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自食惡果 哪有當皇帝的人了……
“你怎么……你不是已經昏迷了嗎?”裕貴妃跪坐在地, 仰面眼睜睜看著傳聞中已病重昏迷的瑞王妃,踩她的心跳節奏,不疾不徐地朝自己走來。
“是啊, 我昏迷了,被人下了奇毒所害。如今站在你面前的, 是前來索命的冤魂啊。”
虞悅的尾音放得極輕,如蛛絲纏住裕貴妃的脖頸, 分明是游絲般的力道,裕貴妃卻感覺到一絲窒息。
她這才意識到, 自己被虞悅將計就計耍了。
“呵, 到底是我小看了你們。”裕貴妃撐著地面站起身, 她的視線落在虞悅衣袖上的血跡, 試探問道,“是你動手殺的陛下?”
見虞悅仍是一副淡漠神情,裕貴妃斂起臉上所有表情,聲音中染上細微顫抖:“是梁璟殺的……他竟弒父!天理難容!”
虞悅絲毫沒有回答她之意, 而是緩緩向她踱了幾步,頗為好奇地問:“你為何不像其他妃子般逃出宮去?我下了令不攔一人, 你若是肯逃,說不定還留得一線生機。你在等什么?或者說,你在等誰?”
裕貴妃抿緊唇一言不發。
她當然不能說, 私兵是易家最后的底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在朝臣們循著喪鐘進宮前, 能不能再把皇位奪回,就看這一會兒兄長能不能攻進皇宮。在此之前,她絕不能向虞悅透露一字。
虞悅笑起來, 好整以暇地圍著她慢慢踱步,語氣盡是玩味:“讓我猜猜……是在等你那被圈禁在安王府的廢物兒子,還是準備偷偷出城,被尹將軍扣下的兄長,亦或者是被尹家三萬精兵包圍的兩萬私兵?”
她的語氣似在游戲般輕松愉悅,但對裕貴妃來說卻是無盡的折磨。
虞悅每說一個字,裕貴妃就被驚得心臟重重一跳。直到最后一個字落下,一陣巨大的絕望將她席卷,沿著四肢百骸滲進五臟六腑,恐懼的味道在舌尖上跳躍。
“你,你們……”
“這是什么秘密嗎?”虞悅雙手一攤,做無辜狀,緊接著又恍然大悟道,“哦,不止我們知道,陛下也早就知道了。”
她收起頑劣的模樣,神情變得冰冷:“也包括你當年是如何逼死秦皇后的。”
裕貴妃嘴唇翕動,身子微顫,呼吸極不平穩,不可思議地瞪著虞悅。
突然,裕貴妃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端正自己的儀態,恢復以往的尊容,勾唇輕笑:“你們一定不知道,她臨死前最后留下的話是什么。”
虞悅停下腳步,站定在她面前,冷道:“什么?”
“讓他們出去,”裕貴妃頭也不回,伸手向后面保護虞悅的羽林軍一指,“此事涉及皇家秘辛,不可為外人道。”
虞悅瞇起眼睛,探究的目光深入裕貴妃的眸底,片刻后,向羽林軍揮揮手:“你們先出去。”
羽林軍們對視一眼,也不敢忤逆將成為皇后的瑞王妃旨意,聽話地退出大殿,還貼心地把門帶上了。
虞悅知道裕貴妃沒這么好心,但此刻殿中只有她們二人,也不怕她耍什么花樣。
裕貴妃一掃之前的緊張和恐懼,學著虞悅的樣子,姿態悠然地在殿中踱起步來:“那天我告訴她,她的那碗安胎藥,是陛下親自吩咐的。”
“我本準備了一肚子說辭讓她相信,結果,哈哈哈,那個蠢女人直接就信了,連‘為什么’都不問。”
裕貴妃笑得輕蔑又張揚,虞悅跟在她身后緊握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連嬌嫩的皮膚被掐破出血都未察覺。
“只有像她這樣的蠢女人,才會把帝王家的情愛當真。僅靠著男人施舍的若有若無的愛意活著,當一切美好的幻想化作泡沫被輕輕點破,便是連活都活不下去了,你說可不可笑哈哈哈。”
聽她這樣詆毀秦皇后,虞悅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但為了替梁璟問出秦皇后最后留下的話,強忍殺心道:“所以秦皇后到底說了什么?”
“別著急啊,她還留了一樣東西給她兒子,我想想放到哪了?”
虞悅隨她走到里屋衣櫥旁,看著裕貴妃從中拿出一件又一件的華服,像丟破布似的丟到地上,口中還念叨著:“怎么不在這了?”
又跑到另一個衣櫥中找尋,把櫥中所有的衣物和絲衾都胡亂扔在地上。
“秦皇后根本就沒有留下一個字,對吧?”虞悅終于看明白她在拖延,不再打算與她周旋下去,轉身就要跨過一地狼藉離開,瞬間被裕貴妃死死扯住披風。
“想跑?晚了!”裕貴妃用另一只手,扯住一旁燃著無數蠟燭的的燭架,用力向下一拉,燭架轟然倒地,頃刻間點燃了地上所有的衣物與絲衾。
火勢迅速蔓延,熾熱的火焰吞噬著大殿中的一切。濃煙滾滾嗆的人睜不開眼,喉嚨仿佛被灼燒般疼痛。裕貴妃的手如同鐵鉗死死扣住虞悅的手腕,任憑她如何掙扎也無法掙脫。
虞悅對大火仍是恐懼,像無形的鐵鎖將她牢牢束縛,雙腿像被灌入鐵水般沉重,移動不了分毫。
她眼睜睜看著火焰爬上雕花的梁柱,舔舐著金漆的屏風,發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一陣陣滾燙的熱浪撲面而來,灼得皮膚生疼。
裕貴妃的臉上映著火光,笑得肆意猖狂,熱氣扭曲了她美麗的臉龐,映著火光的眼睛瘋狂地欣賞這場毀滅盛宴。
虞悅心跳如擂鼓般急促,腦中不斷閃現著當年在齊國城樓上的場景。她感到有些暈眩,她知道,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她拼命掙扎,試圖甩開裕貴妃的手,可她此刻的力氣,根本比不上裕貴妃決意拉她一同赴死的決心。
虞悅的呼吸愈發急促,仿佛胸口壓著一塊巨石。她想要尖叫,想要向殿外的羽林軍呼救,可喉嚨發緊,聲音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舌逼近,似要將她一口吞食,絕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含元殿中,不少朝中肱骨都已趕來,在孫青宣讀過立太子詔書后,誰也沒有懷疑圣旨的真假,齊齊跪下對梁璟高聲呼喊道:“請太子殿下登基!”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中大臣早已對宣文帝的統治心生不滿,卻無力改變,尤其是這些重臣,對換新君期待已久。
沒有人探究宣文帝駕崩的真相,沒有人查驗圣旨的真偽。瑞王是四位皇子中最可堪大任之人,他們俯首稱臣心甘情愿。
梁璟站在白玉臺階上,俯瞰大殿上低著腦袋跪著的一道道身影,本該是暢快的,可他此刻的心中,卻平白生出幾分慌亂與不安。
他顧不得這些大臣,跨著大步向殿外走出去,留下一眾表忠心的大臣們在殿中面面相覷,目送這位稍顯任性的新帝離開。
遵循自己本心的直覺,梁璟快速走向昭寧宮,越靠近心中的不安感越重。直到拐過最后一個路口,他望見昭寧宮的方向火光沖天,心中猛然一沉,顧不得多想,拔腿朝昭寧宮狂奔。
快到昭寧宮門口,才看到驚慌失措,到處找水源和工具的羽林軍。
梁璟隨便抓住一個羽林軍問道:“王妃在里面嗎?”
羽林軍看見他的臉都快哭了:“在……在里面。”
顧不上問他們的罪,梁璟一頭沖進了火海。
“殿下!”
殿內濃煙彌漫,嗆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火焰在殿中四處肆虐,頭上的懸梁隱約發出斷裂的聲音。
他用衣袖掩住口鼻,大聲呼喊道:“虞悅,虞悅!”
然而他的每一聲呼喊都被火焰的咆哮吞沒,沒有回應,他的耳中只充斥著火星四濺的聲音,熱浪幾乎要將他烤化,但他一點都不肯放棄。
終于,他在殿角看到了被裕貴妃死死拽住一條腿,努力向外爬,臉色蒼白如紙的虞悅。
梁璟沖上前一腳踩在裕貴妃的纖細的手腕上,骨頭碎裂的聲音被燃燒聲淹沒,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迫使裕貴妃猛地松開了手。
他將虞悅攔腰抱起,緊緊摟進懷中,用臉蹭蹭她的額頭,低聲道:“別怕,我來了。”
虞悅腦子一片混沌,臉埋在梁璟的胸口嗅到一絲殘存在他身上的松木香,任由他把自己護在懷中,穩步朝殿外沖去。
他們剛踏出大殿,身后的梁柱轟然倒塌,火星四濺。
虞悅感覺自己被放在空地上,耳邊是梁璟焦急的呼喚,她想告訴他,她沒事。可她睜不開眼睛,也發不出聲音。身上的肌肉仍僵硬著,動彈不得,還未從大火的陰影中緩過來。
“醒醒!求你醒醒!”他帶著哭腔低聲嘶吼,聲音沙啞而顫抖,抓著她肩膀的手用力收緊,掐得她有些疼。
兩滴水滴在了她的臉頰上,她有些分不清冷熱。是下雨了嗎?還是他的眼淚?
院中的羽林軍見虞悅被救出,便停止了救火的動作,一雙雙眼睛都望向不顧形象跪在地上,卑微哭著祈求王妃醒來的瑞王。
即便是一個個自認剛硬男兒的他們,觀此場面也不免動容。愧疚之余暗暗為這對模范夫妻祈禱,祈禱上天不要拆散這對璧人。
“別,別哭,了……”虞悅費了好大的力氣,忍受著刀割般的疼痛,才勉強從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哪有當皇帝的人了還哭成這樣的,叫人家笑話。
她的聲音雖難聽又微弱,卻撐起了梁璟瀕臨崩潰的心。
梁璟的手臂微微發抖,卻將她摟得更緊,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虞悅緩了緩勁,勉力把眼睛瞇起一條縫,望向右側的宮殿。
陰沉的天空被火光撕裂,整座宮殿如同一只巨大的火籠,熊熊烈焰沖天而起,濃煙翻滾著升騰,像一條猙獰的黑龍,張牙舞爪地吞噬著一切。
隨著昭寧宮一起被吞噬的,還有裕貴妃。
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樣也好,就讓她自食惡果吧。