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懲罰
輝煌的宮殿內,索菲莉亞來不及脫下盔甲,直接覲見了偉大帝皇。
然而在她見到帝皇的下一瞬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父皇的手里……正拿著一幅畫像?
索菲莉亞語速極快地陳述了一遍此次清剿的結果,末了強調深淵被打開了一條裂縫,可能有魔鬼潛入人間,人皇聽完了全過程,沒有任何反應。
良久,她聽到王座之上的帝皇低沉開口道:
“朕已知曉。”
無人能夠窺見偉大帝皇此刻臉上的神情,即使是他的子女,在面對他的時候心中更多的是敬畏多于親近。
這是一手開拓了帝國疆土的偉大帝皇,是曾經結束了猩紅之災的偉大征服者,是人境的守護者。
他僅僅只需要端坐在王座之上,就足以讓所有人安心。
人皇開口道:“卡夫曼的外孫女叫什么?”
索菲莉亞一怔,這時她也看清了那幅畫像,看到了那個黑發的少女。
她遲疑地搖頭,人皇命令道:“找到她。”
本能使她迅速低下頭顱應承了下來,可是之后卻忍不住問道:“陛下,她是……”
所羅門大帝平靜道:“朕的皇后。”
仿佛一道平地驚雷,索菲莉亞猛然抬頭,審判者生平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她控制不住瞪大了深藍的眼眸。
恰好此時殿外傳來一陣聲響,白發蒼蒼的教宗急匆匆地趕過來,他似乎有要事匯報,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看到索菲莉亞。所羅門大帝望了她一眼,索菲莉亞心領神會地離開了宮殿。
直到出了宮殿大門,這位帝國執政官都有些心神不寧,她在殿外遇到了另一位執政官。
索倫蒂亞望著她皺眉,“發生了什么?”
索菲莉亞滿臉復雜,“陛下……父皇他要立后了。”
兩位執政官對視一眼,同時陷入了沉默。
……
薇薇安尚不知道這一系列的糾紛,她正興致勃勃地看奧特萊利送來的禮物。
這是一只雪狐。
北境特有的物種,他們在一天前總算抵達了這位北境大公的領地,大公熱情地邀請他們去他的城堡做客,并給薇薇安準備了合心意的禮物。
星星發現這只血族實在狡猾,他對薇薇安的喜好了如指掌,總能投其所好,把薇薇安哄得高高興興的,漸漸地淡忘了一開始的敵意。
比如現在,薇薇安抱著她的新寵物給天使看,天使淡漠地投來了一瞥,雪狐渾身發抖地藏進了薇薇安的衣服里。
薇薇安被它在身上到處亂躥弄得癢癢的,忍不住咯咯笑道,“不要了~”
這只通體雪白的幼狐異常乖巧,讓薇薇安有些懷念,她想起了自己的第一只寵物,雖然那是一只不聽話的壞貓,但在最開始她確實是把他當寵物看的。
奧特萊利說三天后可以帶她去翡翠之城,但需要一些準備,在這三天里他們可以盡情享受他的招待。
薇薇安好奇地問為什么沒有看到其他的血族,銀月伯爵笑著說其他人都在摩多。
薇薇安又問摩多不是被毀了嗎。
“那是摩多的廢墟,我們在廢墟里建立了新的家園。”奧特萊利說道。
想到還有三天就可以去精靈的故鄉了,薇薇安興奮地一晚上都沒有睡著,星星也松了口氣,雖然它不理解薇薇安對找什么精靈故鄉的執著,但好在她有驚無險地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人一星星難得都十分放松,薇薇安甚至心情頗好地給天使編頭發,她站在床上,指揮天使坐下來,天使配合地坐在她的面前。
薇薇安抓起祂的一把銀發,隨意地分了好幾份,再用發繩系起來,很快,天使滿頭的銀發都被她編成了小辮子。
忙活了半天,她終于編完了,高興地望著自己的杰作,薇薇安左看看右看看,滿意極了,伸手環住天使的脖子,問道,“你以后會回天界嗎?”
天使目光平和,答道,“在得到神諭之前,我會一直待在人間。”
薇薇安用力把祂往身后帶,發現根本拽不動這只天使,她只好趴在天使的背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那你會陪我一輩子嗎?”
拉斐爾垂眸,望著少女白皙的側臉,她看起來是如此柔弱又無害,但卻總是莫名陷在危險中,她身邊的諸多存在都對她心懷不軌,若是沒有強大的力量,她恐怕會淪為禁臠。
天使說道,“在你厭棄我之前,我不會離開。”
這是一位天使的承諾。
薇薇安高興地親了親祂的臉頰,天使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輕柔地問道,“那要是眾神讓你回去,可我不想讓你走怎么辦?”
天使靜靜地望著她,那雙淡金色的眸子里平和無波,祂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薇薇安都險些忘了這個話題,差點躺在祂的懷里睡著時,才聽到祂的回答。
“……不知。”
天使說。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他們三天后就能抵達翡翠之城,但有時候,就是這樣事與愿違,意外發生地如此猝不及防,連天使都束手無策。
當又一次滿月降臨時,薇薇安久違地感受到后背的印記在發燙作疼,原本闔眸的天使豁然睜開雙眼,純白的羽翼猛然張開,祂甚至只來得及將薇薇安藏進城堡的最里面就沖至了天空。
“咦……深淵的氣息?”奧特萊利驚訝地說道,他的目光落在了薇薇安的身上,笑了起來,“白天使閣下委托我保護好你,你最好和我待在一起,不要亂跑。”
薇薇安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早已失去光澤的戒指,她忽然意識到發生什么了。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薇薇安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抱著膝蓋,后背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痛意,嘴唇被她咬得發白,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熟悉的日子,往日的陰影即將籠罩她。
就在這時,一雙慘白的手輕輕地拂去了她額頭的冷汗,男人輕笑道,“小姑娘,你在怕什么?”
薇薇安這時才發現她渾身都在顫抖,她躲開了男人的觸碰,沒有言語,奧特萊利望著她,唇角微微勾起,“無需擔心,這世間能傷到白天使閣下的存在可不多。”
“如果是深淵大魔鬼呢?”薇薇安抬頭看他。
“即使是魔鬼,也有差別。”奧特萊利說,“這得看這次來的是哪只魔鬼了。”
他慢悠悠地坐在桌前,甚至有閑心給薇薇安倒茶,可是一杯茶沒有喝完他卻忽然從座椅中站起。
“我得出去一躺。”奧特萊利不緊不慢地說道,“有東西混進我的城堡了。”
那是一只長著三顆頭顱的巨型犬類,它吐著舌頭,丑陋的頭顱到處亂轉,在見到奧特萊利的瞬間就撲了上去。
白發的北境領主沒有再維持一貫的微笑,他輕輕蹙眉,眼眸如血般鮮紅,獠牙無聲露出。
薇薇安躲在房間的最深處,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人,只有一顆星星在陪伴著她,星星很擔憂她,它一向和薇薇安統一戰線,薇薇安不喜歡魔鬼,那么,它就也敵視那只深淵魔鬼。
在等了不知多久后,薇薇安輕輕地推開了房門,她沒有看到任何人,走廊里靜悄悄的,只有兩側昏暗的燭光柔柔地照拂著,她走在這里,忽然感到后背一陣刺痛。
緊接著,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天旋地轉之間,她被人拎進了懷里。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薇薇安很快停止了掙扎,她看著魔鬼俊美的側臉,將臉深深地埋進了他的懷里。
阿斯莫德哈哈大笑,“拉斐爾,就憑你,也想跟我搶東西?”
圣潔的白光瞬間降臨,純白的天使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祂張開了所有的羽翼,其中幾道羽翼上滿是猙獰的傷口,祂平靜道:
“還給我。”
阿斯莫德怒極反笑,“你?你算什么東西,她屬于我,也只能是我的!”
說話間,他們不再壓制,兩位不屬于人間的天敵在此交手,整片大地都在顫抖。
薇薇安被強行禁錮在了懷里,他們在半空中交手,她的身下毫無支撐,只好抱緊了魔鬼的脖子,這大大取悅到了阿斯莫德,她能感受到耳邊傳來的一陣又一陣有力的心跳聲。
白天使并沒有用盡全力,因為薇薇安還在魔鬼的手里,而顯然魔鬼不會手下留情,他將長劍刺入天使的胸膛,大笑出聲,“記住此刻的苦痛,拉斐爾,這是你得罪我的下場。”
金色的神血灑滿大地,純白的天使一眨不眨地盯著魔鬼懷里的少女,祂似乎感受不到痛苦,只是在執著地想要救回她。
阿斯莫德冷眼看著傷痕累累的天使,即使他也沒好到哪里去,但他的笑容卻愈發肆意,猛然伸手在虛空中一撕。
深淵被打開了一條裂縫。
這獻祭了上千條活人生命而強行打開的通道并不穩定,好在足夠他取回自己遺失的寶物。
魔鬼的大笑聲仿佛還回蕩在人間。
“如果想找死,那就來深淵找我吧!”
時隔多日,魔鬼終于尋回了他的羔羊,薇薇安被黑色的羽翼包裹著,當她睜開眼時被扔到了榻上,阿斯莫德捏著她的下巴,欺身至她的身前。
他們久久對視著。
直到溫度無聲攀高。
“祂碰過你了?”阿斯莫德瞇著眼,魔鬼修長的手指撩起她的一縷黑發,再熟練地滑至她的脊背,精準地找到了自己留下的烙印。
他的手指太冷了,讓薇薇安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阿斯莫德掐著她的脖子,蒼白的手掌上指甲暴漲,輕易地劃破了她的下巴。
血珠滾至他的指尖,他冷笑起來,“你是怎么說服一位天使心甘情愿地保護你的?”
“是用這里?”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的唇上。
“還是這里?”衣服被他粗暴地撕下,過腰的長發遮住了半邊身體,阿斯莫德陰晴不定地盯著她,薇薇安望著他,就像初見時那樣,是讓深淵魔鬼都為之迷惑的無辜又柔弱的容顏。
她看上去和與他在一起時有了些許變化,一想到這變化可能是因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曾經躺在別人的身下,阿斯莫德幾乎控制不住內心的暴虐。
他的力氣無意識地加大了,捏得薇薇安發疼,她用力地想要推開他,這激怒到了魔鬼,他將她狠狠壓在榻上,蒼白的手指沾起她的血液,放到鼻邊輕嗅,阿斯莫德冷笑道,“令人作嘔的味道……你跟祂上過床了?身上都是祂的氣息。”
尖銳的指甲劃開她的心口,留下了一道極淺的口子,血珠涔涔流下,少女的臉色慘白到了極點。
她一言不發,即使阿斯莫德逼問她也沒有開口,阿斯莫德怒道:“說話啊!怎么,都不給自己解釋一下?”
她終于開口了,卻只有一句,少女輕柔地喚道,“阿斯莫德。”
阿斯莫德冷眼看著她,在見到她之前他已經預想了無數種懲罰她的方式,但又一個個被他親自否決。
她實在太柔弱了,只要他稍稍沒有收住力氣,這脆弱的生命就會折斷在自己的手里。
他要認真思考一下,該如何懲罰她。
懲罰她的不忠。
第52章 心
重逢帶來的并不是喜悅,薇薇安呆坐在床上,黑發遮住了身體,她有些厭煩地靠在墻壁上,纖長的睫毛擋住了內里的不耐。
她現在甚至都不愿意敷衍自己了。
阿斯莫德盯著她,笑容陰森,魔鬼捏起她的下巴,欺身至她面前,熾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她微微偏頭,想要躲過去,卻被禁錮著動彈不得,被迫直面他的氣息。
“寶貝,你可真是能跑呢。”魔鬼似怨似怪地伸出手指,從她的下巴一直滑到滲血的心口,他忽然俯身,舔舐她的心口,血液被他吞咽,喉嚨滾動,他在吸吮她的血。
薇薇安的身體輕輕顫抖,她喘息著,素白的手指想要推開埋首在她胸前的頭顱,但這微弱的力道根本聊勝于無。
溫熱,黏滑,他幾乎要剖開她的心臟。
許久,他才抬頭,魔鬼鮮紅的唇上被燙出了一道細小的傷口,憑借高等魔族的天賦,這道傷口很快就會復原。
天使留在她身上的氣息在排斥著他,也讓他幾乎控制不住的暴怒,在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感受到了,那濃郁地幾乎不可能忽略的圣潔氣息,仿佛一道響亮的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少女瓷白無瑕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痂痕,剛好橫在她的心口,看上去觸目驚心,仿佛純潔的花朵遭受蹂躪,又像完美的寶玉被摔出缺口。
她渾身都在抖,可皮膚又不受控制地泛紅,她狠狠推開他。
“走開!”
阿斯莫德氣極反笑,單手制住掙扎個不停的她,薇薇安被輕而易舉地壓在身下,她冷淡地看著阿斯莫德,神情無動于衷。
意識到掙扎無用后,她就沒有動作了,那雙烏黑的眼眸里什么也沒有,沒有喜愛也沒有憎惡,仿佛在看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花。
魔鬼原本因為尋回她而被填滿的心猛然下墜,他摩挲著她的脖頸,親昵又危險,“你的心在誰那里?”
他的聲音忽然尖銳起來,“是那個天使?還是別的男人?!”
薇薇安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激怒魔鬼的下場并不好,因此薇薇安被迫承受了她的懲罰。
冰涼的液體被一杯又一杯灌入她的口中,她邊喝邊嗆,水液順著唇瓣流入身體的深處,大腦仿佛陷入了泥濘中,混沌又遲緩,燥熱感自下身傳出。
她無措地想要抱住距離最近的東西,卻在下一秒被迎面而來的冷水澆了個滿身,衣服全都濕透了,她茫然地睜著眼睛,濃密的睫毛上掛滿了水珠。
冷與熱,躁動與理智,幾乎將她逼入絕境,而就在這時,她感受到了一陣極溫柔的愛撫,最開始是在她的身體外圍打轉,后來越來越往上,不經意擦過滑膩的皮膚。
那雙冰涼的手漫無目的地游走著,這樣難耐的折磨不知持續了多久,薇薇安終于忍不住并攏雙腿,少女無力地喊道,“阿斯莫德……”
魔鬼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看她狼狽的樣子,他說,“想要嗎?”
薇薇安喃喃自語,“阿斯莫德……”
她似乎只會喊他的名字了。
“自己過來。”魔鬼冷冷地說。
薇薇安抱緊了自己,死死咬著下唇,她終于勉強找回了些許理智,她沒有動。
這是一場漫長的對峙。
久到當薇薇安睜開眼睛時,發現眼前一片模糊,一根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臉上刮蹭,擦去了她的眼淚。
少女帶著哭腔喊道,“阿斯莫德,幫我……”
阿斯莫德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女抱進懷里,明明惱怒到了極點卻不得不放輕動作,他啞聲道,“你要是再敢去找別的男人,我就打斷你的腿!”
宮殿的帷幕緩緩落下,無聲搖晃。
薇薇安仿佛一艘行駛在狂暴海上的木舟,在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阿斯莫德握著她的腰,幾乎是強行扶著她才能站穩,他們從未如此瘋狂過,仿佛要將過去遺失的日子全都補回來,她哭得眼淚漣漣,到最后連喊他的名字都沒了力氣。
最終,她承受不住這過于激烈的刺激,失去了意識。阿斯莫德眼尾泛紅,周身的暴虐氣息因為這闊別已久的歡愉而平緩下來,他撫摸著少女帶著淚痕的臉頰,目光落在了她平坦的腹部。
當薇薇安悠悠轉醒時,她發現自己正躺在男人的懷里,她抬頭,和一雙深紅的眼眸對視上了。
身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迫仰頭承受他的氣息,千言萬語皆化作破碎的嗚咽聲。
除了必要的進食,他幾乎不放過她的任何時刻,薇薇安每日都渾渾噩噩的,有時會僅僅因為他的觸碰而有反應,他親吻她的脊背,留下自己的烙印,少女白皙的肌膚上紅痕從未褪下去過。
有時薇薇安迷迷糊糊中清醒過來,會發現自己躺在他的懷里,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他在摸自己的腹部,深淵魔鬼深深地凝視著人類少女柔軟的腹部,紅眸里流露出某種讓薇薇安不愿深思的情緒。
她基本沒有多少自主思考的時間,他根本感受不到疲倦,薇薇安幾次都承受不住,失去意識后又被他強行弄醒,薇薇安不愿意思考他每回用來喚醒她喂給她的是什么東西。
在反復暈倒后,阿斯莫德給她帶來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顆心臟,一顆鮮活的,正在跳動的心臟。
他盯著她,說,“吃了它。”
薇薇安又一次暈了過去。
這是一位高等魔族的心臟,被他獵殺,死在他的手里,最終心臟也被他利用,用來做改變人類體質的媒介。
他要將她徹底轉化成他的同族。
只有這樣,她才會獲得力量,才會擺脫人類脆弱的身體,才能夠有資格陪伴他。
薇薇安的精神肉眼可見地萎靡起來,她開始拒絕進食,即使會因為身體的本能在夜里緊緊地貼著阿斯莫德,但又會在清醒的下一刻推開他。
阿斯莫德會強硬地掰開她的嘴喂她進食,在發現她拒不配合時,又會把她壓在榻上親吻她,親得她氣喘吁吁,再趁她恍惚時將食物灌進她的口中。
他又一次將那顆心臟擺在了薇薇安的面前,薇薇安緊緊攥著他的衣襟,眼眸緊閉,牙關緊咬,阿斯莫德察覺到了她的抗拒,耐著性子哄道,“吃了它,很快的,不會疼,你會獲得力量,我會和你分享我的力量。”
這是來自一位魔鬼大公的承諾,他甚至允諾將力量分予她。
這在強者為尊、弱肉強食的深淵地獄,是多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啊。
她將成為他唯一的妻子,共享他的一切。
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輕易地死去。
才有資格為他誕下子嗣。
宮殿不知日月,薇薇安到最后都懶得去記日子了,她躺在榻上,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斑駁曖昧的痕跡,幾乎每天都會添新的,黑發垂到地面,幾只紅發小魔鬼小心翼翼地想要為她獻花。
它們將雪白的花朵放至她的身邊,像是害怕什么似的一溜煙就消失在了眼前,薇薇安不是很感興趣地將花束揮至一旁,她最近總是很疲倦,昏昏欲睡,做什么都提不起動力。
阿斯莫德只在偶爾出去一趟,剩下的時間全都和薇薇安待在一起,到最后薇薇安身上屬于天使的氣息幾乎要所剩無幾,她身上的每一處都在標示著她是他的所有物。
薇薇安不愿意服用那顆心臟,阿斯莫德逼迫她也不行,有一回她僅僅遠遠地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出來,她蹲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干嘔了半天,將早上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
她抬頭,臉色煞白,聞到他的氣息又開始反胃想吐,阿斯莫德沉默地望著她,那一天他沒有再逼著她沉浸于欲望的深淵。
他就抱著她,躺在床上,什么都沒有做,薇薇安有了一個清凈的晚上。
她在白天醒來時卻看到宮殿里來了陌生人,那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人,眼眸深紅,氣質干凈,和深淵格格不入,看到她興味地挑眉,她走上前來,似乎想拉開簾幕看清薇薇安的臉。
“做好你的分內之事。”阿斯莫德眼含警告,“否則我不介意砍下你的頭顱。”
女人嘖了一聲,懶洋洋地說道,“你不給我看清楚她長什么樣子,我怎么給她診斷?”
薇薇安不知道他們又談了多久,她昏昏欲睡,等她有意識的時候女人已經掀開了簾幕,她的頭上也長著犄角,但顏色沒有阿斯莫德的深,她挑起薇薇安的下巴,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她的臉,深深地吸了口氣,表情略帶迷醉,微醺道,“唔……真是個寶貝,要不你讓給我吧~”
阿斯莫德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神冰冷如刀。
女人這才求饒,她的身上忽然延展出了許多絲線,絲線緩慢地纏上了薇薇安的手腕,大概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回了絲線,表情奇異地看了阿斯莫德好幾眼。
“她懷孕了。”
阿斯莫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女人又笑嘻嘻地補充道,“騙你的。”
“……”阿斯莫德不再收斂,利爪猛地刺向女人,但在聽到床上少女虛弱的呼喚時,他強忍著怒火冰冷開口道:
“滾。”
女人離開之前還不忘朝簾幕里面的薇薇安調笑道,“寶貝,你要是煩了他就來黑巖崖找我~”
薇薇安聽著外面的動靜,在心底問她的星星,“我會懷孕嗎?”
星星謹慎地說道:“嚴格來說,你的身體確實可以受孕。”
薇薇安“哦”了一聲,她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3章 烏鴉
一只丑陋的怪物垂頭喪氣地從殿外爬了進來,它的身后拖著長長的血色,向上看去只能看到兩個巨大的斷口,細小的肉芽在上面生長,唯一保存完好的那顆腦袋和薇薇安對視上了。
薇薇安臉色蒼白地往后退了一步,刺鼻的異味爭先恐后地鉆入她的鼻中,她捂著嘴,覺得又有些反胃了。
怪物猩紅的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它似乎比薇薇安還懵,跟著主人出去一趟三顆頭沒了兩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爬回了深淵,然后發現主人的宮殿里多了一個陌生人。
腥臭味傳來,犬類朝她呲牙咧嘴,像在宣示主權,喉嚨里發出兇狠的呼嚕聲,然而下一刻就被它的主人狠狠拍了拍僅剩的一顆腦袋,阿斯莫德不耐煩地盯著它。
“出去。”
地獄三頭犬表情發懵地被趕了出去。
薇薇安望著他,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阿斯莫德上前來直接將她橫抱起,薇薇安虛虛地摟著他的脖子,心中有了些許明悟,她明白他這些日子的瘋狂是在做什么了。
他想讓她懷孕。
他想讓薇薇安誕下擁有她和他血脈的孩子。
薇薇安不想懷孕,她也不愿意給他生孩子,星星讓她別著急。
“你還記得那個精靈給你喝的魔藥嗎?”它的語氣有些復雜,“如果藥效還在的話,你不會輕易懷孕的。”
精靈給她喝過許多魔藥,好的有壞的也有,其中混了讓她不易受孕的魔藥,這并非是因為黑暗精靈親緣淡薄,而是維洛瑞斯看出了薇薇安不會接受自己孕育他人的孩子。
他在那時就為她準備好了一切。
薇薇安得知后沉默了會,她一面迎接著魔鬼的索求一面艱難地想著該如何逃出去。
她既然能讓他被封印一次,那就也能將他再次被關入深淵第二次。
一場事了,阿斯莫德抱著薇薇安清洗,魔鬼長長的指甲在她的腹部打轉,他凝視著那孕育生命的地方,薇薇安垂眸,纖長的睫毛掩蓋了內里的思緒。
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思考怎樣殺死自己的枕邊人。
她最終得出結論,普通的人類根本無法傷害到強大的深淵魔鬼,她需要別人,足夠強大的人,或者魔鬼,或者天使,誰都行,殺死他。
只有他死了,她才會獲得自由,才不會被糾纏。
星星敏銳地察覺到薇薇安似乎有了什么變化,但它不知道這變化是好是壞,它希望薇薇安能被愛,希望薇薇安能過得幸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并不喜歡的男人爭來搶去。
它希望薇薇安能和她愛的人在一起。
她在殿外發現了一片花海,雪白而柔弱的花朵,一點也不像深淵,這里的土地是焦土,天空沒有太陽,經常有巨大的骸骨巨鳥從天邊飛過。
有時她會漫步在花海里,阿斯莫德會緊緊盯著她,他不會允許她離開他的視線。
那顆心臟最終還是沒有讓薇薇安吃掉,只要阿斯莫德一把它拿出來,薇薇安就吐個不停,她的臉色慘白到了極點,單薄的身形愈發消瘦。
阿斯莫德試過施加幻術,改變心臟的形態,讓它看起來不是那么駭人,但無論表面是何種形態,只要捧到薇薇安的面前,她總能像只受驚的小獸般,驚恐地望著他和他手里的東西。
阿斯莫德最終放棄了讓她服用心臟。
他抓著薇薇安的手強行按著她在羊皮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這是魔鬼的契約,他們之間被天使強行切斷的聯系再次建立。
一旦薇薇安死去,她的靈魂會落入他的手中,他會為她尋找全新的、強大的身體,將她復活,她將變為他的同族。
深淵不同于人間,這里環境極端惡劣,魔族們經常死斗,尸體堆滿焦土,強大的魔族往往各自占領著一方領土,井水不犯河水。深淵大門常年緊閉,因為眾神排斥深淵,而要想打開深淵大門,只能通過獻祭的方式。
薇薇安第一次降臨時的那片戰場,就是有人獻祭了十萬生靈打開了深淵大門。
那是一個穩定的通道,足夠容納一位魔鬼大公和數萬的魔族戰士們進出。
但是如今大門已被徹底封印,即使是魔鬼大公也無法打開。他也只不過是引誘人間的無知人類獻祭了上千的活人生命而撕開了一條裂縫而已,這條裂縫并不穩定,也十分狹窄,在他奪回了薇薇安后就迅速閉合了。
也就是說,如果薇薇安想逃出深淵,要么有人愿意在外面再次獻祭活人來打開通道,要么在深淵內部有人能強行撕開通道。
但這絕無可能,要是魔族們能這么容易離開深淵他們早就離開了,而如今魔神也常年處在沉睡中,自上次人間一戰后更是陷入了深眠,深淵除了幾位大魔鬼外根本沒人有能力強行撕開通道。
即使是撕開也是不穩定的通道,因此沒有多少強大的魔族愿意這么做。
薇薇安最近這段時日總算表現地乖巧了,她不再抗拒進食,夜里也足夠迎合,漸漸地,阿斯莫德放寬了對薇薇安的看管。
在夜里,他們同床共枕的時候,薇薇安會睜著烏黑的眼睛,安靜且溫順地望著他,直到他也睜開那雙紅眸,薇薇安會鉆進他的懷里,貼著男人的胸膛,他的氣息會變得粗重,薇薇安一直看著他,直到他露出破綻,她會找到他的一切破綻的。
她要耐心一點。
這樣才能一擊致命。
阿斯莫德會在她迷迷糊糊時抓著她的手問她戒指是哪來的,魔鬼深紅的眼眸逐漸籠上了陰云,仿佛她一旦答錯就會立刻擰斷她的脖子。
薇薇安清醒了過來,她歪了歪頭,將手從他的懷里收了回來,她忽然朝他笑了一下,這笑容讓阿斯莫德有片刻的晃神,她許久沒對他笑了。
她說,“阿斯莫德,你想怎樣呢?”
她漫不經心地承認了自己的不忠,但最可恨的是他根本拿她沒辦法,在沒有他的那段時間,他無法想象她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如此柔弱,如此無力,初見時甚至連語言都不通,這樣的她,是如何活下來的。
無法去想,與她相關的任何事,都讓他控制不住地暴怒,她躺在榻上,眸光好奇,仿佛在情真意切地好奇,他要如何處置她。
阿斯莫德掐著她的脖子,陰晴不定地望著她,幾乎下一秒就要揮下屠刀,她難受地咳了幾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松開了手。
殘暴的深淵魔鬼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一個人類讓步,這讓他的敵人見到了,絕對會驚訝地瞪大雙眼。
多么愚蠢的行為啊,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樣子像什么嗎。
簡直像個被愛情蒙蔽雙目的蠢貨。
竟然心甘情愿地想要將寶貴的力量分予一個人類,最可恨的是她還拒絕了,而他還不得不耐著性子哄她接受。
“你真是……越來越有恃無恐了。”阿斯莫德瞇著眼說道。
這讓他有些懷戀一開始他們相處的時候,那時她還是很聽話的,總是安靜且乖巧地待在宮殿里等他,那時的她像個剛剛離開母親懷抱的幼獸,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與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探索著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或許最開始他就是被她這樣的氣質吸引的,那樣干凈的,仿佛初生稚鳥般純潔的氣質,讓深淵魔鬼忍不住為之側目,想要盡情玷污。
在他不在的這段時日,她確實有了許多變化,她更加了解這個世界了,也更懂得利用他人了。
阿斯莫德能夠想象,若是她以那樣的眼神怯生生地望著別人,會有多少人愿意為她肝腦涂地啊。
包括他自己。
真是看走眼了。
魔鬼心想。
她明明是世間最狡猾也最無情的人類。
利爪收回了掌中,魔鬼深深地望著她,眼底燃燒的是情欲,是愛欲,也是征服欲,他要征服她,讓她心甘情愿地為他獻上愛意。
薇薇安有些倦怠地躺在躺椅上,深淵的環境并不適合人類,她待在這里,每時每刻都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這里每天都在發生爭斗,阿斯莫德是個獨斷的領主,他麾下的魔鬼們能忍住對薇薇安的好奇,但其他的魔鬼忍不住。有時薇薇安待在宮殿內部都能見到他擰斷偷溜過來的魔鬼頭顱。
紅發小魔鬼們盡職盡責地拖走地上的尸體,薇薇安別過頭去,阿斯莫德此刻不在她身邊,他去懲戒那些蠢蠢欲動的魔鬼們了,魔鬼大公張開黑色的羽翼,每走一步就有鮮血揮灑而下,他在警告其余同類,不要覬覦自己的東西。
薇薇安和幾只眼熟的紅發小魔鬼們蹲在一起,她好奇地撓了撓它們的犄角,問道,“當初是不是你們把我抓過來的?”
小魔鬼們瑟瑟發抖,把腦袋埋進翅膀里,抱著頭嘰里咕嚕,薇薇安聽了半天沒聽明白它們在商量什么。
她從地上站起,卻無意間見到了一只白眼睛的烏鴉。
烏鴉在她的頭頂盤旋,忽然俯沖而下停在她的肩上,尖銳的鳥喙啄了啄她的頭發,它歪著頭口吐人言:
“你好,人類小姑娘。”
薇薇安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烏鴉也被她嚇了一跳,它埋怨道,“噓,小點聲,讓阿斯莫德那家伙聽到了就不好了。”
“你認識他?”
“那當然。”烏鴉絲毫不謙虛地吹噓道,“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
薇薇安配合地“哇”了一聲,又問道,“你想干嘛?”
烏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它嘻嘻笑道,“我是來幫你的,小姑娘,你想回人間嗎?”
薇薇安看它,說道:“哦?你要幫我?”
烏鴉點頭,“我是個好心腸的魔鬼,愿意幫被抓來的人類小姑娘回家,人類小姑娘愿意和我做交易嗎?”
薇薇安:“原來你是魔鬼啊。”
“這不重要。”烏鴉啄了啄她的頭發,“小姑娘,他要回來了,我得走了,你要是想找我的話只需要吹三聲口哨,烏鴉隨叫隨到。”
烏鴉的影子迅速消失在眼前,與此同時出現的是魔鬼仿佛從尸山血海歸來的身影。
阿斯莫德盯著她瞇眼,“你剛才見過誰了?”
薇薇安如實復述了一遍那只烏鴉的話,阿斯莫德聽后冷笑起來,“呵,我還沒去找他麻煩,竟然敢把算盤打到我頭上來。”
他又看了薇薇安好幾眼,意味不明地說道,“不要隨便和魔鬼做交易。”
他身上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熏得薇薇安臉色發白,阿斯莫德脫下染血的盔甲,不顧薇薇安的抗拒直接抱起她,將她扔進了水池里,緊接著他也走了下來。
薇薇安低眸看他赤裸的胸膛,毫無疑問,他是力量的象征,平時可能看不出來,但一旦褪去衣物,就會發現這只魔鬼修長身形下隱藏的可怖野獸。胸肌隆起,肩膀寬厚,皮肉勻稱,厚薄適中,每一塊肌肉都飽含著力量,薇薇安親身體會過的,在這樣絕對的力量壓制下,她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魔鬼的胸膛上布滿了傷疤,新舊交疊在一起,因為深淵不見太陽,所以他的皮膚十分慘白,配合著這些傷疤看上去觸目驚心。
她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少女的目光認真又專注,仿佛在看親密的愛人。
她在找他身上最大的那一道傷口,那是天使曾經留在他身上的傷口。
纖細的手指落在了他的心口,那里曾經有一道幾乎貫穿整個胸膛的傷口。
手指滑至了他的背部,她記得天使曾經折斷過他的羽翼。
她專注的,認真的,摸索著他的身體,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找他的弱點。
魔鬼發出一聲深沉的喟嘆,他抓起她的手,按著心口往下滑,一開始還很正常,但到后面這動作就變了味。
他的氣息越來越熾熱,呼吸越來越粗重,薇薇安想要縮回手,但發現根本動彈不得,她只能睜大眼睛,認真地盯著他的身體,看他的每一處皮肉,每一道傷疤,每一處弱點。
她總會找到機會的。
第54章 禱告
這里曾經是廢墟。
奧特萊利走在新的城池里,看向一旁純白的天使,天使沒有收起自己的羽翼,祂神情平靜,金色的眸子里無波無瀾,但唯有跟在祂的身邊,才會察覺到微妙的情緒起伏。
祂說,“幫我找回她。”
奧特萊利微微一笑,“恕難從命,如果我在人間舉行血祭,熾天使的火焰會立刻降臨到我們族群的頭上的。”
拉斐爾低頭,純白的羽翼上是猙獰的傷口,但祂無瑕顧及,祂在思考,在猶豫。
奧特萊利說:“您更不能誤入歧途,您的背后站著眾神,只要您一步踏錯,且不說熾天使在盯著您,眾神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您的。”
白天使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奧特萊利嘆了口氣,“或者您可以嘗試求助,向您曾經的同伴……您還記得祂們嗎?”
“如今還活著的大天使可不多了……雷霆與風暴之神,亦或是命運女神,寒霜之神與狩獵之神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祂們庇護著如今的北境,呵呵,我又忘了您不記得了,您可以試著向祂們禱告,看能否收到神諭。”
“白天使閣下,您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白天使輕輕抬眉,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奧特萊利蹲在地上用石頭寫寫畫畫,動作隨意,“魔神沉睡后深淵大門已被徹底封印,但您別忘了這是眾神留下的封印,當然也能由眾神解除,您如果能聯系到如今的眾神之主,或許會有轉機。”
“……你是誰?”拉斐爾問道,白天使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他,“你不該知曉如此多的隱秘。”
祂又有些茫然,“祂們為什么放過了你?”
奧特萊利微笑起來,“我活得夠久,比你們想的都要久,而時間是最能成就秘密的。”
“您瞧,時間多么厲害啊,這個時代,還有誰記得亞莎殿下呢?更別提摩多了,就連您,明明是第一個找到她的人,可是也沒認出她來。”
“夢境之主運氣要好一點,可他自身難保,他被強行復活后就沒有人能猜透他如今的想法了,陰影厭惡他更甚于眾神。”
“熾天使,可惜……他現在是個可憐人,獨自鎮守人間數千載,誰會感激他?眾神不會感激他的,只有光夜雙子與他關系稍好,但這對雙子亦游離于眾神之外,也幫不了他什么。”
“阿圖羅斯嗎?呵呵,祂銷聲匿跡太久了,久到新生的神明都沒有聽過祂的名號,祂若是能自虛空歸來,戰火將起,干戈將至,命運將為祂下注,死亡將與祂同行,眾生將不得安息。”
奧特萊利從地上站起,拉斐爾垂眸,看到地上多了一個符號,奧特萊利將石頭踢掉,笑道,
“來吧,禱告吧,現在輪到您祈求眾神的回應了。”
……
眾神沒有回應深淵。
當薇薇安走出宮殿時,天空已經陰沉沉一片,幾只紅發小魔鬼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后,畏畏縮縮地探著腦袋,她伸出一根手指,接到了幾縷腐蝕性的血雨,落在她的手中,燙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她看向遠方,那是一片極致的黑夜,什么都沒有,天空仿佛都被分成了兩半,一道巨大的豁口橫在上面,黑夜那邊似乎隱隱有呼喚聲傳來。
薇薇安有瞬間的恍惚,等她反應過來時,聽到星星急切的聲音:
“——不要直視靈界!”
尖叫聲在她腦海里炸起,她從那恍惚的狀態中醒來,星星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聽好了,深淵毗鄰靈界,加之皆有眾神的封印,經常會有深淵的生靈被靈界呼喚蠱惑,淪為陰影們的傀儡,你剛才看到的是靈界的倒影,僅僅是一片虛影,但這是能讓魔鬼瘋狂的源頭,即使是深淵大魔鬼,如果意志不夠堅定的話,也會在這日復一日的呼喚中逐漸淪為陰影的傀儡。”
或許這才是深淵屢次與人境發動戰爭的原因,靈界是比深淵更加危險的禁忌,它封印著世界的秘密,從沒有生靈能從它里面活著歸來,就算回來那也不是原本的存在了。
深淵的生靈們如此好斗,是否有靈界的影響呢?他們無法抵抗靈界的呼喚,只能日益精神扭曲,陷入瘋狂,迫切地尋找著發泄的方式。
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難怪每一位魔族都對攻占人間如此渴望了。
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從身后傳來,阿斯莫德摩挲著她的后頸,“你聽到了?”
薇薇安睜大眼睛,“你是說那些呼喚?”
他的手指滑入了她的衣領,冰涼的體溫讓她打了個哆嗦,阿斯莫德看了她一眼,說道,“每位深淵生靈誕生后都得學會一件事——如何抵抗靈界的呼喚。”
薇薇安不安地動了動身體,阿斯莫德似乎勾了勾唇角,他將薇薇安抱了起來,薇薇安不得不摟住他的脖子,聽他哈哈大笑,“你知道每個回應了靈界呼喚的魔族最后是什么下場嗎?”
她小幅度地搖頭,阿斯莫德的聲音低沉了起來,“他們無一例外都淪為了陰影的傀儡,然后死在了其余魔族的手上。”
“不管在哪里,不管是哪個種族,都會不惜一切代價清除陰影的存在。”
他的手指漸漸地滑到了隱秘的部位,掐著薇薇安的軟肉,耐心地摩蹭,薇薇安靠在他的懷里,輕輕地喘息著,她咬著下唇,強行找回一些理智,“你去哪里了?”
阿斯莫德咬她的耳垂,讓那塊軟嫩的瑩白變得紅艷,“想知道?”
薇薇安聽著耳邊傳來的有力心跳聲,點頭,阿斯莫德捏她的手指,笑得有些危險,“去殺幾只小蟲子了。”
薇薇安想起了那只白眼睛的烏鴉,她想到了便也問出來了,然而話音剛落就急急地尖叫了一聲,渾身哆嗦個不停,唇角險些被她咬破,她的反應取悅到了魔鬼,這些日子遍布陰霾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你最好不要有多余的想法,跟深淵魔鬼做交易只會尸骨無存。”
他在警告薇薇安,即使自己也是深淵魔鬼的一員,他在告訴薇薇安不要試圖離開他的視線,在這深淵地獄,離開了他的庇護,一個柔弱的人類只會被吃得骨頭也不剩。
薇薇安無力地應了一聲,她徹底沒力氣了。
她在宮殿的榻上醒來,枕邊尚存余溫,星星安慰她,“其實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薇薇安有氣無力地問什么機會,星星微妙地說,“靈界通道。”
薇薇安從床上坐起來,星星說道,“正因為深淵與靈界毗鄰,所以這里的靈界入侵程度是最深的,而打開靈界通道的成功率也是最高的……當然,也是最危險的。”
一不小心,就會墮入靈界,或者被撕裂在裂縫里。
“你覺得我能做到嗎?”薇薇安反問,星星沉默了,因為薇薇安確實毫無力量,她連最簡單的魔法都不會,她甚至都沒有魔力。
一人一星星絞盡腦汁,星星給薇薇安出謀劃策,“你可以試試借用神明的力量。”
薇薇安:“噢?哪個神?”
“幻夢境之主。”
星星的語氣有些飄忽,“你有祂的權柄碎片,雖然祂已經死了,但力量還在,而且最重要的是,額……他應該挺喜歡你的,我說的是那個復活的夢境之主,其實你在某種程度上完全可以頂替祂的位置,我猜祂應該不會介意的。”
薇薇安頗感興趣地讓星星繼續說下去。
星星說道,“幻夢境之主隕落了,祂的權柄也四分五裂,我不確定祂的神性是否在那個人身上,但毫無疑問,你有祂部分的力量與權柄,只要那個人還沒有取回自己的神位,你就可以頂替祂的位置,當一個殘缺的‘半神’。”
“當然,這也只能說說了,因為凡人是承受不了神明的力量的,就算你能成功代行神權,成為殘缺的‘半神’,但你也會在獲得力量的下個瞬間就死去的。我要告訴你的是另一個方法。”
星星說,“禱告吧,向死去的神明禱告,祈求祂的回應。”
薇薇安逐漸瞪大了眼睛。
“用那枚被封印的戒指做媒介,頌念祂的神名,呼喚死去的神明,連接祂還尚存人間的意志,不是夢境之主,不是魔術師,不是梅林,你要呼喚的是死去的幻夢境之主。”
“將祂從死亡的長夢中喚醒,支配祂,奴隸祂,讓祂為你所用,你將獲得一位神明的愛。”
“來吧,呼喚祂的名字……”
“幻夢境之主。”
第55章 呼喚
神明沒有回應她的呼喚。
薇薇安失望地躺回了榻上,卻發現自己的藍寶石戒指在散發著溫潤的光芒。
“……封印失效了。”星星驚疑不定地說。
它又安慰道,“其實你也不用太失望,畢竟幻夢境之主死了這么多年了,即使還有一點意志也不知道在哪里,說不定早被那個人同化了,反正我們喊一喊也不吃虧,說不定祂就應了。”
薇薇安慢吞吞地說,“如果聽到的是夢境之主呢?”
星星沉默了,它也通過這失效的封印聯想到了一些東西,它原本是想讓薇薇安繞過那個不正常的夢境之主試試能不能祈求到神明的庇護,雖然這位神明已經死去,但只要祂的力量還在,那么祂就能在某種程度上回應信徒的呼喚。
一人一星星同時盯著這枚戒指陷入了沉默。
星星:“唉,當初就不該讓你留在他身邊的。”
夜晚入睡的時候,薇薇安原本還擔心是否又會被拉入未知存在的夢境,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這塊夢境權柄的碎片低調又安靜。
阿斯莫德近來總是外出,他麾下的魔族們都有些躁動不安,靈界有所異動,與之毗鄰的深淵居民們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作為一位魔鬼大公,他要處理的事情其實非常多,上到與人間的戰爭收尾,下到下屬們的爭斗,他派了幾只魔族來保護薇薇安,是防備外人也是在看守她。
薇薇安幾乎沒有多少自由,她平日里最大的消遣就是去看看殿外的花海,因為擔心她被靈界呼喚蠱惑,阿斯莫德也不怎么允許她出去。
這一天,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醒來,發現身前多了一道影子,黑發魔鬼沉沉地凝視著她,紅眸里縈繞著某種未知的情緒,薇薇安鉆進他的懷里,環住他的腰。
自從來到深淵起她從未如此主動過。
阿斯莫德想。
輕而易舉地撈起她,讓她攀附在自己身上,他們沒有再做多余的事,薇薇安盯著魔鬼毫無防備的脖頸,目光發散,不知在想什么。
阿斯莫德察覺到了她的走神,不輕不重地掐了掐她的腰,薇薇安吃痛回過神來,男人摩挲著她纖細的腰肢,手掌熾熱,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溫度在無聲攀高。
他的手指鉆入了衣料里,摸她柔軟的小腹,薇薇安這些日子被他折騰得不輕,每晚都十分疲憊,魔鬼感到遺憾,要不是顧及人類的體力有限,薇薇安要遭受的可能不止是這些。
薇薇安沒有回他,阿斯莫德不肯放過她,他的手指向上攀升,落在了她的脊背上,那是他留在她身上的烙印,可是卻沾染了其余人的氣息。
每當她意亂情迷時,總能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在撫摸自己的脊背,仿佛要剖開她的皮肉,看看那顆藏在內里的心臟。
冰冷,戰栗,魔鬼在品嘗他的羔羊。
這純潔的羔羊跑出了他的羊圈,獨自一個,弱小又無助,不知有多少野獸覬覦她,他是她的第一個飼主,也會是唯一的,他曾經因為大意而讓她見識了人間的喧鬧,但現在她的歸處只有深淵地獄。
他會為她打造最合適的牢籠,讓她在這一日日的沉淪中遺忘自己的故鄉,她會為他誕下子嗣,他們的孩子或許會繼承他的血脈,成為深淵大魔鬼,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會為她們掃清一切障礙的。或許他們的孩子會像她,是個人類,但有他的血脈無論如何都不會弱小到哪里去。
深淵弱肉強食,強大的血脈是維系統治的根本,高等魔族天生就對其余魔族有壓制能力,但有時阿斯莫德會想,如果他們的孩子是個人類,那倒也不錯,那必定會像她的母親,有著一頭柔軟的黑發與明亮的黑瞳。
這樣的暢想讓殘暴的魔鬼大公罕見地生出了一點柔情,深淵缺少人倫道德,更別提情感了,魔鬼們狡詐殘忍,自相殘殺是常態。
或者說,像阿斯莫德這樣的存在簡直稱得上異類,他竟然對一個弱小的人類動了心,甚至還要將她轉化為同族,對大部分的魔鬼來說,人類不過是閑暇時間的消遣,或是作用儲備的食物。
獵人愛上了獵物,這真是聞所未聞,是獵人自身的原因,還是獵物的蹊蹺呢。
二者都沒有時間去計較那么多了,阿斯莫德摟著顫抖的少女,她的黑發濕漉漉的,淚如雨下,鬢發輕搖,烏黑的眼眸濕潤又朦朧,仿佛蒙著一層霧氣,讓人瞧不清她內里的想法。
她緊緊抓著阿斯莫德的胳膊,幾乎要在上面抓出傷口,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自白皙肌膚上滑落,她幾乎要將身體里的所有水都流盡了。
阿斯莫德撫摸她的小腹,即使這些日子他們夜夜待在一起,可似乎沒有多少作用,她睜著烏黑的眸子望他,“我想出去。”
男人瞇著深紅的眼眸,神情饜足,答應了下來,薇薇安躺在他的懷里,有些疲倦地想如果每次都要這樣才能滿足她的要求,那她肯定會累死的。
薇薇安想去出去看看,當然前提是身邊得有人陪從,幾名魔族侍女為她更衣。
原本他的宮殿里是沒有多少仆人的,可是自從薇薇安住了進來后,他的一些下屬心思就活躍了起來,為了討好大公往殿里送了許多仆人,阿斯莫德留了幾個弱小的魔族侍女服侍薇薇安。
這些侍女皮膚呈蜜色,身材高挑,個個比薇薇安起碼高半個頭,她們的體型比人間的一些男性還要夸張,頭頂各種各樣的犄角。
幾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擦拭薇薇安的身體,她們從未出過深淵,自然也沒有見過人類,原本因為大公是絕不敢多看薇薇安一眼的,但后來她們發現薇薇安沒有她們想的那么可怕,而且有她在的時候大公的脾氣也收斂了許多。
因此此刻大著膽子偷看薇薇安,人類瓷白的肌膚被沒有控制好力道的侍女留下了幾道痕跡,她們惶恐地跪了下來,薇薇安讓她們起來,魔族侍女們連忙幫她換好衣服。
她們從未見過薇薇安這樣的存在,柔弱,纖細,胳膊細得仿佛輕輕一捏就會斷掉,與深淵格格不入,在深淵弱小就是原罪。
但又似乎有種讓人著迷的魔力。
幾名魔族侍女忍不住想要仔細嗅聞她的味道,薇薇安朝身后退了一步。
薇薇安的活動范圍并不大,阿斯莫德允諾她可以出去看看,但絕不能離開他的領地,而且每回出門身邊必然跟著起碼兩名魔族戰士。
她試過與看守她的人搭話,但他們仿佛在事前被警告過,無論她如何表示也不回應她,更鮮少直視她。
阿斯莫德是個強大的領主,他統領下的魔族們沒有一個對薇薇安的存在表示異議,或許只是因為有異議的都沒有讓她見到,她有時在宮殿里見到有其余的魔族來向他匯報事務,但在看到她后又迅速噤聲。
薇薇安走到他的座椅上,歪頭問道,“為什么不說了?”
阿斯莫德眸光深沉,薇薇安看看他又看看恨不得把頭埋進地下的魔族,無趣地準備轉身就走,但在下一瞬被拎進了懷里,阿斯莫德傲慢道,“繼續。”
魔族戰戰兢兢地匯報完了全過程,等大公點頭后才腳底抹油般的離開了,薇薇安坐在他的腿上,覺得這副場景有些熟悉,又有魔族進來,他們這次連頭都不敢抬了。
薇薇安安靜地待在他的身旁,阿斯莫德大多數時候神情冷漠,對下屬也沒有多少好臉色,直到沒有人再進來,薇薇安才開口問道,“你要去哪里?”
阿斯莫德摸她的發絲,漫不經心道,“黑巖崖。”
薇薇安又問,“那我能去嗎?”
阿斯莫德看她一眼,沒有問原因,“想去就跟好我。”
深淵有許多勢力,與阿斯莫德交好的黑巖崖算一個,它的領主是個罕見的不好斗反而沉迷各種雜術的深淵魔鬼,黑巖崖的領主請他幫忙鎮壓來犯的魔族,若是從前的阿斯莫德定是無視的,但這女人上次來幫薇薇安診斷過,雖然結果讓人失望,但他既然之前承諾過會幫她那就不會反悔。
黑巖崖的領主見到薇薇安的瞬間就揚起了笑臉,在見到她身后的阿斯莫德時臉又垮了下去,薇薇安發現這個魔鬼和自己以前見過的魔鬼都不一樣。
她的領地里全是動作呆板的人形木偶,木偶們有的來為她倒茶有的來為她捶背,薇薇安好奇地抓住一個木偶觀察,發現這些可能并不是靠魔力運作的,它們的內部有許多細小的齒輪,支撐著木偶的動作。
還有許多她從未見過的東西,從天上飛的到地上跑的,星星驚訝地“哇”了一聲,它小聲地說道,“……不可思議。”
薇薇安小幅度地扭頭,星星和她竊竊私語,“這些東西……讓我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它說,“雖然還很幼稚,而且大方向還錯了,但是也很了不起,這個時代太原始了,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發展到下個階段,而且最重要的是,因為神明與魔法的存在,超自然的偉力意外地拖延了文明的進展,宗教信仰竟然還占據主導,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認識到……”
星星的聲音突然頓住了,它語氣復雜地問道,“你聽懂了嗎?”
薇薇安誠實地搖頭,她又很感興趣地問,“你說的下個階段是什么意思?”
星星語氣飄忽地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意思是它不會回答了。
黑巖崖的領主對他們很熱情,看到阿斯莫德披上盔甲后更熱情了,阿斯莫德睨她一眼,“保護好她,不然我下一個踏平的就是你的領地。”
女人笑瞇瞇地跟他揮手,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深淵大魔鬼,除去頭頂的犄角就像個普通的人類。
她拉著薇薇安滿臉神秘地說道,“寶貝~你想不想看點好東西?”
薇薇安后來才知道她給自己看的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面鏡子。
女人滿臉驚愕地盯著自己的鏡子忽然亮起耀眼的白光,一道身影迅速勾勒出來。
他睜開了那雙如夢似幻般的紫眸,笑著朝薇薇安招手,
“來我這里,薇薇。”
神明回應了她的呼喚。
第56章 惡心
菲莉娜覺得自己可能要被阿斯莫德宰了。
她焦急地在原地走來走去,不久前她還信誓旦旦地承諾在她的保護下不會出任何意外的——現在意外來了。
天哪她不是個擅長打架的魔鬼啊!
那個柔弱的讓她忍不住心生憐惜的人類女孩正呆呆地望著對面的男人,菲莉娜把她護至身后,強裝鎮定,“你是誰?知道這里是哪里嗎?”
誰給你的膽子搶阿斯莫德的女人的?!
我都沒敢下手呢!
紫色眼睛的年輕人朝她笑了笑,菲莉娜怔住了,她只感覺眼前一花,噢……魔神在上,她好像看到死去多年的太奶奶了……深淵魔鬼猛然睜開眼睛,身后的女孩不見了,她正滿臉恍惚地被那個男人牽到了身邊。
醒醒啊!讓阿斯莫德看見了你不會出事但我絕對會出事的啊!
魔鬼張開羽翼,猩紅的雙眸死死盯著陌生的男人,利爪毫不留情地刺向他,但什么都沒有刺中,原地只有飛舞的花瓣。
她忽然飛至半空,張嘴發出嘹亮的尖叫,響徹整個深淵的尖叫。
紫眸年輕人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我無意傷害你。”
“把她還給我。”
再不還給我阿斯莫德絕對會宰了我的!死無全尸的那種!
菲莉娜暫時不想死,她好歹是個深淵大魔鬼,而且還是個領主級別的魔鬼,她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沒做呢,她的實驗還沒完成呢。
但她看不透這個男人,或者說這個存在,她連他的種族都看不出來。
菲莉娜的耳朵忽然動了動,她反應極快地閃避開來,躲開了魔鬼大公敵我不分的一擊。
攻擊落空了,又一次擊中了花瓣。
阿斯莫德眼眸冰冷,目露殺機,“找死!”
對對對,就是這樣,你們倆打起來就不要管我了!
不枉我千辛萬苦把阿斯莫德搖了過來……
“轟!”
暴怒的魔鬼毫不留情,原地的木偶們皆在他的怒火里化為塵屑,菲莉娜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瞪著面前的場景。
現場多了一只暴怒的魔鬼。
薇薇安似乎陷入了某種混沌的狀態,她的一切都凝滯了,現實與夢境重疊,某種近乎迷幻的暈眩狀態籠罩著她,她幾乎要分不清今夕何夕。
“薇薇。”他溫聲說道,“看著我。”
她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那雙紫色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幽深的漩渦,那是一片望不見底的深邃海洋,平靜,內斂,溫和地注視著人間。
他將入夢的少女摟至懷中,嘆息道,“找到你了。”
殺意瞬間傾涌而出,阿斯莫德死死盯著他的手,猩紅的血眸被怒火攻占,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人類?”
夢境之主微微笑道,“我暫時不想在深淵動手。”他的手指滑至了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膚,視線在她白皙肌膚上顯眼的痕跡上多停留了幾秒,他依然在笑,但笑容里似乎多了什么。
“所以……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箴言自他口中吐出,語言化作力量約束著深淵的生靈,在場所有的深淵生靈情不自禁地身體一僵,即使是強大的深淵大魔鬼。
凡祂所言,必為真實。
即使這是一位失去了神位的瘋神。
阿斯莫德逐漸收起了一開始的輕視,被怒火沖暈的頭腦漸漸冷卻下來,魔鬼瞇起了猩紅的血眸,神情透著某種評估。
“……天界什么時候能隨便派人來深淵了?”
梅林搖頭否認道,“我并非來自天界。”
“不管你來自哪里。”阿斯莫德神情冷漠,兇相畢露,“今天都得給我留下來。”
既然愚蠢地選在了深淵與他爭斗,那就要做好被魔鬼撕裂的準備,眾神的視線可投不來深淵,這里是他的主場。
阿斯莫德張開背后的黑色羽翼,手中利爪驟然生長,他死死盯著對面人的手,神情暴虐,“誰準你碰她的?!”
梅林輕柔地抱住了懷中的人,讓她能夠睡得更加安穩,忽然扭頭,溫和笑道,“小姑娘,借一下你的鏡子。”
不等阿斯莫德出手,只見造型古樸的鏡子表面迅速閃過一陣耀眼的白光。
不見了。
來歷不明的家伙在深淵魔鬼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他的珍寶。
“哐當”一聲,鏡子掉在了地上。
……
溫暖。
薇薇安最先感受到了是溫暖,仿佛躺在太陽底下,暖和地她不想翻身,混沌的大腦不愿意思考,大概過了許久她才反應過來。
——深淵哪來的太陽。
她醒來了。
入目是一張熟悉的臉龐,紫色眼睛的魔術師朝她微笑示意,薇薇安歪頭看了他許久,忽然湊上前去摸他的臉,等她摸夠了才從床上爬起來,四處張望,發現這里是處臥室,她推開門,梅林含笑望著她,縱容著她的一切行為。
外面沒有太陽。
這里還是深淵。
薇薇安又爬回了床上,不過和梅林保持了一床被子的距離。
“瑟蘭。”她喊道。
魔術師的臉無聲融化,蟲豸在上面爬進爬出,半邊臉龐丑陋得宛如惡鬼,他用完整的半張臉朝她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呦~瞧瞧,這不是我們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嗎?”
他坐在桌前,長腿翹起放在桌子上,雙手環住后腦,抵著椅子,紅發垂地,深藍的眼眸興味地打量著她,惡意地開口道,
“你身邊那只天使呢?該不會拋棄了你吧?怎么讓我們柔弱的小女孩獨自一人淪落到了深淵呢,嘿,讓我猜猜,是不是玩膩了你~”
薇薇安溫柔地望著他的臉,柔柔地說道,“你不僅說話惡心,長得也讓我倒胃口。”
瑟蘭哈哈大笑,他猛然從椅子上起身,將她壓在了身下,半邊腐爛的臉龐在她眼前放大,他抓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笑得惡毒又張揚。
“你要不要親自摸一摸有多惡心……”
紅發男人說話的時候,深藍的眼眸緊緊盯著她,他們久久地對視著,仿佛親密的情人,他的手攀到了她的心口,在周圍打轉,她的手指落在了他的脖頸上,用了七成的力氣,在男人的脖子上留下了抓痕。
“寶貝,你在撒嬌嗎?”瑟蘭挑眉,他忽然換了副語氣,循循善誘起來,“殺人不是這樣的,你看看你,被那些男人寵壞了吧,連爪子都被磨掉了。”
男人冰涼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猛然用力,溫熱,潮濕,薇薇安眨了眨眼睛,濃密的睫毛上掛著幾滴血珠,少女的神情純真又無辜,她的半邊臉都被濺上了血跡。
仿佛純潔的羔羊被送上了屠宰場。
他按著她的手刺穿了他的喉嚨。
她的手在他的身體里。
紅發男人仍在笑,狂笑不止,薇薇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卻不準,又趁薇薇安不注意抓住薇薇安的另一只手,薇薇安低眸,看到他的衣服不知不覺早已散開了,露出赤裸的胸膛,毫無防備的心口。
“來,我教你怎么殺人。”男人邊喘著氣邊大笑著說。
薇薇安的手摸到了一個東西,穿過緊致的皮肉,扒開礙事的骨頭,挑斷流淌的血管。
她摸到了他的心臟。
撲通。
撲通。
還在跳動的心臟。
真奇怪,他明明早就死了,為什么心臟還會跳。
薇薇安很好奇,所以就問出來了,她的手還在他的心上,但她卻忘了她的另一只手堵在他的喉嚨里,這只手阻斷了他的語言能力,他說不出話來了,之前的話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
“好惡心。”薇薇安有些厭惡,她想起了阿斯莫德總想讓她服用的那顆心臟,覺得更加惡心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只有一只手成功了,男人獲得了說話的能力,他還在笑,瘋狂地大笑,仿佛只會笑了一樣,從喉中滑出的聲音像漏風一樣,嗓音嘶啞,像拿塊凹凸不平的石頭摩擦過光滑的鏡面。
破鑼嗓子。
好難聽。
閉嘴。
床上,椅子上,桌上,被子上,衣服上,臉上,全都濺滿了他的血。
她的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好難聞。
他湊上前來親她,薇薇安躲不開,只好被迫承受著這疾風驟雨般的親吻。
好惡心。
不要動了。
手卡住了。
他還在動。
好惡心。
手從他胸前穿了過去,半個手臂都卡在了他的胸膛上。
肋骨剛好卡住了她的胳膊,溫熱的肉體在捂熱她的手,那顆心臟還在跳,跳得前所未有地有力,咚咚咚,仿佛要從她的手里跳出來。
別跳了。
吵死了。
他舔她臉上的血跡,從額頭舔到嘴唇,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男人的紅發滑過她的臉頰,他發出怪異的笑聲,甜膩地喊她“寶貝”“心肝兒”,深藍的眼眸里欲望與殺意交織在一起,身下是兩個巨大的破洞。
像個畜生。
這個認知讓薇薇安忽然沒有那么煩躁了,她甚至能溫柔地看待他,雖然他的外表變了很多,沒有了尾巴也沒有了耳朵,眼睛也不再是綠色的了,但他其實還是自己的寵物。
“壞貓。”她咯咯地笑了出來。
第57章 魔鏡
最后完全分不清是誰的血了。
薇薇安靠在床榻上,身上都濕透了,有他的血也有自己的血,紅發男人咬她的鎖骨,尖牙刺破皮肉,血液自白皙肌膚上滑下。
他們靠得太近了。
近到兩個人都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薇薇安忍得反胃,想要抽回手,但被男人不容拒絕地按住。
門外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有人進來了。
薇薇安茫然地被抱了起來,雙手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獲得了自由,梅林取出張手帕耐心地幫她擦手上的血液,她的臉上也濺滿了血液,但被舔去了大半,梅林幫她擦完手又來幫她擦臉。
他擦得很仔細,照顧到了每個角落,耐心又體貼。
瑟蘭躺在床上哈哈大笑,他的心口是一個巨大的破洞,血肉在上面蠕動著生長,事實上,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到處都是被啃食過的痕跡,但他又無時無刻都在再生。
除了他臉上的傷口。
這讓他看起來像個不死的怪物。
他渾然不在意地脫掉已經濕透的上衣,赤著上身,在衣物之下他的身體仿佛也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形銷骨立,只剩白骨,一半健全完整,猶如活人。
薇薇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瑟蘭嘻嘻笑道,“嚇到了?”
男人的紅發被血打濕,緊貼在額邊,猶如火焰在燃燒,臉上也濺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像開了朵血花,半邊臉龐鋒利如刀。
薇薇安低頭,看到一只蒼白修長的手輕輕滑過她的鎖骨,那道正在滲血的傷口愈合了。
“梅林?”薇薇安遲疑地喊道,她不確定面前的人到底是誰,是復活的夢境之主,還是魔術師梅林。
他抬起了眼眸,那是一雙紫色的眼睛,溫和地注視著她,薇薇安忽然感到不適。
面前的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她一開始認識的梅林不會回來了。
梅林輕飄飄地瞥了瑟蘭一眼,紅發男人露出惡意的笑容,“怎么,還不準我多看會兒嗎?”
他們無聲地對視了會,梅林抱起滿臉迷茫的薇薇安去了另一個房間。
瑟蘭盯著他們的背影嗤笑了一聲。
薇薇安被放到了床上,梅林坐在她的面前,他們其實已經許久沒有見面了,但他看她的眼神依舊平靜溫和,仿佛他們根本沒有分開。
“你是怎么來深淵的?”薇薇安最先打破沉默。
梅林從懷里取出了一面鏡子,薇薇安睜大了眼睛,這面眼熟的鏡子讓她有些不確定,魔鏡表面閃過一陣微弱的白光,有氣無力地和薇薇安打了個招呼。
“……為什么有兩面魔鏡?”
深淵為什么會有一面一模一樣的魔鏡?
為什么魔鏡可以連接人間與深淵?
她知道魔鏡擁有傳送的能力,可是這可是眾神設下的封印,僅僅憑一面鏡子就可以打破嗎?
“它累壞了。”梅林微笑了下,沒有正面回答,“打開通道還是有點勉強它,不過好在深淵還有一面魔鏡。”
魔鏡勉強閃爍了下算是回應,薇薇安摸了摸光滑的鏡面,問道,“魔鏡到底是什么?”
“它是一塊碎片,也是一把鑰匙。”梅林說。
“深淵的那面也是一塊碎片?”薇薇安瞬間聯想到了許多,“人間還有許多面魔鏡?深淵也有?”
“碎片的載體不一定是鏡子。”梅林耐心解答。
“可惜它不能將我們送回去。”梅林輕輕嘆息了一聲,魔鏡輕閃了一下以作回應。
薇薇安低頭看古樸的魔鏡,就在剛才,她詢問了星星,可是罕見的星星也看不出來魔鏡到底是什么東西,這面看似普通的鏡子不僅能解答問題,擁有不低的智慧,而且還能連接人間與深淵的通道,那可是眾神布下的封印,它到底是什么存在的碎片?
“我覺得…有點熟悉。”星星猶豫地說,“為什么我之前從來都沒注意過這面鏡子……”它小聲嘀咕。
薇薇安盯著梅林換了個問題,“愛麗絲在哪里?”
不僅是愛麗絲,他身邊的箱子也不見了,他現在和最開始那名魔術師完全不一樣了。
“她回去了。”梅林微微一笑,“回到自己真正的族群了。”
“摩多?”
梅林頷首,“終有一日,她會取回自己的王位,而現在時間到了。”
薇薇安緩緩地開口道,“是你給她喝的變形藥水?”
梅林望著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薇薇安原本還有很多問題的,他們分別太久了,而一開始是他把她送走的,現在來找她的也是他。
她應該問他為什么要讓她去找精靈故鄉的,可是此刻卻咽下了這個問題。
不是他。
真正的魔術師不見了。
這只是個披著魔術師皮囊的陌生人。
他不是那個薇薇安最開始遇到的人。
她感到一陣茫然,在薇薇安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被一位魔術師撿到,隨著他渡過了一段流浪的生活,那是一段久違的平靜生活,但是后來發生了許多意外。
“這里是哪?”她最終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流巖城。”梅林回答,“深淵的一座城池,我們將在這里待一段時間,三天后通過靈界通道前往人間。”
薇薇安“噢”了一聲,沒有繼續回應他了,她抱著蔫噠噠的魔鏡,心里有些抗拒這個梅林。
她還沒想好怎么面對他。
梅林見狀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紫色的眸子含著笑意,薇薇安歪頭打量他,覺得在他身上能看到熟悉的影子。
她不喜歡這樣的相似。
一雙手落在了她的頭頂,梅林輕撫她的長發,從頭發一直摸到后頸,微涼的手指激起一陣雞皮疙瘩,這是個曖昧的動作,從前的魔術師不會這樣做。
他會摸人偶的腦袋,但也僅限于這樣了。
薇薇安又一次找到了他和魔術師的不同。
她的手被捧了起來,梅林低眸看她的戒指,忽然笑了起來,“白天使幫你封印了它?”
薇薇安沒有回答,梅林溫和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幫你取下來,嗯,封印現在已經失效了,因為我在你身邊。”
這是魔術師送給薇薇安的,薇薇安搖了搖頭。
梅林望著她不急不緩地笑道,“薇薇,從見到我開始你就不太高興,為什么?”
薇薇安的手被他捉住了,放在手心里摩挲,她其實有些難受,先前和瑟蘭的那一遭讓她感覺有些惡心,即使身上已經被打理干凈了,但那種黏稠濕淋淋的感覺仿佛還攀附在骨頭里,讓她坐立不安。
她甩開他的手,使勁搓著自己的手,仿佛要搓掉一層皮,少女低頭的模樣十分認真,黑發滑過她的耳邊,她的脖子上布滿了新舊的痕跡,斑駁青紫,有的是魔鬼之前留下的,有的是瑟蘭新添的,配合著白皙的肌膚對比地觸目驚心。
黑發遮住了圓潤的肩頭,脫去這層衣物,她的身上全是別人留下的痕跡。
沒有得到答案,他也耐心地說道,“想要什么就跟我說。”
薇薇安抬頭看他,“我要洗澡。”
梅林滿足了她的要求。
薇薇安獨自一人待在房間里,渾身都泡在水里,她清洗地十分仔細,連指甲縫都沒有放過,她似乎出現了某種幻覺,總覺得身上全是血,瑟蘭的血濺了她滿身,她動了動鼻子,總有血腥味揮之不去。
可她明明已經洗干凈了。
“好惡心。”薇薇安厭惡地說。
她洗了許久,久到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在地上,薇薇安從房間里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樣子,黑發及腰,身上全是各種各樣的痕跡,她不久前還和阿斯莫德待在一起,現在又和另外的男人待在一起。
她的心口有一道淺淺的痂痕,這是深淵魔鬼留下的,她身后也有一道他留下的烙印,仔細算來,竟然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最多。
星星安慰她,“等你回了人間就立刻召喚天使。”它讓她暫時忍耐一下。
薇薇安懨懨地躺回了床上,她的身體有些使不上勁來,臉頰燙得驚人,意識也輕飄飄地仿佛在云端行走。
“嘖。”她在迷迷糊糊間聽到了一道不耐煩的咂嘴聲,一雙手放在她的額頭,過了會才放下來。
“我早就說了深淵待久了連巨龍都會得病,那個魔鬼怎么照顧她的,不會以為天天把她藏宮殿里面就好了吧?”她的衣襟被打開,露出了底下滾燙的肌膚,薇薇安忽然睜眼,她安靜地望著面前的紅發男人,瑟蘭與她四目相對,誰也沒有先挪開視線。
他哼笑了聲,“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不就是一個魔鬼嗎,把自己弄成這樣,寶貝,你先前可不是這樣對我的。”
薇薇安盯著他看了會,輕柔又無害地笑道,“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陷是什么嗎?”
瑟蘭挑眉,看她的雙唇張張合合。
“你是我見過的所有人中,最不幸的那個,活著沒有留下痕跡,死了也不得安息。”
男人深藍的眼眸瞬間冷了下來,他捏住薇薇安的下巴,但動作還沒開始就被打斷,薇薇安靠在梅林的懷里,朝紅發男人微笑,“即使是現在,你也受困于人。”她輕飄飄地說道。
梅林幫她的衣服系好,表情溫和,沒有在意她和瑟蘭之間的針鋒相對,薇薇安垂眸看這兩個截然相反的男人,在她最初與魔術師分開的時候,被一只魔物纏上了,現在想來應該也不是巧合。
白銀圣子的墮落與夢境之主脫不了干系。
“不用害怕。”夢境之主說,“那只魔鬼找不到我們的。”
第58章 if線
這是一座被群星環簇的高塔。
常人無法輕易窺見,只有得到命運眷顧之人才能進入。
當她走進這座塔的時候,某種奇異的感覺擊中了她。
她回頭,看到身后站著一個蒙著眼睛的女童,蒙眼女童朝她說道,“你好,我是■■■,很高興見到你。”
阿娜莎塔西婭也笑著跟她打招呼,“你好呀~”
女童朝身后退了一步,聲音稚嫩,語調平緩,“經我的觀測,你的身上攜帶著‘碎片’,是否同意讓我回收,如果同意請回答‘是’,拒絕請回答‘否’。”
“否。”阿娜莎塔西婭毫不猶豫地說道。
女童點頭,似乎某種缺失的東西逐漸回到了她的身上,她脆生生地問道,“你想找我看什么?”
“什么都可以嗎?”阿娜莎塔西婭好奇地問。
“當然。”女童的聲調有了些許的上升,“我精通一切,這世間沒有什么能逃過我的眼睛,占卜、預言、觀星不過是手段,我無所不知。”
“好厲害~”她眼神亮晶晶地望著女童,“那你能告訴我上一個眾神之主是誰嗎?”
女童沉默了。
阿娜莎塔西婭被趕出去了。
她有些氣餒,回到自己的宮殿里,越想越生氣,覺得自己浪費了這個好機會。
為了去群星之塔她可是耐著性子認真學了好幾天巨龍語,這個據說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語言,在創世之初就存在的語言,目前她只見過人皇會,他承諾只要她能入門就答應她去那座塔。
人皇無言地望著半夜三更絮絮叨叨來找他抱怨的少女,她可能剛從床上起來,頭發凌亂地披在身后,烏黑的瞳孔亮得驚人。
她自顧自地說個不停,“我可是準備了這么久!她怎么一下子就把我趕出來了!”
她又念叨,“我只問了一個問題,連塔里長什么樣子都沒看清楚。”
鋪墊良久她終于暴露了真實目的,“我能不能不學了~”
人皇靜靜地聽她說完,確定她沒有話了才開口道,“可以。”
阿娜莎塔西婭高興地拍手,人皇望了她一眼,說道,“如若不想學習可以一開始就告訴我,沒有人能強迫你。”
阿娜莎塔西婭垮著臉,“巨龍們是不是喉嚨長得很奇怪啊,它們的發音完全就不符合常理!”
人皇點頭,贊同道,“巨龍的確與人類差別極大。”
她說了半天覺得有點冷,她是大半夜偷跑出宮殿來找他的,身上也沒有多穿衣服,現在那股興奮勁過了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冷了。
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噴嚏。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一陣溫暖,火光亮起,赤紅的君王張開手掌,上面一簇火焰在燃燒,并不刺眼,但驅散了寒冷。
阿娜莎塔西婭睜大了眼睛,她好奇地湊上去想看清楚,那簇火苗突然搖擺了起來,“嗖”的一下就躥到了她的手里。
“哇!”她又興奮又驚訝,火焰乖巧地待在她的手心,她忍不住戳了戳,火焰就配合地東倒西歪,它包裹住她的手掌,火舌舔舐著她的手心,讓整只手都溫暖了起來。
“這是給我的嗎?”她眼神放光地望著人皇,紅發的高大男人沉默了會,點頭說是。
少女得到了新玩具頓時顧不得其他的了,她小心翼翼地握著那簇小小的火苗,火焰親切地貼著她的臉,并不滾燙,相反是仿佛站在太陽底下般的溫暖。
“它將保護你。”人皇說,聲音平靜,“你將不懼陰影與黑暗。”
輝煌的宮殿里,只有紅發的人皇與黑發的少女,阿娜莎塔西婭偷瞄他,奇怪道,“你為什么從來不睡覺?”
她每回來找他他都坐在他的王座上,她還沒有見過他離開過這座宮殿。
“睡眠于我無用。”人皇回答,他的嗓音是一成不變的低沉,但阿娜莎塔西婭卻感到了某種深沉的倦怠,真奇怪,這個高大的男人可是人間的帝皇,坐擁一切,連孩子都個個讓人省心,可他總是面無表情的,旁人稱贊他威嚴,可她覺得他十分壓抑。
所以她說道,“你為什么不笑?”
少女的神情天真而無知,烏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她希望他能對她笑,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就像從前那樣,人皇對她有求必應,所以這一次她也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不會被拒絕。
人皇望著她,深藍的眼眸并無多少波瀾,他問道,“這是你的要求?”
她點頭。
人皇說道,“作為交換,你也需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阿娜莎塔西婭迫不及待地問道,“什么~”
“你最近太懈怠了,我給你找的老師都說你總是無故曠課,你若是不想學習宮廷禮儀就算了,但基礎的文化知識你得掌握。”
阿娜莎塔西婭忽然捂住耳朵,大聲道,“我不要!”
她低著頭因此沒有看到人皇的嘴角似乎輕微地動了動,他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
阿娜莎塔西婭沮喪地望著他,沒有動,那簇赤紅的火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從袖子里鉆了出來,親昵地碰碰她的臉,人皇深藍的眼眸里倒映出火焰的模樣,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火焰,火焰的動靜逐漸弱了下來,它畏畏縮縮地縮回了少女的衣服里。
這簇火焰并不會燒毀任何東西,少女驚訝地發現即使她把頭發纏在它身上,也不會被燒壞。
人皇靜默地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闔眸,陷入了短暫的沉睡,空曠的宮殿靜悄悄的,仿佛從未改變。
……
這是一只奇怪的貓。
她觀察了它好幾天了,它有著一身純黑順滑的皮毛,幽綠的眼睛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
為什么她會從一只貓的眼睛里看出嘲諷來?
這真是個奇怪的問題。
就和那只貓一樣奇怪。
她身邊奇怪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比如說面前的這個奇怪的魔術師。
“你好,小姐~”他跟她打招呼,聲音輕快,“你想看一個魔術嗎?”
“什么魔術?”她好奇地問道。
那只貓甩著尾巴步伐優雅地跳進她的懷里,她嚇了一跳,險些把它甩出去,黑貓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哇,會兇人的貓。
魔術師微笑著說,“一場奇妙的魔術,你有什么想要的禮物嗎?”
見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耐心補充道,“你是我今天遇到的第一個客人,所以可以向我提三個要求,嗯,免費的。”
他忽然微妙地彎了彎唇角,“無論什么要求。”
她認認真真想了許久,抬頭說道,“我暫時想不到,可以先存在你這里嗎?”
“當然可以。”他好脾氣地說道,“你想什么時候都沒關系,只要呼喚我的名字,我一定會聽到的。”
“那你叫什么呢?”真是個奇怪的人,她想。
魔術師朝她微微一笑,“叫我梅林吧。”
他看了眼賴在她懷里不愿意挪窩的黑貓,苦惱起來,“它好像很喜歡你……”
她伸手撓了撓黑貓的下巴,黑貓舒服地翻了個身,幽綠的瞳孔弓成了一條直線,魔術師試圖拎起它的后頸,黑貓炸毛地朝他伸爪,動作矯捷地又躍進了她的懷里。
這一番變故讓她目瞪口呆,她抱著沉甸甸的黑貓,看看魔術師又看看呼呼大睡的黑貓,魔術師無奈地攤了攤手,“它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她小心地開口道,“那要不要我把它買下來……”
話剛說出口她就有些發愣,為什么她會想要買下這只貓?
魔術師唇邊帶著輕快的笑意,“不用買,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它喜歡你,那它就歸你了,你現在是他的主人了。”
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說的“所有人”是什么意思,這明明是一只貓啊……
魔術師摘下帽子,禮貌地朝她鞠了個躬,幾只白鴿飛過,當她再次睜開眼時,面前已空無一人。
她怔怔地望著前方,忽然感到肩頭一重,一只黑貓正懶散地看著她。
她有了自己的第一只寵物。
……
很顯然,養寵物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阿娜莎塔西婭苦著臉跟教宗抱怨,“它最近老愛亂跑,白天根本見不到它的影子!”
教宗摸著胡子,望著她露出了智慧的眼神,“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于是,當黑貓打獵歸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少女的懷里多了一只皮毛雪白的貓。
幽綠的瞳孔倏地銳利了起來,它弓起腰,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呼嚕聲,露出鋒利的爪子,朝陌生的生物呲牙咧嘴。
阿娜莎塔西婭不久后發現了一只無毛的白貓。
她不可置信地指責它,“你怎么可以這樣對人家?這是我給你找的好朋友!”
黑貓嗤笑了一聲,搖著尾巴跑掉了。
幾番爭斗,阿娜莎塔西婭敗陣,她朝黑貓認輸,“我不管你了行了吧,可你總要告訴我你每天干嘛去了,不然我身為你的主人豈不是很沒用?”
黑貓舔她的臉,從脖子一直舔到肩膀,她剛剛沐浴完,身上還帶著濕意,躺在床上和自己的貓說悄悄話,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紗裙,露出半截纖細的小腿,衣服松松垮垮的,被它咬著拖下去了一半,大半雪白的胸脯若隱若現。
“好癢~”她咯咯地笑,伸出素白的手指想推開不聽話的寵物,黑貓一口咬住她的手指,不疼,因為它沒有用力,它只是單純地含住了她的手指。
粗厚的舌頭刮過她的指腹,奇異的癢意,她點了點黑貓的腦袋,嗔怪道,“壞貓。”
少女和她的貓逐漸形影不離。
有時她會抱著自己的貓來找人皇,人皇漠然的目光掃過老實的黑貓,看到她時語氣會有些許的變化,“何事?”
阿娜莎塔西婭摸了摸乖得不可思議的黑貓,說道,“我學完了!”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人皇默了默,開口道,“你做得很好。”
懷里的黑貓忽然動了動,但當她望過去的時候又恢復了乖巧的樣子,仿佛錯覺。
見她還在看他,人皇沉吟片刻,說道,“想要什么獎勵?”
“還沒想好!”她高興地、理直氣壯地說。
人皇沉默。
他們靜靜地對視著,她摸著懷里的黑貓,自覺地坐在他的王座邊上,自從她來后這傳說中的黃金王座邊上就多了一個座位。
她至今還記得其余人知道他要在黃金王座邊上給她留個座位時的反應,白發蒼蒼的教宗登時就瞪大了眼睛,他的臣子們險些沒有維持住表情,所有人都很震驚,只有她還很懵懂,問發生了什么。
人皇望著她,緩慢開口道,“你將成為朕的皇后。”
“皇后?”她天真地反問了一句,“你要娶我呀。”
人皇點頭,目光威嚴地掃過其余的人,所有人都迅速低頭,不敢再多看他們一眼。
于是她被許多人架著試各種各樣的衣服,一群女仆拿著根軟尺量她的腰圍,她們說她的婚服正在加急制作,她們還說她將擁有一場世紀難見的婚禮。
她好奇地問,“你們為什么不給他量?”
寂靜。
沒人敢應她。
整座皇宮緊鑼密鼓地籌備了大半年,教宗見到她就嘆氣,其余的皇子皇女們見到她就繞道走。事實上,再過半個月她就要嫁給他了,人皇看著她,她似乎沒有一點自覺,每天都無憂無慮的,還有心思逗弄她的新寵物。
“皇后也要學習嗎?”她問,表情有些不太高興。
人皇淡聲道,“學習與否,是你的自由。”
她一下子就被哄好了,忽然湊上前來,興高采烈道,“你閉上眼睛~”
紅發的男人輕闔雙目,滿足了她的要求,阿娜莎塔西婭打量他,忽然發現他其實長得十分年輕,五官鋒利又英俊,紅發垂地,像團燃燒的火焰,藍眸深邃,一點也不像擁有十幾個孩子的父親,但他又偏偏氣質威嚴又深沉,平白讓人看不出年紀。她忽然又有些為難,如果她成了皇后那豈不是好多人都要叫她母親了?
“你若是不喜,可以不見他們。”
她一驚,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不覺把心里話說出來了,而對面的紅發男人早已睜開了眼睛。
阿娜莎塔西婭歪頭看他,埋怨道,“你怎么睜開眼睛了……”
人皇沒有回答,她又蠻橫地命令道,“你快閉上!”
所羅門極輕地動了動眉毛,阿娜莎塔西婭盯著他,躡手躡腳地挨近他,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只黑貓在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她一下子就鉆進了他的懷里,趁他不注意親了他好幾口,人皇睜眼,如海般的藍眸望著她,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燃燒,她像是證實了什么似的,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這威嚴的帝皇懷抱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什么特別嘛,親起來也平平無奇,讓她有些失望。
“……亞莎。”他忽然叫她,罕見地復雜,“你會后悔嗎?”
阿娜莎塔西婭懵懂地看他,他重復道,“成為我的皇后,嫁人為妻。”
她歪頭,問道,“如果我后悔,那你會放棄嗎?”
答案是不會。
人皇微笑了下,一個從來不笑的人笑起來實在沖擊有些大,像冰雪融化,枯木發芽,他的笑就像一團灰燼里的余火,這具孤獨鎮守人間數千載的火焰巨人終于有了些生氣,他的紅發仿佛要燒起來了似的。
阿娜莎塔西婭迷迷瞪瞪地望著他,這一笑實在驚到了她,這樣的氣氛,這樣的環境,人皇破天荒地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
他親吻了她的手背,像忠誠的騎士守衛他的公主,他的動作既陌生又熟練,仿佛已經演練了千白遍,克制又深情。
這高高在上的人皇,不可一世的征服者,偉岸的黃金王座之主,他低著赤紅的頭顱,漆黑的冠冕戴在他的頭頂,他在親吻她的手背。
所有的頭銜去掉,他其實是個普通的男人。
一個會為愛折腰的男人。
阿娜莎塔西婭忽然有了種奇異的平靜,有道聲音在竊笑——
看啊,這就是男人。
她困惑地扭頭,確定自己身邊沒有多余的人。
一只黑貓走到她的腳邊蹭她的腳腕,毛茸茸的腦袋吸引了她的注意,于是她離開了人皇的懷抱,抱起了被自己冷落的黑貓。
他們的婚禮籌備地十分緊張,最起碼她見到的人都比她緊張,教宗花白的頭發不知道掉了多少,看到她就唉聲嘆氣,她沒忍住問他為什么嘆氣。
老人更愁了,“為什么皇后連字都不認得……”
阿娜莎塔西婭瞪他。
被遠調的帝國秩序之手風塵仆仆地從外面趕回,參加父親的婚禮,她看著這年輕天真的“皇后”,咽下了自己的言語。
兩位執政官難得相聚一堂沒有針鋒相對,二者皆心情復雜,每回出門都要好生打聽一下未來皇后的行蹤,免得和她偶遇了。
“我……不知道父皇是如何想的。”審判者說。
索倫蒂亞點頭,“父皇的決定不是我們能質疑的。”
二者相似的容顏皆十足地慎重。
阿娜莎塔西婭倒沒有想那么多,事實上,她整日被一群女仆追著去試自己的婚紗,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事情,少女氣沖沖地跟自己的貓抱怨,“我不要當皇后了!太麻煩了!”
黑貓舔她的臉,耳朵忽然動了動,“嗖”的一下就躥出去了。
少女回頭,看到幾名女仆正微笑著看她。
她苦著臉被牽進了一間空房間。
衣服脫掉,換上嶄新的婚紗,黑發被仔細打理著,被挽成了漂亮的發髻,臉上被撲了許多帶香味的粉末,她們給她戴花環,又給她戴耳環,試各種各樣的珠寶。
她從鏡子里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女仆們手藝非常精巧,將她從稚嫩的少女變成了成熟的女人,她有著純黑的長發,盤起別在后腦勺上,烏黑的眼眸無害又濕潤,她的肌膚白里透紅,她的容貌美麗卻不帶任何的攻擊性,她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
純白的婚紗穿在她的身上,這美麗的新娘正滿臉好奇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試探著走了一步,幾名女仆托著她的后裙。
于是她跑出了房間,趁所有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女仆們發愣地望著她的背影,一時沒敢追上來。
終于,她跑累了,氣喘吁吁地停在了一處被廢棄的宮殿外,她嶄新的婚紗絕對弄臟了,但那又怎樣呢,她的新郎肯定不會介意的。
鞋子在跑的過程中掉了一只,過高的鞋跟讓她有些不適,于是她踢掉了自己的一雙鞋子。
她漫無目的地行走著,直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里。
那是個有著一頭赤紅長發的男人,深藍的眼眸里透著玩味,他將摔倒的她扶起來,嘻嘻笑著問道,“這是誰家逃婚的新娘啊?”
阿娜莎塔西婭遲疑地看他,“你是誰?”
紅發男人靠在墻上,聳了聳肩,“真讓人傷心,你竟然不認得我了。”
“你是他的孩子嗎?”她仔細打量他的臉龐,覺得越看越眼熟,和她的新郎起碼像了五分,但氣質天差地別,而且她之前從未見過這個人。
“噓……”男人的手指忽然按在了她的唇上,阿娜莎塔西婭睜大了眼睛,面前是一張放大的臉,妖異又蠱惑,紅發男人低笑道,“我要告訴你個秘密。”
熾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耳邊,這陌生的男人竟不知不覺和她挨得極近了,那雙深藍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他注視著她,仿佛在看親密的情人,真奇怪,他們應該才第一次見面。
“我是你未來丈夫的長子。”他輕飄飄地揭露了自己的身份,絲毫不在意她是否相信,他忽然抵著她的額頭,朝她眨了眨眼睛。
阿娜莎塔西婭情不自禁捂住了嘴,面前這張英俊的臉突然從中間裂成兩半,半邊臉龐丑陋如惡鬼,半邊臉龐完好如初,紅發的男人大笑出聲。
“你喜歡哪張臉?”
危險。
阿娜莎塔西婭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了危險,她攥緊了衣袖,男人低眸看她,“你在找他的火焰嗎?”他好心地解釋道,“我把他的火熄滅了。”
紅發男人虛偽地勸道,“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畢竟你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娘。”
“但是。”阿娜莎塔西婭驚叫一聲,身體突然騰空讓她不得不抱緊了男人的脖頸,“你不覺得我能比他做得更好嗎?”
男人的紅發隨風飛舞,他肆意地大笑,臉龐無聲地融化,逐漸恢復了她一開始見到的樣子。
但是見過他那副模樣,阿娜莎塔西婭已經對這個陌生的男人產生了警惕,她試圖推開他,男人誘哄道,“反正你都要嫁給他了,不如先試試我怎么樣?”
“你當你的皇后,我當你的情夫。”他低低地笑,無聲地勾引,“我保證讓你滿意。”
“走開。”阿娜莎塔西婭神情冷淡,她忽然臉色一變,死死抓著男人的肩膀,少女白皙的肌膚染上了紅暈,她緊緊咬著下唇,身體輕微地顫抖,男人將手從她的裙底抽出,溫熱的鼻息打在她的臉上,他啞著嗓子笑道,“喜歡嗎?”
他親她的臉,動作溫柔又繾綣,極盡的愛撫,務必讓她感到歡愉,少女的身體逐漸軟了下來,她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你——別動了!”
他沒有停。
“你覺得那個老不死的能讓你這么舒服嗎?”他諄諄善誘,“來,我教你怎么讓自己快樂,我能做的比他更多。”
他確實沒有撒謊。
阿娜莎塔西婭恍然地想,她應該拒絕的,可是她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這個紅發男人帶給她的……是前所未有的新奇刺激。
這樣陌生的感覺讓她既抗拒又忍不住好奇。
她到底還年輕,少女心性占了主導,對一切都好奇,有著強烈的探索欲。
她躺在紅發男人的懷里,男人親她的眼睛,她別過頭去,神情有些冷淡,“你走吧。”
男人抓她的手故作傷心,“寶貝,你可真是無情~”
阿娜莎塔西婭看他,說道,“你想被他發現嗎?”
紅發男人笑得妖異,大半胸膛赤裸著,親了親她的手背,是調情也是勾引,“你以后要是寂寞了就來找我。”
“我會一直待在這里的。”他低笑起來,“只要你需要我。”
男人抬眸,臉龐英俊又鋒利,他們真的十分相似呢,阿娜莎塔西婭想,以至于她剛才險些喊錯名字。
再有三天,她就要結婚了。
在結婚前的第三天,她躺在未來丈夫長子的懷里。
紅發男人咬她的耳垂,竊笑道,
“從今以后,他是你的丈夫,我就是你的情人。”
第59章 瘋神之愛
這是一群被遺棄的可憐蟲。
沒有神靈愿意為他們提供庇護,就連墮落的黑暗神靈也拒絕為他們張開懷抱。
好在他們有自己的神。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神諭了,高居天界的那群虛偽的神明竟然擅自改掉了圣典,尊稱一位陌生的神明為眾神之主,這是何等可笑的行為啊。
真正的眾神之主明明就在靈界,蒙昧的凡人被偽神蒙蔽,愚蠢地信仰其他的神明,他們怎會知道自己錯過了怎樣的真理。
陰影之仆低著頭從熱鬧的集市穿過,他渾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氣質陰沉又冷漠,偶爾有孩子好奇地觀察他,但又被他可怕的氣勢嚇得扭頭。
他步行許久,一瘸一拐,有人注意到了他怪異的姿勢,想要過來攙扶這身有殘缺的年輕人,但被他狠狠地瞪了回去。
黑色的斗篷落在地上,掩蓋了身后的長長血跡,陰影之仆赤著腳,碎石扎破腳板,血液溢出,他毫不在意地繼續前行著,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他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有教派的兄弟姊妹為他開門,他們都赤裸著雙足,渾身包裹著黑袍,腳腕上纏繞著荊棘,露出來的半截手腕也被荊棘刺穿,荊棘深深地穿透皮肉,在吸食著他們的血液,信徒們卻個個掛著滿足的笑容。
洗禮。
陰影之仆虔誠地褪下斗篷,有姊妹為他遞上了血酒,他一飲而盡,赤著腳踩上了滿是銹蝕鐵釘的地面。
鐵釘穿透腳心,兄弟姊妹們希冀地注視著他,他雙手按在胸口,虔誠地跪在了尖銳的地表上,膝蓋瞬間被捅穿。
一步。
磕頭。
禱告。
“全能的父,吾等的天主。”
再一步。
磕頭。
禱告。
“您是慈愛仁憫的神,愿您赦免吾等的罪,向人世降下神罰,為吾等降下醒言。”
房間里的蠟燭忽然閃爍了起來,光芒若隱若現,角落里的影子似乎產生了某種變化。
“主!”
兄弟姊妹們欣喜若狂,奔相告知主的到來。
“肅靜。”主教冷哼道,他扶起地上的陰影之仆,殷切問道,“主可說了什么?”
“……鏡子。”陰影之仆表情呆愣,似乎還未從主的國中歸來,主教喃喃重復了一遍“鏡子”,緊接著命令道:“去拿鏡子來!”
一面造型古樸的鏡子很快被遞到主教的手中,他蒼老的手指撫摸著鏡子,看向了陰影之仆,這虔誠的仆人終于有了反應,狂喜道:“祭品,需要祭品啟動碎片。”
“我來!”一位教派的兄弟高舉雙手,主教滿意地遞給他一柄匕首,匕首被深深地捅入了他的心口,他表情猙獰地在心口攪動,活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
很快就有信徒接二連三地響應,他們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房間里的血腥味濃郁地幾乎讓人作嘔。
“夠了!”良久,陰影之仆莊重地點頭,他將現成的祭品放在了鏡子上,祭品瞬間消融不見,不知消耗了多少個祭品,這古樸的魔鏡終于有了反應。
妖異的紅光亮起,所有的蠟燭瞬間熄滅,氣溫似乎都莫名變得寒冷了許多,所有人的影子都消失了——不,是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鏡子光滑的表面輕輕震蕩,似乎馬上要有畫面浮現出來,陰影之仆死死盯著鏡中的畫面,那里逐漸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似乎在沉睡。
她的枕邊也放著一面鏡子。
其余的兄弟姊妹們也看到了這個畫面,他們的表情逐漸變得狂喜,幾乎是癡迷地注視著那個面目模糊的少女。
他們從未見過她的面容,也沒有聽過她的聲音,但僅僅是一個剪影,所有的陰影信徒們都在心中起誓,要將生命獻給她。
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主教皺了皺眉,沒有理會,但敲門聲愈發激烈,大有他們不開就敲到地老天荒的氣勢。
主教忽然警惕地斂了斂眉,沉吟片刻臉色難看道,“那群偽信徒發現我們了。”
陰影之仆癡癡地望著鏡子,聞言暴怒道,“該死!還差一點……”
還差一點鏡子就能完整地顯現出那個少女的模樣了。
“先走。”主教說,陰影之仆沒有動,仍癡迷地盯著鏡子,倏然之間,熊熊火焰升騰而起,房門被暴力破開,紅發的執政官手持大劍,殺氣騰騰地看向這伙骯臟的異信徒。
“異端!”
索菲莉亞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鏡子在這火焰中被燒為灰燼,而在一切化為烏有的前一刻,陰影之仆透過鏡子看到了一雙紫色的眼睛。
……
紫色眼睛的主人收斂了所有的表情,他坐在床邊,修長的手指撫摸著沉睡少女的黑發,按理說她應該已經醒了,但她到現在都沒有睜開眼睛。
他耐心地注視著她,直到她終于愿意睜開那雙純黑的眼眸。
她在看他,但那目光既陌生又帶著審視,她在隱秘地窺探他,試圖從這具熟悉的皮囊下找出讓她安心的相似之處。
那是流浪人偶的小小避風巷。
很快,她失望了,因為她發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融合了許多熟悉特質的陌生人。
他真的是梅林嗎?
真的梅林會將她壓在床上嗎?
梅林會像這樣親吻她的脖頸嗎?
薇薇安不明白,她也沒有能力去弄懂了。
她似乎又陷入了某種混沌的狀態,極致的暈眩籠罩了她,她應該在做夢,但她明明在現實里。
半夢半醒。
恍然如夢。
真實與虛假的界限悄然模糊。
她墮入了夢境的主宰精心為她編織的迷夢,這是個耐心的獵人,了解獵物的習性,因此每一道陷阱都布置地恰到好處,絕不浪費每一個誘餌,即使是自己。
他布局良久,終于將她收入網中。
她徹底入夢。
“薇薇。”夢境之主笑道,“與我在夢中結合吧。”
陷入迷夢的少女懵懂地望著他,對他的一切行為都予取予求,她的瞳孔深處有淺淺的紫意在彌漫,她的靈魂被仔細保管,她的身體被溫柔愛撫,她的意識不愿醒來。
靈魂仿佛登臨頂峰,又一下子墜入深淵,夢境的主宰在夢中化作了萬物,將她困在了巨大的巢穴中。
身體與靈魂同時顫抖,極致的歡愉如洪水般席卷而來,來勢洶洶,突破了大腦的闕值,超脫了凡人的極限,她的意識一片空白,任何東西都無法留下痕跡,任何東西又都可以隨意涂抹。
現實與夢境逐漸有了分差,他們在現實中只渡過了短短的幾瞬,可她在夢中已經已經與他交合了無數次,她幾乎要形成本能,凡人苦苦追尋的極樂被祂輕而易舉地給予,從身體到靈魂,她的一切都沾染上了祂的氣息,祂浸泡著她,愛撫著她,引誘著她,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這凡人的靈魂以至于不會被可怕的極樂沖毀。
瘋神之愛。
身體淪為容器,盛著極致的快樂,痛苦被抹消,感官進化到極致,欲望抵達終點,她在戰栗,這前所未有的,無人體會過的,來自瘋神的愛意。
祂在低笑,她在淪陷。
“喵——”
一聲尖銳的貓叫聲打斷了這迷幻的氛圍,半夢半醒的少女茫然地扭頭,看到一只通體漆黑的貓,混沌的大腦緩慢轉動,她忽然露出一個微笑。
“壞貓,過來。”
黑貓嗖的一下躥進了她的懷里,在她的懷里蹭來蹭去,幽綠的眼眸充滿惡意地盯著對面的男人,夢境之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這意料之外的插曲。
她的精神似乎出了點問題。
黑貓扒著她的衣服,綠幽幽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她烏黑的眼眸深處還遺留著紫意,她還未真正醒來,只是如人偶般任人擺布。
梅林幫她穿好衣服,她無動于衷,黑貓舔她的臉,她也沒有分一個眼色。
“你把她弄壞了。”黑貓幽幽地說。
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她,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推開門赤著足走了出去,黑貓跟在她身后,她一路走來,吸引了無數注意。
純潔的人類少女,柔弱,無助,仿佛被遺棄了般走在外面,不該出現在深淵的景象,凡見到她的人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殘暴的魔族無法體會什么是美好什么是喜愛。
但她不同。
見到她的人,只會感到心靈仿佛被填滿了般,暴虐的內心被撫平,油然而生的奇異情感支配了靈魂。
她走到一處高臺,這里正在舉行祭典,深淵也有自己的消遣方式,是巧合還是命運,今日聚集在此處的魔族格外多,有貌美的魔族在臺上跳舞,但不知何時她們的舞蹈停了下來,她們柔媚多情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寂靜無聲。
眼前的臺階對她來說太高了,可是下一刻有人抱起了她,那是個紅發的男人,他將她放到了高臺上。
她走到臺上,高挑美麗的魔族們紛紛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某種近似迷戀的情感在她們眼底彌漫,迷幻的氛圍無聲蔓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氣中只有細微的窸窣聲。
她要做什么?
她在起舞。
她歡欣的笑聲感染了在場的所有生靈,最殘暴的魔族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他們欣喜地望著這美麗的少女,多么驚人的神跡啊。
她在對見到的每個生靈笑,漸漸地,陰暗的情緒隱秘滋生,高挑的舞女們離她最近,被無情地砍下頭顱,有狂熱的魔鬼動情地想要親吻她的足尖,卻又被后來者刺穿胸膛。
混亂。
死斗。
血腥。
現場一片狼藉,魔族們前仆后繼,只為得到她的垂眸,殘肢斷臂,血肉橫飛,她腳下是唯一的凈土。
越來越多的魔族聚集于此,瘋狂地想要撲上來。
飛蛾撲火。
美麗的黑發少女咯咯笑著看這一切,一切都在走向失控。
忽然之間,她扭頭看向后方,那是個赤紅長發的男人,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她欣喜地撲進了他的懷里。
“瑟蘭。”她的聲音如此甜蜜,烏黑的眸子溫柔地注視著他,仿佛在看偏愛的寵物,她撫摸他腐爛的半邊臉龐,宛如對待易碎的珍寶。
一名魔族搶占了先機沖到了她的跟前,被紅發男人不耐煩地踹了下去,他牽起笑個不停的黑發少女,從臺上走了下去。
魔族們猩紅的雙目死死瞪著紅發男人的背影,火焰自他背后熊熊燃燒,所有試圖挑釁的魔族統統化為灰燼。
懷里的少女突然掙扎了起來,她看到了另一道身影,紫色眼睛的年輕人笑著朝她伸手,她便仿佛歸巢的鳥兒般向他撲去。
他們依偎在一起,少女滿心的眷戀與依賴,她對他的氣息無比熟悉,他們在夢中結合了無數次。
她應該是愛他的。
身體和靈魂反復確認般的說。
第60章 墓碑
只剩下一顆頭的地獄三頭犬懨懨地耷拉著腦袋,對自己的新鄰居愛搭不理,新鄰居哭喪著臉,大喊道:
“我真不知道那面鏡子是什么東西啊!”
阿斯莫德冷冷地盯著她,菲莉娜試圖解釋,“我哪知道這破鏡子這么邪門,我當時撿到它的時候它還只是個普通的會發光的鏡子,額…除了會回答問題……”
“在哪里撿到的?”阿斯莫德冰冷問道。
菲莉娜眼神突然閃躲了起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在男人愈發冷酷的視線下咬牙說道:“靈界。”
不等阿斯莫德逼問,她就一股腦全交代了出來,“唉,你知道的,我是個熱愛和平的魔鬼,只要不動我的那些寶貝咱們一切好說,但深淵這環境你也知道的……停停停!把爪子收了,我這就講重點!”
“我就是好奇,深淵毗鄰靈界,按理說我們完全有機會借用靈界通道前往人間,只要命夠硬,在陰影的爪牙下活下來。但為什么沒有一個人好奇靈界通道是如何形成的,為什么靈界可以連接所有的空間?甚至說……靈界到底是怎樣的存在?眾神為什么對它諱莫如深?除了那個瘋神還有什么值得忌憚的?靈界如此危險,導致它打開的通道也不穩定,這面鏡子是我在一個即將消散的靈界通道里找到的,它當時就這樣滾了下來,掉在了我的手里。”
魔鬼的眼眸里閃爍著驚人的狂熱,“我覺得這里面藏了個大秘密,只要我弄懂這面鏡子和靈界的關系,說不定深淵封印都能打開,你看,雖然陰差陽錯,但結果如我所料,這面鏡子果然能看作一個小型的靈界通道,嗯,還是那種非常穩定的,不過我還沒弄懂它的使用條件是什么。”
阿斯莫德盯著這樸實無華的鏡子,深紅的眼眸中流露出思索的情緒來,他忽然臉色難看起來,“他們要離開深淵。”
菲莉娜識趣地閉嘴了。
……
“喵~”
黑貓輕盈地躍至少女的懷里,拿腦袋蹭她的下巴,薇薇安低頭看這許久不見的寵物,她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即使黑貓舔她的臉,她維持這樣的狀態許久了。
對什么都反應慢半拍,整天一動不動,任人擺布,進食需要人喂,換洗也需要人幫忙,黑貓冷眼看著梅林耐心地給她喂食,她聽話地張開嘴,眼神時刻追隨著他。
“嘖。”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黑貓從她懷里跳了出來,紅發男人冷笑著將她按在床上,“這就受不了了?別告訴我你被他玩壞了。”
薇薇安的眼睛動了動,她喃喃喊了一句“瑟蘭”。
呵,還認得出來他。
……她確實出了點問題。
紅發男人端詳她,捏著她的下巴,少女乖巧地坐在床上,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樣,男人摩挲著她的唇瓣,即使用力摩擦到紅腫她依舊沒有反應。
瑟蘭凝視著她,忽然俯身親吻她,直到她窒息地推開他大口喘氣,男人大笑,“看看,這不是還會反抗嗎。”
薇薇安摸他完整的半邊臉,眼神柔和,那是看寵物的眼神,她在真心實意地將他視作寵物。
很難形容她現在的狀態,瑟蘭又一次變回了那只黑貓縮在她的懷里,男人的手指輕輕刮過她唇邊的痕跡,梅林笑著問道,“薇薇,你喜歡哪樣的?”
薇薇安歪頭,沒有聽懂這個問題,男人的氣息入侵了進來,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的本能已經開始迎合他,她下意識地攬住他的脖子,他們的氣息交融在一起。
梅林耐心地解釋了一遍,“你喜歡他那樣,還是我這樣?”
這不是個好解答的問題。
薇薇安恍惚地想,她身上的人總是在變,她有些分不清了,梅林捏她的手指,點頭笑道,“原來如此,你喜歡這樣的。”
耳邊嗤笑聲與低笑聲交錯響起,她最終還是沒有給出任何答案。
梅林說靈界是個危險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迷失,但他又讓薇薇安不要擔心。
薇薇安問為什么,他看了眼她懷里的黑貓,慢悠悠地說因為他們之中有人曾經從靈界歸來過,薇薇安聞言也看向了黑貓。
“他的用處也僅限于此了。”梅林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在意。
黑貓綠幽幽的眼珠子冷冷地盯著他,爬到薇薇安耳邊惡意教唆起來,“寶貝,這家伙的精神狀態可不正常,你和他在一起只會變成和他一樣的瘋子的。”
薇薇安問:“所以你是怎么從靈界歸來的?”
黑貓不說話了。
薇薇安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靈界通道,但她直覺這次的通道有所不同,那黑洞洞的入口深處有此起彼伏的呼喚聲響起。
甚至這次的過程也格外漫長,她的眼前飛速閃過極致的色彩,世界在她眼前化為了一塊塊碎片,在她面前極速倒退,她在那碎片中看到了一座墓碑,墓碑上刻著許多模糊的名字,底下放著許多碎片,從破碎的盔甲到斷掉的手鏈。
畫面一轉,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骷髏,它起碼有十米高,身著破爛的斗篷,背生骨刺,長長的關節連接在腳下,在焦土上行走著,空洞的眼眶無神地望向遠方,當薇薇安試圖看清楚的時候,骷髏突然抬頭,直直地向她看了過來。
“阿……”
骷髏說。
“啊!”
這是星星的聲音。
薇薇安從未聽過星星如此震驚的語氣,它失聲道,“這是一個真正的神祇……”
“陰影之主?”
“……不。”星星說,“死神。”
“在上個紀元尾聲隕落的死神。”星星慎重地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白銀紀元尾聲的那場災難的始作俑者是死神和陰影之主。”
“陰影蠱惑了死神,不然僅僅是一個陰影之主眾神還不至于被壓制地如此厲害,后來幻夢境之主以生命為代價讓陰影之主陷入沉睡,死神也死在了眾神的圍剿下。”
薇薇安迷惑道,“死神已經死了啊。”
“是的。”星星的語氣更復雜了,“所以你面前的這個是死神的碎片,融合了死神殘余神性與權柄的碎片,不可思議,死神遺落的權柄與神性竟然掉落在了靈界,你可以把它看作半個死神,真正的死神已經隕落了。”
“神明的死亡是個漫長的過程,從身體到靈魂到意志,祂們的生命層次超脫了物質位面,尋常的規則無法束縛祂們,或許將祂們隔絕在人間之外才是最正確的選擇,超自然的偉力使得祂們的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影響整個世界,從某種程度來講,神明對人類而言與其說是奇跡不如說是災難。”
“呵呵,人類真的需要神明嗎?”
薇薇安覺得說這話的星星有一瞬間的陌生,好在它很快恢復了原樣。
“要想登臨神位,除了執掌相應的權柄外,還得擁有神性,而神性是最難獲得的,就像你身邊這個人如果想重新取回神位,除非有舊神隕落……”
薇薇安突然打斷了它,“不對。”
她輕輕地說道,“你說幻夢境之主隕落后只誕生了一個青銅與鍛造之神,可明明幻夢境之主和死神同時隕落了啊。”
“所以神位應該空了兩個,現在還剩最后一個神位。”
星星卡殼了下,它喃喃自語道,“對……這樣才對……我知道了!”
它語速極快地說道,“死神執掌死亡與復活的權柄,祂隕落后權柄落在了靈界,被陰影之主得到,因此祂掌握了死神的權柄。”
“而幻夢境之主在與陰影之主的爭斗中失敗,隕落后被瘋掉的陰影之主復活,但祂掌握的權柄并不完整,所以這種復活也是殘缺的,復活歸來的不是幻夢境之主,而是瘋掉的夢境之主。”
“這具骷髏……恐怕就是陰影之主沒有得到的那部分死神權柄。”
星星忽然語氣復雜地說道,“如果能夠‘吃掉’這具尸體,那么即使是凡人也能擁有登臨神位的資格。”
“阿……”
骷髏怒吼著奔跑了起來,它在向他們奔來。
不。
所有的陰影生物都在向他們奔來。
“被發現了。”梅林輕聲嘆息。
赤紅火焰升騰而起,所有陰影頃刻化為灰燼。
靈界行走。
奇妙的感覺,仿佛浸泡在影子里,薇薇安似有所感,他們還在深淵,還沒有出去,這里是深淵與靈界的交界處。
忽然之間,大地顫抖了起來。
——轟!!!
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黑暗,電閃雷鳴之間,這常年被陰影籠罩的深淵久違地體驗到了光明。
天空裂開了個豁口,光芒從豁口傾瀉而下。
夢境之主抬頭,嘴角輕微地動了動。
雷霆與風暴之神。
白天使的祈求得到了回應。
眾神回應了深淵。
所有的深淵生靈同時抬頭,不可置信地盯著這道缺口。
天空烏云密布,雷云在上方積累,可怖的閃電若隱若現,難言的壓力降臨到了每個人的身上。
薇薇安的手里忽然被塞了一面鏡子,魔鏡白光大作,他們的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借著這道短暫打開的豁口,他們沒有再繼續借用靈界通道,直接使用魔鏡前往人間。
但降落的地點似乎出了錯誤。
當薇薇安抬頭的時候,看到的是一道騎著巨大白骨戰馬的身影,風聲獵獵,死魂靈戰士們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幽綠的火焰無聲燃燒。
赤紅的君王無言地望著她,仿佛跨越時光的對視。
他們對視良久。
他朝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