣一張一合:“Sir,youvepickedatyourhandsuntiltheyrebleeding.Youshouldtrytostop.”(先生,您的手指已經被您抓得鮮血淋漓,您應該停止這種自殘行為)
原來不是她的血。
是他的啊。
“Thanks,”晏聽禮揚起輕快的笑容:“Ifeelhappy.”
護士感到不解,卻只能聳肩:“Ok.”
走出幾步,又轉身,那位靠在椅上的先生,竟還在繼續摳遍布傷痕的手。
更用力。
像感覺不到痛。
護士看得蹙眉,忍了忍,還是轉身離開。
美利堅人民精神狀況復雜,她不理解但尊重-
時歲感覺自己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身體很重。
想動動不了,喉間也干渴,迫切想要水源,卻說不出話。
思維也在黑暗鐘空蕩混亂,毫無邏輯地反復跳躍。
時歲夢到那年清明,她正在京市那座小公寓和周栩妍打電話,商量出國交換的事情。
一抬頭,不知何時,破門而入的宋婕正站在書房。女人高傲地抬著下巴,看過來的眼神輕蔑又厭惡:“原來是你啊,你爸媽知道嗎?”
“我們收留你,給你這么好的環境,你就是這樣不知分寸,這樣回報我們的嗎?”
“現在,離開這里,離開聽禮身邊。”
畫面一轉,她又被晏聽禮從身后壓住,周身一片黑暗,手腳一動,便是嘩啦啦的鎖鏈聲。
他掰過她下巴和她接吻,看她的眼神也深不見底。
吐字喑啞,如惡魔低語:“那就給我生個孩子。”
“生了孩子,你還能跑哪里去?”
夢中的她驚恐地哭鬧不止,并切身感覺肚子慢慢變大。
晏聽禮滿意地用手撫過:“真好,已經三個月了。孩子生下來,我們就立刻結婚。”
再然后,是她絕望地奔跑在充滿黑霧的公路,腳上的定位器紅燈閃爍。
超跑的轟鳴聲過,劇烈剎車聲。車橫在眼前,將她的前路堵死。
晏聽禮一身黑色下車,唇角是貓捉老鼠的從容:“我們的孩子還在別墅等你。”
別墅。
洛杉磯那個有地下室的別墅。
時歲蹲身抱著頭,歇斯底里的連聲尖叫。
不知過了多久,這恐怖的一切,都突然消散。
夏日陽光照散所有迷霧,蟬鳴聲連綿不絕響起。
時歲站在清澈如鏡面的小河邊,旁邊的晏聽禮穿著不修邊幅的白t,半張臉還有她抹上去的煙灰。
他垂著頭,惡作劇地將臉往她面上蹭。
她氣得往水里躲,他跟上來,打鬧一番后。
捧著她的臉,溫柔地和她接吻。
“以后每年這時候,都可以過來。”
“我們。”晏聽禮孩子氣地強調。
時歲聽見她點頭說:“好。”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他們撿到了平安。
過了半個月,在小鎮的夏天進入末尾時,菜地里種的小西紅柿終于成熟。
當天飯桌上,出現了時歲心心念念很久的西紅柿炒蛋。
又酸又甜。
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小西紅柿。
所有的畫面都突然模糊,變成不知哪次耳鬢廝磨。
少年烏黑瞳仁認真,執拗,又期待地落在她面頰。
“歲歲。”他喚她名字。
“其實。”
“我也愛你。”
這次,時歲讓他把沒說完的愛說出了口。
“但,”他擰巴道,“你要更愛我。”
一幕幕或真或假的記憶翻過,時歲像是吃了顆五味雜陳的怪味豆。
酸甜苦辣。
最后,她品味到的是眼淚的咸味。
顛倒混亂的記憶潮水般散去,時歲的意識也漸漸蘇醒。
與意識一同醒的是麻醉過后,傷口傳來的痛覺。
時歲從小都過的蕓蕓眾生般普通平常的日子,生過最大的病不過也是發燒吊水。
就這樣,小時候的她也會害怕地躲在黎茵懷里。
長大以后,更是刀槍不入。
有段時間流感盛行,室友都感冒咳嗽,唯獨她好好的。
受槍傷的疼,對時歲來說,還是太小眾了。
她苦巴巴醒來,望進床邊父母焦急等候的眼。
立刻就掉下眼淚。
“不哭,不哭。”黎茵不敢隨便移動她,只用手不停撫她的手,哄
孩子一樣輕聲細語道,“馬上就不疼了。”
時躍心疼女兒,立刻站起身:“我喊醫生過來,讓他們給歲歲開點止疼藥。”
醫生過來,重新換了藥水,又內服了些藥。
時歲的疼痛才緩解。
在醫生的解釋下,她才知道,自己肩部中。槍,造成骨裂和肌肉損傷,不構成生命危險,但傷筋動骨一百天,需要好好調養,清淡飲食,補血補元氣。
雖然沒有危險,但恢復的疼痛少不了。
時歲臉色立刻變得有些苦。
目前她還靠打營養液,但當醫生說可以進食后,中午黎茵就給她喂了粥和雞蛋,還有一小盤青菜和牛肉。
清淡,但營養均衡豐富。
飯盒是由一位菲律賓女傭送來的,話很少,東西送到就走了。
父母沒有提。
時歲也就不問,但食物一入口,舌尖比大腦更先認出這是誰的手筆。
粥是他煲的。
其余菜不是,因為做得雖清淡,但好吃。
傷在右肩,還不能活動。時歲便由黎茵喂著,一口一口地吃送來的東西。
她許久沒有進食,全都吃了個干凈。
黎茵在旁邊看著,忍不住怒道:“怎么出國旅個游,就能遇到這種事啊。”
時躍立刻附和:“美國還是太不安全,等你傷情稍微穩定,我們就回家,立刻回家!”
時歲沒有吭聲,她垂著眼,咽下最后一口粥:“查出來是誰開。槍的嗎?”
“這個小禮還沒和我們說。”時躍道。
黎茵放下飯盒,猜測:“他這兩天應該也在忙這個事。”
從進手術到現在,時歲大概昏迷了兩天。
接到晏聽禮電話,他們就心急火燎地,立刻從國內趕最早最快的一班飛機過來。
到達時,時歲已經從急診出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兩人看得心驚肉跳,黎茵忍不住捂著臉哭。
但相比一旁不知守了多久晏聽禮,他們的狀態都算是好的。
剛看到晏聽禮時。
他臉色紙一樣白,那雙修長的手背傷痕交錯,全是新的舊的,一看就是人為摳出來的傷口。
他坐在離時歲一米遠外的座椅上。
瞳色空茫,一動不動地看著床上。
直到看到他們,晏聽禮朝他們深深躬腰,嗓音雪一般輕:“對不起。”
他們來后,晏聽禮便走了,除了讓女傭過來送一些必要用品,再沒露面。
黎茵不滿他態度淡薄,歲歲為了給他擋槍,病床上人事不省,他身為男朋友,竟然一天多沒有露面。
但想到他們過來時,晏聽禮那種一潭死水般的模樣。
直覺事情可能又不是她想的這么簡單。
不知道全貌,還是沒法評價。
這種復雜的心緒也不知該怎么提起,黎吟手輕撫過時歲清瘦的眉眼,憐惜地親了親她發頂,嚴肅道:“歲歲,你以后,一定要先愛自己。”
這話戳到時歲復雜的心坎。她垂眼睫,不知該怎么說。
如果讓她細細考慮,她真不一定會能做出這種決定。但那瞬間,本能超脫理智。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事情就已經這樣了。
時歲最終輕聲道:“我會的。”
同時刻,幾個街區外的別墅區。
外面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沒人知道。
封閉的地下室內,連聲傳來驚悚到快要掀翻屋頂的慘叫。
但這處“地下室”,與其叫“地下室”,不如叫負一層。
做了透窗設計,如果正常開窗簾,還是會有陽光透入。
甚至里面的裝修也精致如匹,滿是舒適夢幻的風格。
但此刻,整個負一層被徹底封閉。
窗前正對面的墻上,男人雙手雙腿被縛,四肢大開,捆在墻上。
“可惜了。”晏聽禮垂眸,指骨漫不經心把玩手。槍,嫌惡地說,“讓你先過來臟了這個地方。”
說著,他瞇一下眼。
對著對面玩笑般,又開了一槍,用了消音器,聲音根本傳不出別墅。
西奧多全身發抖,面色驚惶到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
這個瘋子,已經對著他開了八槍。
貓逗老鼠一樣,每一槍都順著他的四肢擦過。
剛剛那槍,他甚至感覺貼著他的頭皮擦過。
只差毫厘,腦袋就會開花,然后炸到墻上,像是爛掉的番茄。
“別亂動哦。”晏聽禮吹掉槍口的火藥氣味,柔緩道,“不然我也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擦槍走火。”
西奧多還沒反應過來,晏聽禮舉起手。槍,出其不意又開了一。槍。
但這次,不是惡劣的玩笑,因為他感到尖銳的疼痛已經從肩胛骨傳來,全身因為疼痛爆出冷汗。
“還不說,是誰指使的嗎!?”
“你,”西奧多臉色發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晏聽禮緩緩走近,居高臨下看他的眼神,冷得像是阿鼻地獄來的修羅。
戴著手套的指骨擰起他下巴,輕蔑道:“就憑你這個廢物,能知道我的行蹤,敢對我開。槍嗎?”
雖然惱怒他話里的輕蔑,但西奧多承認,他的確不是什么硬骨頭,哪怕有這個心思,但在了解晏聽禮的身家后,也是萬萬不敢動手的。
但那個人,也是不好得罪的。他臉色變化莫測,不知怎么反應,最終歸為不語。
晏聽禮輕輕笑了一下:“有點骨氣。”
下一秒,他抬手將槍支放在他頭頂,唇角揚起詭異的弧度:
“我再給你三秒時間,不說的話。”
“你猜這顆子彈,會不會穿過你的腦袋,然后——”
這次,連他話都沒說完。
西奧多就已經應激性尖銳爆出一個人名,嘰里呱啦用顛三倒四的英文說:“是晏則呈,你的父親!他用泄露了3.0的數據,暴露你的行蹤。”
“他也查過我們的恩怨!要求我把你打成殘廢,后半生躺在床上。”
晏聽禮表情耐人尋味。
他收起手槍,慢條斯理地上下拋動:“為什么是打殘,不是打死?”
“是因為他不能生,想借。種嗎?”
西奧多只是瘋狂搖頭,大喊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拿錢辦事的!”
“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放過我了吧!一切都是你父親的手筆!”
晏聽禮蹙眉,又是一槍過去。
“吵死了。”
西奧多痛到大叫。
這一槍,打中了他另一遍的肩胛骨,像是挑選好了位置般精準。
他又怕又暈,直接昏迷過去。
晏聽禮再懶得看他,拍兩下手:“送走。”
陰影處立刻有黑衣壯漢將人拖走,塞進車后箱,扔到了最近的醫院門口。
黑暗中,一切都重歸安靜。
晏聽禮眼中的光沉寂湮沒。
腳步很慢地回到一層,新雇傭的菲傭恭謹道:“晏先生,時小姐已經醒了。”
他眼睫輕動一下,良久才道:“…知道了。”
時歲的右肩膀被固定,好在左手還能動。
一整個下午,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她強打精神,自得其樂地刷起娛樂視頻,時不時和他們分享聊天。
晚上,夜色如水。
時躍回了最近的酒店,白天再過來。黎茵連軸轉了幾天,已經在旁邊陪護的小床睡著,呼吸綿長均勻。
但時歲這兩天睡得太多,身上被固定,甚至還不能隨意翻身。
傷口還是隱約地疼痛,不劇烈,但磨人。
她看著窗外皎白的月色,難以入眠。
實在心煩意亂。
左手抓狂地在床上胡亂劃弄一圈。
突然。
時歲碰到什么,指尖稍頓,緩緩拿出來。
她看著出現在手掌的祈福香包,看得出被保存得很好,嶄新依舊。
時歲眼眸重重一顫。
也在這時。
像是感應到什么,她側頭,看到磨砂窗外,靜立在那的,濃厚高挑的影子。
已經不知待了多久。
時歲捏緊手中的香包,思緒轉了一圈。
幾秒后,還是面無表情摸手機發了條消息:[你進來]
一分鐘后。
門被輕輕推開,時歲和一進門,目光就黏在她身上的晏聽禮對上視線。
第44章 chapter44那我就和你一起死……
月色皎潔,透入幾縷到室內。
高級病房也是超出一般規格的安靜,晏聽禮進門的動作比慣常還輕,時歲看了眼黎茵,依舊呼吸綿長,沒有被吵醒。
時歲左手開了自己床頭的壁燈。
看晏聽禮坐在一米遠外的沙發,視
線貪婪地黏在她身上。
不靠近,不說話。
就是這樣看著她。
時歲并不想和他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游戲。
輕聲喚了句:“媽媽。”
聽到她的聲音,黎茵立刻醒來:“嗯?”
吵醒黎茵,時歲有些抱歉地說:“我有點想擦臉。”
黎茵起身的同時,也看到了坐在床對面,穿著一身黑,幾乎要和外面的夜色融為一體的晏聽禮。
她愣一下,琢磨出時歲的用意,起身道:“好,媽媽去給你打點熱水。”
黎茵出去后,病房內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時歲語氣淡淡道:“你坐過來點。”
晏聽禮烏黑瞳仁凝在她面上,眸光在昏暗燈光下,像是若隱若現的燭火。
但半晌,還是沒動。
時歲不知道他又在裝什么,有氣無力道:“隔得遠我講話費力,肩膀疼。”
晏聽禮這才動了一下。
過了幾秒。
終于挪椅子,邁長腿,緩步坐到了床邊。
視線安靜落在她被包扎和固定好的右肩。
察覺他在看什么,時歲黑白分明的眼回望他:“是我自愿的,你沒必要因此覺得愧疚。”
“如果再來一次,我也不會——”
“換我。”晏聽禮垂落眼,喉結緩動,又呢喃著重復一遍,“換我。”
他嗓音像是輕薄的雪落入泥地,從低沉最終湮沒無聲。
良久,室內只有空曠的安靜。
時歲原本要說的話,也卡在喉間,半晌吐不出來。
她沉默片刻,便先將手中的香包還回去,還沒碰到他的手指,晏聽禮就應激性地避開。
一晃而過,但時歲還是看到他指背上交錯的血痕。
已經結成痂,透出暗色的紅。
晏聽禮的手指,是時歲見過的,最天生適合彈鋼琴。
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凈整齊。
哪怕時歲不是手控,但視線每每落在他的手指,還是會不自覺被吸引。
故而她沒忍住問:“你手怎么了?”
邊伸手去夠,但被晏聽禮不留痕跡避開。
他一避再避,讓時歲開始不耐煩,往前傾的時候牽動傷口,她吃疼地蹙眉“嘶”了聲。
手指立刻便被晏聽禮一把握住,包括掌心的香包,一起被包裹著。
他手指冷得像冰。
冷白指背青筋蔓延,顫栗著,松了又緊,又放松。
最后。
他終于將兩只手都握上來,緊緊將她的左手包裹。
頭也埋下,臉頰與她手指相貼,好久好久。
“對不起。”
“我不想放。”
“我放不了。”
真要報應,就報應到他身上來。
晏聽禮一副夢游般的神情,不知在和誰對話,看得時歲發懵又有些著急,手在他臉上擰了下:“你中邪了?”
話音落。
掌心突然滲透水意,冰涼涼的滑落,卻讓她手指被燙到般,猛地一顫。
意識到什么,時歲手指蜷縮一下。
情緒是會傳遞的,尤其在這樣靜謐,封閉的空間。
時歲察覺不妙。
她刻意表現的冷若冰霜,竟輕易被指尖幾滴晶瑩融解。
尤其,時歲不確定,晏聽禮是不是又在搞玩弄人心的把戲,心浮氣躁半晌,她用力抽出手,硬邦邦道:“我還沒死,你哭什么墳。”
她本來說的就是賭氣的話,不太過大腦。
卻見下一秒,晏聽禮抬起眼。
他漆黑眸底還浸潤水霧般的潮氣,冷白膚色更襯得眼尾發紅。
但看過來的眼神,很兇,表情也過分冷清。
就這樣看了好幾秒,卻又不能拿她怎么樣。
最后只是埋頭,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牙齒陷入皮肉。
看得出,氣得恨不得咬斷她手指,卻也只是佯裝氣勢。
還是在最后一刻,收了牙齒。
“時歲,”晏聽禮抬起薄薄的眼皮,悶啞罵她,“你就是個混蛋。”
永遠知道在哪戳他的心肺最痛。
知道剛剛話太重,賭氣意味太濃。時歲略心虛地挪開臉,不語。
她沉默了幾秒,直到心緒平復。
才吸口氣,直視他的眼,下定決心道:“晏聽禮,我有話和你說。”
晏聽禮表情漠然地回視她,時歲猜測,依他的邏輯推斷,基本已經看出她意圖:“我不同意。”
時歲沒理,平靜道:“我想和你說,我們就到這里結束吧。”
握著她手指的力氣驟然加重。
也在輕輕地發抖。
晏聽禮不應聲,時歲繼續說:“我真的,已經很累了。”
還是長久的安靜。
空氣像被抽空,他不說話,時歲也逐漸也有些喘不過氣。
“晏聽禮,你監視我,逼迫我,我很怕你。”
想到夢境的場景,時歲的聲音也開始發抖:“我沒法和你在一起。”
晏聽禮終于掀眼,輕聲道:“可怎么辦。”
視線黏膩癡迷地寸寸打量她每一縷肌膚。
時歲知道自己現在面容憔悴,唇色蒼白,一定算不上好看。但晏聽禮好像看不見,眼神也像是要望穿她,將她刻進腦子。
一字一字道:“我沒法不和你在一起。”
“歲歲。”
“歲歲。”
晏聽禮一遍遍呢喃她的名字。
“我必須要和你在一起。”
時歲輕而易舉被他喊得眼酸。
這刻,她好像又看到好多年前,那個執拗喊著,要和她看動畫片的少年。
酸澀的心軟卷土重來。
但很快,潮水般的疲憊又將她席卷。
時歲還是偏開頭,強自冷硬道:“我不欠你什么。”
“為你擋的這一槍,算我求你放過我。”
想了想,時歲又咬牙道:“如果你能給我點錢作為補償,就更好——”
她話沒說完,晏聽禮豁然站起身,盯著她,眸底看不見一絲光亮。
表情慘白,不知是笑是哭,難看至極。
時歲垂著眼睫,靜靜等著他發難。
“你要錢。”
“你竟然要錢。”他嗓音下落,最終湮沒不見。
要錢也不要他。
時歲盡量穩住聲線,把話說完:“和你不一樣。我是普通人,賺錢對你來說很簡單,對我和我家來說沒那么容易。”
“如果你愿意給我一筆分手費,我會非常感激你。”
晏聽禮再沒發出一點聲音。
“滴答。”
潔白的床單,突然綻開透明的水花。
時歲眼睫一動,手指也驀然收緊。
緩緩抬眸。
這次晏聽禮沒有背過她。
只是表情漠然游離,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像是個沒有意識的小孩子。
都不知道,眼睛在哭。
等到水珠滑過下頜。
晏聽禮似乎才終于察覺到什么,手指擦過脖頸。
垂眸看著掌心的痕跡。
原來每個人在無助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哪怕這個人是晏聽禮。
褪去所有擰巴冷漠的外殼,留下的,也是嬰孩般茫然柔軟的內里。
“我不要。”
沒了任何辦法。
他就像是在商場地上打滾要玩具的小孩,只知道耍賴。
“我不分手。”
“不分手多少錢我都賺給你。”
和他沒法說通。
尤其看著他的反應,時歲無法自抑地心口悶痛,干脆把頭扭到一邊。
一片寂靜中。
晏聽禮又悶悶說出一聲:“…我可以改。”
這句話,輕易將時歲的記憶帶回好幾年前。
他同樣示弱地說——“我可以改。”
時歲咬唇:“你根本沒改!”
反而變本加厲。
“那是你也根本沒有愛我!”晏聽禮驀然抬高聲音。
陷落從前那段記憶,他眼又重新像被潮氣洗過。
“你要是不騙我,你要是不離開,”晏聽禮顫動眼睫,好半晌才說,“我說不定,已經改好了呢。”
時歲心尖像被針刺了般疼。
也瞬間像被點了啞穴,什么也說不出來。
試圖組織語言:“當時我受夠了夾在你和——”
“那現在呢?”晏聽禮冷聲反駁,“我全都掃清了,還有什么是我們的阻礙?”
室內重新變為冷寂。
半分鐘后,晏聽禮指骨抹過眼角,表情也重歸清冷。
彎膝坐在床邊,手握住她的。
他的情緒一向抽離很快。
尤其,察覺如此狼狽。
晏聽禮將手指霸道地穿進她的指縫,直到十指相扣。
“歲歲,我不會放開你。”
“這件事不由你,更不由天。”他語氣毫無起伏,面無表情,直接下了定論。
“我不會再強迫你,監視你。”
時歲瞪回去:“你現在難道不是強迫嗎?”
晏聽禮置之不理:“我要你愛我。”
時歲久久看他。
也在這刻,在病房外等了有十分鐘的黎茵試探敲門。
時歲立刻撇過臉,擦眼睛緩和情緒。
晏聽禮也起身,彎腰,冰涼的唇在她額角吻一下。
“歲歲。”
他有瞬息的沉默。
下一秒,嗓音如落雪般傳進她耳朵,很輕很輕,“我愛你。”
直到晏聽禮開門和黎茵打招呼離開,時歲仍怔忪在原地。
心臟酸軟發皺-
時歲在這間病房養了半個月的傷,這期間,皮肉基本長好,但骨頭還需要再養,且右邊肩膀被固定,不能有大動作。
傍晚黎茵給她擦身,掀起紗布看了眼傷痕,一下就紅了眼睛。
心疼地說:“要留疤了。”
時歲對留不留疤毫不關心,只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她:“看到了就幫我撓一下嘛媽媽。”
傷口恢復期最是磨人,每天都癢得她心煩意亂。
黎茵立刻板臉:“不行。”
時歲只能眼睜睜看她避開傷口,擦其他地方。
癢得抓狂地揪床單。
黎茵洗完,晏聽禮和時躍才重新進病房。
晏聽禮手里還拎著女傭做完的飯菜,專程帶給他們的晚餐。
他每天都會過來,待一整個白天,晚上時歲要睡了才回去。
晏聽禮一直在洛杉磯,公司技術部群龍無首,事情也積壓了一大堆。
好幾次,高霖翰都發消息過來,試探她蜜月還要度幾天,晏聽禮是不是打算卷款逃跑了云云。
時歲被吵得有點煩,一只手回消息也不方便,便隨便點屏幕:[無限期]
高霖翰:[???]
時歲沒再回,眼巴巴看著黎茵繼續往盆里倒熱水。
這是時歲強烈要求下,黎茵才答應的洗頭。
整整半個月,時歲都只能靠著帽子遮擋油得能炒菜的頭發。
昨天軟磨硬泡,黎女士才同意。
黎茵正在試水溫,背后傳來聲音,晏聽禮突然道:“阿姨,您吃飯,我來給歲歲洗吧。”
“你…”黎茵愣了愣,看了看時歲。
她唇抿成條線,沒往這邊看,也沒說可以不可以。
晏聽禮爭取:“我給歲歲洗過頭。”
時歲對黎茵道:“讓他來吧,你正好休息一下。”
“也行。”黎茵頷首,邊回身,邊拉起時躍,“走,我們去外面吃。”
盡管兩個人都不說,但黎茵還是能細心地發現一些微妙,刻意把空間留出來給他們。
這段時間,晏聽禮話明顯不如從前多。
同處一個空間,除了禮貌應答,不會再主動說話博好感。
黎茵卻覺,這或許才是真實的他,個性渾然天成的清冷。
從前所展現的,只不過是裹了層糖衣外皮,對比下來,如今反而讓人更舒服些,像是面對一個更真實的人。
不知時躍是否有這樣的感覺,她便問:“你覺得小禮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樣了?”
“有啊。”時躍漫不經心地拆飯盒。
“嗯?”
“我沒結婚前,去見丈母娘不都得裝一裝嘛。”
黎茵立刻瞪過去:“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時躍朝她促狹一笑:“不裝了不就說明感情更穩定了?”
黎茵被說服:“…希望如此吧。”
屬于女人的第六感,讓她慢慢察覺,歲歲在這段感情中,可能的確不是他們想象的舒心。
但卻連歲歲自己都沒法理清,他們就更插不了手了,黎茵嘆口氣,希望能各自好好的吧。
時歲不知道時躍已經自動把他們歸為“感情更好”的情侶。
此刻只是安靜地注視著晏聽禮的動作。
在病房洗頭的確不太方便,尤其她傷在肩膀,沒法彎腰和長時間垂頭。
時歲便指揮晏聽禮把兩張床拼在一起,她橫躺下,面對他。
晏聽禮的確給她洗過很多次頭。
但都是在事前或者事后洗澡,帶有靡麗情。欲的色彩。
那時,他也會細細在她頭上打泡沫,然后掐著下巴和她深深接吻。
直到兩人身上都是滑溜溜的泡沫,他抱緊氣喘吁吁的她,讓她緊密無間地和他相貼。
時常讓時歲感到要命的親昵和窒息。
但此刻,陽光透過窗戶,爬進室內。
時歲的視角,能看到晏聽禮被幾縷陽光映照的臉頰。
溫熱的水間,晏聽禮手指輕柔穿過她發梢,細致地打起泡沫。
力道剛好,每一縷頭皮都照顧到。
他神態安靜的時候,優秀的皮相和氣質,會讓他整個人都帶上致命的吸引力。
時歲神經松懈下來,很快便享受地閉上眼睛。
視線剛剛變黑。
下一秒,一個洶涌到幾乎要將她吞沒的吻,也落在她唇上。
晏聽禮彎腰,舌尖舔她唇瓣,吸吮她的津液,和手上柔緩的動作全然不同的霸道和強勢。
她甚至聽見他喉結貪婪滾動的聲音。
這些天,時歲對晏聽禮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再加上父母也在,他一直沒和她有私人的接觸。
時歲從這個吻里又感覺類似于從前的燥欲和渴求。
似乎不和她有這種黏膩的體。液接觸,他就又要犯病。
剛剛升起來的溫柔美少年濾鏡,又被晏聽禮親手打破得煙消云散。
時歲心頭火起,左手撩起些水就糊到他臉上,冷冷道:“誰許你親我的?”
晏聽禮驀然被灑一臉水,還沒放棄用舌尖最后和她舌頭勾纏一下,才喘著氣往后退了些。
眉眼間的清冷散去,漆黑眸底,窺不見一絲反省,反倒是沒被滿足的渴。求。
“我忍不了。”他壓抑地看她。
時歲忍著沒一巴掌過去,沉著臉說:“那你這又是強迫。”
晏聽禮緩半天。
看得出,他眼神在極力克制。
時歲冷冷看他。
兩人對峙半天。
最后終是晏聽禮垂下眼,但明顯勉強,像被栓上了牽繩才迫于終止。
洗完頭,晏聽禮用傭人送來吹風機,給她吹頭。
時歲幾年前是只在肩膀下面一點點的中長發,現在留到了脊背。
她頭發沒怎么染燙過,發質還不錯,手指能順滑梳到底,不打結。
感覺頭發洗干凈,重新變得輕盈蓬松。
時歲的心情也好了不止一點。
而在吹風機被關上的瞬間,她被人從后很輕地抱住。他不敢用力,只是沿著她發梢嗅聞,臉頰蹭她脖頸。
晏聽禮似乎把和她貼在一起,變成了解渴和降解不安的方式。
時歲沉默幾秒,用話刺他:“你是性。癮犯了嗎?”
“我要有性。癮。”晏聽禮毫不羞恥地說,“也只對你。”
時歲忍不住要擰他手背一下,但看到上面還剩下的傷痕。
又僵住。
她不知道這些傷是怎么來的,雖然有猜測,且下意識回避去問。
時歲直覺,問出來真相,她會不好
受。
她不說話,晏聽禮便繼續無波無瀾地說:“我找不到你,看不見你,碰不到你,我也會犯病。”
時歲:“所以你就監視我?”
“不監視你,就找不到你。”
“找不到你,”晏聽禮頓了下,呼吸也有了起伏,好半天,他才放輕聲音,“我怎么辦。”
時歲怔忪在原地。
她不動,晏聽禮便開始得寸進尺,唇也沿著她脖頸下滑。
氣息顫動,邊喚她的名字。
“歲歲。”
“歲歲。”
一遍遍確定她的存在。
時歲感覺,從她中。槍到現在的半個多月,晏聽禮的精神狀態,始終沒有恢復平穩。
他非常不正常。
時歲唇張了張,緩聲道:“晏聽禮。”
“我覺得你現在需要治病。”
晏聽禮動作一頓,氣氛有些冷凝。
顯然,他對這個提議感到不悅,冷淡道:“我沒病,治什么病。”
時歲:“你現在的狀態,需要看心理醫生。”
晏聽禮云淡風輕道:“你在我身邊,就比任何醫生都管用。”
時歲冷靜反問他:“那我要是死了呢。”
橫在腰間的手驟然收緊,幾乎是立刻,他的情緒如過山車般就有了巨大的波動。
但像是想到她的傷,晏聽禮又放松手。
他拒絕回答,時歲便轉過身,直視他的眼睛,又問了一遍。
“我要是死了,你怎么辦。”
晏聽禮緩緩抬眸看她。
皮相是精絕漂亮的,表情是斯文清冷的,甚至唇角的弧度也和平常聊天無異,沖她露出一個笑,卻讓時歲覺得他已經病入膏肓。
晏聽禮笑著說:“那我就和你一起死。”
第45章 chapter45你得聽我話。……
九月下旬,醫生終于拆了時歲肩上的固定板,囑咐她繼續保持清淡飲食,右手短時間不能受重力等等多條注意事項后,終于簽了出院單。
時歲點頭如搗蒜,心中則長吁口氣。
這近一月的醫院坐牢生活,終于要結束了。
她在美國住院,父母千里迢迢跑這么遠,手頭的事情都不知道堆了多少。
更何況是晏聽禮。
時歲側頭,余光朝門邊靠著,聽過醫生的話后,眸底久久怔忪的晏聽禮看一眼。
他的電話越來越多。
事情也多到沒法下壓,需要線上緊急處理的地步。
每天白天,他就在病房里處理工作。
會議開個不停,電腦屏幕密密麻麻的數據,手指快的敲出殘影,把時躍二人都看傻眼。
盡管這樣,大部分的工作他不出面,還是沒法處理。
高霖翰在那頭成了急急國王。
時歲不堪其擾,最后拍了張醫院背景的照片發過去,那頭才終于歇火。
她也曾數次讓晏聽禮回國。
告訴他自己身邊有父母照顧,他沒必要每天看著。
晏聽禮置之不理。
讓時歲憋了滿肚子啞火。
最近他們之間的交流模式就是這樣。
只要她說晏聽禮不樂意聽的事,他就不理,然后繼續我行我素。
比之從前更犟,卻也讓時歲奈何不了。
現在傷勢基本痊愈,醫生一走,時躍便立刻要訂票回國,邊問時歲:“明天回去怎么樣?”
時歲朝他們看看,心中想的卻是國內已經辭掉的工作和還在美國的學籍。
這么大的事,都瞞了這么久。
幾秒后,她有些心虛地垂頭,腦中組織語言。
直到晏聽禮出聲:
“歲歲剛痊愈,可能不太適合遠程飛行。您二位可以先回去,這邊有我照顧她。”
時歲心念一動,沒否認。
黎茵看到她表情,心領神會:“也行,那我們就先回去。”
時躍卻對美國的印象很不好,皺眉道:“這邊這么危險,怎么還讓歲…”
黎茵將他往外推:“閉上你的烏鴉嘴吧。”
次日一大早,晏聽禮就送他們兩人去了機場。
不用再費勁解釋緣由,時歲終于能喘口氣,靜下心來考慮之后的安排。
經過這一遭,父母一定不會同意她未來定居在美國。
尤其個中緣由更是千頭萬緒,沒法解釋。
如果被他們知道,她一開始就是在這邊上學,欺騙了他們三年,那不知道會有多不解和傷心。
時歲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現在剩下的辦法,就只有回國。
而回國…
也在這時,空蕩的病房被人推開。
時歲心跳一下,緩緩起身,看到從機場回來的晏聽禮。
加州天氣太熱,他身上的襯衫已經穿不住,解開了幾顆扣子。
對視不過一秒。
晏聽禮便上前,時歲還沒注意,便被他單手抱起來,邁步就往外走。
時歲睜大眼:“你干什么!?去哪兒?”
“回家。”
時歲立刻聯想到晏聽禮說的,那個洛杉磯有地下室的公寓。
她應激性要掙脫:“我不,我不去!”
“……”
他又不理人了。
時歲氣得捶他,罵道:“混蛋。”
病房外,全是駐足看他們的醫生護士,帶著美利堅人民特有的幽默詼諧視線,似乎他們在演什么電視劇。
時歲便不好意思再發出動靜,擋住臉,將頭埋在晏聽禮胸口。
一直到被放上副駕,晏聽禮給她系安全帶。
就這個姿勢,似乎還方便了他,抵不過一秒的克制,便低頭來親她。
時歲毫不留情咬他一口。
被咬了晏聽禮也不撒開,渴極了般,掐著她下巴,舌尖順勢入侵。
像是養了只狗,打了還能舔你一下。
時歲實在拗不過這種臉皮。
故意從喉間發出道沉悶的聲音:“疼,肩膀。”
下一秒,晏聽禮整個人便僵住,緩緩退開。
唇上還沾著晶瑩,目光落在她傷口,幾分懊惱和茫然。
但這個人的反省時間永遠不會超過一秒鐘。
時歲心中數著拍,不過三下,她的下巴便重新被抬起,晏聽禮觀察她表情,面色發冷:“你拿這個耍我?”
那又怎么樣。
時歲抬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回視:“這就是你說的不強迫嗎?”
晏聽禮回她:“在我這里,接吻算不上強迫。”
時歲被他臉上的理所當然氣到:“我沒讓你親我,你就親我,這還不算嗎?”
晏聽禮不解:“又不是讓你和我車。震,接個吻也需要指令?”
他的表情說明他是真的發自內心地這樣想,其無恥程度讓時歲震撼不已。
她板著臉道:“反正我沒讓你做的事,你就不許做。”
晏聽禮垂著眼皮,表情漠然。
車廂內溫度下降。
看得出,這話讓他壓著煩,非常不高興。
時歲直直和他對視。
幾秒后。
晏聽禮終于面無表情退出些距離。
完全只是暫時妥協和平復,骨子里的強勢根本懶得掩飾。
時歲幾乎要嘆氣。
然后她伸手,一把扯過晏聽禮的衣領,抬頭在他唇上貼一下。
“現在,你可以親我。”
晏聽禮停頓瞬息,鴉黑眼睫垂下,打量她,表情幾分古怪。
時歲幾乎被他看到尷尬到準備讓他滾開時。
晏聽禮已經捧住她下巴,溫熱的舌頭直入主題,肆無忌憚地入侵她唇腔。
時隔一個月,終于能毫無顧忌地品嘗到她。
時歲從來知道,他最會得寸進尺。
但能把接吻的尺度,拉到這么大,吞掉她的唾液,并強勢地讓她吃掉他的,這種的程度“接吻”,還是太超過她的界限。
她擰他手臂不成,即將改為后腰時,他預見般退出去。
薄唇微張著,漆黑眼眸蒙上潮濕的情。欲。
一整個耽于情。色的瘋模樣。
時歲受不了道:“你能不能別這么——”
后面兩個字沒說,唇瓣就被他指腹按住,他眉梢揚一下,輕輕在她耳畔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嗎。”
時歲心突突跳一下。
“想馴我。”晏聽禮將下巴枕在她左肩,喘息著說,“也得給我相對應的籌碼。”
滿意了,他才愿意陪她裝。
時歲僵硬幾秒。果然,和他玩這些,無異于班門弄斧,顯得尤其低階。
她又惱怒又無力,伸手推他。
晏聽禮親得滿足,心情自然也好。
喉間溢出聲笑,終于收斂,打方向盤,轎車飛出很遠。
去的方向和學校不一致。
時歲沒提回學校,因為晏聽禮不可能聽,也就枉費這個口舌。
而晏聽禮國內事務堆積,他也不會繼續在這里待很久。
最可能的結果,還是他帶著她一起回國。
時歲腦中紛亂,對前路,還是迷茫不已。
如果。
如果晏聽禮能真的聽她話就好了。
她迫切地想。
直到車輛停到一處獨棟別墅前。
時歲聽說這里是洛杉磯最貴的一處街區,曾路過時,就聽同學感慨,不知住在這里的人還會有什么煩惱。
可當時歲真的被晏聽禮牽著進門,腦中的雷達開始嗡嗡長鳴。
她抬眸朝這處陽光明媚,占地巨大的別墅看一眼,腦中想的只有如果真被關在這里,她是不是有十條腿也跑不出去。
時歲想要掙脫他的手。
晏聽禮像是感覺不到,一路帶著她進門,到電梯。
然后,時歲看著他。
按下的地下一層的按鈕。
她瞳孔驀然緊縮:“你干什么?晏聽禮,你想——”
但下一秒,電梯門便打開。
時歲看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超大橫屏窗戶外被陽光照耀的五彩繽紛花海,更遠的地方,是湛藍的海岸線。
美如油畫般的景致。
時歲呆在原地,終于緩緩理解。
這里說是地下室,其實只是障眼法。
前門是二層,這才是真正的一層,有陽光,能看見花,看見海。
晏聽禮沒說話,只是從后將她抱住,帶著她往窗邊去。
不知按了哪里。
整個翻折窗簾幕布般擋下,室內便又一片漆黑,好像剛剛的景致只是電腦做出的模型。
這刻,這里才像是真正的地下室。
“每次恨你的時候,”時歲聽見他在耳邊一字一字說,“我的確想把你,永永遠遠藏在這里。”
“可我,”他驀然停頓。
后面的話也沉入了嗓中。
無聲勝有聲。
時歲眼睫顫動。
再一回神,窗簾掀開,陽關重現。
直直照在他們二人面上。
下一秒,時歲被晏聽禮打橫抱到旁邊的大床。
眼看他俯身上來。
時歲穿的是最簡單的棉質襯衫,隨隨便便就被他弄開衣服。
看他視線遲緩地落在她右邊的肩胛骨,也在鎖骨下方一點點。
被黎茵看著,哪怕她長吁短嘆要留疤,時歲也沒放在心上。
但突然被晏聽禮這么直勾勾打量。
她從心底升起些羞恥和難堪來,伸手就去推他,賭氣道:“我不許你脫我衣服,也不許看——”
突然,她話音中斷,感覺清涼的吻覆在上方。
晏聽禮閉上眼睛。
輕聲喚她。
“歲歲。”
聲音甚至比她還悶還委屈。
時歲動作頓在原地。
他不敢壓她肩膀,只能撐著手臂,用臉頰貼在她傷口,調子很慢:“我其實感覺到了。”
“這次有點明顯。”
電光火石間,時歲就已經明白他呼之欲出的意思。
沒有立刻說出來。
不知是想把她架起來烤還是逼她承認。
正待嘴硬解釋。
晏聽禮先一步說話,只是很小聲,像是怕把什么嚇跑一樣。
“你愛我。”
“對不對。”
時歲安靜如雞。
只慶幸,現在晏聽禮也埋著頭,沒有看她。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愿意救我。”他的嗓音再平靜不過地說著這個既定事實,“只有你。”
“我試過用所有推理方法否定這個論證,但,沒法推翻。”
“你愛我。”
他又重復了一遍。
晏聽禮抬起頭,烏黑瞳仁執拗地看向她。
他的眼神,讓時歲覺得,只要她點頭,他就會信,且肝腦涂地。
時歲被燙地移開視線。
沉默半晌。
她斟酌著說:“我愛你。”
眼看晏聽禮眸底晃動,呼吸也起伏不止,時歲接下來便道:“你就會聽我話嗎?”
晏聽禮被問得頓住,不知是失望還是什么,微微抿緊唇,打量她。
時歲突然心跳得很快。
她感覺到一種拉鋸感,類似于是給一只脾氣不好,不高興會咬人的小狗,上止咬器,還是讓他心甘情愿被套牢。
晏聽禮的態度似乎正在軟化,眸中明明滅滅,最后咬住她的唇。
嗓音也含糊不清:“這要看你給我多少誠意。”
得到這個答案,時歲也沒特別失望。
畢竟深知他的敏感和多疑,從沒想過這個過程能一蹴而就,甚至他能把她的話聽進去,而不是強迫恐嚇她,已經是一大進步了。
時歲還在出神。
晏聽禮的吻已經放肆地往下,她冷冷朝他看去,他才緩緩掀起眼瞼,用平靜且理所當然的眼神看她:“我想做。”
他邊吻到她肚臍,長指邊熟練地解她牛仔褲的紐扣。
時歲下意識去推他。
“你不想嗎?”晏聽禮垂眼。
手指被吞。著。
黏的,濕的,熱的。
指紋都泡得快發皺。
“你心口不一,”晏聽禮解衣服,傾身看她,語氣像是糾結像是控訴,“我該聽哪個嘴的。”
“……”
這刻,時歲太恨這具沒有用的身體,總是讓她丟盡顏面。
但她更想扒了晏聽禮這層故作無辜和斯文的外皮,恨恨瞪過去。
他故意吊著,她又實在說不出讓他快點做這種話。
時歲索性不理他,閉眼緩解這層被輕易勾起來的浪潮。
然后,晏聽禮彎起眼睛:“我聽到了。”
他傾身下來:“你說,想做三次。”
時歲懵:“我沒說!”
晏聽禮在她耳畔說:“下面說的。”
他早已經忍耐太久,下一秒,便堵住她的唇。
沉沉浮浮。
晏聽禮難得溫柔。
第一次面對面望著她的眼睛。
后面習慣性想把她翻身。
目光觸及肩膀,又倏而停頓。
自己翻個身,視角轉換。
晏聽禮抬眸望她,喘聲很重,唇瓣張合說了句什么。
時歲沒聽清,便下意識湊近。
下一秒,他將臉往下埋。
得逞的笑聲也悶悶傳進她的耳朵。
時歲惱地手抓住他發絲,要往后拽。
但他預見般重重往上,她很快便脫力,軟下來。
到后面,時歲難得對這種事,不是覺得過猶不及,而是食髓知味。
“”
等時清醒,窗外明媚的陽光已經褪去,從巨型窗往外看,遠處的海上明月懸掛,隱有繁星點綴天空。
格外漂亮的夜景,讓人心曠神怡。
時歲的內心也難得如此平靜。
突然,室內燈光亮起。
晏聽禮端著餐盤過來,另只手在打電話,他眉眼辨不出喜怒,淡淡回應。
時歲不客氣地開始吃晚餐,享受地瞇起眼睛。
不得不說,這里的傭人做飯,實在很好吃。
一樣的食材,一樣清淡的做飯。
比晏聽禮做的不知美
味幾倍。
直到旁邊,晏聽禮掛斷電話。
在她身側坐下,就著她的筷子,吃掉她剛夾的蝦仁。
時歲翻白眼,從盤里繼續挑出來一顆。
然后聽見晏聽禮說:“后天,我們回國。”
她動作僵住。
隔了幾秒,時歲道:“我想在這邊把書念完。”
空氣有瞬間凝固。
晏聽禮的嗓音淡淡:“你的學分已經修滿了。”
“我不喜歡3.0。”
晏聽禮沉默了片刻:“我不會再用它監控你。”
時歲指了指腳上的粉鉆腳鏈。
那天cos晚會,被他戴在腳上后,便一直在上面。
“那這個呢。”她冷淡道。
“我會取出定位器。”
時歲:“其他的呢。”
晏聽禮看著她,突然笑了下:“你知道是哪些?”
原來還真有。這個變態!
“不知道。”時歲硬邦邦道。
晏聽禮突然將她抱懷里。
抱著她說話時,他嗓音里的意味似乎都真實了許多。
“我說過的。”
他重復,“只要你在我身邊。”
“我都會聽你話,能看見你,我為什么還監視你。”
時歲沒出聲。
她對晏聽禮的信譽值,不知道需要多少次驗證才能恢復。
估計在晏聽禮那,她同樣劣跡斑斑。
他們二人之間的信任,都不用風吹。
自己走兩步,都能散。
“你不信我。”
時歲生硬道:“你有哪里值得信任嗎。”
“確實,”晏聽禮慢條斯理道,“我也不信。”
時歲忍住沒翻白眼。
晏聽禮湊近她,低聲:“我看不見你,聽不見你的聲音,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就會,想監視你。”
時歲聽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天病房里,晏聽禮最后說的話,還在腦中映現。
他實在病得不輕。
時歲勉強冷靜:“你需要去看醫生。”
晏聽禮置若罔聞,繼續道:“回國,你跟我回家。我,你,平安,就圓滿了。”
時歲:“我不想同居。”
“以后結婚,不也要住一起嗎。”
他語氣淡淡,像是在敘述一個最平常不過的現象。
在晏聽禮眼中,家就是爸爸,媽媽,孩子。
他搭建場景,而她是其中一個角色。
所以他對結婚住一起,才有這么深的執念。
時歲轉過身,神色認真地看他:“那我要反問你。”
“結婚之前的步驟是什么?”
晏聽禮思索了下:“做。愛?”
“……”時歲忍住將餐盤倒在他臉上的沖動,“我問你,我們有過正常的戀愛關系嗎?”
“連談戀愛都是你逼我的。”
“你,”她想忍,還是沒忍住,“你都沒追過我。”
晏聽禮冷笑:“你逃跑,我哪一次沒追。”
和他好好溝通是真的很讓人火大的一件事。
時歲“砰”放下餐盤,她口不擇言:“西奧多都知道邀請我約會,夸我漂亮,方淮景也知道照顧我,關心我。”
“你呢?”時歲越說越有些委屈,“你就知道強迫,監視,剩下就是做做做。”
晏聽禮的表情很冷,很難看。
漆黑眼眸壓著情緒:“他們耍花招的根本目的,也是想得到你。”
時歲:“那你呢,你和他們有什么——”
“我想你愛我。”
時歲驀然像被點了啞穴。
她試圖把話題往回扯,讓晏聽禮理解正常的關系。
“那你也沒征求我的同意。一開始是強迫我談的戀愛。”
晏聽禮面無表情:“那你想怎么樣。”
時歲直視他:“我們現在沒關系。”
“你重新追我,我同意才能戀愛。”
晏聽禮眼眸自上而下,黑沉沉壓過來。
看得出,他已經到了忍耐的臨界。
擱以往,可能已經撲上來。
掐著她的下巴,在床上用盡手段逼她把話收回去。
時歲忍住后退的沖動。
最后收了把繩:“我同意的第一要素就是。”
“你得聽我話。”
第46章 chapter46想送你花。
時歲猜想,估計晏聽禮的字典里,這輩子都沒有“聽話”這兩個字。
因為在她將“聽話”兩字說出口后。
他凝向她的眼神,尤其冷淡,像是蒙受了多大的冒犯。
晏聽禮久久不說話,一副隨時能反咬的表情,讓時歲心中七上八下。
長久被他支配壓迫造成的心理陰影,時歲幾乎快要退卻。
尤其,背后就是這張大床,她還處在他精心打造隱藏的金絲籠里。
繩子太緊了,就得松一點。
時歲腦中突然晃過這句話。
于是她試探著往前,在晏聽禮冷冰冰的打量中,用細白手臂環住他脖頸。
整個人小心貼上去,唇瓣在他耳廓輕輕碰一下,斟酌著說:“聽禮哥哥,我只是有點怕你。”
時歲腦中飛速轉動,小聲加了句:“又不是不愛你。”
話音落,她感覺晏聽禮的氣息放緩。
余光悄悄去瞥,他垂著的眼睫,長長的,像是小扇子一樣上下輕動。
時歲感覺心里有些癢,同時血液里,也燃起一絲絲奇怪的興奮。
…她是不是終于摸清一點馴服晏聽禮的法則了。
眼看他情緒穩定了些,時歲便悄悄將話題拉回來:“要是你能聽我話,我就不怕你了。”
“不怕你之后,我們也就能——”時歲刻意停頓,沒將后面的話說滿,讓他自己腦補。
然后她湊近,不偏不倚和他對視。
時歲隱隱猜測,晏聽禮非常喜歡她的眼睛。
尤其是這種直直將他盛滿的時候。
看得晏聽禮薄唇抿緊,眼睛漆黑地盯著她,像是要把她望穿。
表情壓抑著幾分不甘,冷漠,甚至是惱火。
果然,在短暫的煙霧彈后,晏聽禮又立刻把她的小把戲看穿了。
時歲的手心沁出一層汗,脊背都略微僵硬起來。
救命。
時歲表面強裝鎮定,心中卻在尖叫。
晏聽禮這種無懈可擊的變態,沒有人能將他馴服,沒有人——誒?!
下一秒。
時歲的后脖被他泄憤般咬了一口,不算重,但一定留了淺淺的牙印——是一種不高興的抱怨。
又沒法用言語去表明,只能無可奈何地,妥協地,用肢體動作表達。
“你的小動作很拙劣。”晏聽禮平復了會,嗓音是刻意做出的冷漠。
時歲無聲緩了緩——很拙劣嗎?
奇怪,得到他這樣刻薄的指出和評價,時歲卻不覺尷尬,反而,心尖像被搖晃過的汽水淋過。
酥酥麻麻泛起小小的氣泡。
她直覺當前的他一點也不危險。
便重新鼓起勇氣,追問一遍:“那你聽不聽我話。”
晏聽禮不作聲。
又咬了她一口,作為回答。
時歲心中略微失望地嘆口氣。
要他在這種問題確切地點頭,估計比登天還難。
拉鋸來去,她感到心累,賭氣:“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晏聽禮掀眼看她,面無表情:“如果你一定要自說自話的話。”
冥頑不靈。
時歲惱得胸腔起伏一下,抬手揪他頭發。
以為是要扇他臉,晏聽禮瞇一下眼,慣性抬手就握住她手腕。
時歲當即一蹙眉:“…肩膀好疼,放開。”
他立刻松開手。
臉色也變了,空白的視線凝在她肩膀。
這不是挺會聽人話嗎?
時歲驗證之后,手指順勢,膽大包天地在他發絲薅一把。
在得到晏聽禮危險且冰冷的注視后,時歲又放軟神情,小聲說:“聽禮哥哥,這樣才是聽話的男朋友。”
她邊說邊靠近,唇瓣試探著在他臉頰碰一下:“你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
晏聽禮唇角星點冷嘲的弧度。
輕慢的表情,明晃晃地將看穿她的“區區小把戲”寫在臉上。
但對她的靠近,他不閃
不避,視線黏膩,喉結緩慢動作,體溫也在上升。
身體比大腦的反應真實太多。
——他明顯在享受。
時歲懸著的心徹底放下,繼而得出一個結論:晏聽禮比她更心口不一。
這晚的聊天,中止于此。
雖然,最后晏聽禮也沒給她一個確切的回答,但第二天,時歲看見自己腿上的腳鏈,不知何時被下掉后。
她怔怔看了會。
像是有一陣溫和的穿堂風拂過心尖厚厚的堡壘。
使得時歲彎起唇角,不自覺笑了下-
大概國內積壓的事實在太多。
后天,回國的事便由晏聽禮安排上日程。
坐上飛機,時歲凝眸看著窗外,腦中思緒紛繁復雜。
她一個月前還那么硬氣地提交了辭職申請,現在又回去,是不是太神經了?
可好不容易清凈的人際關系,如果再換個公司,又要重新融合,說不定還會遇到更極品的同事。
時歲在二者間糾結。
最終決定豁出臉面,厚著臉皮找趙笙,讓她批準自己回去。
除此之外,時歲想到家里無處不在的3.0。
頓時又心浮氣躁起來,忍不住偏頭,毫不客氣地扯晏聽禮衣袖:“你怎么保證不再用3.0監視我?”
晏聽禮手指從鍵盤上移開。
“沒法保證,”大概有沒從工作中回神的因素,他的語氣也帶有上位者的指令性,“除非你天天和我見面。”
時歲蹙一下眉,淡道:“你忘記我們現在沒有關系嗎?沒有關系的人會天天見面嗎?”
又是讓他非常不高興的話。
晏聽禮放在電腦上的指骨收緊。
那種威壓的氣息,瞬間就朝她撲來,像有細小的刺,戳她的皮膚。
時歲穩住心跳,緩和語氣:“但你可以來我家吃飯。”
“一周來一次。”她比出一個手指。
晏聽禮眼皮都沒抬:“七次。”
“……”
時歲無語凝噎:“三次。”
“五次。”
時歲無奈:“哪有這么頻繁的。”
“三次。”
晏聽禮的表情已經不耐煩,這大概是他的極限了。
時歲沉默了會,見好就收:“成交。”
晏聽禮抬起眼,點點頭:“我說的是,一周做三次。”
時歲反應了會,立刻惱了,將腿上的毯子扔過去:“有病吧!我說的一周見三次。”
“歲歲,我要見你,你攔不住。”晏聽禮將毯子重新給她蓋上,在說明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我必須要在想看見你時,見到你。”
又聊翻了。
針對晏聽禮的馴服手段,基本是時靈時不靈,好像全憑他的心情。
而他有著絕對不可能讓步的界限。
時歲感到無力:“你就不能走正常流程追一追我,然后戀愛嗎?”
晏聽禮思索了下,漫不經心:“那是正常人,我是嗎?”
時歲徹底無語。
她在胸腔深吸口氣。
不氣,別生氣。
晏聽禮要立刻就能改,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的問題根深蒂固,需要慢慢改造。
她多點耐心,多點耐心。
多點耐心——個頭!
時歲忍無可忍地伸拳頭去捶他,不停罵:“混蛋,混蛋東西。”
“晏聽禮你這個冥頑不靈的狗!”
雖然是頭等艙,人不多。
但也相對應的安靜。
她這么一罵,晏聽禮也下不來臺。
空姐和旁邊的座位,或多或少有余光投過來。
但他不以為恥。
反而愉悅地對著她彎一下眼睛,湊近在她耳邊用氣音說:“你的狗。”
時歲徹底沒轍。
深吸口氣,用手給臉扇風,眼不見心為凈地轉頭看窗外。
經過十幾個小時航班,她終于再次回到故土。
十月初,杭市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陽光明媚,氣溫適宜。
他們在傍晚時落地,黎茵便禮貌發出晚飯邀請。
晏聽禮便立刻“恕難違命”,亦步亦趨跟著她回到家里。
3.0:[歡迎晏先生和歲歲回國。]
時歲瞪過去一眼。
對于她進家門,時躍還煞有介事地搞了個去晦儀式。
用艾草在她身上掃了好幾圈,口中念念有詞。
時歲看得發笑,晏聽禮則靠在門,若有所思。
他絕對理性,大概率不信這些東西,或許還覺得很弱智,時歲邊想著,邊用余光瞥他。
卻見他眼中浸潤溫和的暖意,似乎不覺時躍做這件事,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這次你爸回來,還專門去鎮里,爬山給你祈福還愿。”黎茵將最后一道湯端上桌。
時歲感到心中一陣暖流。
突然,晏聽禮坐下問:“那個廟在小鎮哪個方向?”
他話一出,黎茵和時躍都愣了下,朝他看看。
“那是你時叔叔老家,小禮你…也知道嗎?”
眼看陳年舊事就要被翻出來,時歲臉頰紅了紅,伸腿去踩晏聽禮的腳。
被他不留痕跡避開。
晏聽禮立刻承認:“幾年前的暑假,歲歲帶我去過。”
這種提起來就很羞恥的事,被他無波無瀾地說出來。
時歲簡直在一旁抓狂。
黎茵驚訝:“原來幾年前歲歲帶的同學是,是你啊?”
時躍接話:“怪不得我這次回去,老宅多了那么多電器。”
兩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震撼。
那么破的房子,晏聽禮…也住的下去啊。
“那鎮里有條河你記得吧?”時躍輕咳一聲,緩和尷尬,“沿著那條河一直往上,盡頭那個最高的山就是了。”
“很難爬,我現在的腿腳,上山下山得半天。”時躍說。
一點老底全都被父母掀翻,時歲埋著腦袋吃菜,感到頭皮發麻。
晏聽禮垂著眼眸許久。
才道:“知道了。”
察覺到微妙的安靜,黎茵給晏聽禮舀一勺排骨湯:“來,多吃點。”
晚上,時歲終于躺回這個松軟的大床。
她對著熟悉的房頂,手中舉著的,是當年給晏聽禮求的香包。
在病房將香包還給她后,晏聽禮便再沒拿回去。
時歲看了許久,才緩緩將香包收起來,放進了卡包的最里層。
也在這時,手機跳出來消息。
時歲看著晏聽禮發來的一串鏈接,確定他不可能被人盜號后,才慢吞吞點進去。
手機屏幕跳轉。
眼前出現一對大大的眼睛,小貓臉閃現,對著鏡頭嗅嗅聞聞。
看清楚是什么后,時歲心頭一跳。
眼眸瞬間變得微微酸澀。
手指不自覺對著屏幕輕輕撫摸。
下一秒,平安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抱起來,不滿地“嗷”了聲。
那人置若罔聞,岔開腿,抱著平安,對著鏡頭坐下。
時歲不解:“這是視頻通話嗎?”
那為什么不給他打視頻。
冷白指骨,順著貓脊背撫摸,平安嗷嗷罵他,他當做聽不見。
對貓,晏聽禮照樣采用強制手段。
時歲無奈地看著。
好幾秒,那頭傳來晏聽禮平淡的嗓音:“這是3.0的控制器,你可以對我這邊發出簡單的指令。”
“換句話說,你可以監視我。”
時歲:“……”
她唇角抽一下:“我沒有這種小眾的愛好。”
晏聽禮:“但我想你監視我。”
時歲默了默。
便用手指在屏幕上摸索。
她的確想知道,以往通過3.0,晏聽禮到底能監視她到什么程度。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畫面里,對面所有擺設就和3D模型一樣,細致入微,甚至還能放大,全是實時的。
視角轉換,有客廳,臥室。
甚至,還有廁所。
時歲瞪圓了眼睛,惱道:“你還能看見我家廁所?”
那頭也有幾秒沉默,猜到她在想什么,晏聽禮淡淡道:“我沒有看人上廁所的愛好。”
“可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看我,還有我爸媽…”
可能是她的設想過于離譜,晏聽禮表情很難看:“你家我只能看到客廳和你臥室。”
他頓了會,似乎覺得太跌份,又嘲諷地補一句:“我需要偷看你洗澡嗎?”
時歲沒吭聲,她從來不會高估他的道德底線。
她不應,晏聽禮氣得笑一聲,輕描淡寫說:“我要看只會光明正大看。”
時歲只恨拳頭打不進屏幕,突然,晏聽禮又說:“你想過我嗎?”
時歲沒聽懂他為什么莫名其妙說這個。
也就謹慎地沒有作聲。
“你回來的一個月,”晏聽禮吐字清晰,毫不覺羞恥地說出后面幾個字,“從來沒有自。慰。過。”
“為什么?”他不解。
他的無恥,總能刷新時歲的下限。
她提溜圓了眼,罵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晏聽禮突然笑了下:“你也猜到我會想著你自。慰?”
他做這種下。流事還需要她猜嗎?時
歲氣到失語。
看著對面仰起后腦,露出冷白修長的脖頸。
閉著眼睛,喉結緩緩滑動,用著無辜的語氣:“我看不見你,聽不見你的聲音,我就。射。不出來。”
“所以,我必須天天看見你。”
他又開始就見面的事進行辯論,污言穢語,強詞奪理。
時歲胡言亂語刺他:“那你就別。射。了。”
晏聽禮顫著胸腔笑出聲:“好,那就全留給你。”
說著,他睜眼,朝她眨一下眼。
像是在說“我很聽話吧?”
時歲快要被氣厥過去。
她不想再和他說這種低俗話題,忍不住道:“再把平安給我看幾眼。”
“不。”晏聽禮語氣突然變冷。
時歲不滿:“為什么?”
晏聽禮垂著眼,甚至還非常記仇且孩子氣地將平安的腦袋按在腿上,不讓時歲看到一點。
“你丟了它三年,憑什么現在想看就能看到。”
時歲噎住。
“不讓看拉倒,”她手指立刻就關鏈接,然后以牙還牙,“小蝸,放一首恐怖童謠給他聽。”
也不管晏聽禮什么反應,時歲立刻就關手機,掀被陷進了柔軟的大床。
腦中還因為他的話嗡嗡震動。
看到平安和香包。
從前的記憶涌現,讓她略覺酸楚。
但轉眼,又想到他那些無恥的話。
時歲有些燥熱,一時沒法入睡。
都是成年人,尤其她早早就和他滾在一起,嘗遍各種滋味。
離開的三年,怎么可能沒有一點欲。望。
所幸沒有被他發現。
時歲松口氣,心中吐槽。
這個人,真是兼顧純愛和下流。
目前來看,顯然下流更勝一籌-
時歲在家里休息了一周,傷勢基本好全,便琢磨著重新回光媒工作室上班。
在線上悄悄問趙笙。
結果,她一點也不意外:[你隨時可以回來,工位還給你留著的。]
時歲懵了:[…啊?]
趙笙:[晏總打過招呼,說你很快會回來]
時歲面無表情,隨便回了句,就把手機丟遠。
已近黃昏,父母回來。
不多時,晏聽禮也會過來吃飯。
他每天都會以各種理由過來,哪怕忙到起飛,這個晚飯他也是非吃不可。
之前飛機說的一周見幾次,自然是被他忽略不計。
時歲看著外面的天幕。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使一些無意義的小性子,和晏聽禮浪費時間。
是不是,要晏聽禮事事聽她的,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多久,時躍兩人回來的動靜,打斷了時歲的遐思。
她慢吞吞出臥室打招呼。
因為不會做飯,時歲空閑在家,便處理食材,讓黎茵回來直接下鍋炒。
看著黎女士做飯,時歲便靠在一邊,閑聊般說起下周回去上班的事。
黎茵笑著應答,自是什么都支持她。
母女倆聊著天,黎茵時不時從鍋里夾菜讓她品嘗。
直到菜做完,黎茵摘下圍裙,看了眼時間:“奇怪,怎么今天小禮還沒回來?”
時歲也眨眨眼,略微納悶地看門邊。
晏聽禮雖然惡劣脾性一大堆,但教養好,答應的事基本會守時。
時歲:“說不定他今天不來。”
黎茵搖頭:“沒啊,我今天還專門問了。你發個消息問問小禮。”
時歲只能摸手機,慢吞吞發了個問號過去。
幽暗的地下車庫,手機屏幕亮起,閃爍明亮的光。
也成了唯一的光源,映照男人半截冷白的下頜。
也到這時,他才慢悠悠邁步,從陰影中走出。
來到前面一輛撞在墻上黑色豪車前。
車窗被他遙控打開。
晏聽禮俯身,看起來格外憂心地看著駕駛座的人,輕聲吐字:“爸,你還好嗎。”
從坐上車,就被來回操控著往墻上撞起碼數十次的晏則呈滿臉煞白,胃中也翻江倒海。
晏聽禮這一聲,于他而言,無異于惡鬼敲門。
晏則呈渾身無力,頭暈眼花。
腿也卡在駕駛位出不來,按經驗絕對多處骨折。
他顫著手指向他:“你這個,這個畜生。”
晏聽禮輕輕笑著說:“都是和您學的。”
晏則呈幾乎要氣暈過去,還想指著他罵,晏聽禮突然輕蔑地說一句:“您不殺了我,是不是因為自己功能不太行,指著我借種,延續您這卑劣的基因啊。”
目的被這么赤裸裸說出來,晏則呈臉色變化,紅白相間。
“真可惜啊,”晏聽禮嗤嗤笑道,“差一點點就成功了。”
說完,他慢條斯理地擺擺手:“給您叫了救護車,一路走好。”
說完,他長笑著,愉悅地轉身離開。
晏聽禮半天不回,時歲蹙眉,耐心告罄,剛要打電話。
那頭已經撥過來。
時歲接通:“喂?你還過不過來——”
被打斷,晏聽禮的嗓音呈現詭異的開心:“來,我當然來,馬上到。”
時歲直覺不太對:“你干什么去了?”
“加班。”他沉默了幾秒,輕飄飄說。
電話里也問不出什么,時歲雖然不太信,還是道:“那你快點,就等你了。”
不知哪個字戳到他,他又笑出聲:“來了。”
“掛吧。”
“歲歲。”晏聽禮喊住她,還是沒有掛電話。
“見面再說。”
他卻非要繼續下去:“我改了。”
時歲無語:“…你改什么了?”
“唔,”他沉默了會。
想著合適的表述:“比如,我現在很想送你一束花。”
而從前,我一定會和你分享所有動蕩,負面,恐慌。
現在卻更想隱藏起來。
時歲完全跟不上他的腦回路:“什么花?為什么要送花?”
“追你啊。”他慢悠悠答。
第47章 chapter47給小狗獎勵。……
“篤篤篤。”
二十分鐘后,門被不緊不慢地叩了三聲。
“是小禮吧?”時躍要去開門。
時歲指尖在手機屏幕摩挲著,猶豫瞬息,還是先一步邁過去,“我來開吧。”
看得時躍揚一下眉,興味地坐了回去。
這個人明明可以在她家暢通無阻,卻能在她父母面前裝成最溫良禮貌的模樣,時歲腦中亂七八糟地吐槽,極力忽略手指微弱的汗意。
她并沒有在意那一束花。
如果打開門,晏聽禮什么沒拿,她也無所謂。
她只當他是心血來潮編的瞎話。
時歲神情莫測地擰開門。
和來人對上視線。
還是沒忍住,上下找了一圈。
空空如也。
晏聽禮微微傾身,似乎不得其解地望向她:“歲歲在找什么?”
“……”
時歲不承認她有些破防。
她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背后傳來道輕如羽毛的哼笑聲。
時歲的手臂被拉住。
接著,被他故意掩在背后的粉色郁金香花束出現在眼前,香氣沁鼻。
晏聽禮不出席正式場合時,去公司都穿穿休閑服。穿著最簡單的淺色夾克,一如校園時期年輕貌美。
時歲掀眸朝他快速看一眼,心臟跳樓一樣咚咚咚。
表情也有些期艾,半晌都忘了伸手去接。
直到黎茵好笑的聲音傳來:“歲歲?”
時歲這才晃過神,深覺出糗,埋著頭快速接過花。
手指是燙的,心尖也在不停冒綿密的小氣泡。
花束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禮物。
但相比那個傳說中一個億的粉鉆腳鏈,她好像更喜歡這束花。
晏聽禮進門,又反手遞給黎茵一束康乃馨:“阿姨,這是您的。”
任何年齡的女性,收到一束漂亮的花,都一定會開心。黎茵受寵若驚,眼眸亮晶晶地看像晏聽禮:“…我也有啊。”
“當然。”晏聽禮頷首。
黎茵笑容滿面地抱著花,板板
正正地擺放好。
唯獨時躍在一旁看得咂嘴,表情變幻莫測。
黎茵放完花,示意晏聽禮落座,不由好奇問了句:“小禮,今天是有什么好事情發生嗎?”
時歲也抬眼,余光打量過去。
依她對晏聽禮的了解,直覺不是什么世俗意義上的“好事情。”
晏聽禮唇角弧度加深:“算是吧。”他慢條斯理給時歲添了一筷子雞腿:“我爸來杭市了。”
時躍一聽,立刻道:“那則呈有沒有時間,我請他吃飯。”
“可能沒有。”
時躍點頭:“也是,則呈向來比較忙…”
他話沒說完,晏聽禮笑笑說:“他現在不忙,事情都是我管。”
“那怎么…?”
“我爸骨折進了醫院。”
黎茵不由擔心問:“啊,怎么會骨折?嚴重嗎?”
“車禍。”
桌上所有人大腦都沒轉過彎,不明白晏則呈“出車禍”怎么和“好事情”牽上關系。
晏聽禮想了想道:“沒死,只是骨折。”
“應該算好消息吧?”
時歲咬著筷子,迷惑地看他。
古怪的直覺讓她覺得晏聽禮可能在平靜地說一些瘋話。
“啊…”黎茵吐出個字,高情商圓回場子,“那確實,不幸中的萬幸了。”
時躍:“啊對對對。”
晏聽禮笑了下:“的確很幸運。”歲歲沒事,晏則呈也就不會出大事,多幸運。
既然晏則呈出了事,時躍自然不好不作為:“那則呈是在哪個醫院,我和你黎阿姨好去看望一下。”
“不用叔叔阿姨擔心。”晏聽禮笑意溫然,“我爸馬上要轉回京市的。”少來他面前礙眼。
話題到這,基本也只能作罷。
說起晏則呈,時躍的表情也陷入某種回憶:“當初,我和你爸是混寢的室友。他學計算機,我學建筑。”
“我剛去大城市,什么也不懂,許多東西還是你爸教的呢。”
“連許多年后,我找他幫忙給歲歲找個住處,你爸也一口答應了,真是個好人啊。”
晏聽禮漫不經心地笑:“嗯,大好人。”
時歲卻能聽出他笑容里的嘲諷,忍不住投過去一眼,用眼神詢問他在搞什么鬼。
他無辜眨一下眼。
飯桌不好說,時歲只能把話憋回去,低頭吃飯。
黎女士好像突然愛上了散步,吃完飯,她又提議讓時躍陪她出門溜達。
如此生硬,看得時歲無語凝噎。
“我和歲歲今晚也說好要出去。”晏聽禮突然說。
時歲倏而偏頭看他。她怎么不知道她要出去?
時躍根本不想出去瞎溜達,累的慌,立刻就問了句:“去哪里。”
晏聽禮臉不紅心不跳:“約會。”
時躍干脆利落地把穿上的鞋脫回去:“那你們去吧。”
“……”
晏聽禮慢悠悠的眼神投向她。
時歲額角抽了抽。
她的確有話要問他。
再加上那束花。
偶爾賞他個約會,也不是不可以。
時歲只能道:“我去換件衣服。”
她回房間,在衣柜找了半天,全是褲子。
又翻到最底下,才找到黎茵給她新買的鵝黃色長袖連衣裙。
換完衣服,時歲對著梳妝鏡看了眼臉色,實在是素面朝天,配不上這條漂亮的新裙子。
她便又坐在化妝鏡前,涂涂抹抹。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直到3.0的聲音突然響起:[歲歲,晏先生說他等你很久了]
“讓他等著。”
話音剛落,房間門被打開。
“砰。”
晏聽禮關上門。
她父母還在外面,他竟然就這么堂而皇之進來。
時歲刺他一句:“你怎么不繼續裝你的紳士了?”
“我們睡一張床,媽媽都看到了。”晏聽禮語氣像是把這件事當榮譽勛章,“裝是禮貌,不裝也是人之常情。”
“都是過來人,他們也能明白的。”
…全是歪理。
時歲懶得費力氣和他辯駁,最后對著鏡子打量妝容,頗為滿意地彎起唇。
平時時歲基本就是擦一層素顏霜和口紅提升氣色,這樣精致化全妝的次數很少。
從前和晏聽禮見面,更是什么千奇百怪的丑模樣都有。
她如此鄭重其事,看得晏聽禮彎腰,歪頭打量她,語氣莫名:“為什么要涂這么多粉?”
像有一把小箭戳中時歲心臟,讓她為自己突然而然的打扮舉動感到惱羞成怒。
重重放下刷子:“要你管。”
晏聽禮還上手,指腹對著她臉頰搓了下。
垂眸看著上面的粉,不滿地說:“這樣我會吃一嘴粉。”
時歲用力將他手拍開,強調:“我從沒同意你親我。”
晏聽禮:“你答應和我出去。”
時歲氣笑了:“…這兩者有必然聯系嗎?”
“今天是周六,”晏聽禮理直氣壯到像在陳述什么既定事實,“我們要做三次,我以為你知道。”
時歲飄過滿頭的問號:“什么三次?!”
晏聽禮:“飛機上,我們說好的,一周見七次,做三次。”
時歲炸毛:“我什么時候和你說好——”
也在這時,大門被敲響。
黎茵在外面說:“我看天都黑了,你們還出去嗎?”
長輩還在,他們又沒結婚,共處一個房間這么久,還是不符禮節。
晏聽禮嗓音變得謙和:“馬上,歲歲剛化完妝。”
全妝都化了,哪怕現在外面下刀子,時歲都得出門。
她冷著臉拎包起身。
一上車,時歲安全帶還沒系好,晏聽禮便傾身過來。
滾燙的氣息掃落她面頰。
知道他一發。情。就習慣性強迫的毛病改不了,時歲伸手去擋住他的唇:“我讓你親了嗎?”
晏聽禮不語,反而握住她手腕,臉頰貼著她的手掌心親吻。
時歲對他的下限再次刷新,幾乎是打一巴掌都怕被舔的程度。
“你不是在追我嗎?”她抬高嗓音,“追求者這樣,叫性騷。擾。”
聽到她的話,晏聽禮停頓,黑眸瞇了瞇。
顯然,被這樣不輕不重地用看不見的細線拴住脖頸,讓他非常不爽。
他淡淡道:“你已經答應我的約會。”
時歲憤然懟道:“答應和你約會,不是答應給你房卡。”
幾秒后。
晏聽禮握緊她手,慢條斯理往臉上,自上而下撫過:“那你摸我。”
“我讓你性。騷。擾。”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發笑。
時歲氣得拇指在他喉結毫不客氣地按一下:“我給你一巴掌行不行?”
因為這一按,晏聽禮喉間溢出聲悶啞的響動。
脖頸也往后靠,緩緩吞咽。
顯然,碰他喉結,又把他按得很舒爽,體溫也快速上升。
時歲忍無可忍,一把將手抽出來。
好不容易化妝出來,她不想浪費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低。俗的事情上。
“開車,我要去電影院。”時歲命令。
她不清楚其他人
的約會流程是什么樣的,只記得在大學,祝唯經常和新釣的魚,出去吃飯看電影,做手工,或者什么都不干,純壓馬路。
手工她和晏聽禮做過,兩個丑得千奇百怪的陶瓷娃娃就是他們的杰作。
壓馬路更不行,他們很可能在馬路上吵起來。
唯獨看電影能讓晏聽禮閉上那張隨時說瘋話的嘴巴,公共場合也不允許他做出非常出格的事。
果然。
晏聽禮對出去看電影的提議,異常興致缺缺,眼神直勾勾凝在她身上:“電影,我家也可以看。”
時歲冷若冰霜:“拒絕。”
晏聽禮看過來的眼神,像又變成帶刺的舌苔,舔過她的皮膚。
尖銳的,刺刺的。
時歲察覺到,語氣適時軟下來:“聽禮哥哥,我今天化了妝,我想出門。”
“看完電影,”她刻意停頓幾秒,才道,“我就親親你。”
晏聽禮忽而哂笑。
不知是笑她手段幼稚,還是笑籌碼太輕。
時歲心中冷哼:“你不愿意?”她拉安全帶,“那我現在就回家——”
還沒動作,晏聽禮便猛地傾身過來。
攥住她的手很重,帶著種說不出的惱火,他沉悶地含住她唇瓣。
順著要往里親的時候。
晏聽禮突然頓住,退開,用手指擦過唇上染到的厚重口脂。
一副吃了化學武器般的表情。
時歲也惱他弄花口紅,淡道:“我沒讓你親,你就親我。”
“扣分。”
晏聽禮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話,邊繼續擦嘴,邊哂:“扣分?什么分?”
“你在我心中的分數。”時歲道,“滿分才能轉正。”
雖然覺得可笑,但晏聽禮仍然好奇:“那我現在多少分?”
“負分。”
晏聽禮唇角泛起冰冷弧度。
一把拽住她的手,人也傾身過來,眼中黑壓壓一片:“既然我怎么樣都是負分,那我還有必要聽你的——”
時歲脊背泛起針扎的悚然,好像一不留神又馴過頭了。
她連忙用手捧住他的臉,緩和語氣道:“但你今天送我和媽媽花,我很高興。還沒來得及加分。”
“一加就是正的了。”時歲小聲說,“超過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異性,百分之一是我爸。”
晏聽禮的表情像是聽到弱智發言。
但握住她手腕的指骨還是漸漸放松。
“我知道聽禮哥哥在為我改變,”時歲繼續觀察他的表情,“我會每天更愛你一點點。”
晏聽禮眼瞼垂著,臉上一副可笑,又不以為意的神情。
他退回駕駛座,語氣也是居高臨下的審判:“你以為這些淺顯的手段,能哄騙我多久。”
說完,他讓3.0導航去了最近的電影院。
時歲沒搭理他,眼睛亮亮地看向前方街景。
雖然每次和晏聽禮拉鋸都像坐過山車一樣起伏,腦細胞也不知道死掉多少。
但最終能讓晏聽禮因為她收斂爪牙,這種成就感,就像是打贏一場勝仗。
畢竟從前,從來只是她為了他而妥協。
電影很一般,三流的國產商業片,打著情懷的名義,誆騙票房。
連時歲都看得犯困,中途轉頭看晏聽禮。
他已經靠在椅子上,安靜地睡著了。
呼吸均勻綿長,側顏像是最精美的建模。
今天是周六,但因為先前在美國耽誤的行程,晏聽禮還是需要加班。
整個智聯的核心業務都壓在他身上。
就像是一根重重的懸木,使得他也必須如周密的機器一般運轉。
但好歹也是他們第一次外出約會。
電影實在無聊,前排的情侶,也說起悄悄話。
女生將頭親昵地放在男生肩膀,一看就是熱戀中的情侶。
時歲看著。
心突然砰砰跳兩下。
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滿漲。
非要形容的話,就類似于,收花前的期待,約會前的裝扮。
更精確一點,或許可以用難以形容的少女情懷概括。
這種情緒,也驅使時歲緩緩地將頭偏移,靠在了晏聽禮肩膀。
像是坐了時光機。
某種回憶也隨著她靠上他肩膀的動作,映入腦中。
那是幾年前看動畫片時,他自以為不明顯地,擰巴地將她的頭按在肩。
時歲壓住笑,突然,頭上再傳來他手掌觸碰。
晏聽禮醒了。
“電影看了,現在該親我了。”
“……”
因為不想成為電影院的監控素材,時歲強自按住他臉,一直到坐回車。
才讓晏聽禮擦掉她口紅。
他捧住她后腦,邊親邊喘。
“歲歲,”晏聽禮吞咽著,克制不住地說,“摸摸我。”
時歲的手被他按在身上,掙也掙不開,只能道:“別忘了,你還是追求者——”
“所以我讓你,”晏聽禮闔目,順勢說完后面半句,“騷擾我。”
時歲:“……”
他整個人都被情。欲沾染,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變成粉色。
“回國就沒做。”
“晚上還不能監控你。”他聲音像是帶著示弱的色彩,背后卻是可恥的渴。欲,“就弄不出來。”
晏聽禮這張嘴再說出什么,時歲都不會震驚了。
監控本來就是違法的事情,被晏聽禮這么一偷換概念,好像他為了她做了多大犧牲一樣。
時歲看穿一切,不接他的茬。
“我今晚想和你做,”晏聽禮抓住她手,滾燙的體溫傳給她,“想一周了。”
時歲不想和他糾纏,立刻就要抽回手。
又聽他說:“我還不聽話嗎。”
晏聽禮睜眼看她,眸底染上情。欲的潮氣。
“你不讓我做的,我都沒做。”
連把他爸撞進醫院,都因為怕你害怕,沒有說。
聽話?
現在只能叫勉強聽話,甚至還會隨時反撲。
時歲淡淡道:“可哪次不是我費了好大勁,你才聽的。”
晏聽禮眨眨眼:“我也忍耐得很辛苦。”
又在強詞奪理。
時歲忍不住說:“…聽話是你應該做的。”
晏聽禮默了幾秒,又重新握住她手指:“就是訓狗,也該偶爾給一點驚喜式獎勵,不是嗎?”
“……”
有時候,時歲也不知道晏聽禮的底線到底在哪。
明明對外那么高傲,對她使的把戲也是不以為意的不屑。
但當想在她身上榨取價值時,“訓狗”這兩個字,就這么輕易被他說出來。
總結起來,就是沒有底線。
時歲試探:“你想我給你什么獎勵?”
“我想和你在車里做,很想。”
在時歲一秒變臉時,晏聽禮眨一下眼,話鋒直轉,“但我尊重你,你不愿意,我不會逼你。”
“……”
從沒感受被“尊重”的時歲沉默。
“所以,”晏聽禮握住她的手,從大腿緩緩,往上帶。
“幫我弄出來,歲歲。”他嗓音悶啞,用烏黑透澈的眼睛看她,“堵很久了,不舒服。”
讓時歲幻視用尾巴尖討好她的狗。
為了達到這種下。流的目的,他甚至愿意暫時裝成狗。
時歲心中清楚他的性。欲有多強,能做到這份,也是真的忍不住了。
從前,除了她偷跑寫生的那一個月,他們從不會超過一周不做。
有時遇上她生理期,那也要用別的地方紓。解。
時歲基本不去想他前三年怎么過的。
讓晏聽禮清心寡欲,那必不可能。
所以,估計就用盡手段找到監視她的方法。
想到在她不知情的時候,被晏聽禮用各種手段監控意。淫,時歲就一陣惱火。
她倏地圈緊手。
力氣也驟然加重。
成功讓他喉間溢出一聲悶哼。
睜開眼看她,霧蒙蒙的:“歲歲,輕點對小禮。”
這句“小禮”讓時歲臉頰燙了燙。
她的父母,每天都這么叫晏聽禮。
時歲聽得牙酸,報復式地用指腹用力磨。
晏聽禮爽得直哼。
好像她的報復,還讓他更爽了。
時歲可不是想讓他舒服的。
她心中有別的算盤,傾身湊近,直直望進他眼底,突然問:“晏伯伯為什么突然住院?”
晏聽禮掀眸朝她看一眼,似乎還在陷入欲。望的漩渦。
“唔,大概命不好天收的吧。”
時歲直覺不對。
抬眸撞進晏聽禮氣定神閑的眼底,根本不把她的問話當回事,還在嬉笑:“別分心,緊一點,小禮喜歡歲歲重點。”
時歲火“蹭”得冒出來。
她瞪著他,繼續問:“是不是你干的?”
晏聽禮喘:“我不知道。”
“我想出來。”
時歲咬牙點點頭:“不說是吧。”
她將他拋上云端,在晏聽禮額前碎發汗濕,瞳孔也渙散時。
指腹倏而嚴嚴實實堵住:“不許。高。”
這一下,好像確實整到了晏聽禮,他好看的眉頭蹙緊,臉頰也更紅。
手背青筋透出,整個人像被從水里撈出來。
“松開。”
“現
在。”
時歲不放:“所以是不是——”
晏聽禮睜開眼,突然將她一把按下。
同時有什么迸出,沾。濕了她嶄新的鵝黃連衣裙。
他看她的眼神,也像野獸從籠中放出。
“是,晏則呈是我撞的。”
“我不想告訴你的。”晏聽禮掐起她下巴,眼中翻滾著冷意,“我有在改。”
這下,好像真的玩脫了。
時歲頭皮發麻,慌亂擺手:“我,我就是想知道個真相而已,你,你別生氣,冷靜。”
“晚了,”晏聽禮嗤笑,“我現在只想撞你。”
第48章 chapter48我想和你長久。
敢在瘋犬頭上拔毛,就得承受隨時被反撲的可能。
很明顯,晏聽禮被她徹徹底底地惹惱了,眼神冷到露骨,幾乎已經在剝她的衣服。
時歲哪里敢接晏聽禮的茬,強自鎮定下來,大腦極速轉動,好一會才淡淡道:“你以前也這么對過我,憑什么我不能對你做。”
“我們不是平等的嗎?”
晏聽禮眼眸瞇了下,表情也變換,似乎是無話可說。
在時歲看來,就是因為不占理,被戳到虛處的暫時妥協。
還帶著隱隱透出的不甘。
他沒有一言不合就發瘋,讓時歲的底氣足了些。
將眼睫垂下,嗓音也輕輕的,試圖激起他一絲絲的醒悟:“你以前強迫我做過很多過分的事。”
晏聽禮反問:“那是我對你做的,你都要還回來嗎?”
時歲愣了愣,怕有什么陷阱,一時沒敢吱聲。
隨即聽見他說:“那你現在也可以強迫我。”
“我不反抗。”
“”
時歲胸口重重起伏一下。
無藥可救。
這個人就是無藥可救!!!
時歲將手中的包扔過去,斥道:“你到底什么時候能站在我的角度尊重我!”
晏聽禮語氣漠然:“我在改。”
時歲:“看不出。”
“那是你的角度。”
時歲覺得他們的思維,又不在一個維度了。
溝通起來,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只有硬掰,其中一個人略微妥協,才可能有短暫的交錯。
車廂內變得安靜。
這么吵一下。
晏聽禮那燃起的“性”致,似乎也終于被滅了火。
他沉默地收拾好,打開窗透風。
時歲也低著頭,用濕巾擦身上的痕跡。
也在一片冷寂中,晏聽禮突然說:“物理學上,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互、同時發生的。”
時歲莫名地看他。
晏聽禮表情很淡:“如果不是你總把我往外推,就不存在我總是強迫你。”
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陳述最普通不過學術原理,不帶任何主觀情緒。
卻聽得時歲緩緩垂下頭,腦中飛速轉動。
她想將晏聽禮的話歸結于謬論,歸結于強詞奪理。
但頭一次啞口無言。
也像是剛剛,她反問晏聽禮。
讓他無話可說一樣。
后來的車程除了必要,一路無話。
晏聽禮一直看前方。
只是身上的氣壓很低,像在煩躁地找一個出口。
但沒法宣泄。
時歲同樣。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溝通為什么能這么不順暢,且兩個人好像都很有理。
找不到突破口。
回到家,時歲站在窗戶,看著晏聽禮的車慢慢駛出視線,后車燈逐漸變成一個小點。
心中有些泛空。
時歲突然想到好幾年前。
自己也是這樣看著站了一天的晏聽禮一點點走出她的視野。
難道真的是她,總是將他推開的原因,才導致他們這樣矛盾的關系嗎?
“停!你先停止自我反省!”周栩妍在電話那頭,嘰嘰喳喳。
在確定晏聽禮不會監聽后,她總算敢大聲說話,“你別被他繞進去了,他智商高,邏輯也很變態的。”
“歲歲你仔細想,不是他太有病,你會想推開他嗎?!不是他讓你害怕,你會想跑嗎?!”
時歲又輕而易舉被拉回來,恍然點頭:“你說得也對。”
但想到什么,她眼睫復而垂下,小聲說:“但他最近,確實有改好一點。”
這點確實無法否認,晏聽禮真的有變化。
比如家里的人工智能監控。
時歲問過3.0,得到的答復就是,晏聽禮那邊已經不能再操控這邊的系統。
反而她家的優先級更高,還可以實現反向監控晏聽禮——雖然她并不會這么做。
聽她這么說,周栩妍語氣狐疑:“確定不是裝的?”
結合晏聽禮從前的表現,周栩妍的懷疑,一點也不是空穴來風。
她至今還不知道美國的事情,過去一個月,她又一頭扎入藏族采風,兩人沒有長聊。
時歲思索了片刻,簡單地說了說住院的事,最后下結論:“他應該有改的趨勢,但見效比較慢。”
“你中槍了?”周栩妍則嚇得不輕,一張臉雪白,“你沒事吧!嚴不嚴重?”
時歲指了指肩膀,寬慰她:“已經好了,就是皮外傷。”
“誰干的啊!讓晏小變態把他鯊咯!”
時歲凝神,沉默了一陣。
幕后指使者是誰,結合今天晏聽禮的反應,她基本已經有了猜測。
察覺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周栩妍像想到了什么,猛地道:“今天聽我媽說,晏伯伯出車禍進醫院了,不會…?!”
時歲沒吭聲。
“天,不會真是吧?”周栩妍一遍震驚一邊陰謀論,“之前圈子里就有謠言,說晏小變態把他爸媽架空了,不會就因為這要把他干掉吧?”
“太瘋了,這一家子真的太瘋了。”
時歲出神看著她,并沒有跟著感慨。
心情反而復雜地低落起來。
如果這一切真是晏則呈做的,親生父親因為利益傷害自己,晏聽禮會感到難過吧。
而出現這個念頭的瞬間,從前很多很多被她刻意壓著的,忽略的場景,也突然如幕布般,在腦海中一一映現。
是晏家總是大到空蕩的別墅。
是晏聽禮從少年起就被精密安排好的人生。
還是晏宅一片狼藉,他被潑了滿身水的冰冷的毛衣。
更是那年清明,他從墓地回來,被宋婕指著鼻子說的克至親的命格。
那些時候,她在做什么呢。
時歲回憶著——好像是在為逃離他,一刻不停地做準備。
“妍妍。”她抬起眼睫,忽而說,“我是不是也不對。”
“嗯?”
“我和他,生長環境不同,性格迥異。從前,我沒想過和他長久,所以我蒙住眼睛,塞住耳朵,只顧著自己逃離。”
“但現在。”時歲斟酌著合適的用詞,“我想為長久做準備。”
“我是不是,”她停頓,緩緩吐字,“也有要改的地方。”
兩根平行的筷子,如果只掰一根。
過程會很緩慢。
力道一旦重了,筷子也會斷。
時歲不由繼續推證,
如果是從前,撞傷晏則呈的事,晏聽禮一定會像不知如何排解的烏云一樣,由他親口傾倒給她——不管她愿不愿意聽。
如果她也像今天這樣,故意戲弄晏聽禮,控他。高潮。
他絕對會說到做到,強行在車里弄她。
但全都沒有。
如今,他就像個嘴硬的河蚌。
外殼堅硬,內里柔軟,表里不一的矛盾。
時歲突然被這個想象樂到,她彎起眼睛,直到對面周栩妍若有所思地看她,冷不丁感慨:“歲歲,你可真溫柔善良,晏小變態能和你在一起,真是他的福氣。”
時歲:“呃?”
周栩妍看她。
到這一刻,她也有些恍然,恍然自己過分干涉他人因果,反而會影響時歲的判斷。
就例如她從前只覺得晏聽禮偏執有病,家庭令人唏噓,卻很少因為這些因素而反省自身,對他多一點理解和包容。
周栩妍:“歲歲,你很會愛人。”
無論是本能為一個給了她這么多恐懼的“不合格愛人”擋槍,還是在確定了愿意長久后快速反省改變己身的柔軟心臟。
每一樣,都需要格外堅韌包容的品質。
“但改造的路還很漫長。”時歲嗓音輕輕落下。
她也不確定,他們能不能磨合好-
周一,時歲重新整裝待發,回了光媒工作室上班。
杭市已經入秋。
這兩天,下了幾場秋雨,氣溫也轉涼。
早上出門時,3.0還提醒她多穿衣,記得帶傘。
不用來監視的3.0才是時歲青睞的人工智能,她難得揚起笑臉:“謝謝你哦小蝸。”
3.0:[為歲歲服務是我的指責。]
時歲心情頗好地開車,去了公司。
到達工位才知道,她不過離開一個多月,人事上又有了全新的調動。
付澤突然辭職跳槽,他們組的組長,也變成了趙笙。
而當初和她同期的實習生,有好幾個到期回了學校,也有受不了工作壓力主動離職的。
除此外,還多了幾個新面孔。
趙笙和她簡單介紹,時歲大體記了下,印象比較深的,就是個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的實習生——那個她曾經拿來做擋箭牌的學校。
說著,她也和這個叫李廷言的男生對上視線。
對方自我介紹名字,并禮貌問好,時歲聽得愣在原地。
李、廷、言。
晏、聽、禮。
這發音是倒過來了嗎?
歲莫名被戳中笑點,時歲噗嗤笑了聲。
李廷言投來詢問的目光:“啊?”
“哦沒事。”時歲忙擺手,尷尬圓場,“你名字很好聽。”
李廷言看著她笑了笑:“謝謝,你名字也是。”
他五官清俊,大概家境不錯,身上也帶有種謙和從容的氣質。
時歲和他的專業一樣,負責的工作也差不多。李廷言做事不緊不慢,且完成度很精細,共事起來挺舒服。
而這幾天,晏聽禮格外繁忙,除了應酬,還有出差,沒時間來吃飯。
他們沒有見面,話題也終止于上周六的最后。
直到周五晚上,時歲下班回家。
剛躺在沙發,不多時,門被叩響,她看了眼時間,是晏聽禮慣常會過來的點。
但最近臨近購物節,父母很忙,沒空回來做飯,時歲自己都是瞎胡亂解決。
時歲愣了愣,還是去開門。
正和門口,穿著長風衣,看起來風塵仆仆的晏聽禮對上視線。
看來她家沒人的消息早就被刺探過。
因為下一秒,時歲就被——抱,或者叫撲更合適。
伴隨著晏聽禮右腳進門,時歲被他摟著往沙發帶。
后腰抵在沙發靠椅。
晏聽禮掐著她下巴,臉蹭上來嗅聞,立刻就要克制不住咬上來。
時歲心中嘆口氣,都已經快要接受他這種見面就強吻的習慣時。
晏聽禮突然停頓。
緩緩瞇一下眼,面無表情說了句:“接吻。”
“你同意。”
還是命令的口吻。
時歲眨了下眼,心中有些形容不上的感覺。
——好歹沒有一上來就強迫,還知道請示,算是進步了些。
于是時歲緩緩抬手,指尖在他臉頰蹭了蹭:“給你加分。”
在晏聽禮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她往前,主動貼上了他形狀好看的薄唇。
“今晚我允許你親我。”啄一下,她退開些說,“這是獎勵。”
晏聽禮表情微變,垂著眼瞼,幽幽打量她。
又是那種矛盾的妥協神情。
他總是習慣于高高在上命令,這種被她下指令,甚至含帶自上而下撫慰性的獎勵,可能會讓他生理性感到不適,也格外敏感。
時歲像是感知不到般環住他脖頸,繼續湊上去,親昵地貼了貼。
下一秒,晏聽禮吃上來的動作顯得異常兇猛,像是要把這種不甘的情緒,發泄在這種唇齒的爭斗之間。
“…你慢點。”
時歲差點呼吸不過來,手揪住他脖頸,不客氣地往后拽。
感覺他胸腔起伏,眼眸黑沉沉,情緒也壓到了極致時。
時歲湊上去,邊舔一下他喉結邊說:“別急,聽禮哥哥。”
時歲輕輕在他耳邊落下一句:“我也很想你,我們慢慢親。”
為了證實她的想念,時歲學著他平常嗅聞她的動作,在他脖頸,鼻息若隱若現地掃過:“我很想念你的味道。”
晏聽禮卻突然沒動靜了。
不僅不動作,反而退遠了些,烏黑瞳仁壓下,一寸寸細細打量她。
像是從前,審視她微表情,證明她沒有撒謊時的神態。
“這次。”
似乎沒看出什么,晏聽禮調子很慢地吐字,“比較真。”
“練過了?”
“……”
晏聽禮又繼續看,像是要把她看穿。
看得時歲瞳孔地震。
原來,他真的能區分真心和馴服孰更多。
那從前她那么多次拙劣的表現,晏聽禮是不是也能看清呢?
時歲突然不敢再往深里想,不管不顧捧住他的臉,用吻給了他回答。
她主動的次數少,對于侵占他人唇腔的動作,自然還是不熟練。
但晏聽禮似乎也突然不急了。
雖然捧著她后腰的手掌,依舊無法自控地發燙,卻有著極為罕見的耐心,任由她在他口中作亂。
這種意外,讓時歲驀然回憶起,幾年前那個整夜看動畫片,什么也沒做的夜晚。
晏聽禮不重。欲的次數,記憶里,也只有這一次。
記不清他們親了多久,只覺得到后期,連空氣都發黏。
時歲蹭到了他的反應。
不知道有多久,很可能從一開始就這樣。
連她都覺得奇怪,忍不住說:“你不難受?”
怎么今天不說下。流。話了。
“嗯,”晏聽禮喉結緩動,眼尾也上挑,坦然承認,“我想做。”
時歲哼道:“你之前不挺會強迫的。”
晏聽禮思索了下,眸子也放空,懵懂地形容此刻古怪莫測的想法:“我想加分。”
“然后歲歲獎勵我,像剛剛那樣。”
這樣更爽。
這一刻的晏聽禮,就像犬類突然被撫順渾身燥燥的毛發。
因為舒爽,讓他暫時懶得計較這種占據下風的被動處境。
她不吭聲,晏聽禮便等不及說:“做。愛。”
“你同意。”
他又開始復刻剛剛的模式,讓時歲好氣又好笑。
才剛剛開始磨合,時歲可沒立刻和他滾在一起的打算,推脫:“我爸媽隨時會回來。”
晏聽禮不管:“去我那做。”
“不行”已經到了喉間,最終還是被時歲咽了回去。
她不能太激烈地推開他,這樣適得其反。
“我快生理期了,”時歲眨眨眼說,“肚子不太舒服。”
這真的沒有騙人。
果然,晏聽禮擰眉思考片刻。
她生理期什么日子,他自然了如指掌。
最終閉上眼,長長吐了一口氣。
“不過,可以再親會。”
時歲勾住他脖頸,笑盈盈湊上去。
兩人都忘了時間。親一親,又說幾句話。
“晏則呈車禍的事,是你因為我做的嗎?”
時歲將臉埋在他胸膛,聽他平緩跳動的心跳。
從前說起他的家庭,晏聽禮的身上總是散發出濃黑的冰冷。
他會一邊冷笑,一邊說出驚悚的話。
而一開始在所有事情被周栩妍透露給她前,他從沒有對她吐露半哪怕個字。
時歲這些天有在思考原因。
總結為高高在上又脆弱的自尊心。
后來,當一切被她知曉,他又將其變成捆綁她的手段。
拉著她共沉淪,那些無法排解的暗黑情緒報復般傾倒給她。
從前時歲不想知道,但現在,她想幫助他走出來。
果然,在她提到晏則呈的下一刻,晏聽禮渾身散發出尖銳的刺。
他笑一聲,淡淡道:“你覺得我做的不對?”
時歲點評:“手段確實有些偏激。”
晏聽禮掐住她下巴,眼神也冷:“那又怎樣?我就是這種偏激的人,你這輩子——”
他的脖頸又被時歲圈住,輕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道:“謝謝你,聽禮哥哥。”
“因為我受傷幫我出氣。”
晏聽禮后面的話停住,眼底也晃動,剛剛升起的黑霧驀然散了去,有些空白。
時歲從沒在晏聽禮臉上看見過這么豐富的表情。
但不過須臾,他便立刻恍過神。
唇線抿起,有幾分外露的惱,很快又恢復面無表情。
習慣性地豎起漠然的高墻:“你剛剛還說我偏激。”
時歲在他唇瓣碰一下:“只是偶爾。”
他手掌捧住她后腦。
另只手按住她右手,帶到胸腔:“我這里。”
時歲突然笑:“很滿?”
“……”
一片死寂的沉默。
顯然,這句話讓晏聽禮回憶起一些非常難忘的回憶。
下一秒,他的臉色驀然變沉,眼神也更為冷淡地打量她。
“時歲。”晏聽禮的嗓音森冷,冷不丁問,“你是不是又打算騙我。”
說這么多好聽的,哄他收了所有定位和監控。
是不是又為了把他哄得不分東南西北,和從前一樣犯蠢。
晏聽禮的眼神像陷入某種夢魘,變得有些可怕。
攥緊她的手也收緊:“你要是再敢跑,再敢——”
臉頰突然被人從兩邊往中間擠。
時歲有恃無恐湊近:“你就把我鎖起來?”
晏聽禮:“”
他冷冷盯著她。
時歲絲毫不怕,且非常刻意地將他手放在肩膀,那里正好是中槍的傷口,她無辜眨眼:“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嗎?”
傷口現在還能摸到痕跡,隔著一層布料,也能觸碰到。
晏聽禮的手指一顫,氣勢瞬間就像霜打的茄子。
疑似失去所有手段。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抽手。
臉也撇開。
只是胸腔緩緩起伏,明顯氣得不輕,卻還只能往里憋。
“我不會再跑。”時歲看著他,認真說,“聽禮哥哥,我想和你長久。”
第49章 chapter49本來討厭下雨的天……
時歲想到什么,就說了什么。
直到話出口,對上晏聽禮直勾勾望著她的眼睛。
一秒,兩秒。
從他的表情里,時歲讀出了得寸進尺。
——他沒聽夠。
在等著她多說幾句。
時歲面無表情沉默了幾秒。
終于反應過來。
她剛剛。
好像,似乎,是在表白。
明明是讓晏聽禮追求她。
自己卻先表明了心跡。
只怪他們整個相處順序亂七八糟!!
晏聽禮從開始就習慣奪取。
現在讓他按部就班追求搞純愛,無異于齋戒吃素,實施起來太困難。
她拗不過他。
反而先把自己給糾正了。
時歲越想越牙酸,手指毫不客氣地沖著他的臉頰一掐。
“沒了!就這些。”她抬下巴,“你現在表個態。”
晏聽禮的臉被她掐出個印子。
但他現在飄在泡泡里,她這么嬉鬧性質的動手動腳也沒讓他有不悅的反應。
“長久,”晏聽禮終于說話,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
按住她的手,貼在臉頰,順著她的掌紋蹭,“長久是多久?”
時歲噎了噎:“…長久,當然是很長的時間啊。”
他眼睛粘在她臉上。
幾近病態地問:“那是陪我到死嗎?”
時歲手又掐他一下,無奈:“你用詞能別這么偏激嗎?”
“你又說我偏激。”
他嗓音悶悶的,不是不高興,倒是有恃無恐的嗔怪。
像被小狗尾巴輕輕掃過,時歲心軟下來:“只要你能一直讓我幸福,我們就會一直在一起。”
“這輩子?”
“嗯。”
晏聽禮眼睫垂落:“不夠。”
時歲:?
晏聽禮看她,眼中偏執顯露無疑。他朝她露出一個笑:“有生之年,我會研究出數字永生。”
“未來,哪怕肉身湮沒,我們的意識也會永生。在另個世界。”
“這才是我想要的長久。”
雖然不能全然理解他話語中的“數字永生”,但時歲依舊震撼不能自已。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看他。
有瞬間,脊背生理性發緊。
晏聽禮盯著她,已經看出她略微迥異的神情。
但他語氣沒有絲毫轉圜,握著她的手牢牢收緊,不讓她再有任何逃脫的可能:“抱我,現在。”
時歲覺得她應該害怕。
但現在。
想抱他的欲望,似乎超過害怕。
時歲終是環住手臂,投入他的懷抱。
腰肢被收得很緊。
安靜中,窗外傳來沙沙風聲,伴隨著雨滴墜落。
又是一場秋雨。
“歲歲,再多說一點。”他話調悶。
時歲將頭埋下,臉有些燙,不太想吭聲。
晏聽禮不滿的語氣,像是要不到糖的小孩。
“你總吝嗇給我好聽的話。”
時歲索性閉上眼睛,故意糗他:“聽禮哥哥你超帥腿超長活好那里也很大…”
晏聽禮倏地咬她一口,微惱的語氣:“不是這些。”
時歲裝傻:“這不是好聽的話嗎?”
“這算事實。”
“……”
這么斗嘴,不再帶任何壓迫感,讓時歲感到些陌生的樂趣,愿意陪他鬧:“那你要我說什么?”
“說你有多愛我。”
時歲的腦袋被他壓在胸膛,想抬起頭看他。
晏聽禮打地鼠一樣按下去:“就這么說。”
…還惱羞成怒了。
時歲很想笑:“好好好我愛你愛你愛你,全世界我最愛你。”
時歲表達能力一般,說不出天花亂墜的情話。
但就這么沒有營養的東西,晏聽禮竟然愿意聽。
安靜地沒有打斷,貪心地讓她繼續。
時歲只能絞盡腦汁。
她的記憶驀然回到好幾年前,小鎮突然暴雨的下午。
進了倒刺的手指,倒了一地的番茄,還有以為永遠見不到的人。
她說:“那年夏天,我不是因為摔倒而哭。”
很突兀的一句話。
但晏聽禮的呼吸放緩,他理解了。
時歲的記憶碎片很零碎,但她努力尋找愛的細節:“紫沙灘很漂亮,我想你也在。”
“加州的陽光很好,我總想,你會喜歡。”
她說話時,外面雨聲淅瀝。
秋雨即將為這種城市帶來新一輪的寒涼。
冰冷加潮濕,是晏聽禮最不喜歡的天氣。
時歲說:“你不喜歡下雨。我知道的。”
她不知道這些淺薄零碎的話語,算不算得上晏聽禮眼中“好聽的話”。
但時歲已經盡她所能。
晏聽禮還要得寸進尺,那就不能怪她立刻“翻臉”了。
好幾秒。
晏聽禮忽而說:“現在不討厭了。”
時歲沒明白:“…呃?”
晏聽禮:“不討厭下雨天。”
“為什么?”
“你總在雨天說愛我。”
這次是雨天。
小鎮也總是雨天。
晏聽禮說話,總是帶有一種天真又理性的動物思維。
有時甚至直接到生硬。
但這刻,卻比任何天花亂墜的情話都讓她心動。
以至于時歲心跳快得像要沖出鼓膜,類似于那年他給她彈的鋼琴曲。
這晚上,他們就在沙發接吻說話。
好像都在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和諧時光,不愿用別的事情喊停。
以至于時躍和黎茵回來,他們還在沙
發上。
時歲慌慌張張地和他分開。
時躍拎著外賣袋進門,奇怪地問:“這是誰點的?都到快兩個小時了,怎么不吃啊?”
是時歲在下班路上點的,沒讓打電話,直接讓放門口。
她視線偏開,尷尬到無以復加。
黎茵看她這模樣,基本就知道發生了什么,轉移話題:“我去給你們熱一熱,再下點面條。”
晏聽禮沒有任何不自然:“阿姨,我來幫忙。”
時歲則默默將臉埋進沙發-
這段時間,父母都忙得不見影,周末也不在家,早早就去了公司。
次日八點多,時歲還在睡懶覺,就被門鈴聲弄醒。
來人好像很有禮貌,不急不緩,隔一會按一下。
但聲音綿延不斷,根本不容拒絕。
時歲瞇著眼從監測器看到來人,用抱枕蓋住頭,不耐道:“小蝸,給他開門。”
3.0:[好的,歲歲,門已經給晏先生打開。]
那人進客廳,便開始直奔她臥室,敲門。
時歲實在被吵得不行:“別裝了,你直接進來。以后也別敲門。”
模糊視線里,晏聽禮穿著睡衣樣式的衛衣長褲,就這么站在床邊。
像是等待喂糧的狗一樣,幽幽看著她。
從昨晚分開到現在,不超過十小時。
這大清早就來,以前那個懶惰的晏聽禮去哪里了?
她腦中紛亂,揉著眼睛,剛要撐著床起來,整個人就被晏聽禮撲在床上。
他將臉埋在她鎖骨,貪婪地,續命一樣吸著。
時歲幻視他背后,出現了一條搖晃的大尾巴。
“你不睡覺的嗎?”她有氣無力。
“我要和你一起睡。”
時歲誤解了意思,煩道:“說了不想做。”
晏聽禮充耳不聞,屈膝上床,挨著她躺下。
除了將她的超大型玩偶踹到地上,自己代替了那個位置,將她抱在懷里外。
晏聽禮沒有其他動作。
時歲等了會,竟真的聽到他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晏聽禮存在感太強。
這么一鬧,倒讓她徹底清醒了。
緩緩活動著轉過身,時歲往前對著晏聽禮的臉頰細細端詳。
以為是眼睫毛的陰影,她伸出手指輕輕探。
誒?是黑眼圈?
時歲以為自己剛睡醒,產生幻覺。
又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一看,她并沒看錯。
怎么之前整張臉還完美沒有一點瑕疵呢?
難道是最近熬夜太嚴重了?
想到3.0的夜間檢測功能,時歲輕手輕腳摸手機,在內測軟件上,發消息問它:[晏聽禮這幾天睡得不好嗎?]
3.0:[從我被制作到現在,因長期高壓,晏先生的睡眠情況一直遠低于健康指標,您回來后,稍有好轉。]
時歲沒再問下去。
也在這時,晏聽禮翻了個身,繼續將她霸道地按在懷里。
時歲眨眨眼,悄悄將手機舉起,對著他熟睡的臉,拍了一張。
她心中有個荒謬的猜測。
等他醒了問問。
晏聽禮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睡到時歲躺得骨頭疼,才終于忍不住,一掌將他拍醒。
被突然吵醒,他犯了起床氣。
但不嚴重。
只是將臉埋在枕頭,喉間是不滿的夢游聲。
時歲推他手臂:“你快起床,我躺著難受。”
晏聽禮置若罔聞,還賴著。
時歲扯他衣領,威脅:“再不起來,我就給你扣分。”
話音落,晏聽禮薄薄的眼皮睜開,盯住她:“我們昨晚已經在一起了。”
他手撐起腦袋,懶倦道:“我已經是滿分。”
時歲再次被他的不要臉震驚:“你哪一點能評上滿分?”
如果不是她主動反省心軟,他這輩子也不會滿分。
“超帥腿超長活好那里也很大。”
原封不動還給她。
“……”
時歲胸腔重重起伏一下。
倏地把手機舉高懟到他臉上,用著好奇的語氣問:“你眼睛下面怎么黑黑的?”
晏聽禮瞇著眼睛看了一秒。
突然從床上掀被而起,冷著臉來奪手機。
時歲立刻藏在被子里。
自己再壓上去,邊藏邊說:“怎么之前沒有啊?”
“為什么啊?”她陰陽怪氣,“是因為用了化妝品嗎?什么牌子的啊這么無痕,推薦一下。”
“時歲!”她的下巴被晏聽禮掰過來。
他臉頰是時歲從未見過的紅,混著白皙的膚色。
美貌的男人,生氣起來也好看。
晏聽禮森冷吐字:“你是不是找。操。”
時歲一點也不怕地回視:“我快生理期了。”
“那就用你上面的嘴。”晏聽禮指腹壓她唇瓣,“話太多,我想堵住。”
好像又有惹過頭,要發瘋的趨勢。
時歲立刻見好就收,無辜地眨了眨眼,說:“聽禮哥哥,你的臉遮不遮黑眼圈,都很好看,我都喜歡。”
幾秒的寂靜后。
晏聽禮冷著臉起身,就著她的水杯灌水。
“照片刪了。”
“現在。”
時歲:“刪刪刪。”
當著他的面,時歲刪除照片。
然后對著他的背吐吐舌頭。
才不刪。
反正可以恢復。
他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
現在的晏聽禮,好忽悠得很。
時間已經到中午。
晏聽禮毫不見外地進廚房找東西做飯。
有的人就是又菜又愛做,時歲無奈:“我想點外賣。”
外賣是晏聽禮絕對的食物禁區,和垃圾無異。
眼看他表情淡淡,時歲改口:“或者出去吃。”
晏聽禮:“你覺得我做飯難吃,是嗎。”
原來你都知道啊!時歲鼓腮,沒法昧著良心說好吃。
她覺得,晏聽禮堅持做菜,也是為了把他的一切,執拗地傾倒給她接受。
時歲想了想,沒有直接說難吃。
他們從前的溝通,總是太冷硬,互相戳痛處。
兩個人的長線相處中,語言的藝術也很重要。
于是她斟酌著說:“可能就是有點淡,多加點調料,就好了。”
“或者,”時歲思索著,“我陪你一起做,讓小蝸教我們。”
晏聽禮眉梢動了動。
剛剛顯露的點點尖銳小刺,似乎也緩緩收了回去。
他們用冰箱剩下的食材,做了兩道菜。
這天中午,時歲吃到了晏聽禮做的,最好吃的一頓飯。
雖然過程中,晏聽禮還總是表情不明地看調料的配方、產地。
被時歲一把奪過,庫庫倒了進去:“快放,這牌子我都吃二十年了,死不了。”
她口出狂言,得來晏聽禮的冷冷注視。
時歲眨一下眼,立刻墊腳在他臉上親了口。
“聽禮哥哥,你好會做飯。”
“好香。”
晏聽禮不說話了。
飯后,晏聽禮還是一副賴著不走的趨勢。
甚至讓秘書把電腦送過來處理堆積的工作,也不肯離開。
就這么賴到晚上她父母回來,夜深不得不走時,他才終于舍得離開。
周日周而復始。
清晨時歲正睡得香,晏聽禮直接進門,甚至還自帶了睡衣,換上就徑直往她身邊一躺。
晏聽禮這種“私闖民宅”行為,一直持續到十一月中購物節過去,她父母也即將擁有空閑的周末。
購物節前的最后一個周六,晏聽禮躺在她身邊。
“我想結婚。”
“歲歲。”
“我想結婚,我要光明正大和你睡覺。”
“還要每天都做。”
眼瞧著不能再來睡覺,晏聽禮格外不滿。
壓著她,在耳邊不停地說話。
用上了“想。”
算不上強迫,但眸中的渴欲就快能灼燒她。
他恨不得按住她的腦袋,替她答應。
時歲偏開眼,穩了穩心神道:“不行,還是太快了,我沒準備好。”
晏聽禮唇
抿成一條線,身上的低氣壓漫溢出。
烏黑瞳仁盯著她,又帶上偏執的威壓感。
好像又有些拉不住繩了。
時歲毫不客氣,伸手在他額頭彈一下:“你正常點。”
晏聽禮略微收斂。
垂下眼瞼,以無聲的沉默壓她。
時歲轉而用臉頰和他蹭蹭,心平氣和道:“我還沒畢業,工作也沒穩定。結婚太早了。”
晏聽禮唇角弧度哂然。
眼神細細觀察她微表情,似乎覺得她只是托詞:“和我結婚,你為什么要畢業,要有穩定工作?”
時歲噎了下。
這種世俗上的差距和眼光,在他眼里就和不存在一樣。
她只能實話說:“結婚是很大的事。我們還需要多磨合。”
明明他們的關系才好轉了這么短的時間。
晏聽禮聽罷,冷冷淡淡轉過身。
他不高興,強壓著情緒。
沒有對她發瘋,時歲樂意哄他一下。
將臉湊過去,輕聲說:“加分。”
這種小把戲已經不管用,晏聽禮懶得搭理。
時歲:“這次是結婚的加分。”
晏聽禮眼睫輕微地動了下,可惜還是沒更大的反應,甚至漫不經心:“你要把胡蘿卜在我面前吊多久?”
大概最近甜頭吃多了,他也變得越來越難哄。
需要下點重碼。
時歲眼珠動了動。
一轉身,跨坐在他身上。
剛壓上。
他立刻給出相應的下。流反應。
眼皮也撩起,是隔著空氣都想把她頂穿的眼神。
時歲湊近說:“我生理期過了。”
“別的地方,也可以磨合一下。”
晏聽禮有瞬間的怔忪:“你——”
時歲紅著臉堵住他嘴巴,理直氣壯:“近墨者黑。”
他下。流話那么多,呆一塊兒久了,學也學會了。
晏聽禮停頓瞬息,突然嗤嗤笑。
指骨收緊,掐著她的腰
“那現在,磨給我看。”
“用點力。”
這方面,確實還是他更下。流。
時歲很快面紅耳赤,將頭埋下。
晏聽禮強硬地將她扶正。
掐著她的下巴接吻:“不是要“合”嗎。”
從回國就沒有過,他也的確憋到了極限。
時歲喉間幾乎發出尖叫。
記不清有多久,幾乎是整個白天,也數不清多少次。
搖搖晃晃。
像要把之前的一周三次補回來。
黃昏時,時歲才懶散地從床上撐起。
摸手機,工作群消息九十九加。
休息時間,她不想看,手指直接滑了過去。
直到看見李廷言發來的私聊。
全是大片的語音。
時歲看得頭疼,直接轉了文字。
大概是中午趙笙開了線上會議,會議內容是,項目進程有變,影片要提前進審,整個組的制作都要加快。
她和李廷言也被分到相應的工作,需要在周末就加班潤色好,周一晨會就要用。
最后一條轉文字時,時歲手指抖了下。
李廷言的聲音也在空蕩的臥室內響起:“歲歲,我們明天線下咖啡館見個面,一起——”
后面的話被時歲下意識掐斷。
可惜有些晚。
驚擾了身側淺眠的人。
晏聽禮掀起眼皮。
兩人對視瞬息。
他唇角弧度冷淡,懶倦撐起身,歪頭問她:“為什么要掐斷?有什么我不能聽的。”
察覺反應過度,時歲心里也有些后悔:“我怕吵到你。”
“每次把我吵醒的都是你,”晏聽禮冷冷地說,“你會怕這個?”
時歲無奈解釋:“這個人是我同事,公司臨時加班,他需要和我交流一下。”
晏聽禮喉間“嗬”出一聲:“加班需要單獨約咖啡廳?”
“他也是實習生,可能還是學生思維。”畢竟學生時期做小組作業,就是會約在一起。
晏聽禮忽而笑了下:“實習生?只是同事,你為什么要幫他說話?”
時歲:“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他叫什么?”
時歲不知道晏聽禮想做什么,會不會又和對待方淮景一樣,牽連無辜的人。
她謹慎回避:“只是普通同事。”
顯然,她的回答,他并不滿意。
晏聽禮整個人更透出幾分危險的氣息,語氣也寡冷:“我才沒盯著你幾天,就有新人了?”
他那種胡攪蠻纏的勁頭,又有回來的趨勢。
每次她身邊只要出現任何異性,他就會不同程度地犯病。
時歲胸腔有些堵。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有耐心。
但這種卷土重來的壓迫,讓她重現從前的窒息感,和以為成功,實則功虧一簣的崩潰。
時歲淡淡道:“晏聽禮,你不能干擾我正常的工作生活。”
“正常生活就是和異性去咖啡廳?”晏聽禮掐住她下巴,“當我死了嗎?”
時歲忍無可忍:“我什么時候說要和他去咖啡廳了?”
“而且就算去,也是正常同時,你為什么總帶有色眼鏡看待我和異性的關系?”
晏聽禮冷冰冰道:“和周栩妍點男模,讓方淮景喂你吃東西,和西奧多出去約會。”
“哪一件我冤枉你了?”
他眼中如一汪寒潭:“時歲,你就適合被我關在家里,只許看我一個人。”
“你根本沒有邊界感。”
晏聽禮很少說這么長一段話,卻讓時歲一口氣噎得差點上不來。
話沒沖大腦就說:“那是你有病,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話出口,她又后悔。
因為晏聽禮眼睫動一下,表情變得可怕,又有山雨欲來的趨勢。
第50章 chapter50他是個不聽話的狗……
從晏聽禮身上傳來的,烏云壓頂般的壓迫感,類似于他從前每一次即將犯病前的狀態。
時歲脊背有些發抖。
不知道又要迎接來一場怎樣的狂風驟雨。
她不想吵架,很累,還傷感情。
一時室內只有時鐘滴答滴答的響聲。
突然,晏聽禮起身。
伴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明暗光影略過,似乎也撥散了頭頂濃暗的黑霧。
眼看他面無表情,邁步就往門外走。
時歲有些忐忑,忍不住喊:“…你去哪?”
晏聽禮頭也沒回:“回家。”
然后“砰”得一聲,把臥室門關上。
時歲懵在原地幾秒。
聽見大門口真傳來開門聲。
在晏聽禮即將關門前,時歲打開臥室,不解地問:“話都沒說完,你回什么家?”
他不應該和她繼續糾纏,再大吵一架嗎?
晏聽禮看都沒看她。
腳步還是略微停了停,表情冰冷拒人千里之外:“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雖然是在放狠話,嗓音卻是截然不同的悶,像從厚重的云層里透出。
沒什么攻擊性。
時歲張了張唇,想說點什么。
晏聽禮又道:“收起你那些虛假的好話,我不想聽。”
“……”
其實時歲也沒想哄他。
她抿了抿唇,憋出一句:“我媽讓你今晚留家里吃飯。”
“這里不是我家。”
時歲:“…?”
“是我自己倒貼,過來給你睡。”
說完,“砰”的一聲。
大門在她面前被關上,晏聽禮真走了。
時歲站在原地。
整個人還處在一種迷茫且陌生的情緒里,沒反應過來。
…這是什么意思?
雖然她和晏聽禮經常吵架,但冷戰次數少。
每次晏聽禮都得分出個勝負,非要將她牢牢壓制,或者她被迫低頭去哄他。
理不直氣也壯。
剛剛那種程度,基本已經到晏聽禮的臨界點,不發點瘋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時歲回到房間。
室內空蕩蕩,屬于他的溫度也逐漸散去。
黃昏已至,室內昏暗不止。
時歲坐在電腦椅。
面前是不停跳動的彈窗,李廷言問她是不是還沒看到消息。
時歲有些煩躁,沒什么心情再耐心回復。
直接說咖啡廳不太方便,有事直接線上打電話。
李廷言回復很體面,表示線上溝通也行。
時歲接收了工作文件,準備開始改圖。
但完全靜不下心,腦子里全是晏聽禮走前那幾句話。
他為什么不繼續吵啊?難道真的是她太過分了?
正心浮氣躁,門外傳來響動,是爸爸媽媽回來了。
時躍拎著菜進門,黎茵走近臥室,看時歲在工作,不由奇怪:“又加班呢?”
時歲無奈點頭。
黎茵:“那我和你爸先去做飯,你可以喊小禮過來——”
“他不來了。”
“誒?”黎茵奇怪,“他不是昨天還和我說,今晚想吃我做的排骨玉米湯嗎?”
時歲沒吭聲。
手指卻是握緊,在平板無意識地亂滑,又擦掉。
黎茵知道她這小動作是煩躁的表現。不由放輕聲音,猜測:“…吵架了?”
時歲悶聲:“算吧。”
黎茵:“因為什么啊?”
他們間的真實情況,父母始終不知情,也沒法一言概括。
時歲索性賭氣:“是他太小心眼。”
黎茵聽得笑,沒當大事。
揉了揉她的腦袋:“那我再問問小禮來不來吧。”
時歲拒絕:“別喊,我不想見到他。”
反正她是不會再主動去哄了。
這段關系,每次都是她低頭,晏聽禮到如今也只是略微妥協。
時歲憋著一口氣。
這次她絕對不會主動緩和。
時歲定神撇去雜念,準備在晚上就把所有工作完成,不拖到明天。
她效率一向高,李廷言配合也快,倒真的配合在一晚上把事情做完發給了趙笙。
李廷言最后愉快地發來消息:[你真是我的靈魂搭檔,太合拍了]
時歲本想隨意回兩個字結束聊天。
突然回憶起好幾年前的寢室聊天,室友納悶她對所有的異性都洪水猛獸般避如蛇蝎,沒有一段正常的關系。
時歲突然覺得憋屈。
敷衍回應的手指停頓,改發一個溫和的表情包。
所有事情做完,時歲的心情也陰轉多云。
洗完澡躺在床上刷手機。
指尖在3.0軟件上停了停,突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
時歲心跳別扭地加快。
她才不想看晏聽禮在做什么,她只是想看看平安。
每次看到晏聽禮這個帶有巨型橫幕玻璃的豪宅,時歲總能被震撼一下。
但客廳灰漆漆。
她便轉換場景,到了書房。
只有電腦開著,不見人影。
書桌上,平安腳踩在鍵盤跳著撒歡。
正要繼續轉視角,突然,書房門被打開。
應該是剛洗澡吹完頭發,晏聽禮發絲松軟。
他一進門,平安立刻從書桌“咚”一聲跳下來。
后腿打翻桌面的相框。
晏聽禮腳步停頓,像是生氣了。
拎著平安的后頸皮子。
冷冷看著它。
另只手,去撿了相框,重新放在桌面。
時歲瞇著眼睛看了看——
這不是她曾經放在老房子臥室的相片嗎?!
還是時歲十五歲那年寫生,時躍用新買的相機給畫板后的她照了相。
怪不得黎茵也經常嘀咕這張相片找不到,還以為她帶去了國外。
原來是家里遭小偷了!
時歲牙酸地繼續看手機屏幕。
平安的耳朵已經貼到了頭皮。
晏聽禮拎著它,自己坐到電腦椅。
他盯著電腦,顯然,看到了平安剛剛在電腦上踩出的杰作,臉色寒霜賽雪。
“你和你媽,”晏聽禮用手彈平安的鼻尖,突然說,“都不是好東西。”
無端被罵的時歲頭頂緩緩打出問號。
也在下一秒。
他抬起眼,正和屏幕這頭的時歲對上。
“有時間視。奸我,”他沒有表情,語氣也尖銳,“是和好同事甜蜜連線完了嗎?”
冥頑不靈。
時歲的火氣瞬間就被勾出來,手一動。
直接關閉了軟件。
以前的晏聽禮是有病。
現在是不可理喻。
周日早上,時歲收到蘇涵消息,約她出來吃個下午茶。
許久沒有見面,時歲欣然應約。
出門時交通不堵,比預期先到了二十分鐘。
等到蘇涵到,時歲驚訝地看到她身側,還跟著個格外英俊的年輕男生,眉骨深邃,依時歲經驗,大概率是個混血。
男生對蘇涵鞍前馬后,將她送到,又紳士熱情地和她打過招呼,男生才依依不舍離開。
時歲不由好奇:“…這是你男朋友?什么時候交的?”
蘇涵俏皮眨眼:“你就說帥不帥?”
“帥。”時歲比大拇指表示肯定。
“和晏聽禮比呢?”她依舊對曾經的事情耿耿于懷。
時歲很給面子:“他帥。”
蘇涵立刻被哄開心,捂著嘴巴笑。
“你們怎么認識的呀?”
蘇涵說,她去年跟著南極考察團去旅游,途中結識了阿克塞爾,一位帶有日耳曼血統的中德混血。
“呃,成年男女,干柴烈火,你懂吧。”蘇涵朝她明示。
時歲默默點頭。
睡了以后,伴隨著旅行結束,蘇涵瀟灑地拍屁股走人。
回國的兩個月,也就是前段時間,阿克塞爾大老遠追了過來,纏著她要求轉正。
“但我可不會答應異國戀。所以他就答應來中國發展咯,我們就在一起了。”
“他比我還小一歲,剛畢業。”蘇涵意味不明,“很大、很猛。”
時歲被果汁卡住喉嚨。
把話題拉回正經,正色說:“他以你為重,會為你妥協來這里,挺好的。”
蘇涵漫不經心撩頭發:“當然咯,不聽話的男人要來干什么?家里又不是缺祖宗。”
時歲感覺心底中了一箭:“…是啊。”
她剛好談了個祖宗。
蘇涵觀察她表情,不由好奇地問:“你們呢,最近怎么樣?”
蘇涵還停留在要在他們婚禮做伴娘的記憶里,皺著鼻子說:“他還在強迫你結婚嗎?”
時歲搖搖頭:“好一點兒了。”
“但他還是,不聽話。”
蘇涵呵呵冷笑:“聽話這兩個字和他能沾邊?”
時歲嘆口氣:“我們昨天又吵架了。”
她簡單說了經過。
蘇涵:“最后他自己走了?”
時歲點頭。
“天,這已經不叫好一點兒了,”作為局外人的蘇涵震驚,“不僅沒發瘋,只是自己回家生悶氣。”
“革命已經取得重大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好像是這樣。
時歲還是不滿地說:“但我這次不想去找他,以前都是我先低頭。”
“憑什么他不能主動道歉把話說開?”
蘇涵看著她,突然挑眉笑出聲:“你們這是倆犟種碰一塊兒了啊。”
“你想他主動低頭,光犟著有什么用,你靠引啊。”
時歲:“…嗯?”
“你確定他現在不監視你了?”
時歲:“…嗯。”
“快,手機給我。”蘇涵伸出手。
時歲遞過去。
看著蘇涵對著面前的點心和冷飲拍張照,“你有沒有工作的圖?”
時歲:“有,你在相冊里找找。”
她看著蘇涵拿著手機一通操作。
然后神氣地將手機遞過來:“現在等著就是。”
時歲好奇地在手機界面滑動。
直到看到自己朋友圈
蹦出一個最新動態:[大功告成啦]
圖片配著今天的下午茶和一張工作畫稿圖。
還專門帶了咖啡廳的定位。
然后。
僅晏聽禮可見。
時歲:“”
蘇涵得意地揚起眉梢:“你看他急不急。”
說完,她抱手臂往后靠,已經等不及欣賞晏聽禮趕過來,然后吃癟的表情。
時歲的心跳砰砰快了些:“這樣,真的可以嗎?”
蘇涵:“你還是戀愛談的太少了,這種小招數偶爾使一使,無傷大雅。”
時歲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摸索出來一點技巧,還以為自己很高明。
和蘇涵一比,還是小巫見大巫。
她不由五體投地,鄭重其事感嘆:“軍師。”
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感覺差不多了,蘇涵隔空感覺到了一股壓力,立刻發消息讓阿克塞爾來接她:“等晏小變態來了,我露個臉,就立刻遁。”
不過十幾分鐘,阿克塞爾就趕過來,像是只搖著尾巴的大狗,黏黏糊糊地貼著蘇涵。
倆人之間的甜蜜泡泡,幾乎要滿溢出來。
蘇涵:“你怎么來這么快?”
“我沒走,就在停車場。”阿克塞爾語氣悶悶,“你說過的,和姐妹相處時,不能打擾你。”
她噗嗤笑,手指點他的鼻尖,嗔道:“真是可憐小狗。”
嗓音柔如絲,輕易把阿克塞爾迷成智障。
時歲在對面看得震撼無比。
腦中冷不丁冒出一個蠢蠢欲動的念頭。
——有生之年,晏聽禮能這樣聽話嗎?
這個想法還沒成型,就被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打斷。
“這里是咖啡廳,不是你們的大床房。”
話音落,來人在身側落座,身上氣息冷淡,嗓音也像薄涼寡冷的霜,毫不客氣。
他現在,肆無忌憚到連表皮都懶得裝。
被不速之客驚擾。
阿克塞爾不悅地將頭從蘇涵肩膀抬起,冷臉看對面:“你是誰?”
晏聽禮視線直接略過他,面無表情看向蘇涵。
可以說瞬間就串聯起整個事件起源。
蘇涵立刻感覺到針扎般的注視。
雖然心虛,卻更暢快,忍不住陰陽:“從公司半小時趕過來,車輪都開冒煙了吧?”
“蘇涵,”晏聽禮朝她緩緩彎唇,帶著笑問,“你確定還要繼續惹我生氣嗎?”
蘇涵一激靈。
他的眼神告訴她,只要他想。
可以用一萬種方式整她。
壓迫感plus。
蘇涵脊背冒出冷汗,立刻看向時歲:“歲歲,你看,他威脅我!”
時歲去掐晏聽禮后腰,壓低聲音:“你收斂點。”
他蹙眉,冷冷看她:“她挖苦我,你護著她?”
時歲不閃不避回視:“對。”
晏聽禮眼睛瞇了下,時歲握住他手臂,小聲:“我們更親些,不是嗎。”
一秒,兩秒。
晏聽禮面無表情垂眼瞼。
雖然渾身還釋放著扎人的尖刺。
但到底沒再說話。
像被用短繩拴住脖頸,沒法再張牙舞爪。
蘇涵震撼地咂咂嘴。
如果不是晏聽禮還在場,她簡直就要詢問時歲用了什么江湖失傳的訓犬術了。
“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蘇涵提溜起小男友,朝時歲抬抬下巴,“下次見。”
時歲跟著起身:“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走了。”
她拎起包,直接忽視晏聽禮。
擦著他的膝蓋往外走。
路過時,他呼吸有了起伏。
像是在壓著火氣。
時歲走在前面,阿克塞爾和蘇涵的低語,有幾句傳進她的耳朵:“這就是時歲的男朋友?”
他評價:“真是個不聽話的狗。”
蘇涵余光緊張往后,確定晏聽禮沒有聽見,才捏了捏男友的手臂,還不忘哄:“所以,我們阿克塞爾才是最聽話的小天使。”
一句話又把阿克塞爾哄得頭暈目眩。
出了咖啡廳,時歲的手臂立刻被拉著,扯進了停車場。
直到被拉上后座。
私密空間里,晏聽禮不發一言地看她:“把我騙過來,你的目的達到了。”
“我什么目的?”時歲反問他。
晏聽禮居高臨下看她。
這眼神,又讓時歲想起那年晏家別墅,他站在樓梯投下來視線。
高傲,目空一切。
她不喜歡。
晏聽禮:“你想我和剛剛那個混血黃毛一樣,變成一只軟骨頭的狗。”
他故意說得難聽,且言過其實。
“我永遠不可能變成這樣。”
時歲不知道,他脾氣怎么能這么大。
一件小事,別扭這么久。
明明很在意,就是不肯把話說開,稍微退一步。
明明時歲能和所有人相處得融洽,偏偏輕易被他勾出火氣。
她實話實說:“對,我就是喜歡溫柔的,尊重人的,聽話的。”
“憑什么總是我哄你讓你開心?”
“你學不會主動給我情緒價值,就永遠別想和我結婚。”
這話一出。
車廂內,連空氣都稀薄了。
時歲不抬眼,都能感覺到晏聽禮重重壓下來的視線。
他非常非常生氣。
且強忍著不像從前一樣發瘋,朝她撒出來。
只能不上不下堵在胸腔。
簡單來說。
就是吵架吵不過。
憋的。
他驀然掐住她下巴,泄火一樣咬她唇瓣。
從嘴唇到脖頸。
一直咬。
被時歲不滿地扇了下頭,才下車,“砰”關上門。
去了駕駛座。
后面一路,兩人都沒說話。
晏聽禮耳機那邊連著線,在和人交代工作。
送她到門口。
時歲也一言不發,學著他剛剛那樣,“砰”一聲重重關上門。
頭也沒回地進電梯回家。
晚上蘇涵還專門打電話,問她后續進展:“怎么樣?那犟種和你服軟沒?你沒看他,平時四十分鐘的路,半小時就到了,在意的不得了。”
時歲面無表情搖頭:“又吵了一架。”
“還吵?吵什么啊。”蘇涵罵罵咧咧,“不都給他個臺階,還不知道順著往下走嗎?”
時歲是知道在絕對禁區上,晏聽禮能有多固執的。
“他不愿意妥協。”
“天吶。”蘇涵第一萬次在心中感慨,“戀愛中的終極差生。”
還好有時歲,不然當初她真和晏聽禮在一起,這輩子就完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
“晾著。”
時歲確定,現在晏聽禮的確不會隨便再犯病,甩臉冷戰發脾氣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最后抵抗。
這些壞毛病,她必須讓他一點點糾正過來。
接下來半個月,時歲都泡在公司,項目進程緊張,隔三差五還需要加班。
每天睜眼就是上班,晏聽禮也沒和她聯系,時歲更不會搭理他。
只是時歲還是能從3.0和黎女士口中得知他去美國出差的動向。
時歲用“哦”作為平淡的回應。
相信不久后,就能傳進他的耳朵。
周四早上,時歲的工桌被趙笙用指骨敲了敲。
“最近辛苦了,這周末到下周三,公司在蘇市有個新員工培訓,咱們組我推了你和李廷言。”
這種員工培訓,說是培訓,其實就是工費旅游。
接收到趙笙的好意,時歲莞爾感謝:“謝謝組長。”
“嗯,好好放松放松。”
付澤走后,還挖走了幾個跟著他的老人,自從這一幫人走后,趙笙擔任組長,整個項目組的環境都清凈許多。
大家都埋頭干事,沒那么多有的沒的人際關系。雖然有時會忙,但至少干得開心。
很巧,這周父母也要去鄰市出差,周四就走了。
周五晚上,時歲一人在家收拾行李。
次日早,就按時坐上了公司去蘇市的大
巴。
中午到,剛吃了頓午餐,下午緊鑼密鼓安排了培訓課,甚至還反人性地收了手機。
時歲忙忙碌碌度過一天。
不知道傍晚時。
她家的大門被人叩響。
“咚。”
“咚咚。”
隔了許久,大門解鎖。有人堂而皇之邁腿進門,面無表情地看滿室冷清。
撥通電話。
黎茵接通:“小禮?”
“歲歲不在家嗎。”
“不在家嗎?”黎茵忙到頭暈,一時沒想起來時歲的去向,“她沒和你說去哪了嗎?”
“沒有。”
黎茵忽然想起,兩個人似乎還在吵架。
她有些無奈,正要開解幾句,那頭有人喊,她只能匆忙說:“可能和同事出去吃飯了?你打電話問問她。”
“嗯。”
掛斷,他重新打電話。
嘟嘟嘟。
沒有人接。
他耐心地再撥一通。
還是沒有。
這頭,時歲忙完,已經到了晚上。
原以為是公費旅游,誰知今年要求突然變嚴,不僅課程安排多,結束還有考核。
她洗完澡疲憊地躺在酒店的床上,恨不得立刻就坐車回家。
摸出靜音許久的手機。
看到上面來自晏聽禮的二十幾通來電。
除了晏聽禮拐彎抹角讓她父母和3.0透露行程,他們已經近半個月沒有正面聯系了。
這會是干什么…?
時歲睜大眼睛,心臟突然猛跳。
不妙的預感節節攀升。
他不會又以為她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