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有妖(二)
太醫院內,薛均安安頓好段堯,起身拿來藥材,準備替徐讓歡包扎手背上的傷。
指腹剛要碰到徐讓歡的手背,就被少年稍稍偏身躲過。
徐讓歡似乎并不想讓薛均安碰他,一把奪過紗布,牙齒叼起一端,自己粗糙的包扎起來。
他看起來輕車熟路,想必這么些年來受傷的次數也不在少數。
薛均安不勉強,就這么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才切入正題,“太子殿下,奴婢的解藥……”
徐讓歡動作一頓,輕蔑的笑了。
他還以為她意欲何為,原來是為了解藥才出手相救。
指節分明的手指伸進衣袖,徐讓歡摸出藥瓶,隨意丟了出去。
藥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咻”一下,直直落入薛均安手中。
服下解藥,不適的感覺瞬間消散大半。
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徐讓歡又丟過來一個,“把這個也服下。”
薛均安垂眼看手上的藥丸,抿了抿唇。
這藥丸她并不陌生,是徐讓歡每半月都會給她服下的毒藥。
徐讓歡頭也沒抬,繼續包扎,“薛姑娘會功夫?”
“奴婢出身武將世家,對功法自然略知一二!毖岔槒牡姆露舅。
余光掃過薛均安神色淡然的臉,緘默一瞬,徐讓歡重新低頭,問得漫不經心,“前幾日去哪了?”
恍然間,薛均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眸中閃過一絲驚異,嘴巴動了動卻并未出聲。
她以為這些天公眾事務繁雜,他沒空管束自己,自然也發現不了她消失了七天這件事。
徐讓歡似乎料到她的反應,眼也沒抬,繼續說,“春桃那丫頭不會說謊,她說你家中有事!
“奴婢確實家中有事。”薛均安說。
徐讓歡這才抬眼,意味不明看她一眼后,重新垂眼給自己包扎,“撒謊!
薛均安一時間沒想好怎么說,語塞道,“就是……”
被徐讓歡打斷,“又想撒謊!
氣氛寂了寂。
好在徐讓歡也非誠心想知道她這幾天去了哪里,包扎完畢,徐讓歡面無表情,“走,隨我去大殿。”
“……是。”薛均安回答。
*
近來宮中怪事頻發,其中最怪的,要數皇帝新召入宮的妃子,淑妃。
淑妃本是養心殿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宮女,因為皇帝寂寞難耐的緣故,心機頗深的宮女一躍而上,成為萬眾敬仰的妃嬪。
皇帝對她疼愛有加,夜夜笙歌作舞。
這本沒什么好奇怪的,怪就怪在一日,眾大臣同皇帝飲酒作樂,淑妃也不知是喝上頭了還是怎的,突然原形畢露,露出九條尾巴。
十幾雙眼睛看的真切。
從那以后,怕死的皇帝,終日躲在寢宮之中,再不敢踏出養心殿半步。
而那狐妖似乎并未打算放過皇帝,每每深夜,養心殿里都會傳來狐貍的笑聲。
一連幾夜,皇帝暴起,發瘋似的殺了數十名宮女,血染整座養心殿。
宮女們死的死,傷的傷,這也是春桃被調派過來的原因。
屆時,春桃正在侍奉皇帝洗漱,和薛均安四目相對,二人皆是一愣。
徐讓歡給了春桃一個眼神,隨即接過魚洗和手帕,溫柔的坐在床榻邊,替老皇帝擦拭眉骨,“兒臣早讓你廢了淑妃,無奈父皇偏是不信。”
徐勝蜷縮在床榻一角,雙手扯緊被褥,只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面,感受到徐讓歡的觸碰,更是嚇得連連往后面躲。
薛均安站在徐讓歡身側,此刻正一言不發觀察著徐勝。
只見這位昔日意氣風發的皇帝,如今胡子拉碴,眼下發青,頭頂亂的像雞窩,哪還有半分當今圣上的威嚴?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徐勝也隨之望過來,只是一秒,便發了狂大叫,“啊!鬼。
這不怪他,畢竟在他眼中,薛均安早就死了。
受到驚嚇的徐勝猛地將被褥往前一扔,打翻了魚洗不說,魚洗里的水也悉數濺在徐讓歡白色的狐裘上。
狐裘上浮現一深一淺零零散散的水漬。
徐讓歡眸色一沉,擰了下眉,隨即吩咐下人們,“你們都下去吧,這兒有我照料父皇。”
“是!甭勓裕禾乙恍腥斯郧呻x開。
養心殿內剎時間只剩三人,徐讓歡反手將魚洗摔在徐勝臉上,語氣頗為不耐煩,“淑妃在哪?”
聽見淑妃的名字,徐勝連疼都忘了喊,又是一陣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啊啊,”
他扯住徐讓歡的衣角,兩顆眼珠子仿佛要瞪出來一般,“有妖,有妖!淑妃是妖!淑妃是妖!不、不,淑妃不是妖,她是被妖物上身了!”
徐勝如癡如傻,儼然一個瘋癲的叫花子。
吵得人心煩,徐讓歡按了下耳后,一手掐住徐勝的脖子,“快說。淑妃在哪?”
瀕死的窒息感頃刻間襲來,徐勝下意識雙手掙扎,推搡徐讓歡,而徐讓歡手下更是用力,像是要掐斷徐勝的舌骨。
少年白皙的眼尾泛起猩紅的光。
薛均安不免再次唾棄他的心狠手辣。
咽氣之前,徐勝斷斷續續吐出幾個字,“常、常歡,宮!
尾音落下,徐讓歡動作一頓,松開徐勝的脖子。
重獲新生的徐勝喘過氣來,趕忙護住自己的脖子,干咳幾聲之后,開始大口大口貪婪的呼吸空氣。
徐讓歡就這般一動不動看著徐勝,眸色愈發深邃。
常歡宮,
那是傅幼珍生前所住的宮殿。
*
“討厭,郡王也真是的……”
徐讓歡進入常歡宮的時候,淑妃正衣襟半開,風姿綽約坐在男人大腿上,十指纖纖摟著郡王的脖子,低聲說著男女間的俏皮話。
反觀那男人,顯然已經失了心智,宛若傀儡,在淑妃的甜言蜜語中迷失自我。
逼仄的空間突然出現第三個人,淑妃先是瞇了下眼,看清來人的臉后親了郡王一口,這才從他懷里下來。
事到如今,淑妃也不裝了,招搖的露出九條尾巴,一扭一扭走到桌前落座,纖纖玉指在給客人斟茶,“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徐讓歡冷著臉沒說話,下一瞬,長劍出鞘,直逼淑妃的脖子。
毫厘之差,劍懸在女人白皙的脖前,淑妃頓了幾秒,開口笑道,“太子殿下何不下手?”
女人慢條斯理繼續倒茶。
徐讓歡一言不發。
他覺得淑妃臟,所以淑妃的血是不配污染常歡宮的。
不過淑妃可不是這般想的,趁著徐讓歡失神的功夫,淑妃后退一步,直接繞到郡王身后。
女人伸出長長的指甲和獠牙,掐住郡王的后脖,而后狠狠咬下了去。
郡王早已成為僵尸,沒了痛感,任由淑妃擺布。
沒過幾秒,郡王整個人陽氣被吸干,如同干尸,倒在地上。
得到男人精氣的淑妃法力大增,輕而易舉用尾巴將徐讓歡卷了過去。
距離拉得很近,徐讓歡面無表情看著淑妃,冷冷開口,“你當真認為我殺不了你,才不殺嗎?”
淑妃沒有理他,另外一條尾巴忍不住翹起來,去觸徐讓歡的臉。
“好生俊俏的一張臉!笔珏谥朽
世間萬物,分明狐妖最擅下蠱,可偏偏,此刻的淑妃像是被徐讓歡下了蠱一般,呼吸急促,緩慢靠近徐讓歡。
不知怎的,她想親他,咬他,占有他。
徐讓歡厭惡的偏開臉,口中不知說了什么,無數蛇驟然憑空出現,一條條將狐妖捆了起來。
狐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五花大綁,不得動彈的放聲大吼,“放開我!”
徐讓歡照舊慢條斯理,“帶去宮外!
宮外,薛均安正雙手抱胸,守在那里。
她還在想徐讓歡進入常歡宮之前,同她說的話,“你就不必跟我進來了。”
“你還不夠格!
不就一常歡宮嗎?
她有什么不夠格的?
就因為傅幼珍住過,就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凈土了?她連進去都不配?
想著想著,薛均安心生不滿,從思緒中出來時,水蛇已經帶著淑妃來到她眼前。
淑妃跪在她面前,仰頭看著她,話里話外透著一股子騷魅的狐媚勁兒,“小丫頭,你……還活著?不不不,你不可能還活著,你是誰?”
薛均安不予理會,視線向下,突然看見淑妃半露在外的香肩和胸脯,她瞪大眼睛,趕緊移開目光,一邊心說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言;一邊捏住淑妃的一小片衣領,幫她整理好衣服。
引得狐妖一陣嘲諷,“呵!
這時,徐讓歡出來了。
少年看也沒看薛均安一眼,居高臨下睥睨跪倒在地上的淑妃,長劍無情,直直朝她頭顱砍下。
這么一劍下去,恐怕整個人都會被劈成兩瓣。
見他如此冷漠,淑妃垂下眸子,一小片陰影悄然落在那張美艷的臉上,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她輕輕勾起的嘴角,那樣的弧度明顯帶著興奮的味道,而至于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沒人能知道。
下一秒,九尾狐妖幻化成傅幼珍的樣子,楚楚可憐看向徐讓歡的眼睛,“小歡,我是娘親呀!
“你當真……”
“當真要殺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